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婷婷是捡来的。
小时候大人们常常逗小孩玩,说你是你们家大人捡来的。可是没有人对范婷婷说过这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老范从孤儿院领养的。
老范全名范庭,老婆叫王翠屏。他们两口子都在**上班。老范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分到了老家的县城里上班。刚到单位的时候,范庭做事有点畏手畏脚的,总担心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被人家看不起。在**部门上班,要是你在人家的眼睛里不是个角色,就永难有升职加薪的机会。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范庭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每天他都总是第一个上班的。到了单位之后,先打扫卫生,然后把办公室的水瓶加满热水。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谦虚谨慎的,做起事来也是干脆利落。写的报告,文件什么都是有条有理的。单位里的人都觉得这个小伙很是招人喜欢。尤其是处长老王就很喜欢范庭这种表现。不止一次在会议上公开表扬过范庭。不知不觉,范庭也在这单位干了3年了,转正之后混来混去始终没往上走一步,还是小小科员一个。范庭的表现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升上去。他的上级领导每次都说,“小范,下次,下次升职人员中一定有你。好好努力啊。”只有范庭自己明白这里面的水且深着呢。
有一天,王处长把范庭叫到办公室里,说想跟他交流一下思想工作。开始的时候,王处长关切的问了一下他在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对自己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范庭始终都很谦虚的一一作答。后来,王处长又说了“小范啊,我看你这个小伙子人挺不错的。这次升职你没有上,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啊?”
范庭不知道王处长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知道是我自己还有不足的地方,我会督促自己积极进步的。”
“小范呀,你这话说得可不够实在呀。按说你到我们单位有2、3年了,升职也是应该,这次没有你,你有些想法是正常的嘛。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圣人嘛。”
范庭听着王处长的话觉得很有些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不好乱猜。还是一个劲的检讨自身不足。王处长端着水杯,侧着身子,看着范庭自说自话。
范庭摸不着王处长话里的意思,他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漓,自己的背都要给汗浸湿了。
“小范呀,我听说你都28了,不知道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哇?我听说你非城里女娃不娶啊。”王处长突然打断范庭的自我检查说道。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范庭愣住了。
这里面是有缘故的。其实范庭在乡下曾经有人来给说过一门亲事,是隔壁村三姑。爸妈一听来托媒的对象是个乡下姑娘还没读过书,斗大字不认识一个,愣将保媒的给轰了出去。在范庭父母眼里觉得自己的娃是个大学生还在**部门上班,现在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怎么也得找个城里的姑娘。却不知自己的娃在城里人眼里算个啥。这事老范只当笑话跟单位里和他一起进来的小陈说过,权当揶揄自己。今天王处长问这话,难不成是小陈把话给传出去了。这事不是让人觉得自己的思想不端正,动机不纯嘛。
他尴尬的咧嘴扯开个笑脸,说道:“没有哟,那是开玩笑说的。处长,我有自知自明,我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什么都没有,人家哪里看得上我哦。”
“我看你就不错嘛。顶得住事,做事又谨慎,有条理。为人也不错,大家对你的印象都很好嘛。我就觉得你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
王处长接下来的话,让老范惊了一大跳。“小范,我给你介绍个城里的对象怎么样啊?”
“科长,您还为我们这种下属的个人问题操心,您要是给我介绍对象,我当然求之不得哦。”范庭赶紧说道。
“你觉得我们家那闺女怎么样?配不配着你哇。”
范庭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处长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王处长,您拿我寻开心了吧。我哪里配得上你家的千金啊。”
王处长正色地说道:“小范,你知道我家里就只有这一个闺女,是我的掌上明珠啊。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文化水平不高。我就是有那个心思栽培她也没有法啊。你说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我就像找个接班人……”
王处长这场意味深长的谈话,范庭当然明白了,这是王处长在给自己家的未来铺路哇。他要娶王翠屏的话必定是要入赘到王家。这个条件对别人来说,或许还有些思量。可对范庭来说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自己都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升上去。不就是差在没有关系,没有人引路么。现在有人主动给自己引路,何乐而不为?
范庭当场就把事情应承了下来。回去之后,给父母也带了话。这事对整个范家来说都是喜事,自己的儿子若是娶了王翠屏,这不等于把脚根在城里扎下了么。
范庭的父母都把王处长当成了范家的贵人了。范家的人认为范庭这块金子就要发光啦。
很快地在王处长的安排下,范庭和翠屏见了面。王翠屏并不像范庭一开始认为想的那样,肯定是长的丑了嫁不出去才寻上他的。王翠屏不只长得不难看,还可以算得上是美人一个。鹅蛋脸,杏仁眼,薄皮小嘴,文文静静,举手投足很有大家风范。范庭一望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就陷进里面去了。
两人谈了两个月的恋爱,就决定结婚了。对于王翠屏这人,在结婚的时候,老范都没有摸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婚后,王翠屏对老范一直都挺好的。性子温和,做事有条不理的,只是这人一直都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过心里去,范庭觉得自己猜不透她。像个谜一样。不过她对所有的人都是清清淡淡的,不深交不怨恨。没多久,范庭就升职做了主任。当然这里面,王科长肯定是出了力的。范庭当了主任,单位给分了套房。夫妻俩人搬出了老丈人家,有了自己的小天地。范庭开始觉得自己的日子才真正是过出了滋味。晚上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嘴角就忍不住泛起笑意。现在,只要有了孩子就更完美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结婚都4年了,王翠屏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范庭已经从“小范”变成了“老范”,单位里也有了自己的威望。事业也算是有成了。只是缺了个孩子。很多比他后结婚的人早就当上了父亲了,范庭还是在扮演丈夫的角色。开始的时候,老范也没放在心上觉得自己年轻拼事业,晚几年要孩子也好。后来三年都过去了还是没有,范庭忍不住犯嘀咕,这是哪里出了问题。范庭就急了,抓了不少药,试了很多的偏方也没用。又过去了一年,范庭也不好去医院检查,怕人家说闲话,丢了自己的面子。但总是没有动静,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来。有人背地里讲,他范庭以为自己是捡了什么宝,结果捡了个簸箕。当时,这时王处也早就不在其位了。
范庭知道自己上了位,有很多人对他有看法,明里暗里都有人在羡慕,嫉妒着他呢。可闲话听多了也不免心里有点影子,毕竟这便宜也占得有点大发了不是。就这样,范庭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对那事也就慢慢淡了。但是他的这种变化还是让王翠屏看出来了。
一天,他下班回家发现自己的写字桌上放着一份体检报告。报告上写的名字是王翠屏,体检报告上面显示着王翠屏的身体一切都正常。老范一下子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觉得自己做了小人。这报告说明了王翠屏的情况,那可不是意味着问题出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白白让人家王翠屏受了委屈,就越发对王翠屏更好了。可没有孩子这件事像座山压在了范庭的心里。范庭的眼神慢慢都没了神采了,做事也没有以往那么有激情了,这就是没了念想。王翠屏也很担心范庭的这种状态,对他更无微不至了。事情后来还是王处长出面想办法解决了。他跟老范说,既然自己的没有,不如就领养一个吧。
就这样,在一个大雪的冬天。四岁的范婷婷就来到了老范的家里。
范婷婷的到来印证了人们的猜想,虽然背地里少不了些口舌,但面子上的功夫大家都还是做得很好。
“老范啊,这就是你女儿吧。好俊俏的小姑娘。你可真有福气啊。”
这话听在范庭耳朵里也不觉得别扭,心里反而觉得乐滋滋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孩子的单纯和快乐就像一块染色剂慢慢的感染着范庭。过去那种不愉快的氛围,像灰尘一样一阵风刮过便被风吹走了。他渐渐的开始觉得单位里的同志都是好的,至少大家本质还是不错。抱着这种心理,范庭在工作态度上也变得比较活跃,做起事情也很顺畅。有时候,他心里还会觉得自己以前太过在意得失了,反而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点。老范与人为善的态度也让同事们觉得很受用,大家都说老范这人真好,没有领带架子,亲近群众,是党的好同志。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为什么这范婷婷与老范特别的投缘,也特别爱黏着范庭,一点都不怕生好像她真是范庭的亲闺女似的。每天范庭回家都在门口搬个小板凳规规矩矩的等着,老远看见范庭出现在巷子口,就“爸爸,爸爸……”冲过去抱住范庭的腿。范庭这时候总会变魔术的掏出几颗糖递给孩子。王翠屏对此很不以为然,认为范庭这样会惯坏孩子的。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王翠屏显得比较严格。规矩都是要遵守的,吃饭不能掉饭,刷牙后不准吃东西,每天早上按时起床自己穿衣服……这些要求使得王翠屏在孩子的眼里成了不好亲近的特征。
夫妻俩人很快就分配好了角色,范庭唱红脸,王翠屏唱白脸。这样又过了一年,这一年发生一件大事。王翠屏突然举得自己的身子怎么爽利,老是觉得没有胃口,手脚还有点肿。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为了不让老范担心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医院去检查了。检查结果出来,原来自己怀孕了。这消息像冬日里放的第一个炮仗,炸得人心里觉得美滋滋的,最高兴当然还是范庭了。
虽然,他与范婷婷父女俩的关系很好,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闺女。作为农村出来的人,骨子里还是有点传宗接代的古老思想。对于没有孩子这件事,本来自己的爹妈都很有意见,后来知道不是王翠屏的问题才不好说什么。可现在真正得知有了自己孙子,乡下的爹妈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高兴得直说:“好,好,好……”
在这件事情上,王翠屏的态度却没有老范那么兴奋。很多的现实问题都要摆在眼前,首先是经济来源问题。以前家里是两个人挣钱,现在王翠屏刚怀上还可以坚持上班。但是以后生了孩子得坐月子带孩子,班肯定是不能去上了。家里就少了一个人的收入,孩子的奶粉钱、范婷婷上幼儿园的钱、家里的开支不都得压在老范的头上。王翠屏把这些对范庭一说,范庭也不由得犯难。其实两个人都明白问题就出在范婷婷身上,可谁也说不出口。孩子在家里养了一年了,都有了很深的感情,每天“爸爸妈妈”的叫他们。这怎么办……范庭不由的又有点在心里怪老丈人当初多事了,现在家里多了个包袱了。后来,老范一咬牙:生吧,自己爸妈不是喂了三四个,不也把他拉扯大了。他就不信自己喂两个这屋里就会解不开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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