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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2011/09/06出版】《谢谢你和我爱你》作者:末回 [打印本页]

作者: anviel    时间: 2011-9-10 18:10     标题: 【2011/09/06出版】《谢谢你和我爱你》作者:末回

【2011/09/06出版】《谢谢你和我爱你》作者: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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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082]《谢谢你和我爱你》
  作者:末回
  绘者:  Leila
  出版日期:2011/9/6
  当礼扬走出黑暗的心之牢笼时,
  始终握住他的手的凯却已不在原地——
  带着透支一切、伤痕累累的身心离开。

  但是远去的凯并不知道,
  就算岁月磨平了棱角、变故淬砺了意志,
  礼扬脱胎换骨更为光彩动人,
  却唯有攀附着凯才能苟活、坚持下去。

  谢谢你爱我、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放;
  纵然你松了手,这次换我来寻你——
  「对不起,希望能来得及说『我爱你』。」


  引子


  汝負吾命,吾還汝債,
  以是因緣,
  經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愛吾心,吾憐汝色,
  以是因緣,
  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第一章

  當以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不會再掀起多大波瀾時,一位訪客的到來令陳啟華目瞪口呆,恨不能手上就有一把鐵錘,好敲上這人脖子上的腦袋,看一看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麼:
  「你非走不可?」
  來者坐在他對面,此時正是黃昏時分,金色的陽光自窗外斜照入室,投在對方所坐的椅子上,把影子拉得奇形怪狀,而陽光照不到的上半身,則沉浸於陰影之中,模糊的教人看不清面目。
  「陳叔,我已經沒必要再留下來了。」
  對面的訪客緩緩地移動,垂下的視線落在腿上,右手似乎不經意撫上右腿,說話的聲音瘖啞嗡悶,像是誰在粗糙的沙礫上拖動一塊巨石,沉重壓抑。
  「我不懂,什麼叫你沒必要留下來。你的官司已經打完,你愛的人願意留下,工作上有什麼困難我隨時可以幫忙,這種時候,你卻要離開?」
  「陳叔,這些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不想要,那你如此拚命去維護禮揚的名譽又是為什麼!」陳啟華已經有些氣急敗壞。在旁人眼裡,面前的這個男子有多癡情有多義無所顧,為了所愛之人,寧願拚了性命也要去守護,所有人都為之欽佩,而他為了幫他一把,為打贏他故意傷人的官司,不知付出多少心力。就在大家認為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這個男人卻說,這些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
  沉浸於陰影中的男人陷入長久沉默中,半晌,才緩慢地開口:「陳叔,我只是不想他再受到傷害。」禮揚應該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恣意而張揚的活著,不該再承受這些殘忍且悲痛的事情。
  「陳叔,我從來、從來都不曾想過讓禮揚留下,」是的,從來,從愛上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奢望,「而且,陳叔,禮揚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選擇留下?」他的手一點一點摩挲右腿,一層布料之下,不是血肉滾燙柔軟的質感,是金屬的冰冷和堅硬。
  陳啟華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上,一時間,無言。
  「付出這麼多……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對面的人細細地咀嚼這句話,末了似乎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事情重來一遍,也許我還會這麼選擇。只是,我終究負了另一個人,對他,我虧欠太多。」
  陳啟華知道他說的是誰,一個曾經在這個男人寂寞的時候陪伴在他左右的人,然而在禮揚留下時,這個人毅然抽身離開,勇敢得令陳啟華刮目相看。「你會去找他?」
  這人一愣,隨後搖頭,臉上帶著些許苦澀,「我不知道,原以為我和他會幸福,後來才發現我帶給他的一直是傷害。我希望他能找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文清、文清,一個他努力去愛,卻一直在傷害的人,他離開之前留下的一封信,簡短卻讓他痛徹心扉:
  德凱,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幸福得讓我以為這就是一生,可後來才發現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只能把你還給你真正愛的人,而我繼續去找尋真正屬於我的幸福。祝福我吧,也許有一天,我會把這個人帶到你前面炫耀幸福……
  他走了,拄著枴杖,步履蹣跚,單薄的背影透露一股且淡且澀的寂寥,火紅的夕陽拉得影子斜長,勾曳著他不久前曾坐過的椅子,似不捨難分,然而最終還是一點一點撤離消失,然後天色,就逐漸變得晦暗,彷彿他的離去,也帶走最後的一點溫暖和陽光。
  陳啟華怔怔地望著敞開的大門,直至窗外霓虹的光芒照進室內,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方纔如夢初醒。他動手收拾桌上的卷宗準備回去,可耳邊似乎又響起那人離去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陳叔,我好累、好累,我要走了,就當我沒來過。」
  手上的動作一頓,不由搓著略顯僵澀的臉,卻又無奈地停止,半晌,一聲歎息在不開燈的昏暗房間內幽幽響起。
  算了,走了,就走了吧。
  火車嗚地一聲長鳴,自遠方呼嘯而來,開在路旁金黃色的野菊花在氣流湧過時不停的擺動,在火車卡嚓卡嚓呼嘯而過後,慢慢回歸寧靜。
  有一個人,他坐在一節車廂內,依靠在座椅的角落,靜靜看著車窗外快速往後奔馳的景物,慢慢地,慢慢地閉上眼睛,在車子輕微的搖擺中,沉穩地陷入了夢鄉,彷彿幼時在母親懷裡,聽著母親綿軟的吟哦,沉沉地睡去。

  雷德凱在家中住了十來天,便打算去拜訪小學時的老師,他娘知道後忙給他準備了一隻雞和一籃剛從自家樹上摘下來的龍眼。後來看他提著東西又拄著枴杖十分不便,就打算叫上小兒子送大哥去鎮上,讓雷德凱攔下。
  「媽,小恩難得放假,就讓他多睡會兒,我一個人去沒事,拎得動。」
  「你都多久沒回來了,鎮上不知道起了多少樓建了多少道,你一個人去迷路怎辦?」
  他娘沒理他,轉身上樓把小兒子扯了下來。睡眼惺忪的雷德恩在母親的指示下提起大哥手上的雞和龍眼,「哥,沒事,反正一會兒我也要到鎮上找同學,剛好同你一道。」
  「還沒吃早餐吧?」
  「沒事,到鎮上隨便買兩個包子湊合。」
  他們的母親聞言趕緊回屋拿出一袋玉米煎餅,讓他們在路上吃。
  兄弟倆出了院順著門前的小道一前一後走著,要拐彎的時候,雷德凱回頭,母親瘦小的身影仍然立在屋外,見他看過來,遠遠地朝他揮手。
  把夾在腋下的枴杖往上提了提,他啞著聲低語:「我這模樣回來,讓你們操心了。」
  村裡太過安靜,小恩一字不落聽見了大哥的話,下意識想用手肘去撞他哥,快碰上時眼睛瞥見他拄在腳旁的枴杖,又硬生生收回來,「哥,你別瞎想,出了車禍還能活下來回到村子裡,爸媽都說是老天保佑呢。其他的,是剛知道你出了事,就都有點提心吊膽,等日子久了就好了。」
  雷德凱抬頭看一眼長得快要比他還高的弟弟。時光如梭,不知何時曾經吸溜鼻涕扒拉自己大腿仰頭望的孩子已是如此挺拔,他不禁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隨即笑了笑,拄著枴杖繼續往前走。
  坐車到了鎮上,雷德恩跟著兄長一路來到鎮上小學的大門前,才被雷德凱叫走,「到這行了,你有什麼事就去做吧。」
  「那哥,我下午三點左右過來找你?」
  雷德凱略略一想,點點頭,「行,到時候就在這等。」說著,接過弟弟手上的東西,單手拎著,轉身進了學校。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雷德恩才離開。
  年過六旬滿頭華髮的老教師帶著老花鏡隻身坐在靠近窗口的一排辦公桌前,今天放假,學校裡難得清靜,這位年邁的老師仍然坐在辦公室裡孜孜不倦批改學生們的作業。當門口傳來緩慢卻清晰的敲門聲,老教師才自書桌前抬頭摘下眼鏡起身去開門。
  當看見門外站著的人,老教師的眼睛先是一亮,可等看清他的模樣,雙眼的光芒又逐漸沉寂,「這腳怎麼了?」
  「出車禍斷了。」門外的人言簡意賅。
  老教師趕緊接過對方手上的東西,「怎麼還拿東西來,上回你爸也送來不少吃的,到現在都沒吃完。」
  「都是自家裡拿的,不花錢。」
  「拿去賣也能換些錢,不要再這麼客氣了。」
  雷德凱只是笑著,老教師明白,他們聽是聽進去了,卻從來不肯照辦,雖然無奈,卻也不再多說什麼。
  「先進屋吧。」
  雷德凱先把枴杖移進門檻,右邊的義肢緊接著挪進,最後才輪到完好的左腳邁入。
  一旁的老教師目不轉睛看著,在他一步一步挪入屋內後,反手把門口輕輕掩上。
  進了屋,老師先讓他坐下,便放下手裡的東西用杯子泡了熱茶放到他面前,這才坐到另一張椅子上,詳細問他出車禍一事,腿傷得嚴不嚴重。
  雷德凱回答得簡潔,道開車摔下山底,車子壓斷了腿,接不上了只能換上義肢。因為還不習慣用義肢走路,只好先用枴杖拄著。
  老師聽完後,最後的感慨與雷德凱的父母一樣,「這麼嚴重的車禍還能留下性命,已是萬幸,腿斷了就斷了,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
  雷德凱笑著點頭,心中不禁湧上一股暖流,並不熱烈,只是淡淡地,緩緩地縈繞,卻久久揮散不去。
  然後又聊了些近來的生活,吃了點龍眼喝了點茶水,雷德凱看見老師桌上批改一半的作業,眼睛不由移向清臞的老師花白的頭髮上,「老師,累了大半輩子,你還是多多休息吧。」
  老師聞言一笑,右手摩挲上學生的作業本,食指關節處因長年握粉筆寫字早已微微彎曲,撫過作業本的時候留戀而不捨,「過了年我就要退休了,這陣子總想多幹點。」
  雷德凱一陣無言,半晌,他拄起枴杖走過去立在老師身旁,「老師,我幫你批改作業吧。」
  老師呵呵笑了,「好啊,當年你也幫過我批改作業呢,一眨眼功夫都這麼些年了。」
  要批改的作業並不多,兩人一分攤,不過半個小時就全做好了。期間,雷德凱打開學生們的作業本,看著上面留下的一個個稚嫩的筆跡,怔了好一會兒,一旁的老師抬頭,恰好看見他黯淡的神情和迷惘的雙眼。
  當最後一本作業批改完畢放下手中的筆,一抬頭,雷德凱看見老師正背著窗坐著,一雙眼睛直直盯著他看,眼中是他熟悉的溫暖而包容的光芒。在這樣的注視下,彷彿心中的一切不堪無所遁行,只能赤裸裸地暴露出來,令他不知所措。
  「小凱,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對老師說?」
  雷德凱欲言又止:「我……」
  一隻蒼老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在不由自主握成拳頭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不管什麼事,老師能幫的一定會幫,若實在幫不上,也能聽你把苦水倒出來。別憋著,你這孩子什麼都憋在心裡,會憋壞的。」
  望著老師慈愛的面容,雷德凱只覺得眼眶發燙,老師的手仍然覆在他的手背上,傳遞而來的溫度讓他漸漸鬆開拳頭。「老師,」他低下頭去,「我心裡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我難受,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說出來,說出來老師和你一起想辦法。」
  雷德凱忍著心中的酸楚,用力點頭。
  深吸一口氣後,雷德凱鼓起勇氣向他的老師說了一個故事:故事裡,他邂逅了一個天使一樣美好而純淨的男孩,他叫禮揚。一瞬間的怦然心動,卻又絕望地發現他們之間的差距,在愛上的那一刻就注定失戀。儘管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可在禮揚遭遇絕境的時候,他一次次拚盡全力向對方伸出援手。知道禮揚需要律師,他就放棄了原有的學業,轉去學他從未想過會去接觸的課程;一直陪伴禮揚的情人要和別人結婚了,他在街上無意間撞見他,害怕他出事,一個晚上偷偷尾隨禮揚,甚至錯過了文清特地給他安排的生日宴;再次聽到禮揚的消息時,他已經瘋了,被人丟進精神病院裡不聞不顧,衝動之下,他把禮揚接回來自己照顧,直至禮揚的情人回來接他;再後來,他無意中知道了那些汙辱過禮揚的壞人的消息,為了報復他們並銷毀證據,他開車不顧一切把這些人撞下山谷……
  而文清,文清是在他對禮揚的感情絕望的時候出現的一個人,他不出眾,卻體貼溫柔,用春風化雨的舉動一點一點進駐他的心,讓他真正感受到被愛的幸福。對於文清,他捨不得,真的捨不得。可是為了禮揚,他一而再的忽視了文清的感受,讓他傷心,讓他寂寞,甚至在最後關頭,他給文清留下的僅僅是簡短的「對不起」三個字。最後文清走了,他說他最愛的還是禮揚,他退出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會去找尋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一個人。
  「老師,我真的想不明白。」他的老師在他聲音變得哽咽的時候,站起來伸手把他抱住,讓他的臉埋進自己的胸前,把一張快要哭出來的臉藏起,「我愛禮揚嗎?我總是不由自主地為他付出一切,卻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報,就算是把他送走,也只會衷心地祝福;我愛文清嗎?為什麼我經常撇下他去照顧禮揚,讓他一個人孤單的等候,可當知道他離開我的時候,我的心一下被掏空了,到現在都還在滴血,好疼、好疼……」
  聽完他刻骨銘心地講述,老教師心疼地輕撫著這個男人的發頂,歎息一般地說道:「老師可以教會你做人的道理,可以教會你學業上的事情,可關於愛這門功課,卻需要你自己去經歷去體會才能明白,因為愛,無法陳述,無法傳授,並且因人而異。」
  蒼老的手輕輕拍打著已經成長的學生的背,一下一下,都是平穩而安靜的安撫與傳遞,陽光照在老師銀白的髮絲上,眼角每一條皺紋都是光華。這位一生都如此平凡而寧靜的老人,內斂而溫暖的眼睛中是歲月靜靜沉澱下的睿智,是對遭遇困惑的學生由心而生的憐憫,「書面上解釋,愛,由心生,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是執著也是放開,是平和也是激狂,是苦也是甜,是對親朋也是對戀人。是對是錯,在於一念,愛或不愛,發乎心罅。」
  「你愛禮揚嗎?你愛。愛他的出塵不凡與眾不同,他的出現,就像浪潮的衝擊一樣衝動且強烈。你記住了他,把這個人放進了心裡,世界因他而明亮,心跳因為他而熱烈,他就像太陽一樣令你情不自禁地關注他圍他打轉,因為他的傷心而難過,因為他的痛苦而心疼。因為放心不下禮揚,幫助他照顧他,自然而然就發生了。」
  「記得從你小時候起,不論是什麼事,只要你決定了去做,就會埋起頭一門心思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在學習上,你是如此,在待人處事上,你也是如此。而你不善於表達,外人也只能從你的行為來分辨你的態度。」
  「你幫助禮揚,甚至為他去撞車,只不過因為這樣做對他最好罷了。為了達成目的,你沒有考慮過自己,可以說已經忘記了自己,你要的,只是成功,只是不想讓這件事再影響大病初癒的禮揚,讓他能好好地生活。老師覺得,同樣的事情如此發生在任何一個你在意的人身上,你的選擇都是相同的。」
  「至於文清,你愛他嗎?是的,你愛。也許一開始是錯誤的相識,可經不起五年多的細水流長,你愛他的體貼和溫柔,愛他的善良和寬容。這是一份從挖土萌芽成長一步一步遞進的愛,它緩慢而脆弱,它平和而纖細,固然來得遲,長得太慢,存在感太過薄弱,可它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在逐漸長大。只不過在禮揚身上產生的強烈而深刻的感情仍能輕易把它遮掩,令你看不清真實。」
  「可是小凱,你告訴老師,你在難過痛苦寂寞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人是誰?那一天能讓鼓起勇氣向家人坦白性取向的那個人是誰?讓你想和他共度一生的人是誰?讓你想再回到家裡見父母親的時候,能一起帶回來的人是誰?」
  「掩蓋事情真相的表象一層層揭開之後,答案,自然就一目了然。真正的愛情,歸根結柢,不就是一份想與他相倚待老淺看斜陽的感情嗎?」
  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揪緊老師的衣襬,似無依無靠的浮萍終於找到救命的依靠,懷中的人不曾抬頭,身體微微地抖動。他哭了嗎?不,他沒有,只是有什麼東西浸濕了老師單薄的白色襯衣。

  聽到有人找他,陳啟華隱隱中知道那個人會是誰,果然到了會客室一看,坐在單人沙發上眺望窗外車水馬龍的人,不正是他嗎。陽光透過落地窗斜照入室,把這人整個包裹在暖暖的光芒之中,顯得尤為出塵脫俗。
  陳啟華暗暗一聲歎息,站在門邊伸手輕敲數下,主要是提醒對方自己的到來。這人扭頭一看是他,立刻站起來,平和且得體地輕喚一聲:「陳律師。」只不過看似寧靜的外表下,總讓人覺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禮揚。」陳啟華走進會客室,反手把門口掩上,「找我有什麼事?」陳啟華覺得自己明知故問,他與對方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相見都與雷德凱有關,這一次恐怕也不會例外。
  禮揚清透的雙眼直直盯著陳啟華,眼中的慌亂顯而易見,「凱提前出院了,醫生說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找不到他。」知道醫院的伙食不好,他像往常那樣趁雷德凱休息時去準備補身的食物回來後,床位已空,醫生說他已經辦了出院手續走了,去了什麼地方他們也不知道。一開始他只能盲目地找,無計可施之下,他想起了陳啟華,雷德凱律師事務所裡的前輩,也是曾為他打贏過官司的人。
  陳啟華一隻手扶上沙發的靠背,同時垂下看著禮揚的視線,「你不知道他會去哪嗎?」
  「不。」禮揚茫然而悲傷地搖頭,「他走了我才發現,除了知道他叫雷德凱,曾是一個律師外,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去哪裡找他,我甚至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找到他曾經工作的地方,才找到你……」
  陳啟華長吁一口心中的鬱氣,站直腰身看向對面的人,「禮揚,你肯定也不知道,小雷和你其實是同一所大學的,他看著你守護你已有七八年的時間,他是為了給你打贏官司才會成為律師,為了讓你早日恢復,他又放棄律師的工作下海經商……是的,你不會知道,因為他從來不肯說,只會默默付出。」
  「算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陳啟華苦笑,他並不是多事的人,可總覺得小雷這孩子太倔也太悶,要是別人不說出來,恐怕他能爛在肚子裡並帶進棺材,思及此不由又是一歎,「禮揚,小雷他現在沒事,你不必擔心。至於他的消息──」頓了頓,方開口道,「如果三年後你還想知道的話,再來找我。」
  「陳律師──」
  身後急切的聲音讓陳啟華停住往外走的腳步,回頭一看,看見了禮揚惘然若失的神情,不由得心生憐惜,低頭想了一會兒,陳啟華留下一句話,「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就活出個樣子來,別再讓他為你吃苦受罪了。」
  留在會客室裡的人怔怔地看他走遠,半天沒有挪動位置,縱然窗外陽光燦爛,也沖刷不去縈繞於身的悲傷與寂涼。

  廣播提示飛機再過十幾分鐘就要起飛,而一個削瘦的身影仍然立在寬大的玻璃牆前,毫無離去的跡象。
  「文清。」一個口語發音些許奇怪的聲音於他身後響起,「要走了哦。」
  佇在原地將近半個小時的身影終於動了動,「哦,好。」
  他身旁站著的人是個輪廓分明身形高大的外國人,見他雖然提起行李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不由問道:「文清,你是不是捨不得離開?」
  「不,我只是想多看一眼。」這人笑了笑,回頭看向身邊的人,「這次能順利出國留學,還真是謝謝你了。」
  「哪裡哪裡……舉、舉什麼勞。」
  文清噗哧一笑:「舉手之勞。」
  廣播再次催促登機,他們不再交談,提起行李相伴著往登機口走去,只是要進去的那一刻,略顯瘦弱的青年仍回過頭看了一眼太陽照耀之下,遙遠的城市所在的方向。

  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現在的雷德凱已是村上小學裡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教師,也時不時受村長的邀請到村子的廣場上向老百姓講一些法律方面的知識,就這樣每月領著微薄的薪資,過著單調閑靜的生活。
  村裡的人都有些可惜他一個大學生只能悶在村子裡不出去闖蕩出一番天地,他的父母更多的是心疼孩子,這孩子是個驢脾氣,若不是在城市中實在待不下去,又怎會一身落魄地歸來。反正如今日子過得好了,只要老百姓勤快一些,生活不會苦到哪去,不用兒子出去辛苦掙錢養家了。
  大城市的生活一天一個樣,偏遠的山村雖然發展較慢,可村民的生活的確一日比一日過得好,多數建了新房,每家每戶都有電視可看,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愚昧無知。雷德凱的父親慢慢地知道能修水管的不一定都是大學生,當律師並不是幫別人吵架,是幫人維權。
  聽到目不識丁的父親說出維權二字時,雷德凱著實驚訝不已,不過冷靜下來想想,他的父親其實是個很有想法的農民,不然又怎會砸鍋賣鐵送他上學,並成功養育出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
  為了改善生活,他送孩子上學,為了弄明白孩子工作的性質,他會一個一個虛心向人請教律師到底是一份怎樣的職業,直至完全了解。
  對於雷德凱選擇在村子裡當教師的想法,他的父親沒有為此惋惜,而是頗為贊同,說在村裡教學苦是苦點,可對人有幫助,多教出一些有學問的人,咱不說對國家有甚大貢獻,至少能讓老百姓懂得更多的學問,免得吃了別人的暗虧還傻乎乎地不知道。
  雖然父親的話是這麼說,但雷德凱知道,這次落魄地回來還斷了一條腿,父母心裡還是擔憂的,害怕兒子出去再出什麼事,索性留在村子裡放在眼皮子底下守著還能安心些。
  至於在曾經待過的城市裡遇見過的人發生過的事,雷德凱努力令自己不再想起,只是在夜深人靜之時,不由地便會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老師,愛是什麼意思?」
  雷德凱停下在黑板寫字的動作轉身看去,班上最活潑的一個男學生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熠熠生輝,一張帶著些泥灰的圓臉上滿是淘氣使壞的笑容。
  現在的孩子和從前可不一樣,少生優生的宣傳深入民心,個個是家長寵出來的獨苗苗寶貝蛋,上樹掏窩下水撈魚淘氣搗蛋,也不像從前那般對師長畢恭畢敬,有時候讓人開懷大笑,有時候讓人頭疼欲裂。
  眼前的這個孩子,明顯就是讓雷德凱頭疼過好幾回的頑皮鬼,也不知從亂七八糟的電視節目中學習到了什麼,在教到「愛」這個單字時,顯得猶為亢奮。
  在全班三十六個孩子的注視之下,雷德凱眼角瞥向寫在黑板上的「愛」,然後放下粉筆,站正身子,雙手攤開分別支在一尺講臺的邊緣,用溫厚的聲音向他們解釋「愛」這個詞。
  「同學們,從我們出生那一開,就在不停的接觸愛:父母的愛,親人的愛,朋友的愛。愛是什麼?愛是發自內心的感情,愛是付出而不求回報,愛是關懷而無畏懼,愛是包容而不吝惡,愛是等待而心寧靜……」
  陽光明媚,透過幾淨的玻璃照在孩子們好奇的臉上,暖暖地,又寧靜得近似一點點懶散,舒適得令人產生些許迷醉一般的恍惚,令人不由自主的、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兩年前嫁到鎮上的雷曉曼和丈夫開著一間小超市,生意還算過得去,每個月會回家一趟看望家中二老,順便給家裡捎些吃的用的,這次回來,和家人聚聚幫母親幹些家務活聊聊生活瑣事後,就又過去一天,現在正準備著回去。
  「曉曼,妳爹昨晚從自家果園裡摘了一袋荔枝,說讓妳帶回去吃。」雷德凱的母親提著一個裝得鼓鼓噹噹的蛇皮袋走向院子。
  「這麼多,怎吃得完?」雷曉曼趕緊上前接過,一上手,好傢伙,絕對不下於三十斤!「今年荔枝能賣得上價,留一兩斤咱家吃就成,這麼多吃不完還浪費。」說完往袋子外掏。
  雷媽媽給硬塞回去,「讓妳拿就拿,不差這幾個錢。拿回去後自己留一點,剩下的給老親家送去嘗嘗,這是妳爹的心意。」雷曉曼聽了這話才收手。
  老人直起腰,捶捶背,給女兒遞過一根封口的尼龍繩。「這些年妳爹盡顧著果園子,和這些親鄰間活動得少了,妳給老親家送個話,改天總得抽空去轉轉。」
  雷曉曼隨口答應,打開袋口往裡頭看了幾眼,接著把袋口擰緊,取過母親遞來的繩子,一邊手腳俐落地在袋口上來回捆,一邊道:「娘,咱哥都三十好幾了,妳和爹都不攛掇著給他找個伴?」
  「怎麼找啊?」雷媽媽一臉愁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要是女的,多少個都能給他找。」
  雷曉曼快速打了個結,提起蛇皮袋掂掂是否結實,「都這麼些年了,也沒見咱哥找過誰,娘,妳說他是不是回心轉意了?」
  老母親長歎一聲,取一條拭手的毛巾低頭撣去衣服上的灰,「妳爹和妳哥全一個德性,撞到南牆也不回頭,甭指望了。」
  雷曉曼沒再說話,把裝滿荔枝的蛇皮袋搬上一輛停在院裡的小貨車上。這車是開超市後才買的,往日裡進貨送貨也方便些,車買回來後沒多久,雷曉曼就考了駕照,每次回到村子,都開著這車順便捎上帶給家人的東西。
  搬完東西,雷曉曼正拍著身上的灰走回原地,就聽院外有人說話:「請問,這是雷德凱的家嗎?」
  母女倆扭頭一看,只見籬笆牆外邊立著一人,笑語晏晏的樣子。什麼也不用做,光佇在那,就算背景是對面的人家斑駁的牆青灰的瓦冗亂的電線,也是一副極美極動人的畫。
  雷家的這對母女傻在原地盯著這人,足足愣了大半天。

  「娘。」雷曉曼拿著一個玻璃杯進了廚房,湊到正在沖洗水果的母親身邊,壓低聲音道,「妳真信那人是哥的大學同學?」
  「我看他不像是騙子啊。」雷媽媽先把洗好的荔枝放進果籃,又打開櫃子取出女兒早上才拿回來的兩斤葡萄放進水槽裡。
  雷曉曼打開水籠頭把玻璃杯洗了洗,「我不是這意思。咱哥回家都三年多了,這還是頭一個找上門的……」嘴湊近母親的耳邊,小聲說話,「娘,妳說會不會是哥的那個?」
  「別瞎猜。」雷媽媽不客氣地用手肘把女兒推開,「妳看人長什麼樣,能看上你哥這樣的?」
  雷曉曼用乾淨的抹布擦乾玻璃杯,取出茶葉罐倒一點到杯子裡蓋好放回原處,又提起水壺倒水,「也不能無緣無故就來找哥呀,我去問問。」
  說完拿起杯子就往外走,雷媽媽想攔,慢了一步,只能氣急敗壞在後頭喊,:「妳這妮子可別亂說話得罪人!」
  廳堂裡只剩禮揚一人的時候,就四處看看打發時間,也當熟悉熟悉環境,當看見靠在電視櫃旁邊的一根枴杖後,他不由起身走過去,正要伸手過去摸一摸,就聽身後有人道:「那玩意兒是我哥的,他腿腳不好,偶爾用上。」
  揭開堂屋側門的簾子走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正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玻璃杯,長相並無特別吸引人之處,與雷德凱有三四分相像,聽她管他叫哥,想來她就是雷德凱的妹妹了。
  雷曉曼把泡了茶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後,就聽對方輕和地說:「嗯,這枴杖還是他住院時我給他準備的。」
  雷曉曼看著這個男人回到椅子上坐下,捧起她剛泡的茶水吹去熱氣,抿起唇試試水溫,然後小心呷了一口,抬頭對她微微一笑,「謝謝妳的茶。」雷曉曼的心頓時撲通停了一下。
  好半晌回過神,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雷曉曼暗道,乖乖,他喝的是十塊錢一斤的茶葉吧?怎麼覺得啥東西在他手上都變得稀罕了呢?難怪娘會那麼說,這人越看越不像和咱哥是一路的。
  想是這麼想,可剛剛這人說的那句話總讓人琢磨出些不一樣的滋味來。雷曉曼小心翼翼地坐到禮揚對面,試探道:「聽你的話,好像和我哥關係不錯。」
  禮揚低頭又喝了一口熱茶,「他住院之前我們就住在一塊。」
  乖乖!要不是坐在椅子上,雷曉曼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角瞥見母親端著水果籃走了進來,趕緊起身接過果籃放在桌子上,一面招呼禮揚吃水果一面拽著一頭霧水的雷媽媽往後屋走去。
  「娘,我問了,這人真的是、真的是我哥的那啥!」雷曉曼還是很有分寸的把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話語中的激動與不可置信。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如果是長成這樣的一個人,她哥喜歡上男的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雷媽媽聞言整個人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攥緊女兒的手追問:「真、真的?你可問清楚了,這事可不能出錯。」
  「他都說了,我哥回來前就跟他一塊住的,都這樣了難道這還不是?」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可當初雷德凱向家人公開性向時的打擊還在眾人心中余留,現在聽到這樣的一句話,母女倆也沒細想,知道雷德凱與禮揚之前是住在一起的,就這麼單純地認定他們的關係了。
  雷媽媽愣了一陣子,就有些緊張地重新收拾頭髮整理衣服,拉起女兒的手說咱們得好好去招呼人家就出了後屋。
  可真等站在禮揚面前,雷媽媽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對著這個不知是兒子「媳婦」還是「男人」的人結結巴巴,束手束腳,反而弄得自己更像是個客人。雷曉曼也不急著趕回鎮上,一通電話打給丈夫說她今晚不回去了,就同樣熱情地招呼著這個遠道而來的「嫂子」。
  雷德凱回來時已是黃昏,正是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之際,金色的陽光襯得炊煙裊裊的村莊宛如仙境一般金壁輝煌,美不勝收。他一隻腳剛踏進院子,就覺得今天家裡特別熱鬧,想著是不是來客人了走進堂屋一看,人就愣住了。
  第一個看見他的人是坐在正中的訪客,一別經年,再見雷德凱,這個相貌脫俗的男子在眾人的沉默中,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嘴巴開翕數次,終還是幾不可聞地逸出一聲輕喚:「凱……」
  雷德凱還是傻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人,半天沒有開口。
  就在他們彼此對望中,雷德凱的父母以及沒有回鎮上的妹妹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本帖最后由 小晗 于 2011-9-10 21:36 编辑


作者: dark7    时间: 2011-9-20 19:36

期待呀··
作者: luciferzuka    时间: 2011-10-12 23:32

好想看啊!网上都下不到,泪!求文!
作者: tlf963    时间: 2012-9-25 12:17

谢谢楼主分享
作者: yunxieyuan    时间: 2012-11-8 00:48

谢谢楼主发书
作者: blueyezhe    时间: 2012-11-23 17:47

感谢楼主的分享,楼主大大辛苦喽~~收集、抱走了...
作者: 有奸情    时间: 2012-12-21 20:13

跪求电子版……之前也有一篇,末大怎么又写了一篇。-_-#
作者: w904985633    时间: 2014-4-20 18:11

谢谢分享了哈
作者: isme    时间: 2014-4-25 15:51

谢谢楼主分享!!!
作者: 秋天的叶子    时间: 2014-5-7 12:52

文文给偶的感觉有点小悲文的感觉,希望会好看呐。
作者: 水蓝色的眼泪    时间: 2014-5-7 13:41

期待,感谢你的信息与分享!
作者: 美人如陌    时间: 2016-5-10 11:19

真的好喜欢,跪求
作者: 此生彼岸    时间: 2020-1-31 14:37

谢谢楼主
作者: 此生彼岸    时间: 2020-1-31 14:55

谢谢楼主
作者: 此生彼岸    时间: 2020-1-31 15:01

谢谢楼主
作者: 耿小陌    时间: 2020-1-31 15:04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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