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标题:
【2013/06/01出版】《中庭月色正清明(上下集)》作者: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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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我活兮
时间:
2013-4-2 00:46
标题:
【2013/06/01出版】《中庭月色正清明(上下集)》作者:尘色
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5-19 12:1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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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中庭月色正清明(上下集)
册数:2
作者:尘色
绘者:WEHIP
系列:完美情话029
出版日期:2013年06月01日
字数:约23万字(含特典)
预购赠品:预购前30名附赠手绘10寸纸扇一把
规格:繁体直排
正文上下册(彩封、黑白插图)
特典小册子(收录网络版全番外、结局及不公开番外约2万字)
书签*2
【文案】
戏台下的相遇,就注定了唐知闲的沉沦。
他看过庭月照笑,也看过庭月照哭,
他与他把酒对月指点江山,
他看他为情所困解酒消愁,
到头来他动了真心,
才发现爱上的竟是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唐知闲想逃,接踵而至的事端却让两人的孽缘不断加深。
旱灾之地流言骤起,前朝余孽作乱,
随着一次又一次倾尽所有的算计,
唐知闲也终於发现,
在欢喜王爷骄横跋扈的恶名之下,
庭月照为天子付出的痴心。
爱到尽头,恨不得,离不得;
痛到深处,爱不得,求不得。
到头来又是谁比谁无情,谁比谁痴心?
【试阅】
「瑶阶月色冷,银烛秋光寒。红宵帐底卧鸳鸯,三日里相思都说与……」
戏台上唱白声声,茶园中人人都往台上看,惟独坐在角落里的唐知闲,手里的茶捧了半天都不曾喝下,一样向着戏台,目光看的,却是戏台之下的小桌。
小桌边上坐的两人,服饰并不显眼,这时左右相对,抬头看戏,不时低头笑谈两句,似与普通茶客无异。
只是有谁知道,这二人之中,有一位已位居户部主事呢。
「御苑花开迷人眼,不若你低眉浅笑醉流年……」台上伶人唱腔轻柔婉转,那半真半假的调情惹来台下阵阵喝彩,只有唐知闲没有动,甚至没有眨眼。
台下小桌边上的两人跟着鼓掌,一人兴起,还连拍了几下桌子,大声叫好,半晌之後,另一人却不着痕迹地伸过手去,自他拍下的地方摸过来一张银票。
唐知闲笑了。
该说他们太聪明,还是太笨呢?
户部仓部主事乘职务之便,将库中陈粮交予亲戚贩卖,以此囤积私财,对上则报发霉烧毁,就此一样,倒不能说他太笨。
只是朝中早有盛传御史台已盯上了户部,他们还如此有恃无恐不知收敛,天下又有多少人比得上他们的笨?
唐知闲终於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摇头叹气,自以为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隐秘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地方如此堂而皇之地交易,也未免把他们这些监察御史看得太轻了。
事已证实,任务完成,唐知闲这才转眼看向台上,台上正唱完一折,主角退下,看不出所以来,他不禁觉得有些无趣。
回头便要结帐,却觉身後一暗,白皙修长的手擦着脸地伸过来,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放下的茶杯被那人拈起,扬袖就唇,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微勾了唇角,半晌轻启:「茶太淡,请我喝杯酒吧?」
声音清越,在那叮叮咚咚的戏乐声中竟似比刚才伶人的唱腔更胜三分,唐知闲猛地回过神来,瞪眼扭头,便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站在那儿,眉目精致,眼角带着三分轻佻,却更显风流,着一身锦锻做的大袖袍子,袖口绣着云纹,半藏在袖中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巧的玉骨摺扇,见唐知闲望来,便将摺扇一错,露出扇面明月中庭的画来,轻摇浅笑,煞是夺人。
唐知闲眼角抽了一下,转眼看门口,喊:「掌柜的,结帐!」
那少年公子笑容不改,乾脆在他身旁坐下,摺扇一合,扇身搁唐知闲肩上,把挪了挪身体正要站起来的他压回去:「别急着走呀,相逢便是有缘,你不愿请,我来做东便是了。」
唐知闲扫了他一眼,正经道:「多谢公子厚爱,在下事忙,就不奉陪了。若是有缘,他日再见时定当与公子不醉无归。」说罢,推开摺扇,站起来就要走。
那少年公子出手如风,一把揪住他的衣袖:「事事年年皆碌碌,何必急於一时?」
唐知闲瞅着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玉为骨雪为肤,比大家闺秀的还细致,便迅速放弃了伸手去扳的念头,伪笑道:「公子凤姿,如此与在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要的是什麽体统?从来只听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又不是大家闺秀,难不成……你还害羞了?」挑眉侧眼,唇角微勾,摺扇一开,凑到面前轻摇,最後一句只堵得唐知闲说不出话来了。
「都怪他镶金镀银,都怪他才貌无双,都怪他无情人装作痴心,拜月老海誓山盟,到头来深恩负尽……」
彼此沉默的片刻里台上念白格外清晰,听到唐知闲没来由的一股寒气自脚底冒起,那少年公子居然还稳坐那儿跟着小声哼唱:「哎呀呀,负尽深恩,枉教小姐、相思苦处苦相思。」
「客官要结帐麽?」唐知闲没缓得过来,小二已经走到了边上赔笑着问,不时往那少年公子边上瞟。
唐知闲慌忙抽手,胡乱应他:「是是,来得正好,结……」最後一字还没出口,余光已经看到有人走了进来,径直往戏台边走,面容间有几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唐知闲微蹙了眉,没再说下去了。
「客官?」小二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唐知闲收回目光,低头看那大模厮样坐着的人,某人回他灿然一笑,唐知闲犹豫了半晌才坐回去:「先不忙结帐,上壶好酒,伴两个下酒小菜,快。」
小二应了去,那少年公子笑得越发灿烂了,小摺扇使劲儿地摇:「你倒是开窍了。」
「承你所言,相逢是缘。」唐知闲笑得真挚,却不住地往刚才进门的人那儿瞟,见那人磨蹭了一会後才终於在先前的小桌边上坐下,不禁心头一震,随手抄起桌上杯子掩饰,到嘴边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那少年公子轻笑:「喝茶须得心静,糟蹋了好茶,要倒楣的。」一边说着一边自发给他满了一杯茶,唐知闲正自尴尬,随手接过便喝,随即喷了出来,水洒到桌上冒了烟,才听到耳边的声音带着半分笑意,「哎呀,忘了告诉你,小二刚添了热水,小心烫了。」
水自桌上往下流,唐知闲慌忙地站起来连退两步,张着口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那少年公子直瞪眼。
「就说你要倒楣了吧?」那少年公子啧啧摇头,极自然地伸手捉他的衣袖,「别站着呀,你看酒菜都送来了。」
唐知闲一愣,回头看去,却先被戏台下那一桌子吸引了过去。
就在他回头的光景,迟来的一人正自桌下给另外两人各递去一物。
那人所坐之处恰好面对着唐知闲这一桌,有桌子在前面挡着,若唐知闲坐在位子上,本是极难发现的,只是这时唐知闲因那少年公子的逗弄站了起来,却正好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了。
那个人……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像是户部哪位主儿门下的……
正自想得入神,唐知闲只觉得手上一紧,人已经被拉了下去,一屁股栽在椅子上,面前人笑颜如花:「酒菜正香,你还要看什麽?来,尝尝这酒,估计是十八年的女儿红,还有这个……」
那少年公子自顾地满酒夹菜,唐知闲看着他那宽大的袖子在面前晃啊晃,便已昏了头,只任他摆布,一连灌下三杯酒才回得过神来,再看戏台下,那桌子已经空了。
下意识就想去追,念头一闪,唐知闲便又冷静了下来。心知这次怕是捉到了大鱼尾巴了,想着与其卤莽行事,不如先报了上头从长计议,他也就不急了。
一边想着一边回头,便听到那少年公子意有所指地问:「总看你往台上看,很喜欢这一出?」
唐知闲愣了愣,又回过头去,才发现台上重新开演,正唱到一句「琼花已作灰飞尽,相思何处断肠时。夜来梦醒无人语,听得更漏滴到明」,唱声哀切,叫人黯然,他只觉耳熟,想了一阵,就不由自主地皱了眉。
「不喜欢。」
「哦?」少年公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依旧笑眯眯的,「看你着迷,还以为喜欢得很呢。」
本是来办事,突然冒出这人来纠缠,唐知闲也只是一心想敷衍过去,可现在要留意的人都走光了,想起来如果不是这人拦住自己,自己早就走了,绝不会看到後来的种种,本人虽然不知晓,却实在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此时见他始终笑容满面地要跟自己搭话,也实在不好让他再难堪,乾脆陪他一阵,就当作报答好了。
如此想着,他也笑了起来:「难道公子喜欢?我还以为这一出戏人人都只当看个笑话呢。」
「这是第一次听。」
「原来如此。公子怕是不知道吧?这一出戏里说的,便是欢喜王爷烧御园琼花独留一株献花魁的事。」
欢喜王爷,其父东陵均本乃先帝义弟,随先帝出生入死打下江山,先帝登基後封他为平宁王,赐予己姓东陵。而这位小王爷,更是在六岁时便被先帝赐名欢喜,从小倍受宠爱,以至於年岁越长越是任性妄为,像是烧御园琼花独留一株献花魁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传为坊间谈资。
此时听唐知闲这麽说,那少年公子眼中多了几分兴趣:「那不也算是一桩风流韵事?」
唐知闲撇嘴:「这些年若论凤京的纨絝子弟,谁人比得上那位小王爷?而不巧的是,唐某这辈子,最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无所作为只依靠父兄荫护四处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儿了。」
听他一连串地说下来,将那人贬得一文不值,那少年公子不禁噗嗤一笑,半晌才道:「原来是唐兄,那敢问唐兄大名是……」
「大名不敢当,我叫唐知闲,你呢?」看得出眼前人爱笑,唐知闲不禁心生了几分亲近之意,言语间也少了些拘谨。
那少年公子眼波流转,勾唇一笑,手上摺扇习惯地一合一张:「庭月照。」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听在耳里却愣是让人心神一荡,唐知闲手上杯子一顿:「好名字,令尊好才情啊。」
庭月照抿唇笑了:「是我娘取的。」
唐知闲语塞了,左右寻思着说点什麽把尴尬遮掩了过去,台上却咿咿呀呀地唱起了「谢家道韫能咏雪,更比男儿胜三分」的小调来,忍了又忍,终究不能当作没听到,唐知闲的脸刷地红了一片,恨不得把头都埋到地底去。
庭月照笑得前仰後翻,小扇子越发使劲摇起来,好半天才收敛住了:「看你刚才的话,说得跟那欢喜王爷有深仇大恨似的,他得罪过你麽?」
「倒也不是。」唐知闲好不容易捡了个台阶,自然赶紧顺溜下,「只是你看如今凤京都乱成什麽样了,官吏贪污受贿,恶贼宵小四处行凶,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就是再厉害能顶什麽用?就该他这些官家子弟多下工夫,可你看他都干些什麽去了?为了送朵花给一个女人,把御花园的花都给烧了,听说前两天还为了一副不值钱的画跟天翎国使者的家眷吵起来了,真是有失国体啊。」说到气头上,他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把杯子啪的一声搁桌子上,庭月照只微笑着替他满了酒,听他说下去,「他老子是开国将军国姓王爷,一辈子忧国忧民,怎麽这当儿子就如此不争气,仗着皇上宠他就胡作非为呢,真是气煞我也。」
庭月照笑着摇头:「你还真生气了?这样的话对我这个初相识的人说,就不怕我告到欢喜王爷那里去讨赏?」
「他东陵欢喜来一百个我都不怕!」唐知闲低骂一句,一边又认认真真拿着酒杯去碰庭月照的杯子,「一杯干了就算朋友了,我信你。」
「朋友……」庭月照见他乾脆地将酒喝尽,不禁弯眼一笑,拿起自己的杯子细喝起来,轻喃,「你倒是个爽快的人,我喜欢。」好一阵没听到唐知闲回答,愕然地抬头看他,才发现唐知闲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似已醉了三分,刚才上来的怒气已消尽,眉目间多了几分温和,让人很易生出好感来。
「怎麽了?」半晌才意识到庭月照盯着自己看,唐知闲偏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憨态尽显,惹得庭月照又是一阵轻笑。
「说起来,你说凤京里乱,我倒也没觉得有你说的那麽乱。官吏贪污历朝皆有,恶贼宵小似乎也并不比以往的多……」
唐知闲轻哼了一声:「你没听说吗?这十来天里,都死了三个人了,财物被搜尽,分明是劫杀,可这麽多天过去就没见官府做过什麽事!」
「他们该在查了。」庭月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唐知闲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三分,抬头看他。
庭月照笑眯眯地道:「今天白赚了一顿酒菜,多谢你的款待,就此告辞,後会有期。」说罢,不等唐知闲反应过来,已自扬长而去,留下半晌回过神来的唐知闲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耍我!」
庭月照出了门口才听到唐知闲的吼叫声,手中摺扇一张,挡了半张脸,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没想到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里还有这麽逗趣的人,他以为那些人都是一脸正经面无表情脑子里只想着怎麽抓人小辫子的呢。
一边想着一边躲闪着沿小巷往城中方向走去,等近了宫城南门,四下已经看不到闲杂人等了,他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门口守将一见是他,脸色微变,慌忙迎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庭月照看也不看两人便径直走了进去,听到身後传来两人松了口气的轻响,眉头一挑,只自顾摇着小扇子往里走,路上宫人行礼,他也一律当作看不见。
穿过中阳殿便是祈和宫,当今天子接见大臣批阅奏章的地方,守门巡逻自更深严,庭月照走过去时那些人却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由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走过前殿转入回廊,沿着长长的廊子走了一阵,庭月照突然放轻了脚步,摺扇半开挡了唇边露出的一丝笑容,蹑手蹑脚地走到西院殿门前,轻轻地推开了一线门。
殿内却是空荡荡冷清清的不见人影,他愣了一下,推门而入,一边探头环视,却还是见不到要找的人。
「居然不在!」无趣地将门随手掩上,庭月照的自语中不觉带了半分轻嗔,叹了一阵便要往御案边走,却突然听得身後传来极轻的气息,他猛地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人抱了个满怀,「可……」
一声咒駡未尽,连唇都被堵上了,充满霸气又不失温柔的吻将他吻得七荤八素,离了半晌才勉强缓过来,便看到眼前一人身着龙袍,笑看着他,眼中温柔如水,正是翔鸣国的当今天子东陵誉。
见庭月照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东陵誉唇边的笑容不禁更深了,将人拉到怀里,庭月照却挣扎了起来,东陵誉任他扑腾了一阵,才无奈地唤了一声:「欢喜。」
耳边呢喃柔得滴水,庭月照就先软了下来,却又不甘心,再扑腾了一阵,居然还真让他挣扎了开来。狼狈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瞪了东陵誉一眼:「你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看着眼前人一脸不满,东陵誉叹气:「好吧,事情办得如何了?」
见东陵誉没再伸爪捉人,庭月照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习惯地一张摺扇,笑得张扬:「本王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既然万无一失还有什麽好说的?」东陵誉挑眉伸手,将他手中玉骨摺扇夺了过来丢在地上。
庭月照惊叫:「啊,我的扇子!你都毁我多少……」
没等他说完,东陵誉已经走过去将人捞起往殿边坐榻一丢一压,「说好中午就来,却居然让朕等了大半天,你说该怎麽罚?」说罢,不等庭月照回应便已俯下身去,在他脖子锁骨上印下一串轻吻。
庭月照被他吻得身体发软,挣扎着半坐起来:「还没说完!」见东陵誉稍稍罢手,他连忙再往里缩了几分,「我想说的是,御史台那边派去的人挺机灵的,开始还担心他看不到,没想到一眼就反应过来了……」
「嗯?」东陵誉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耐心耗尽的意味已经很重了。
庭月照声音小了下去,语速越快:「就是说,我觉得这人说不定能用,叫唐知闲……」
「好了,别人的名字就此打住,」东陵誉笑眯了眼,将庭月照一把拉了回来压下,低头就唇,「现在开始,只许叫朕的。」
随即被堵住了唇,庭月照翻了翻眼,眼中却掠过一丝纵容,一边伸手慢慢揽住了身上人的腰,半就半推地回应着那浓烈的吻。片刻分离,他的唇边挑起一分带着挑衅的笑容:「皇上。」
「嗯?」东陵誉的哼声拉得细长,带着警告的意味,见他依旧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自己,心中荡漾,低头沿着衣襟一颗一颗地咬开扣子,顺着光滑如玉的肌肤细细舔下来,听着身下人的呼吸渐急促了起来,才满意地笑了。
「笑什麽?」庭月照自越渐激烈的渴求中拉回半分清明,半嗔半怨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让东陵誉身上躁动愈烈,最终忍耐不住地咬住了他胸前的突起。「啊……」
牙齿细磨,舌尖轻舔,感觉到那淡红的突起变得坚硬,耳边传来细碎缠绵的呻吟,东陵誉也能感受到自己下身的变化,他却只是隔着衣物一下一下地顶着庭月照的身下,并不进入。
「皇上……皇上……」庭月照的眼中泛着轻雾,早就灭尽清明,手无意识地捉紧了东陵誉背後衣衫,絮絮低唤。
东陵誉蜻蜓点水地吻着他的唇,手也慢慢地自衣物之下探往他身後菊穴,指甲恶作剧一般地轻刮而过,便感觉到身下的人一阵痉挛,下身主动般含住了他的指头。
「这半个月,忍耐得难受吧?」凑近庭月照的耳边,东陵誉低语,故意将气息吐在他的耳上,笑看着身下的人无意识地往自己怀里缩。
「嗯……唔……」
东陵誉犹不罢手,又凑了过去:「还嘴硬说不想要吗?」
「不……」庭月照又往里缩了缩,感觉到东陵誉又放进一个指头,轻捣了一阵,似又要往外收回去了。
「不说了还是不要了?」东陵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暧昧的温柔。
「唔……」情欲已经燃起,指头却抽出去一个,身下空虚让庭月照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眉头微皱,看着东陵誉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委屈。
「嗯?」东陵誉却只是笑着追问,指头轻挪,在那温暖细嫩的内壁上轻刮着,似要往外退。
庭月照终究忍不住了,半睁着的眼中带着薄怒,给一双桃花眼平添了几分销魂,手伸过去揪住了东陵誉的衣襟,一边毫无章法地用大腿摩挲着东陵誉下身的挺起,一边张唇轻吐:「进来。」
「恭敬不如……」东陵誉笑了,裂帛声响起,他挺身而入,「从命。」
「啊!」猛烈的插入让庭月照失声叫了出来,随即伸手捂住了唇,只将双眼睁得大大的,头不由自主地往後仰。
等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软,东陵誉又是一挺,听到压抑地声音自那捂着唇的指间溢出,眼中不禁掠过一抹怜惜,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拉开他捂着嘴的手:「叫出来没关系,哪个奴才敢乱嚼舌根,我叫他永远说不出话来。」
「唔……啊哈……」少了手的遮掩,庭月照张了口,无法遏止地喘息着,细微的呻吟声自喉间倾泄而出,像一只爪子,在东陵誉的心上挠。
东陵誉宠溺地吻他的眉眼唇角,细细地舔着鼻翼上冒出的薄汗,一边将他的脚抬起压於胸前,让自己更容易地进入到这个身体的更深处。
「你不难受,我这半月里可忍得难受死了。」极轻的抱怨成了情人的耳语,东陵誉的又一次冲击让庭月照尖声叫了出来。
「不要了……不要……啊啊……那,那……啊——」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说话。」东陵誉一边笑着呢喃,一边用力往里推进,听着庭月照的呻吟逐渐清晰,心中居然浮起了一抹难言的满足和肆虐的快感,「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嘴硬。」
「不敢了……不敢了……誉、誉哥哥……」在一连串的冲击下连意识都有些抽离了,庭月照只下意识地回答着他的话,连儿时的昵称都脱口而出了。
「可是这次你得好好的补偿我。」东陵誉轻柔地吻住他的唇,却更用力地穿透了那让他思念了半月的身体。
待一切平复,两人像是连抬起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庭月照乾脆窝在东陵誉怀里装睡,一动不肯动。
「欢喜。」东陵誉唤了一声,怀里的人没动静。摇头叹气,拈起那人鬓边一缕青丝,轻扫过他的眉头,「欢喜。」
痒得忍不住了,庭月照猛地睁眼拍开东陵誉的手:「你还想怎麽样!」
「生气了?」东陵誉笑问。
庭月照看了他一阵,又窝了回去,不哼声。
「欢喜……」有点无奈地唤他的名,东陵誉将人紧了紧,好半晌才轻道,「这些天,凤京里有死了三人,无意例外的都是身上财物被搜尽,你知道麽?」
庭月照没有动,只半张了眼,也不去看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死的不是什麽大人物。只不过……凑巧的是,他们都是仓管。」
庭月照动了动,等他说下去。
「金库,粮仓。」东陵誉只说了四个字。庭月照已经明白过来了。
「你有怀疑的对象?」
「天翎境内多为沼泽之地,这两年连发了几场大水,就是皇家也度日艰难。反观翔鸣却是丰收连年,我想他们看着我们应是很眼红吧。」东陵誉沉思了一阵,轻叹,「如今六部只有礼部的实权在我手上,这次他们以借粮之机遣使入京,如果探得了什麽送回去,那边动了心思,难保其他五部中不会出现叛徒。」
听出东陵誉话里的沉重,庭月照半坐起来,伸手搂他的脖子,主动地吻了上去:「没关系,只要御史台的人机警,敢在朝议上参一本,说不定就能趁机把户部也收入囊中。户部既得,兵部就不难控制了。」
捉过他的手握在掌中,东陵誉勉强一笑:「只是如今不知道他们打探到多少了,也找不到藉口进入行馆搜查……他们有高手在,派人暗探若是被察觉了,怕又要闹出事端来。」
庭月照扬眉笑开:「我总有办法让你找着藉口的。」
东陵誉手中一紧:「这不一样,朝中的人看在我的份上,总不敢有多难为你,可是天翎来使不会手下留情的。」
「没关系,没关系,」庭月照满不在乎地笑道,「别忘了我前几天才跟他们家眷闹了一场呢。我跟你说啊,那时候我就三句话,气得她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啊……」见他说得眉飞色舞,东陵誉不禁无奈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半晌轻道,「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庭月照笑得灿烂,凑到他耳边软声道:「欢喜是皇上的。心也好,身体也好,忠诚也好,就是性命,也都是你的。」
耳边的声音清越,吸吐间气息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东陵誉也不禁笑了开来:「嘴巴这麽甜,要讨什麽赏?」
「皇上要赏欢喜吗?」庭月照的双眼闪亮闪亮的。
「如果换个叫法……」
「誉哥哥!」庭月照从善如流。
东陵誉叹气:「说吧。」
庭月照磨蹭了一阵,才语气坚定地道:「欢喜自然替你找来藉口,也不要誉哥哥赏欢喜什麽,只求到时候誉哥哥将他们送来的女子全部退回。」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东陵誉终於笑出声来了,「我有你就够了,还要她们干什麽?」
庭月照脸上的严肃顿时散去,伸手就要张扇来摇,抬了手才想起那玉骨摺扇已经被东陵誉摔坏了,忍不住便抱怨出声:「看你干的好事……」
话音未落,眼前碧影晃过,一柄小巧的摺扇递到眼底,耳边听到东陵誉笑道:「如何,朕想得还算周到吧?」
一手夺了过来,心中欢喜,嘴里还硬着:「若你不把之前的摔坏,就连准备都用不着了。」
「玩意儿看得久也会腻,朕这不是给你换一个新鲜的麽。」
用力地哼了一声,庭月照低手把玩着那新的摺扇,一张一合,心神却有些恍惚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东陵誉道:「说起来,外来的女子能推掉,只是朝中……」见庭月照并不应话,依旧玩他的摺扇,东陵誉才微缓了语气说下去,「我也二十七了,朝中想我立後的人这几年也催得越发地紧了,左右是逃不过今年了吧。」
「皇上总是得立一个皇后的。」庭月照淡淡一笑。
气氛似有点冷了下去,东陵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却依旧道:「吏部尚书声望高,他的女儿入宫也有两年了,朝中呼声颇高。」
「慈明宫那位宁昭仪麽?」庭月照勾唇浅笑,「柔情似水,知情达意……皇上似乎曾经这样称赞过她吧?确是不错。」
「欢喜……」
「啪」的一声摺扇在东陵誉面前合上,庭月照挣开他的怀抱,赤裸着身体走下坐榻:「不说这个了,扫兴。」
东陵誉有点後悔了,这些话,本可以不说的,何必扫他的兴?
彼此沉默了一阵,庭月照才回过头来,脸上神色张扬,带着谁都比不上的骄傲:「谁当皇后有什麽关系,欢喜总是你最宠爱的欢喜,欢喜总是你最信任的欢喜。」
怔怔地看着眼前人那放肆的美丽,东陵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自然。」待他要继续说些什麽,门外却传来了太监尖声细语地报:「皇上,宗正寺卿求见。」
两人都是一僵,东陵誉先反应过来,收回了刚伸出去想要把人搂住的手,只柔声道:「你先呆着,我去去就回。」
「安心,我还不至於学那女子模样,吃这无用的醋。你尽管去,我不宜留得太晚,还是先回去罢。」
东陵誉想了一阵,终於点点头,凑过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乖乖的别闹事。」
庭月照露出哭笑不得的一张脸:「你都把我当三岁孩童了?」
见他笑得坦荡,东陵誉才松了口气,笑道:「谁不知道欢喜王爷最会闹事?」说罢,不等他反驳,便匆匆穿戴整齐了,大步走了出去。
听着门喀嚓一声缓慢合上,庭月照脸上的笑容也随着那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默地将地上衣衫拾起,一一穿上,最後将那新的玉骨摺扇握在手中,他才有点无力地垂下了眼。
摺扇错开,扇面上是铁划银钩的四个大字:安顺欢喜。
十三年前,他跟在父亲身旁,东陵誉站在先皇身後,遥遥相对。先皇指着他说,这孩子,就名欢喜吧……以此封号,佑他一生安顺欢喜。
无求便得自在,心中自有欢喜。他曾以为自己已无所求,却终究还是有求不得。
安顺欢喜从来都离他很远。
在殿中呆立一阵,周围的冷清便越发显得突兀了。庭月照吸了口气,不愿再留,快步沿着原路走了出去。待出了祈阳宫,转入中阳殿的长廊,他才缓了下来,哪知一晃神,便差点在拐角处跟人撞个满怀。
扶了墙站稳,抬头看去才发现那儿站的只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宫女,模样很陌生,眉目间有几分姿色,这时愣在那儿,看着他满脸惊惶的,倒也惹人怜惜。
只看了她片刻,庭月照便皱起了眉,下巴微扬:「哪来的瞎眼奴才,撞了本王还不跪下谢罪?」
那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谁说要杀你了?你这是在诬蔑本王吗?」怒气不知从何而生,未必就是因她,却只能发作到她头上,庭月照也不压抑,声音越发地冷了下去。
「奴婢不敢,请王爷恕罪……」大约是新进的小宫女,这时庭月照的几声呵斥早吓得她浑身发抖,话都说不清了,只一个劲地磕头,每一下都磕出闷响来,不一会,她的额上便染了血了,映着眼中仓惶的泪水,更是惹人怜。
庭月照心中越是烦躁,摺扇一抬止住了她的举动,见那小宫女微颤着,便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端详一阵,冷笑道:「好一副梨花带雨,你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啊。」
「奴婢……」
就在那小宫女连话都说不出来时,她的身後传来了一个声音:「发生什麽事了?」
那小宫女下意识地回头,便如看到了救星,喜极而泣:「阿无大人!」
庭月照寒着脸抬头,便看到廊外走过来一人身着左右卫将军的服饰,表情稍嫌木纳,将眉目间的清俊冲淡了几分,反平添了三分威严。
「没你的事。」庭月照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目光,依旧看着那宫女。
「这奴才若是有什麽得罪王爷的地方,让下人收拾就好,王爷何必亲自动手?」那人却没有半分怯意,语气中甚至听不到一丝波澜。
庭月照眼中蕴着寒霜:「本王要教训谁,你管不着。」
那人沉默了一阵,没有回话,只是行了个礼,然後走到那小宫女跟前,那小宫女眼中的泪水瞬间便流了出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做事吧。」
「谁准她走了?」庭月照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吓得那小宫女一动不敢动,只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人。
那人只当听不见,依旧耐心地安抚:「别怕,王爷只是逗你玩,没恶意的,回去吧。」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看了庭月照一眼,到底是害怕,僵在那儿不敢走,被那人连推了几把,才快步跑了开去。
等小宫女走远了,那人才回过身来,走到庭月照面前低下头,一声不吭。
庭月照冷笑着看他:「这是跟我作对麽?」
「阿无不敢。」
「不敢?」庭月照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敢得很,我说留,你偏让她走,难道我连教训一个奴才都不可以?」
那叫阿无的人把头垂得更低:「阿无知错了,少爷息怒。」
庭月照眯眼看了他一阵,一拂袖:「欢喜的府里地方小,容不下左卫将军大人。」说罢抬腿便走,再不看阿无一眼。
「少爷……」阿无这才猛地抬头,声音里多了半分迟疑。
「听不懂吗?就是说,」庭月照停步,转头瞪着他,「不许你回家!」
阿无僵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好一阵才低声叹出口气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剑,慢吞吞地往另一边踱去。
不知侍卫留宿之处可有空位能让他借宿几天。
冰镇梅子,冰镇西瓜,冰镇乳酪;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红豆粥,仁米粥,黑米粥……
唐知闲在大街上溜了一圈,被各色各样小吃晃花了眼,最後在某百年老铺门前被东家女儿拉扯了半天,颤着手掏出五个铜钱买了一小包桂花饴糖,才勉强把自家衣袖救了回来。走出好远了都还忍不住回头看,见没人追上来,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正要转身回家,迎头撞上来一个人,唐知闲只觉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却到底还是被那人碰了一下手。掌心滑过一抹细腻微凉,那种触感就那样直刺入了他的心。
「哎哟。」被撞的没叫,撞了人的反倒先叫了出来,而且不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唐知闲抬头,看着眼前摇着玉骨摺扇笑得灿烂的庭月照,突然觉得他的话是对的。
糟蹋了好茶,要倒楣的。所以自己今天加倍地倒楣。
下意识就想转头,却看到庭月照既不急也不堵,心中莫名地就升起一抹不祥的感觉,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唐知闲的脸色瞬间变了。
「哎呀,好敏锐的感觉。」庭月照笑叹,伸出藏在袖中的手,掌中一枚白玉云纹佩被轻轻巧巧地抛上天又接回来,看得唐知闲一阵心悸。
手一伸,唐知闲喝了一声:「还我!」
「别那麽小气,借我把玩一阵,一会再还你。」摺扇一挥,护住了玉佩,庭月照带着商量的口吻笑道。
「还我!」唐知闲的手又往前一伸,见庭月照又把玉佩抛起,顿时脸色都沉下来了。
庭月照看着他的脸,自言自语道:「顶多四十年的玉佩,质地不佳做工也算不得细致,何必这样宝贝?莫不是……」他突然眉毛一扬,「定情信物?」
唐知闲青筋微显,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你还我!」
见庭月照还是漫不经心地抛接着那玉佩,他突然往前一扑,伸手便夺,庭月照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玉佩攥紧了那玉,连退了几步。唐知闲抢不到玉佩,人也顺着去势撞上了庭月照,本没有多大的力,庭月照却噔地坐到在地,脸上刷地白了。
「喂……」这回轮到唐知闲被他吓住了,看着他一脸苍白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唐知闲犹豫了好一阵才走前两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庭月照执扇的手微抬,摺扇玉骨直指着他,还是没说话。周围已经有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了。
看他那模样不大对劲,唐知闲也顾不得别人怎麽看了,慌忙蹲下去扶他:「你怎麽了?倒是说话呀,你这究竟是怎麽了?」
「疼……」大半天庭月照才挤出一个字来,苍白着脸张着一双桃花眼看他,模样居然有几分委屈了。
唐知闲只觉得眼前人仿佛猛地小了好几岁,缩小成总角小童,而他很不巧的,就像那把小孩逗哭的罪魁祸首。
「你可别真哭出来啊……」心中烦乱,唐知闲下意识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庭月照已经低下了眼去,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只是那低头的瞬间,唐知闲却好像看到了他眼中蕴着半分笑意。
「长那麽大还坐地上哭,也太丢脸了吧。」
「怕是那种缺点儿的孩子吧?家人也是的,怎麽就让他乱跑呢?」
「旁边那个认识他的吧?会不会是哥哥啊?」
「弟弟长成这样就算啦,当哥的不疼着点,还欺负人,也太没良心了……」
听着周围渐起的议论声,唐知闲越发地觉得头皮发麻了,却又觉得气恼,死盯着庭月照看,庭月照也不理他,只一个劲地低头。
如此僵持了片刻,唐知闲一咬牙,堆起笑容来哄:「别哭,不疼不疼,哥背你回家。」说罢,还真的转过身来,背对着庭月照。
过了一会,身後的人似乎挪了挪,还真的攀上了自己的背,唐知闲咬碎了一口的牙,脸上依旧笑着念:「乖孩子,咱们回家。」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小下去了,他一边背起庭月照,旁若无人地往人群外挪。
围观的人又看了一阵便也散了,唐知闲背着庭月照走了大半条街,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便听到背上的人童言童语地说:「哥哥咱们不是回家麽?」
唐知闲手一松便把人丢了下去,庭月照早有准备,也还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脸上却映着大大的笑容。
「把玉佩还我。」
庭月照乖乖地把玉佩递过去,唐知闲一把夺了过来便要走,却见庭月照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哥哥你不要我吗?」
「耍人也要适可而止。」唐知闲扫了他一眼。
庭月照有点无奈地收起一脸可怜,却又凑过去笑眯眯地问:「还真的是定情信物?看你这麽宝贝它。」
「不是,家传。」被这样狠狠耍了一场,唐知闲也不想再理会他,连回答都变得简略了。
「生气了?」庭月照微偏过头,「我是真的疼,都疼死了。」
唐知闲乾脆转身迈步,真的不再答理他了。
庭月照不死心地追上两步,拉着他的衣袖:「回家吗?」
听出他声音里的兴奋,唐知闲有点莫名地回头,正对上一双兴致勃勃的眼,顿时心中一寒:「我回我家,你回你家。」
「你刚才不是说咱们回家嘛?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唐知闲想也不想便吼。
庭月照微抿了唇,低头垂眼,作委屈状。
「我说你啊……」唐知闲走了两步终究忍不住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回过头便看到庭月照扑闪着双眼看自己,心里顿时一软,又忍不住生了恼火,「请你吃一顿饭又如何?可是,我说你啊,谁惹你了我不管,你别拿我来撒气。」
迎着唐知闲那仿佛直视心底的视线,庭月照顿时有种被踩中了尾巴的感觉,唇角却已勾起,摺扇一张:「说的什麽话?本公子心情是大大好,哪里有气可撒?」
唐知闲眼角抽搐了一下,拱手就走:「就此告辞。」
「喂,刚才是谁说请我吃饭的?」
「我只是作个比喻而已,庭公子您是听错了。」
「你撒赖!」庭月照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放。
唐知闲倍感无力。究竟是谁在撒赖啊……
庭月照看他的模样,想了想:「要不我出钱加菜,你请我吃饭?」
「庭公子这样的人物,唐某真的高攀不起啊。」唐知闲皮笑肉不笑的,心里还在嘀咕,要真让你进我家门,往後还不被你折腾死?
庭月照只是看着他,好一会,才乾脆地放了手,笑得无邪:「罢了,我刚想起有人欠我一顿酒菜,今天去讨好了。」
见他说走就走,乾净利索,唐知闲反而有点不习惯了。半晌才想起,刚才一直觉得这人虽然一直在笑,其实心里不痛快,本已说出口了还做好宽慰人的准备,竟又被他笑眯眯地糊弄过去了。
越发地放心不下,唐知闲已经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犯贱了,却还是开口唤庭月照:「喂……」
「本公子正忙,有事快说。」庭月照笑着回头,飞快地丢出一句话来,听得唐知闲吐血。
你要真忙,就不要花那麽多功夫来纠缠我啊……
抬眼却发现有什麽像是突然间清晰了,心中一下咯噔,唐知闲知道自己心软了。
「不是说要出钱加菜吗?我要李家铺的糖醋猪脚,醒醉坊的梨花白……」
庭月照似是愣了一下,细微快速得让唐知闲只疑自己眼花,再看时他已笑着嚷了起来:「你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一笑灿然,譬如花开,带着动魄勾魂的美丽。
唐知闲有些醉了。
这才是真真切切的笑。以往那些或许装得很像,相像得连装的人都信了,可终究是假的。笑容可以伪装,但眼睛骗不了人。
这个人就连真正开怀大笑时,眼中也还有掩不住的厌倦和寂寥。藏得很深,但不代表看不到。
最後庭月照真的买了一斤糖醋猪脚,两坛梨花白。
跟在唐知闲身後,走了小半个时辰,自城中走到城西,穿过写着「百乐」的牌坊,又转了两条巷子,停在了一户小院子前。
算不得大富之家。一前一後两座半大的房子,前院一方菜田,後院榕树成荫,门前还栓了条乱叫的小狗,倒也算不上贫穷。
远远看到唐知闲回来,前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飞快地开了门,候在那儿叫:「少爷,你回来啦?」等唐知闲把庭月照手里拎的东西全丢给他,他才看到唐知闲身後的人,一双眼珠转了一圈,笑着问,「这是少爷的朋友?」
唐知闲瞥了庭月照一眼,见他又把小扇子摇得欢快,心里就有点不爽了,磨蹭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这是明墨,这是庭月照。」下意识地没加称谓,庭月照也不介意。
「庭公子好!」那叫明墨的少年倒是好客,招呼着把庭月照请进去。
等进了前厅,庭月照才看到那里已经摆好了饭菜,桌旁围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大概是唐知闲的长辈。
未开口便先笑,庭月照懂得卖乖。
唐知闲怕他又折腾,抢在前头介绍:「这是我爹,我娘,还有我师傅,姓韩。这是庭月照。」依旧没加任何称谓,只想了想,又补充,「来蹭饭吃的。」
唐父唐母俱是普通老百姓的模样,听儿子这样介绍朋友,不禁笑駡,一边招呼庭月照坐下,只有韩老目光锐利,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庭月照看。
庭月照一一行过礼,乖巧伶俐,很是讨唐父唐母喜欢,韩老却一直面无表情,庭月照跟他打招呼,他也仅是微点了点头,让庭月照有些莫名的心虚。
明墨把庭月照买来的东西盛好端出来,也不计较尊卑,一样坐下吃饭。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已经完全看不出庭月照只是个陌生的来客了,就连韩老看他的眼神也和缓了下来,不再似开始时的戒备。
饭後明墨拿剩饭喂狗,庭月照看着小狗趴在地上爱吃不吃的,走去用脚尖拨了拨它跟前的骨头,那小狗便猛地扑上前压住了那根骨头,抬头张着圆溜溜的眼瞪庭月照。
「你再逗它,防着它咬你。」看庭月照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起了兴致,唐知闲连连叹气,一边懒懒地提醒。
庭月照只当听不见,飞快地拈起一块骨头,举到小狗头上晃。那小狗只当他要喂自己,便巴巴地伸头张嘴要咬,庭月照笑眯眯地把手往上抬,小狗便又傻傻地伸长了脖子去舔,却怎麽都舔不着。
如是几次,手有点累了,他又换了个法子,拎着那骨头在小狗头上转圈。被他耍了一阵,那小狗也不再轻易扑上去咬,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骨头,毛茸茸的头也随着那骨头转,转了一阵终於忍不住,眼看就要往庭月照身上扑,庭月照却一扬手,把骨头远远地丢了开去。
小狗疯了似的直扑出去,转眼叼着骨头又跑回来围着庭月照转,庭月照看得有趣,蹲了下去,刚伸出手,那小狗便往地上一滚,肚皮向上,头还拼命地往庭月照脚边蹭。
「哈哈,你一定是条小母狗!」庭月照笑着伸手挠它的肚子,小狗乖乖地任他折腾,一动不动,只瞪着圆眼睛看他。
看庭月照玩得着谜了,唐母才小声问唐知闲:「这位是新交的朋友?」
唐知闲犹豫了一下,回道:「今天办事时,多亏了他的帮忙,发现了新的线索。」
「御史台的同僚?」
「怎麽可能!」唐知闲失笑,「娘,您看他那身衣裳,还用得着当这小小八品监察御史?就他手上那柄玉骨摺扇,就够我们一家吃丰衣足食过一年了……」後面的话就说得有些恍惚了,抬眼看去,庭月照手上依旧是小巧的摺扇,玉骨透彻,扇面却不一样了,分明跟之前看的不是同一柄。
一天之内换了摺扇,得多富贵,才能如此随意?
唐母没看出儿子的异样,开始念叨:「哎呀,我们拿这粗茶淡饭招待他,不知他惯不惯,他家里的饭菜该是很精致的吧……」
「娘,你别担心了,这家伙怕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一时半会没地方去了才缠上孩儿的,指不准晚上还要在这留宿呢,他要敢嫌弃,就把他赶出去!」
唐母看着那跟小狗玩得正高兴的庭月照,眼中多了几分怜惜:「这麽乖巧的孩子,他家里人怎麽就舍得把他气跑了呢?怪可怜的……」
唐知闲听得一阵抽搐,心想,娘你那是不知道啊这人耍起人来都没边儿的……
正自想得出了神,庭月照已经跑了回来,笑得讨好地看着他:「我今晚可以在这借住一宿麽?」
「行,没问题!知闲啊,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吧。」唐知闲犹未反应过来,唐母已经一口应承了下来,一句话让唐知闲顿时僵在了那儿。见他没反应,唐母还催促了一声:「去呀,明墨在收拾碗筷,忙着呢。」
被母亲推了一把,唐知闲转头狠瞪了庭月照一把,後者笑眯眯地摺扇一张,使劲儿摇。
等唐知闲出了屋,庭月照才坐了回去,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屋子,最後目光停在了墙上一幅字画上。
那上头画的是江山千里,雄鹰翱翔,渐远处却是云雾缭绕,高山深径,一幅画中既露了鹰击长空搏击天下之志,又藏了远放深山不问世事的隐士之态,已让庭月照觉得有趣了,再看画上题字,「梦中天下,醉後东篱」,一样是心有远志中又间了隐世之势,梦中醉後,更显出书写者的矛盾,最後转看落款,写的居然便是「唐知闲」三字,他不禁有点意外地「哦」了一声。
唐母笑道:「这是知闲举冠那年画的。」
「我一直以为他的名字,乃是贤能的『贤』,原来是我错了。」
一直沉默的韩老开了口:「本是如此,後来我替他改了。」
庭月照转眼,老人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便一笑:「倒是个妙得很的名字啊。」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须得知闲,才能活得自在。」
庭月照垂眼笑道:「谢谢韩老指点。」顿了顿,又道,「倒没想到这样的画,会出自他的手。」
「易遭戏弄,只是知闲心性纯良,不是愚笨。」韩老看着他,「这孩子是美玉,如今心中混沌,只是……受我影响太深。日後他若想开,便是人中龙凤,玉中翡翠了。」
听起来倒有点黄婆卖瓜的味道了,庭月照却只是笑了笑,良久,才突然开口:「韩老本姓韩?」
此话一出,一旁的唐父唐母脸色都似一变,却很快地掩饰了过去,韩老更是不动声色,好一阵才笑着反问:「庭公子本姓庭?」
庭月照笑了,习惯地摇着他的小扇子,站起来:「能借宿一夜已是幸运,不能白坐着不做事,我找那块翡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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