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标题:
【2013/05/07出版】《穿越之茶言观色(三)》作者:坐酌泠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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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我活兮
时间:
2013-5-6 17:59
标题:
【2013/05/07出版】《穿越之茶言观色(三)》作者:坐酌泠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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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穿越之茶言观色《三》
作者:坐酌泠泠水
系列:点点爱AL254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5月07日
【文案】
她爱茶、懂茶,直到遇上非「青」不娶的他,
才知爱情这杯茶可以这么苦涩又这么甘甜。
起点女生网百万人气的穿越经典、种田人生,
看坐酌泠泠水笔下, 冷情女子与痴情公子纠缠两世的生死爱恋。
另有独家温馨番外,不看可惜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子冽与她是门不当户不对,
进了周家高门,看着周子冽再娶几门小妾,讨几个通房,
这般富贵受气的日子,刘青自知承受不起。
她谁都能嫁,就是不嫁周子冽,偏这登徒子不但夜闯她闺房,
扰她不能好眠,还无赖地说:「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呀!你瞧,
长得又俊、武功又好、心地又善良、煮东西又好吃,
你要是生病了也不用愁……我想了一晚上,
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实在是人间极品、世间少有,
最最重要的是,我还喜欢你……我陪师父出去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青青你能不能乖乖待在家里少出门?
如果想出门,就穿男装吧,别给那些牲口有可乘之机,
我回来后就让家里来提亲,一定等我。」
【试阅】
第一章
天空透出一抹微亮,那颗明亮的北极星在这微光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在明亮的天空里,只是刘青知道,它其实仍在那个位置上,亘古不变,只不过白天暂时看不见而已;如同那一个人,这么些天来都在她心底那个深深的角落里,平时隐然不见,只在某个偶然的时刻,他便会从心底里冒出来,用他漆黑透亮的眸子深深看着她……
站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牵着马慢慢朝城门走去,待交了路引出了城,刘青回头看看身后的城门,有些迷茫,这几个月来,一座座城门被她抛在身后,又急匆匆奔向另一个城门,这便是她要的生活吗?站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抛开心中的胡思乱想,骑马朝前慢慢行去。
到了城外的五里亭,刘青看见亭边简陋地搭了一个草棚,一对老夫妻正在草棚里忙着,空气里传来热包子的味道。
「两个素菜包子。」刘青下了马,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来了。」老头用碟子装了两个包子过来,放到刘青面前,「小人这里还有热热的豆浆,客倌要不要来上一碗?」见刘青点点头,又舀了一碗豆浆过来。
竈上传来老妇激烈的咳嗽声,老头对刘青歉意地笑笑,急忙跑回竈上,拍着老妇的背给她舒气,又给她倒了碗水,连声责道:「看看,看看,我叫你今天好好在家休息,你就是不听,硬要过来,又咳得厉害了吧?」
老妇喝了口水,喘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闻言道:「没事的,就这一阵,过了就好了,我要不来,你有客人的时候忙不过来,没客人的时候吧,又闷得慌,我来,好歹能陪陪你。」
「你呀!」老头的声音满是爱怜,看老妇因咳嗽弄乱的头发,忍不住用手去给她拢到耳后。
「死老头,有客人呢。」老妇抬头看刘青正望着他们,忙拍开丈夫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有一丝少女的娇羞。
刘青扭开头去,以免打扰这温馨的一幕,咬着包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来,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吗?既然清楚,她又何必再为那段感情心情抑郁呢?看着棚外那条绵延向前的大路,她结帐起身,跨步上马,朝杭州方向驰去。
两个多时辰后,明朝初期的杭州城,在五月的一个午后,就这么静静地出现在刘青面前,高耸的城墙、深深的护城河,似乎在明示它曾为都城的荣光;然而城墙上斑斑驳驳的痕迹,又似在诉说战争所留下的沧桑。
刘青站在这被马可波罗赞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的街道上,不知是否是自己心绪不佳的缘故,总觉得空气中隐有一丝忧伤的气息。
在街上吃了午饭,刘青便打听归园茶居的所在,但不知是否是杭州城太大、茶馆太多,而归园茶居尚未开业、或是开业了名声未传,问了许多人,皆都摇头不知。
刘青想了一想,当初她建议杭州的归园茶居要建在西湖畔风景优美的地方,如今西湖边最热闹的地方就属雷峰塔附近了,想到这里,她便先打听雷峰塔的方向所在,再沿着路人的指点,走到耸立在西湖边的雷峰塔附近,找到隐藏在绿树红花间,挑着各茶馆旗幌的白墙灰瓦,一路寻访打听,终于看到了「归园茶居」那明晃晃的高幡。
看看绵延左右看不见墙角的围墙,刘青暗忖,看来陆宝成这次下的血本不小,这茶居占地颇广啊!
走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却不见招呼的小厮,刘青只好「咚咚」拍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才被打开,露出一个清秀小厮的脸来,那小厮看到刘青,上下打量了两眼,脸上一喜,不待刘青说话,便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公子是否是刘青刘公子?」
刘青心里诧异,嘴里应道:「正是。」
那小厮惊喜地「啊」了一声,缩回了头就往里跑,留下刘青一头雾水,不知是何状况,正纳闷间,只听「呀」的一声,刚才那小厮又转了回来,把大门拉得大开,刚才欢喜的脸上满是惶恐,他跑到刘青面前跪下,不安道:「对不起刘公子,刚才小的太高兴了,把您忘在这儿了,请公子责罚。」
见刘青不做声,他又惶惶然道:「公子您不知道,陆公子和李公子在此等您大半个月了,总没见您来,急得都快要四处派人找您去了,小的们日夜守在门前盼着您来,没想到……小的今儿吃坏了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您却来了,小的惊喜过望,急着禀报这好消息,结果把您忘门外了,小的该死,还请公子责罚!」
刘青搞清楚了状况,不禁好笑,把马缰扔给他,进门往里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起来吧!不用担心,往后好好做事就行,带我去见陆公子他们。」
那小厮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谢过刘青,牵着马引领刘青进去。
杭州的归园茶居,比起岳阳和南昌的园林建造来,更为精致,刘青一路进去,只见山水明秀、厅榭精美,树木明净疏朗,池中累石成山,岸边藤萝拂水,小桥曲径通幽,真是一步一景,步移景异。
「刘兄,是你吗?」远远有几个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待到近时,只见李植一马当先,脸上红光满面,两眼熠熠生光,见到刘青,扑上来竟然一把把刘青抱了个满怀。
刘青被这意外之举吓得愣住了,一下没闪开,被抱了个结结实实,李植比较高瘦,刘青被他肩上的锁骨撞得鼻子生疼,扑鼻是年轻男子的味道,纵是刘青思想开放、脸老皮厚,此时众目睽睽下,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从李植怀里挣脱出来,摸着鼻子瞪眼嗔怪道:「李兄,你这搞的什么名堂?你就是以这种方式迎接小弟的?」
李植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放开刘青,手足无措,半天才面红耳赤地嚅嚅道:「对、对不起,刘兄,李植失态了。」又抬眼偷看刘青,见刘青并不如何生气,补作了个揖,咧嘴笑道:「看见你来,李植实在太高兴了……」
刘青摸摸鼻子,也讪讪而笑,心里着实郁闷,原来一直觉得这李植是彬彬有礼的书生,没想到对人这么热情如火,颇有西方开放的潜质,不过,她一大姑娘这么被人明着吃豆腐,还不能说出来,这天理何在?女扮男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呀!
这时陆宝成才呼哧呼哧地跑来,抹着额上的汗,对刘青拱手笑道:「子衿,你怎么这时才到?担心死愚兄了。」
对嘛,这才是明朝读书人正常的欢迎态度嘛!刘青瞄了李植一眼,也拱手跟陆宝成寒暄,找了个由头解释迟到原因,怕他们刨根问底,忙扯开话题,笑道:「陆兄这几个月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比起第一次见面来,又发福了不少啊。」
陆宝成挠挠头,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呵呵,不用拚命读书考功名了,愚兄这心一宽啊,体就胖了!可见愚兄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往里走,进了正厅,有小厮奉上茶来,刘青打听了半天的路,真是渴了,端起茶杯牛饮一通,完了抹着嘴问道:「对了陆兄、李兄,红茶我早已制好,让林掌柜送到南昌陆府上,莫非陆兄没收到?怎么在南昌茶居未见沏泡?」
「收到了,只是愚兄和家父、林森兄商量了一下,这世上从未有过的新茶面世,必要来它个轰轰烈烈,方才能让众人皆知,从而争相购买,岂可默默无闻地开卖?所以愚兄二人一直在此等子衿来,准备趁咱们杭州茶居开业之际,弄它个惊天动地的轰响,方不辜负子衿制茶好手段。」陆宝成看来是天生的商人,谈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两眼放光。
谁说古人不聪明?连广告效应都研究得如此透澈!刘青自愧不如,心里对陆宝成他们大是佩服。
「对了,子衿,你真跟宁王和张天师是至交好友?」陆宝成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刘青问道。
「你怎么问这个?」刘青诧异。
「你在南昌闹的动静不小啊,全国文人雅士的圈子就是那么大,发生在咱茶居里的事我们岂可不知?子衿你还想藏着、掩着,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可惜啊,当时我和林森兄都到杭州筹备这家茶居了,没看到子衿你的风采。
听说宁王待你甚是亲厚,你当时大展才华,把众名士的锋头都抢光了?嘿嘿,我知道了此事,让人发话说,你是我们归园茶居的老板之一,你猜怎么着?那些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名士们,对我和林森兄着实客气了许多,让人心情大畅啊!」陆宝成做了几个月生意,原来那点书本的迂腐气儿消磨殆尽,说话越发的活泼有趣起来。
刘青心里冷汗直流,实在怀念刚认识时说话文诌诌的陆宝成,忙摆摆手道:「小弟与那宁王纯属只是认识,并无深交,南昌茶居的事……陆兄,你又何必说出我是这茶居的老板呢?」
「子衿,说到学问,我不如你和林森兄,但说到做生意,你们却不如我,让人知道你是茶居老板,这事于茶居、于你,可都是扬名立万的好事情,别人想都还想不来呢!
至于令师和宁王的事,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是让人费思量,比证实了效果还要好,子衿,愚兄和林森兄与你相识一场,又一起做这名利双收的好生意,也让我们沾沾子衿的光,入一入宁王、天师和那些名士的眼,这事子衿你可不能推脱。」
「又安兄不愧是奸商,打得好算盘。」事已至此,刘青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李植一直没有做声,一边品茶,一边听他们谈话,只时不时看着刘青,眼里似有东西闪动,此时见谈话稍歇,开口道:「刘兄……」
「叫我子衿。」刘青不禁又叹了口气,这李植,除了刚才那骇人的拥抱,一直循规蹈矩得让人叹息,刘青一现代人,随便惯了,老是被大自己三、四岁的人「兄」来「兄」去的称呼,实在别扭得紧,待提出意见,陆宝成倒爽快的改了,只李植这迂腐小老头儿,硬说刘青于他有半师之恩,坚决不肯改口,这不,又叫上「刘兄」了。
「刘兄,李植愚顿,却也知尊师重道,直呼刘兄其名万万不可!」李植正言以对,坚持原则。
刘青不禁抚额,不过想想李植是大宅门里庶出的孩子,与他人成长环境不同,为人拘谨一些,倒也能理解。
「刘兄,你怎么清瘦这许多?」李植见刘青对他的称呼不再提出异议,遂把刚才没说完的话问出来。
「呃,旅途劳顿,没什么的。」刘青笑笑,端起茶杯佯装喝了口,心里疑惑,好像也没少吃少喝啊,怎么会瘦呢?
「那刘兄定得好好在此休养一段时间,刘兄可曾吃过午饭?」李植看刘青点点头,又道:「旅途劳顿,刘兄还是先去好好休息,晚上又安兄和我再给刘兄接风。」说着站起来,准备亲自送刘青去休息。
陆宝成好似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笑道:「就是就是,子衿今日好好休息,茶居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好好一大块地方闲置这许久,哪能不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青倒能理解陆宝成的心情,不过也没推脱,急也不急这半日,当下跟他们一起走到自己的新住处。
李植安排给刘青的小院名叫透月轩,跟岳阳的住处一样,也是依山傍水,左倚夕照山,并用假山相连,作出拔地数仞、悬崖峭壁的样子;右临西湖之水,有水池相连,涧谷幽邃,秀木紫荫,水声潺潺,清幽无比,而且此院偏于一隅之地,隔墙便是茶居围墙之外,让刘青翻个墙悄悄溜出溜进甚是方便。
「以后此院便是刘兄的家了,除了刘兄,再不会安排人到此居住,刘兄且安心住下。」李植见刘青面有赞许,知道她喜欢此处,心里很是高兴。
「此地风景尤为一绝,不用来待客,倒给我这住不了多久的人为家,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要不是刘兄你教愚兄建造园林之法,这种景色哪能出现在这西湖之畔?这园中之景尽出自刘兄胸垒,刘兄哪里住不得?」李植正容道,一副你再推脱我便要滔滔大论的样子,刘青忙闭上嘴巴,选了一间屋子,把自己的包袱放好。
陆宝成站在一旁,心里对李植的马屁一脸鄙夷,「哼,李植你这小子,你好像忘了这园子是你老兄我出钱建的吧?没有我出钱,你那什么园林之法理解得再透澈,这景怕你也造不出。」
不过对刘青住在哪里,他实在没啥意见,且不说他本人对刘青的才华佩服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单说这几个月来在名人雅士面前露脸的程度和金钱的收益,便让他对刘青无比的心悦诚服。
「刘兄,你是否看一下侍候你的人?」李植又问。
「老规矩,不用人侍候。」刘青说完又补充一句,「只留一个人在院外附近待命叫传便是。」在宁王府住了一小段日子,刘青觉得,有一个人随时听自己招唤也是不错的,不用事事自己跑来跑去了,唉,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呐!
陆宝成和李植回大厅去了,刘青叫小厮给她打了洗澡水,把院子的门关好,洗了个澡和头,这古代灰尘飞扬的土路,可是让她够呛!
接着她又洗了衣服,晾在院子里,然后坐下来,对着从芥子里拿出来的镜子,一下一下用梳子梳着长发,怔怔地看着镜子自己的容颜。
她也是个正常的女孩儿,前世里也爱打扮、也爱美,然而来这明朝七年,她不是穿着乡村小女孩毫无美感的衣裙,就是穿着男装东奔西跑。
她本也不甚在意,然而上次在宁王府,她被迫换上女装,当时却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一直风餐露宿,也没空好好打量自己,没想到自己这副面孔经风吹雨打,不但没有一丝沧桑,竟然更为神清骨秀、明眸皓齿起来,尤其是肤如凝脂,隐隐有一层莹光,使她显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来。
那一次,她心底里对美的热爱被彻底唤醒,从此渴望身着女装,为此这一个月来一路上她买了不少精致的女装,放在了芥子里。
她把芥子里的女装拿出来,呆呆地看了半天,又一套一套地放回去,她真希望能穿上这些漂亮的女装,自由来往于这大明之界,不过,梦想啊梦想。
◎ ◎ ◎
「刘公子是否得便?陆公子与李公子请刘公子前去用饭。」酉时刚到,茶居的小厮煮诗站在自己新建的木屋前面,朝透月轩大声喊道。
煮诗心里很好奇,今日听说三位东家之一的刘公子到了,自己就被李公子选了出来,看工匠们乒乒乓乓一下午,用木头建起这座离透月轩七八丈远的小屋,李公子训诫,刘公子喜欢清静,不喜欢别人近身侍候,以后只要刘公子住在杭州,自己就待在这小木屋里,随时听刘公子招唤,还告诉自己,如有事通传,就只能站在这里喊,不得走到院子近前。
这么远,刘公子能听到吗?煮诗在心里嘀咕,心里犹豫着是不是一会儿到院门前去叫唤。
透月轩的院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位隽秀飘逸的年轻公子来,只见他返身把院子门锁了,才朝煮诗这里走来,煮诗连忙跪下,「见过刘公子,小的煮诗,随时听公子招唤。」
「起来吧,以后不用行此大礼。」煮诗听刘公子温言道,声音圆润,不似一般男子低沉,煮诗觉得甚是好听。
煮诗爬起来又作了个揖,「是,谢过公子,刚才李公子派人传话,问公子休息好了没有,如休息好了,两位公子在宁远居为公子接风。」
「到外面去吃?」刘青皱眉,她久动思静,刚安顿下来,还真不想又跑出去吃什么饭、喝什么酒,不过客随主便,她在祁门时仗着自己是东家,能拂林掌柜的好意,现在对陆、李这两位友人的好意,却是不好推辞,只好跟着煮诗朝前厅走去。
进了前厅,只见陆宝成跟李植正在下棋,看刘青进来,李植把手中的棋一丢,看着刘青问道:「刘兄休息得可好?」
陆宝成见刘青点头,便站起来伸伸腰道:「走吧,我已叫人在宁远居备下了座位,为子衿接风洗尘。」
三人带了两个护院一起骑着马出了门,到了河坊街上,只见那挑着「宁远居」三个大字的酒楼,高朋满座,甚是热闹。
「这里是杭州最好的酒楼,每天都是这么热闹,要不是我爹跟这酒楼老板有些私交,今晚还占不到位子呢。」陆宝成带着他们到靠窗的一桌坐下,笑着解释道。
「李兄、陆兄,是你们啊?」正刚坐下,隔壁桌就有人叫道,刘青转头一看,却是一位中年士子,穿着藏青色直裰,朝李植和陆宝成拱手笑着。
李植和陆宝成也拱手回礼,「原来是王兄,你怎么也到杭州来了?」
「家外祖父过寿,小弟前来贺寿,请问这位是……」那士子解释着,看着刘青又拱手问道。
「这是刘青刘子衿,子衿,这是王承王迎文公子。」李植给双方作介绍。
「啊,这就是刘公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刘公子在南昌茶居一展诗才,四座皆惊啊!小弟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宁王殿下是否安好?」那王承一听,满脸献媚,急走过来到刘青面前深深一揖。
刘青本听他满嘴「久仰」心里便有些歪腻,再听到「宁王」二字,心里莫名的不高兴起来,但猜到这位王承大概是归园茶居的客人,倒也不好不理,只好拱手,淡淡道:「原来是王兄,幸会幸会,南昌一别在下便未曾见过宁王,并不知宁王近况,王兄跟家人、朋友也来吃饭呐?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那士子见刘青不欲多谈,忙陪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三位用饭吧,今晚的费用小弟都包了,三位仁兄不必客气,如有机会,王承再请刘公子赐教。」
这一盛情被陆宝成再三推辞,王承才回了自己那桌。
「子衿现在名声在外啊!看见了吗?要是搁在以前,这些有些名声的士子,有谁正眼瞧得见我和林森?现在咱们茶居成了名士聚集地,许多人为了成为会员,也眼巴巴地上来跟咱们攀交情了,再加上子衿你在南昌扬名,我和林森也水涨船高,入得名士眼里了。」陆宝成点了菜,又得意地对刘青低声道。
想想在南昌茶居里名士们对她前倨后恭的态度,刘青无奈的摇摇头。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来到杭州,自是吃杭州名菜,西湖醋鱼、蛋黄青蟹、蜜汁火方、火踵神仙鸭、乾炸响铃……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环境吵杂,大厨高超的厨艺仍让刘青吃得腹胀肚圆,现在她终于理解这里为什么挤挤攘攘了。
下得楼来已是戌时一刻,刘青看除了酒楼,来时热闹的这条街道已冷清下来,但前方有条巷子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刘青奇怪道:「咦,不是要宵禁吗?前面那是什么地方?怎么现在仍这么热闹?」
李植红了脸,拉着刘青道:「天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此时才是戌初,也就是现代的七点多钟,就叫晚了?刘青白他一眼,拉着陆宝成的袖子便往那街上走,她自从来这古代,街逛得极少,此时喝了两杯酒,精神有些亢奋,好奇心大起,定要过去瞧瞧。
陆宝成笑咪咪地跟刘青走,边走边道:「怎么?子衿也动了凡心了?要不要为兄给子衿说一门亲?」
「说亲?这逛街跟说亲有什么关系?」刘青哪里知道男人们的龌龊心思,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红着脸、又恼又怒又无奈的李植,疑惑地问陆宝成。
「嘿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陆宝成笑嘻嘻道。
「又安兄,要去你一个人去,你拉着刘兄干什么?」李植越听越恼火,不禁上来拉刘青。
「搞清楚啦,这是子衿要去的,不是我要去!」陆宝成叫道。
此时,离那灯火通明处已不远了,刘青听到那边几个娇媚的声音,正乱七八糟地叫着:「大爷,您怎么才来呀,想死奴家啦!大爷,您别走呀,您不喜欢翠红啦?」饶是刘青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不禁啐了一声,瞪了陆宝成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子衿,不是你要来的吗?」陆宝成一看不对,忙叫道。
「我要来的?我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这人不早说,真是……」有人说青楼是穿越女必游之地,可刘青素来爱惜自己的羽毛,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不肯拿自己的清誉来糟蹋,而且这终是乌烟瘴气之地,不去也罢!
「刘兄,走这条路近。」李植一看刘青不去青楼,心里大喜,指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道。
刘青带头朝小巷子走去,艺高人胆大,她荒郊野外哪里没住过,这小巷只是有些暗,既李植说近,自是走得。
没想到她一踏进巷子,就敏锐地感觉不对,她回头「嘘」的一声,让陆、李等人噤声静等,一个人轻轻闪进巷子里。
只见小巷幽深的那头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好似那青楼的后门,两个汉子正把一个女子往门里塞,那女子拚命挣紮,被堵住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果然,龌龊之地必有龌龊之事!刘青在心里「哼」了一声,正犹豫着是否要管这闲事,不经意间,看到门要关时那女子转过的脸来,微弱的灯光下,刘青心里暗叫,这不正是早上在富阳城内遇上的那叫林月荷的姑娘吗?
刘青发愣间,那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刘青想了想,正要回巷口跟陆、李两人说一声,忽觉有人从那巷口走进来,刘青转头一看,黑暗之中那人不正是李植吗?大概这巷子太暗,李植从光亮中进来,眼睛没能适应,正摸摸索索地举步维艰。
「李兄,你怎么进来了?」刘青迎上去轻声道。
「啊!刘兄,你没事吧?我担心你,进来看看,怕打扰你做事,又安兄我没让他进来。」
「没事,我们出去吧。」刘青心想,要是我有事,你一文弱书生进来有什么用啊?不过李植这一举动让她心里暖暖的。
到了巷口,见到陆宝成也站立不安、神色焦急地不停地在那里打转,刘青心里又是一暖,当下三言两语把情况跟他们说了,道:「情况紧急,这女孩儿进了这种地方,时间久了我怕出事,你们先回去,我去把她救出来。」
「你……」李植一把拉住刘青,「不行,这很危险,你不能去,咱们去报官!」陆宝成也直点头。
「有些事,官府也不好管,放心吧,你们忘了我会武功了?这种地方的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刘青给他们吃几颗定心丸。
「那你带这两人去。」李植又指着他们带出来的两个护院道。
「他们那功夫,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人更方便,放心吧,没事的!」刘青不以为意地瞄了那两人一眼,拍拍李植和陆宝成肩膀,一闪眼消失在他们面前。
李植和陆宝成看到眼前忽的没了人,顿时大骇,原来只知道刘青身上有武功,而且据说不弱,如今看到她这一手,才知道所传非虚,这功夫哪里是不弱,简直是很高!
正发呆,眼前一花,刘青又站到了他们面前,「对了,差点忘了,你们不要待在这里,赶紧回去,我救了人自会带她回茶居,你们在这里待着,久了有人发现,明儿这青楼一查就知道是我们干的,那麻烦就大了,听话啊,不要因为担心我而坏了事。」一闪又没影了。
陆宝成和李植看着静悄悄、黑漆漆的巷子,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护院劝说,让他们放心,说刘青这样的武功,救个人、斗几个护院小贼是小菜一碟,两人这才从来时的那条路回去。
◎ ◎ ◎
话说刘青跳上墙头,进得院来,看到这院子屋子很多,转了几转,各屋到处都是偎红倚翠、笑骂娇喘,却没看到林月荷,刘青不禁直皱眉头,暗暗后悔没有当即跟进来。
转到后面僻静的小院,忽见两汉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人嘴里笑道:「嘿嘿,今天这货色真是鲜嫩,可惜秦妈妈竟没叫我俩帮忙开苞,真是……」
另一人道:「得了吧你,你还想这个?你不知道张爷好的就是这口?凭你也想在张爷嘴里抢肉吃,活腻歪了吧你!」两人说着,越走越远。
是这里了!刘青大喜,忙进了院子,悄悄走到那间有灯光的屋子里,捅漏窗纸往里瞧。
只见林月荷仍被反绑着双手、塞着嘴,身上衣服被扯得东一缕西一缕,挣紮着正对着要轻薄她的一个年轻男子怒目而视,像要吃了他。
「小乖乖,不要这样瞪着爷,爷会害怕的。」那年轻男子色眯眯地轻佻笑着,手上又把林月荷身上的衣服扯开,林月荷胸前的春光遮也遮不住,眼里露出绝望来。
刘青早已用黑布巾遮住脸孔,看到此处也不待多想了,一手把窗子拍破,跃进去就对着那男子「劈劈啪啪」搧了十几个耳光,那男子脸上顿时成了猪头。
刘青转过身来,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林月荷的身上,轻声道:「别怕,我也是女人,我会救你出去的,不过我把你嘴里的布扯开,你可别叫,否则谁也走不了。」救了人就行,她可不想惹麻烦,谁知道这青楼是哪位官老爷暗地里开的,她倒没关系,却怕给归园茶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林月荷点点头,刘青把她嘴里的布扯开,又一使劲把绑着的绳子捻断,然后一把搂住林月荷,便想从窗子跃出去。
「等一等。」林月荷叫道。
刘青皱眉,「怎么?」
「这人,我要他死!」林月荷瞪着那昏过去的男子,咬牙切齿。
刘青顿了顿,觉得自己也确实心慈手软了,这样的畜生留着终是祸害,但多年的现代法治教育,实在让她下不了手要人性命,她想了一想,看了看屋里实在无物可用,终用力劈碎板凳,找到一块趁手的木片,往那人的下身用力一削,她自己的力度她知道,这人以后除了做太监,没其他出路了。
林月荷嘴里叫得凶,但见那人被削了一物下来,血流了满地,吓得面无血色,再不敢做声,刘青看了她一眼,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掏出一把止血药放在那人裆前,搂着月荷从窗子跃出。
这小院甚是僻静,刘青二人轻松地跃出,避开几拨人,终于安全出了这肮脏之地。
回到茶居,刘青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开围墙,找准角度,直接跃进了自己的小院。
进了院子,把林月荷带到一间空屋里,从芥子里拿出一套女装扔给她,「换上。」
刚说完这句话,刘青实在忍不住了,急急跃到院外,找了个草丛吐了个稀里哗啦,说真的,前世她连鸡都不敢杀,好不容易杀条鱼,她还要在心里给鱼念几遍往生咒,前一阵救朱权,也只打伤了一人手臂,而且当时事情紧张,实在没让她有时间想太多,可今天这个……哇,她又吐开了……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回到透月轩,见林月荷已把衣服换好了,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不知想什么。
「你没事吧?走吧,我带你去前厅。」刘青道。
「不,不,我哪儿都不去!」林月荷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床围架死活不走。
刘青又好气又好笑,「我一直是女扮男装,你跟我单独待在这院子里,对你的声誉有影响,咱们到前院去,我叫人给你另安排一个住处,再让两个丫鬟去侍候你。」
「不,不,我哪儿都不去。」林月荷还是呆呆地重复着那句话,死活不放手。
刘青看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再让她走,要是半夜里她想不开,那些丫鬟可拦不住,她只好出去叫煮诗通知陆、李两人她带了个人回来了,又让煮碗粥,再烧两桶热水来。
一会儿外面有几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刘青忙开了院门,一看李植和陆宝成都来了,还穿着原来的衣服,显然还没休息。
刘青并没让他们进去,「嘘」的一声,指挥小厮将水抬进院里,然后看着他们出来离开才道:「她没出大事,但现在情绪很是激动,死活不去前院住,我怕她寻短见,也不敢再劝,今晚就让她住我这儿吧,我也比较警觉,让她吃点东西、洗个澡,我再劝劝她,你们回去休息吧。」
李植道:「你平安回来就好,那你也好好休息。」两人这才回前院去。
刘青回到院里,林月荷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刘青叹了口气,把一桶水拎进房里,对她道:「奔忙了一天了,洗个热水澡吧,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当作了一个恶梦。」见她还是坐在那里不动,摇摇头出去,拎着另一桶水回了自己房间,好好地洗了个澡。
正穿衣服呢,刘青忽觉对面房里动静不对,忙披上衣服闪了出去,把那关着的门踢开,只见林月荷把她刚送过来的衣服和原来换下的被撕破的衣服打结连起来,正费力地往房梁上挂,似是要悬梁自尽。
「我的姑奶奶!」刘青哀叹,赶紧跑进去,一把抢过衣服,一巴掌搧在林月荷脸上,怒道:「这巴掌,是替你父母打的,你母亲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你,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怕你冷着、怕你饿着,好不容易扶养成人,你却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吗?
发生了这样一点事,也没辱及清白,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你用得着轻生吗?你死了,谁会高兴?害你的坏人会高兴;谁最伤心?爱你的父母最伤心,这样仇者快、亲者痛的傻事你也做得出来。」
林月荷似被这一巴掌打醒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像是遇上了什么绝望的事,直哭得肝肠寸断。
刘青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一切不快都哭掉,然后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过了好一会儿,发现渐渐没了声息,低头一看,林月荷脸上还挂着泪,却睡着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放在前世,还在念中学吧?现在遇上这样的事,倒也难为她了,刘青把她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想想不放心,又从自己房里搬了张睡榻,在她旁边和衣躺下。
第二天刘青按时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两趟拳,进到林月荷房,发现她已醒了,正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好些了吗?」刘青柔声问。
林月荷见刘青进来,恍惚着从床上爬起来,「咚」的跪下,「谢谢姐姐昨日救命之恩。」
刘青忙扶她起来,道:「我叫人抬热水来,你好好泡个澡,然后咱们一起吃早饭。」
林月荷点点头。
两人吃饭时,刘青道:「我见过你,你是叫月荷吧?」
林月荷一怔,点点头,不解地望着刘青。
「昨天早上我在富阳城门处见到你,当时还有一个叫秦浩南的男子。」刘青解释,看看林月荷黯然的神色,小心地问:「你不是来杭州找一个叫文潜的人吗?怎么会被人抓到青楼去?」
林月荷放下筷子,摇摇头,眼泪一滴滴掉到碗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没找到?要不,我陪你去找一找?」
「不用,不用找了。」林月荷低泣道:「我找到他家附近时,正好看到他娶亲。」
「什么?」刘青愕然。
「很巧,对吧?」林月荷凄然一笑,「我也不相信,于是混进了宾客里,挤到他前面,当面向他道贺,他竟然一脸的坦然。」
林月荷抹抹泪,「我、他、秦浩南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家是开镖局的,规矩没那么多,我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跑,他很细心,总是很照顾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去年他家搬到杭州,我一直等他给我写信,竟再无音讯,前天我知道父母答应了秦浩南家的提亲,急了,便想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没想到……」林月荷的泪又开始下来了。
林月荷接下来的遭遇,不用说刘青也能猜到,既是喜欢的人娶亲,林月荷自不会留下来喝喜酒,一个女孩子恍惚走在街上,自是被人敲了闷棍。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一定很担心吧?」
林月荷点点头,「我父母就我一个独女,我虽留了信,但他们一定会担心的,姐姐能否帮我派人给他们送个信?」
刘青诧异道:「你还不想回家吗?」
林月荷低下头,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姐姐能否留月荷在此住几日?」
刘青想到前段时间的自己,心中一黯,闻言笑道:「这倒没问题,只是世人并不知我是女子身分,你在我这院子住着,怕影响你清誉。」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林月荷倒是坦然。
刘青哑然,怎么这位比自己还像穿越女?
吃过饭,刘青叫侍候茶艺姑娘的两个丫鬟过来听林月荷使唤,这才到前院去。
陆宝成和李植早已坐在那里等她了,见她进来,陆宝成笑道:「怎么样?美人在侧,昨晚刘兄睡得还安稳吧?」
「睡得很不安稳。」刘青看他笑得暧昧,叹息着摇摇头,「一直在想,陆兄的算盘打得越来越响,我哪天不会被他卖了吧?」
「这个问题为兄倒要好好想想,要卖就得卖个好价钱。」陆宝成上下打量刘青,一副待价而沽、煞有介事的表情。
李植在旁见他两人相互打趣,不禁莞尔,看看刘青面色,他关切地问:「刘兄,那女子怎么样?」
「嗯,见到情郎另娶他人,甚是心伤,她想在此住上几日,平复一下情绪,李兄你派个人去我那儿,帮她送封信回富阳。」
李植点点头,起身去安排。
「这是几个茶居的帐本,这是三才杯的帐本,这是红茶和太平猴魁的帐本,子衿你看一看。」陆宝成拿出几个帐本,扔给刘青。
刘青不禁失笑,「也就岳阳和南昌的茶居和三才杯有进项吧?其他还没开始赚钱呢,你拿来给我看什么?」
「看看为兄我砸了多少钱进去啊,半天没能营业,为兄我是心急如焚啊!」
「还不是你要待价而沽吗?」刘青白他一眼,拿起帐本道:「这帐本我慢慢看,你让那茶艺姑娘去迎风楼,我要开始教授茶艺了。」
「她们已等候在那里了。」李植正好回转,在外应声答道。
刘青喝完杯中茶水,才施施然起身,到迎风楼开始重温她的教师旧梦。
功夫茶具陆宝成早已大量制作完毕,与红茶一道都运到了各地的销售据点,只等杭州归园茶居一开业,就在各地同步推出,所以杭州的茶具和茶叶都是现成的,再加上十二位茶艺姑娘都有沏泡绿茶茶艺的底子,刘青的教学甚是轻松。
心里惦记林月荷,刘青中午便叫把自己的饭摆到透月轩里,自又惹来陆宝成「重色轻友」的打趣。
「信送去了吧?」刘青很久没有女性朋友了,这林月荷性格爽朗,敢爱敢恨,倒也合她味口。
「送去了,多谢姐姐。」林月荷点点头。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刘青给林月荷挟了一筷子菜,心头恍惚一下,她什么时候有给人挟菜的习惯了?
「我……我不知道。」林月荷怔了一下,摇摇头。
「秦浩南不好吗?」
「也没不好,只是,我从小心思都在文潜身上……」林月荷咬咬嘴唇,眼光迷茫。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刘青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很希望她能在这尘世间获得幸福。
放下碗筷,她望着窗外绿柳,缓缓开口,「有一个女孩子家境富有,多才多艺,媒婆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烂了,但她还是不想成亲,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等到想要嫁的男子。
有一天,她到庙会去散心,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她觉得那就是她要等的人,但庙会太挤了,她还没挤到他的身边,他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后来她一直寻找,可那男子再没有出现,于是女孩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跟她说,她必须放弃现在的幸福生活,再修链五百年,才能见他一面。」
说到这里,刘青看了林月荷一眼,见她正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便接下去道:「女孩答应了,她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风吹日晒,苦不堪言,最后那一年,她被搬去建石桥,在那里,她看到了她等了五百年的男子,那男子行色匆匆,很快就从桥中央走过去了。
女孩对佛祖祈祷,我想摸他一下,于是佛祖把她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五百年后,那男子终于来了,他见那大树荫凉,便到树下休息了一下,女孩终于摸到他了,但她无法告诉他千年的相思,她只能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可那男子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故事说到这里,刘青看了林月荷一眼,见她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刘青知道她想到了自己,抚着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时佛祖出现了,告诉女孩子,如果想做他的妻子,就得再修链个五百年,然而话没说完,女孩子就打断了,她说不必了,爱他,并不一定要成为他的妻子,想必他的妻子一定也受这过这样的苦吧。
佛祖微微点头,女孩子微笑道:『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佛祖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很好,因为有个男子,他为了能够看你一眼,已经修链了两千年了。』」
故事讲完了,刘青转过眼去看林月荷,只见她不知何时已不哭了,手里拿着帕子,正看着一个地方发愣,刘青并没有打扰她,把碗里剩下那口冷饭拨进嘴里,起身向迎风楼走去。
这天晚上,刘青练完了功,正要休息,忽隐隐听到离透月轩十几丈外有人打斗的声音。
「莫非有贼?」她拉开门,朝声音方向飞掠而去,远远看到两个护院正与一人打得难分难舍,她也不及细看,掠过去一个推手,把那人打倒在地,两个护院见刘公子一出手,小贼便毫无还手之力,顿时大喜。
其中一个护院是昨晚跟他们到宁远居的,比较机灵,见势趁机把那人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那被抓之人忙叫道:「我不是贼,我是来找人的。」
刘青听声音,心里一动,命护院,「抬起他的头来。」
待那人的脸被转过来,刘青不禁叫道:「秦浩南?」前天刚见过,还比较有印象。
「啊?你知道我?」刘青出手只是志在把对方打翻在地,所以秦浩南并没受伤,闻声便抬起头来惊异的问道。
「刘公子,这人你认识?」两个护院也大吃一惊,又转过头质问秦浩南,「既如此,这位公子你为什么不叫人在门外通传,而要三更半夜翻墙到这里来?」
「这……我……」秦浩南吞吞吐吐。
反正昨晚的事这护院也知道,刘青遂帮他解释道:「他怕是来找昨晚救出的那位姑娘的。」
「月荷真在你这儿?」秦浩南闻言大喜,抬头打量刘青几眼,又表情复杂的道:「你……你没把她……她还好吧?」
「她挺好。」刘青看到他表情,心里好笑,不禁玩心大起,「你要不要见见她?」
「她……」秦浩南本想摇头,可不知为何又转了念头,点头道:「好。」
「请跟我来。」刘青示意护院放开他,带着他到了透月轩,似没看到秦浩南四处打量的目光,直接敲响林月荷的门,「月荷,月荷,睡了吗?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有什么事吗?」林月荷明显已睡下,闻言起身,窸窸窣窣地穿衣,一会儿「呀」的一声开了门。
「呐,本公子已将你带到,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公子三个字刘青咬得挺重,又朝林月荷挤挤眼,施施然回了房,但愿林月荷明白她的意思。
「月荷?」刘青听身后秦浩南惊喜的声音传来,这方圆十丈内说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要装着回避以便让人自由发挥。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林月荷疑惑的声音。
「昨天你走后,我坐立不安,随后也来了杭州,到张府一打听,才知文潜成亲,你露了一面就不知去向,我当时就急了,找了一天没找到你,以为你回富阳了,又连夜赶回去。
你父母知道了急得不得了,今天一大早就一起往这儿赶,幸好这归园茶居的护院机灵,路上遇上我们知道打听,我们才拿到你的信。
你父母看了信怕你想静静心,不愿见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我……我放心不下,睡不着,就……」秦浩南开始说得挺溜,说到后来就开始磕磕巴巴。
「嗯,我挺好,你回去让我父母放心。」林月荷顿了顿,又道:「既如此,我明日便随你们回去吧!」
「真的?月荷,太好了,你……你没事就好。」
「我,我需要一些时间,给我一段时间……」林月荷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没关系,别说一段时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秦浩南的声音充满着惊喜。
「那你先回去吧。」林月荷声音里似有感动。
「好,我明儿一早就跟伯父、伯母来接你。」
「嗯。」
刘青听到这儿,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要知道明朝时对女子在礼教的束缚上,那是相当的苛刻,先不说林月荷被青楼抓去的事她在信上说了没有,单凭这秦浩南明明知道刘青翩翩佳公子一枚,跟林月荷孤男寡女共住一院,却对这事连提都不提,可见对林月荷极为信任和包容。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正吃早饭,煮诗便通传,林府有人来接林月荷姑娘。
刘青和林月荷赶到前厅,林月荷与家人相见,自是眼泪涟涟,当着众人的面,林母也不好说什么,只表情复杂地用眼睛上下打量刘青,把刘青看得毛骨耸然,害怕她会当众提出换女婿,赶紧让李植腾出一间房,让她母女俩去那边叙话。
林母出来后,表情轻松,笑吟吟地叫人捧了一口小箱子上来,对刘青道:「多谢刘公子救了小女,大恩难报,这只是些许微礼,以表心意。」
刘青自是推辞不要,可这林母好似当家作主惯了,说话丝毫不由人分说,硬要将箱子留下,然后带着女儿扬长而去,刘青也无可奈何。
送完林家人,刘青跟陆、李两人一起回到前厅,打开箱子,三人顿时傻了眼,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排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千两之多!
「还是当大侠『钱』途光明啊!」陆宝成在一旁抚手长叹,又一挥手,「陆意,将刘公子的钱奉上。」
待陆意奉上银子来,陆宝成对刘青道:「呐,这是岳阳、南昌茶居以及三才杯的利润分成,本来想让你看完帐本再给你的,现在一并给你吧,好让你有发财的感觉,一共纹银两千三百两,收好了。」
刘青看一屋子白花花的雪花银,心里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当下一挥手,「今夜宁远居,我请客。」
陆宝成摸摸下巴,「不知还有没有美女要救。」
接下来刘青去给茶艺姑娘上了一个时辰的课,然后回到前厅,拿出太平猴魁沏了三杯茶,然后道:「她们还需要练上六、七天即可,八天后就可以开业了。」
陆宝成高兴地把茶一口乾了,「太好了。」
刘青抬眼看了看他俩,「二位打算如何轰轰烈烈地开业?」
陆宝成道:「我已准备好了,那天请舞狮队来舞一舞,好好热闹一下。」
李植点头,补充道:「然后其他一如岳阳一样,发请柬给当地名人雅士,再在士子们中进行宣传和联对,前十名成为会员。」
两人说完,都看着刘青,刘青却没说话,拿起盖碗,轻轻拨了一下茶叶,啜了一口茶。
「子衿,你倒是说话啊,我们可等着你来出好主意的,你别忘了,你说你出『创意』的。」陆宝成看刘青不紧不慢的样子,忍不住着急起来。
「这次可不光是茶居开业,还要把红茶推销出去。」刘青不再卖关子了,「所以,我们得让别人都知道这个茶,而整个社会风雅之事的影响者还是文人雅士,只要他们说好,那大家都会说好,所以你们原来用的方法是不错的,但我觉得宣传度不够大。」
「刘兄有什么好办法?」李植两眼放光。
「咱们还是得利用对联。」刘青道。
古代过年前门前挂的「桃符」是对联的雏形,但直到唐代,由于律诗的兴起,诗里的颔联和颈联讲究对仗,这对桃符的衍变产生了积极影响,到了唐末五代,有些桃符不再写上神名或符咒,而是写上对仗的两句吉祥话,我国最初的对联才应运而生,到了宋代开始流行,简便的红纸也代替了桃木板,对联有了一些讲究。
而对联的兴盛,则是在明朝,与明太祖朱元璋有关。
朱元璋对对联格外喜好,写了不少对子送给满朝文武。
他定都金陵,除夕之前他传下旨意,过年时全城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除夕之夜,他微服出宫巡视,看到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是大红春联,一派升平景象,心里舒服极了,后来他转悠到一家门前,一看没贴对联,就上前打听,原来这是一家管阉猪带卖肉的屠户,家中没人识字,朱元璋说:「我替你写一副如何?」屠户喜出望外,连忙找来了纸墨。
朱元璋提笔写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接着,又写了个横批,祖传技艺。
他写得十分贴切又挺风趣,被传为美谈。
「楚王好细腰,全国皆饿死」说的就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朱元璋对对联偏爱,文人学士们便也跟着纷纷效法,这么一来,作对联一时倒成为明初的时尚之举。
如今她刘青穿越到这个时代,满肚子的古今绝对,要不利用这一时尚,哪能对得起让她穿越的老天呢?
「如何做?」李植和陆宝成四眼发光。
刘青走到桌前,拿起笔就龙飞凤舞。
陆李两个赶紧围过去,刘青一面写,他们一面念道:「茶字草木人人茶茶人。」念完便一脸沉思,似在思考下联。
刘青道:「对出此联者,可获赠红茶二两。」
说完又提笔写道:山石岩上古木枯,此木为柴。
陆宝成和李植忙回过神来,看刘青写完这联,还没停息,继续写道:塔内点灯,层层孔明诸葛亮。
刘青道:「咱们是茶居,所以我写的上联都跟咱茶居有关,茶用柴来煮水,而『三国演义』正是咱归园茶居的绝招,这两联对出者,均可获赠功夫茶具一套。」
「会不会太难了?」陆宝成挠挠头,「咱这茶想送出去都不容易啊。」
「如果容易,你有兴趣对吗?」刘青对他的话一脸鄙夷。
「是啊,越是难对、绝对,越能引起学者的兴趣,在全国名人雅士中的影响也就越大,而且也越能显出咱归园茶居的品味高、学识好。」李植不愧是被刘青灌输过现代广告学的人,对刘青钓大鱼的想法终于品出味来了。
「对啦!」刘青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赞许神情,「大鱼都围过来了,小鱼还会远吗?」
「还有两联,敬请欣赏。」刘青继续写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
「绝对!绝对是绝对。」陆宝成看完,拍手叫好,「咱们杭州的归园茶居正处在西湖旁边,子衿这对联里也不忘广而告之啊!」
刘青又写,两舟并进,橹速不如帆快。
「嘿,还是点出三国演义。」李植点头赞叹,「刘兄,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样的绝对你也想得出?」看着刘青的两眼直冒星星。
「麻烦李兄不要这么看俺,俺会很不好意思滴。」刘青开玩笑道。
李植的脸慢慢涨得通红,眼睛不敢看刘青。
陆宝成在一旁看得有趣,大叫:「喂,林森兄,你不会真对子衿有啥想法吧?」话刚落声便被刘青踢了一脚,佯装哇哇直叫,看着他那样子,连在一旁侍候的小厮都忍不住笑起来。
「对出其中一联者,获赠功夫茶具一套、红茶二两。」刘青言归正传,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对出我们这对联中任一联前十名者,可获会员卡一张。」
「咱们这些对联一出,必在全国引起轰动,刘兄,你就等着名扬天下吧。」李植道。
刘青摇摇头,「就说是咱们三人一起想出来的对子,这样才对茶居的发展有利,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说得顺嘴起来,免费在明代给某洗发水作了广告。
陆宝成挠挠后脑杓,「俺们会不好意思滴。」
「是啊刘兄,如果这样做,我和又安兄跟小偷何异?」李植哪儿都好,就是太过迂腐。
「读书人的事,能说偷吗?」刘青引用了一句孔乙己名言,「此事就这么办,要是二位不同意,那这对子咱们也不出了。」对付迂腐小老头儿,刘青有的是办法。
「别啊,就按子衿说的做了,五个对联取前十名,就是五十个会员啊!」陆宝成一听大急,这么一个金点子不用,那得损失多少银子呀!
「刘兄……」李植还想再说。
刘青止住他,一揖到底,「李兄,拜托了。」
看李植无可奈何,刘青不禁抿嘴而笑,「不过如此一来,开业时间至少得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就一个月。」陆宝成颇有壮士断腕的气概。
◎ ◎ ◎
当杭州的对联宣传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丽正书院的王文宣正自豪地站在书院门口。
绍兴丽正书院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书院,从唐朝中叶起,绍兴丽正书院作为当时全唐十七座书院之一,成了浙江最有名的书院,跨越宋、元两朝,到这明朝时,丽正书院仍然办得红红火火,为浙江培养了无数人才。
所以能得恩师一代大儒张昱的青眼,在他四个月前去京城办事时被托以重任,成为丽正书院的学正,王文宣深感荣幸,立志一定不负恩师重望。
因此这四个月来,王文宣兢兢业业,并且严谨治学,他提出的教育理念是,读书要专心致志,学习要心无旁骛,因此,他在这段时间内对书院进行了彻查,与四书五经无关的东西,统统不许出现在丽正书院里。
然而这几日王文宣却发现,学生们上课有些不专心,课堂上常常神游天外,被提问时一脸茫然,便是平素学习最是认真的几个学生也如此时,王文宣知道情况不对了。
他缓步走到教舍,想通过教授们了解一下学子们不思学习的原因,推门进去,却看见教舍里的几个同仁,一个个也跟学生一样,或皱眉沉思,或闭目凝神,或念念有词,或唉声叹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文宣不禁问道。
「见过王学正。」几位教授这才如梦初醒,站起来对王文宣行礼。
「我看你们神情不对,还有,学子们也都不思学业,哪位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文宣见大家都肃穆而立,默不作声,点名道:「张教授,你来说说。」
「这……我们一定好好教导学生。」张彻躬身答道。
「嗯?」王文宣威严地用眼光一扫,「莫不是诸位看山长不在绍兴,而某资格尚浅,管不动诸位?」
此话甚重,各位教授不禁冒了冷汗,他们虽有一身清高傲气,但是人都得吃饭养家,他们又家无恒产,背无靠山,身为举人却出仕无望,探得这丽正书院的山长张昱曾为朝庭高官,门生甚多,京中人脉甚广,因年事已高才到绍兴赋闲养老,所以他们都到书院求了教授之职,希望能得山长青睐写信为其举荐。
这王文宣是山长学生,山长走前对他委以重任,可见山长对他的信任,几月相处下来,他们倒也看得出王学正品行高洁,于书院的管理认真负责,能力颇强,只是他对学子们的学习内容太过拘束一事,让几位教授稍不苟同。
张彻赶紧从他的书案上拿出一张纸来,恭敬地递给王文宣。
「茶字草木人人茶茶人……两舟并进,橹速不如帆快。」王文宣念罢,皱眉沉思道:「这是……」
「这是三日前书院一学生从杭州带回来的五个上联,说是杭州新开业的归园茶居所撰,一月内在全国徵求下联。」张彻回道。
「王学正,这五个上联,非当世大儒不能拟之,必会在全国学界引起轰动,如果我们书院能对出下联来,与大儒齐高,这对我书院的名声大有好处啊!」书院的周夫子连忙劝说,希望王文宣能看到此事的好处,免得大家被责罚。
他们都是书院的先生,名声不是太响,很希望就此成为这茶居的会员,以便能有机会跟当世大儒们攀上交情,所以拿到这些上联后,一个个都在绞尽脑汁想下联,大概学子们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大家在学业上就有些不专心。
「科举取士才是正道!商人逐利之举耳,却能乱尔等心志,如此怎能教书、育人?」王文宣却怒道:「夫子尚且如此,难怪学子们都不安于室,如两日内尔等不能整治学风,每人罚俸半月,此事等山长回来吾自会上禀山长。」说完,王文宣拂袖而去。
教授们你看我、我看你,末了个个摇头,周夫子叹息道:「王学正为人正直,治学严谨,就是太过……唉!」他看了看其他同仁,没再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王文宣正想去看看学子们的情况,仆役来传话,说山长有请。
王文宣大喜,嫌轿子太慢,骑了马急奔张昱府邸,到那里经仆人引领进了院子,王文宣见已年逾古稀的张昱正坐在院中饮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欣喜地施礼道:「见过山长,山长一走四月,学生甚是挂念。」
张昱抬头抚须笑道:「子建来了?来,坐,嚐嚐我从杭州带回来的好茶。」
王文宣在张昱对面端正地坐下,看张昱要亲自给他斟茶,忙站起来,连称不敢,王文宣从心底里敬重自己这位先生,平素执礼甚恭。
王文宣见先生从壶斟出的茶汤色泽红艳明亮,扑鼻一股香味,似果香,又似兰花香味,还带有一丝蜜香,甚是好闻,不禁奇道:「山长,此为何茶?」
「这是归园茶居所制的红茶,因邀我为他们所徵下联作评点,特送了一斤予我,听说有养胃及延缓衰老之功效,尤其适合老人喝,如子建喜欢,待会儿带几两回去。」
「归园茶居?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哦,想起来了!山长,就是这茶馆,徵什么下联,搞得书院里的学子和教授们都不能专心于学业,您怎么……」余下的话王文宣没敢说,他很奇怪山长这一代大儒,怎么会跟那些逐利的商人牵扯到了一起。
「哈哈,子建哪!『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藏焉修焉,息焉游焉』,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啊?」先生怎么考上学问了?王文宣很是诧异,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回先生,这两句出自『学记』,说的是在规定的时间传授正课,课外应有休息、游戏和作业;正课固然重要,课外活动也是不可少的。」说到后面,他忽然明白先生指的什么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是啊,如果学习的内容被限制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这样培养出来的学子就是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即便能考上科举,做了官,也是个思想僵化、迂腐之人,必将百无一用。」
「是,先生,文宣受教了。」王文宣站起来恭敬地聆听先生的教诲后,深深施了一礼。
「呵呵,坐吧,坐下说话。」张昱笑道:「这次老夫回来时到了杭州,见到几位老友,他们都还身体康健,跟老夫一起都被邀为归园茶居的品评者,这归园虽为茶居,建造园艺却巧夺天工,极为雅致精妙。
最为难得的是它准备在各地开分店,并都只对文人雅士开放,子建啊,大明文化之兴盛与宣扬,必得要有一方净地啊!子建你可知道,前段时间那首『卜运算元咏梅』和『桃花诗』是何人所作吗?」
「听说是一个跟宁王交好、叫刘青的年轻公子所作。」这个王文宣倒听说过。
「这刘青刘子衿,就是归园茶居三公子之一啊!」
「啊?这两道诗竟是一商贾所作?」王文宣大吃一惊。
「所以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所言必为至理也!」张昱也甚是感慨,又道:「此次五个上联也均为刘子衿所作。」
「什么?」王文宣这下更为吃惊了,「学生还以为,这对联是当世哪位大儒所拟呢!」
张昱抚着胡子,点点头,「此次,让书院的教授和学子们都去吧,只要对出好联,书院就出钱送他们到杭州参加归园茶居的开业庆典,与名士们一起作诗、饮茶,这也是对他们才学的一种勉励啊。」
「文宣必尽心办好此事!」王文宣恭敬地站起来答道。
张昱微笑颔首。
而此时,掀起这场风浪的刘青,却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杭州西湖畔的透月轩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动久思静,静久思动。
其实前世刘青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除了每年出去旅游一趟外,不上班时就宅在家里。
这一世七年待在西山村,所以能四处走走她很开心,但这段时间以来,在宁王府经历的一场让她精疲力竭的感情风波后,又四处漂泊了这么久,她特别渴望能有一个地方让她能好好静静地待上一段时间。
这透月轩临湖而立,风景绝佳,闹中取静,生活上被李植安排得甚是周全,无须她操半点心,闲暇时又有两位好友偶尔一晤,谈天说地,赤诚以待。
刘青从家乡出来这半年多,心身从未如此放松过,所以到杭州四天了,她连狮峰山的龙井茶园都没有去看,整天待在归园里,除了教教姑娘们茶艺,吃完饭后跟陆、李两人喝喝茶、聊聊天,她便把自己关在透月轩里,看看书、喝喝茶、垂垂钓。
她的院子有小半是临着西湖的,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坐下,身旁垂柳依依,眼前是刚出水的小荷叶,耳边是偶尔一声早醒的蛙鸣,五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心身俱宁,便是连小懒也喜欢这地方,常常从芥子里蹦出来蹓躂蹓躂。
刘青想起昨晚吃过饭,喝完茶,聊过天,她踏着月色蹁跹而回,当时四周万籁俱静,只听微风拂柳、啾啾虫鸣,看到皓月当空的情景,顿时兴致大起,放下茶杯,搬了一张桌子和文房四宝到院中,凝神而立,提笔而挥,一首苏轼的「行香子」跃然纸上。
写完她看看自己的书法,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心境的缘故,这幅字她竟写出了七八分飘逸洒脱的风格来,比起之前又有进步。
「子衿,怎么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整日待在这屋子里,你也不觉闷?」透月轩外传来陆宝成大咧咧的声音。
刘青连忙过去打开院门,见陆宝成与李植连袂而来,便笑道:「什么风把两位仁兄一齐吹来了?」陆李两人知道她喜欢清静,所以这几天没事,一般不会来打扰她。
「子衿好雅兴。」陆宝成见院中摆着茶具,桌上似有书法,笑着凑过去细看。
李植也急上一步,看过去念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李植念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刘青,眸子里似有东西闪动,「没想到,刘兄的字这般好!」
陆宝成看完也赞道:「好诗,好字,好心境。」又看着刘青笑道:「几时归去?现在就算是回到家了,看看,这几日子衿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是吗?这么说,陆兄同意我在此养老了?那些茶啊、茶具啊什么的,都不用创制了?」
陆宝成一听就苦了脸,他可指着刘青发大财、振名声呢,忙腆着脸笑道:「嘿嘿,那不行,子衿兄如此年富力强,哪能就养老呢?咱们把那些茶和茶具创制出来再养老可好?」
刘青说笑着收拾好东西,问道:「二位来找我莫非有事?」
「我们一起来请子衿到街上走一走,整天闷在屋子里,我觉得我身上都有霉味了。」陆宝成待在杭州等着茶居开业,刘青常常闭门不出,李植又忙于茶居琐事,他实在有些无聊。
刘青哑然失笑,两个大男人邀请她去逛街,还真有意思。
「好吧,走吧。」刘青关上院门,跟他们一起缓步出去,归园离闹市虽有一段距离,但本来就是散心的,路上风景又好,又都不是裹脚的小女人,自然安步当车了。
五月的杭州,处处繁花似锦,漫步在街头,刘青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往日的隔离感却没有出现在心头,看着身旁说笑的两位好友,刘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其实身处何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谁在自己身边,「吾身安处是故乡」啊!
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一路过去,刘青倒比叫她出来的两人更有兴致,不但买了一幅苏绣、几样小玩意,还拉着他们一起喝了一碗擂茶,这种茶是用硬杂木做的擂棒,把茶叶、花生、芝麻、绿豆、生姜等放在擂钵里,擂成乳白色的汤汁,再用开水冲开,喝起来味道清淡甘甜。
擂茶在宋朝的杭州最为流行,曾有书记载,说杭州人一天吃三十丈木头,这便指全城的人擂茶的擂棒每天要消耗三十丈。
没想到此茶长久不衰,在明朝的街头仍会有小贩挑着担子卖擂茶。
喝完擂茶再往前走,刘青终于找到了乐器店,她想买一张琴已经很久了。
「刘……子衿,你会弹琴?」李植看刘青进了乐器店,让掌柜拿出一张琴和一张筝时,不禁开口问道。
「不会,想学。」这李植脑袋开窍了?怎么今儿终于改口叫她子衿了?刘青不禁好好地看了看李植,正好对上李植熠熠而期待的目光。
「哈,子衿要学琴的话,这里就有个现成的先生。」陆宝成也跟进去,拍着李植的肩膀笑道。
刘青闻言又看了看李植,「李兄的琴技很高超?」她还真不知道李植会弹琴。
李植谦虚道:「略懂一二。」
「筝呢?」
「呃,植只略懂琴耳。」
「那李兄这个先生我还拜不成了。」本来正犹豫不决到底是学琴还是学筝的刘青,马上作出了选择,转头对陆宝成笑着解释道:「我准备学筝,我喜欢筝的声音。」
李植越来越炽烈的目光常让刘青心里嘀咕,这种目光,她前段时间在朱权的眼中常常看到,按理说,李植应该是不知道她是女人的,否则他的表现和陆宝成的表现就不会是这样的了,那么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成日里目光灼灼,这问题就大了!
不过他的目光与朱权又有不同,朱权的目光炽烈而坚持,李植却常伴有压抑、矛盾和痛苦,莫非,他是在为她是男人而纠结?
其实从现实来讲,李植倒是刘青成亲的合适人选,他比刘青大三、四岁,为人正直,是个至诚君子,性情温和,无妻无妾,在事业和学识上跟刘青都能找到共同语言,最重要的是,与她遇上的其他两个男人相比,他既没像朱权一样三妻四妾,也没像周子冽一样拿她当「救火队员」。
可是如果爱情真能如此进行理性分析和选择,那就不是爱情了,或许有人说,爱情不能,但婚姻能,只是刘青却不想要这样的婚姻。
前一世她看过一本名叫「禅是一枝花」的书,是张爱玲深爱的、爱他爱得卑微到地底下的那个男人,胡兰成所着。
书里说,一个女孩见到一男子穿着长空无云的天青色衫子,便觉他可托终生;一个男人看到一女孩柔柔一笑,便觉人生像一朵花,满满的开放了,世上再无其他;有时看武术,一棒之下觉连天地都被打响了。
胡兰成说:「人平时悠悠忽忽,连不知哪个是自己,而忽然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叫,叫一声于你最亲的东西。
你最亲的东西是你自己,亦非你自己,而忽然的有一个声音叫着了,就那一声里,世界的一切都明白了。
是因为这道理,所以你听音乐,听人说话,便也往往只为一音,已够你心领脾受,憬然思省。」
刘青想,相爱的人相遇,便是这天青色,便是这柔柔一笑,便是天地为之震动的一声叫响,在不经意的一瞥里,看见了他,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朵花,满满地开放了,这种感觉奇特而微妙,现代人称之来电,而她跟李植,还真没这种来电的感觉,倒是跟朱权在一起,会常有这种感觉,不过她明白,那终不是适合她的那杯茶。
见刘青说要学筝而不学琴,李植张了张口,却没说话,看得出他有些难过。
刘青装作没有看见,选了一张筝,叫掌柜的用匣子装起来。
有些东西,还是早早明确的好,免得误人误己,不过话说回来,李植明明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却喜欢她,他、他不会真是有断袖之癖吧?
出了乐器店,刘青看了看天,道:「如今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茶园一趟?」
「去茶园干什么?」逛了一圈,陆宝成倒有些意兴阑珊了,「今儿到这儿,明日再去茶园吧。」
「也好。」刘青倒无可无不可。
◎ ◎ ◎
回到归园的透月轩,刘青叫煮诗去唤那个叫茗艺的姑娘来教她弹筝。
古筝与古琴相比,声音更大,弹奏时的加持力更强,也更通俗化。
古琴之声比较内敛,则更倾向于弹给自己听,往往感动的也只是弹琴人自己,甚至不同的琴家之间也未必能形成共鸣,故而知音难觅;而古筝则比较适合于表演,更适合刘青弹奏自己喜欢的现代旋律,她所喜欢的古曲如「春江花月夜」和「渔舟唱晚」等,也都是古筝曲。
当天下午刘青学了一个时辰,进展迅速,这一世不知是否是练功的缘故,她记性很好,领悟力强,学东西很快,她跟茗艺约好,每天学习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她也会用闲暇时间加紧练习,争取在杭州住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古筝学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青就与陆、李两人骑马往西南方向的狮子峰行去。
西子湖畔的群山之中,狮子峰因形如蹲狮而得名,山上林木葱茏,九溪十八涧蜿蜒其间,因这里都是丘陵坡地,日照时间长,而且地势北高南低,既能阻挡北方寒流,又能截住南方暖流,在山区上空常年凝聚成一片云雾,因此气候温和,常年云雾缭绕,雨量充沛,溪流纵横。
加上这里土层深厚,多为沙质壤土,土壤呈酸性,非常有利于茶树的生长,龙井茶后来被誉为中国第一茶,并有「天下名茶数龙井,龙井上品在狮峰」之说,便得益于这山泉雨露之灵气。
因宋元一直流行饼茶,朱元璋虽提倡散茶,但饮食习惯的改变也需要时间,故散茶形式的龙井茶,此时并无后世那么有名,种茶、制茶的也多为僧人、居士自产自销,所以刘青让陆宝成把龙井村周围的山地和一些原生茶树买下来,并未花多少钱和功夫。
刘青到龙井村时,山麓上触目的都是茂密的林木,看来要做的事很多啊,想偷偷懒都不行!不过现在是五月,相当于阳历的六月,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刘青上辈子也没种过茶,只知道一些茶树栽培的理论知识,不过她在西山村时曾仔细看过周达明请来的种茶师傅种茶,而且她又向来是当甩手掌柜的,她只需把理论灌输给茶农,让他们结合实践经验来进行试种,在她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制茶,她也只要把经过后世完善的龙井茶的制作工艺理论传授给制茶师傅,就算完成任务了。
「陆兄,茶园掌柜和制茶师傅都请好了吗?」
「放心吧,子衿,你交代的事我哪敢不认真照办。」陆宝成笑呵呵地说:「掌柜还是你的熟人呢。」
「我的熟人?」刘青疑惑,转念一想,笑道:「莫非是林掌柜?」
「正是。」陆宝成烧包地在这四月天里把手中的扇子「哗」地一收,然后指着远处笑道:「哪,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他?」
只见林掌柜从前面的农舍里跑出来,远远就笑道:「未曾想三位东家会忽然到此,小人有失远迎,还请三位东家恕罪。」跑到跟前,气都未喘匀,他就深施一礼道:「见过三位东家。」
「林掌柜,好久不见。」刘青伸手虚扶一下。
「是呢,猴坑一别,两个多月未见刘公子,公子倒越发俊逸了。」林掌柜看到刘青,面露欣喜之色,知道刘青脾气随和,也笑着把马屁送上。
「是啊是啊,两月未见,林掌柜也越发会说话了。」刘青回道。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待大家笑声歇下来,林掌柜问道:「听陆公子说,在祁门跟我们住了几天的那位丹公子,竟然是宁王殿下?」
刘青笑容一滞,点头道:「是的。」转头望着农舍道:「林掌柜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三位东家请,这农舍简陋,怠慢之处还请见谅。」林掌柜见刘青似乎不愿谈及这个话题,也就不再多话,赶紧把三位东家请进他暂住的农舍里,拿出龙井茶泡上,然后向三位东家汇报这里的情况。
这龙井茶刘青到杭州后一直在喝,此时的龙井在制作工艺方面还不那么完善,茶形没那么漂亮,味道也不如后世好。
听林掌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茶园的面积和雇佣的当地农人情况,陆宝成道:「子衿,前面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下面如何操作,就看你的了。」
刘青点点头,吩咐道:「林掌柜,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出五个经验丰富的茶农,让他们找一块地势平坦、土层深厚、土质肥沃、水源便利、方便管理的地方,造做苗圃,造好后深翻两次,施肥待用。」
林掌柜站起来仔细地听了,然后恭敬地答道:「是。」
「其余人员,派他们把山上茶园的树木石砾除净,记得把茶园四周和不适合种茶的地方的树木留下,完了,建好灌溉系统,留出茶园道路,然后由下而上地把山地修筑成梯面不小于两米宽的梯形茶园,开垦深度要在五十厘米以上。」
「是。」林掌柜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刘公子,这茶怕是要到今年冬天才能种植,现在就往苗圃的地里施肥,是不是太早了?」
刘青对林掌柜的态度很满意,至少他有不同的意见能提出来,而不是唯唯诺诺,难怪陆宝成如此看重他,她笑笑道:「不早,咱们不用茶种来直播,而是用扡插法,这段时间我教几位茶农试着扡插一部分,到了秋天再大量培苗。」
「扡插法?」林掌柜看向刘青的眼睛晶亮,「小人从小在茶园里长大,从茶园管事也有二、三十年了,从未听说过这种种茶方法,看来这又是刘公子的独门绝技了,小老儿能有幸见识公子的绝法,也不知哪辈子烧的高香啊。」
陆宝成哈哈笑道:「跟子衿在一起,想不发财都难哪!子衿你到底还有多少绝技没使出来哪?快给老兄透透底。」
「多乎哉?不多也!」刘青故意逗他,「你不用清楚我的底细,我叫你买哪块地,你只管往里砸银子就是。」
「没问题,保证你指哪,咱就打哪!」陆宝成拍着胸脯保证道。
刘青站起来,「我们去看看茶树吧,林掌柜,你去把那几个茶农叫来。」
「是。」林掌柜从外面叫来一个人,交代他把几个茶农唤过来,便领着刘青他们去了山上。
他们往山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丛一丛的茶树,这些便是真正的龙井种,现代为了与新品种区分,又叫龙井群体种,刘青不知道她这只小蝴蝶会不会让历史有所偏差,胡公庙前的那十八棵茶树还会不会被乾隆封为御茶,反正她是叫陆宝成把这一片地都买下来了。
茶农过来给三个东家见了礼,林掌柜又重点给他们介绍了刘青,刘青得知他们都有十五年以上的种茶经验,点点头道:「几位老伯以前种茶,不知有没有发现茶树苗有自然**或产生变异的情况?」
「回禀公子,有的,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其中一个老头答道。
「如今我有一法,可使茶树保持纯良种性,长出来的茶苗也能整齐一致,而且方法简便,现在我要将此法传予尔等,不知几位老伯有没有兴趣?」
「小老儿等人能有幸学得此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实是求之不得!」几个茶农来时就听林掌柜说过刘青制茶的好手段,对刘青也有几分敬服,此时听了刘青的话,他们兴致大起,人人面露惊喜之色,这可是密技,如能掌握这门密技,他们就成了后世的高级师傅,还愁挣不到钱吗?
「好,那就听好,几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十几株茶树打去顶芽,然后施肥浇水,十五日后,我自有用处,再听林掌柜吩咐造做苗圃。」刘青吩咐道,接着又把造做苗床的要求细细地说了,才让他们离开。
接下来刘青三人又游览了广福院、胡公庙,看了苏东坡所书的「老龙井」三个字,又走了一段九溪十八涧,这才回到茶园吃午饭,饭后便回了归园茶居。
此后的日子里,刘青便每日早起教半个时辰的茶艺,学一个多时辰的古筝,下午到茶园去待上一阵子,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她用跟周小琴一起学的乐理知识,在茗艺的帮助下,用古代的宫商角徵羽谱出了现代时她最喜欢的「且吟春踪」古筝曲,然后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练这首曲子。
这首「且吟春踪」是一首佛教音乐,整首曲子如洗尽纤尘的流水,让人的心在这潺湲的乐曲中慢慢靠近禅,恬淡安宁,无欲无求。
如今她坐在这五月的明媚春光里,面对一池西湖碧水,身边的小荷蓬勃生长,阳光正好,空气里满是春天清新的味道,轻轻拨动琴弦,她的心静得彷佛能听到草生长的声音。
音乐这东西往往是「未成曲调先有情」,有了情,便能打动人心,弹奏技巧的一点瑕疵,便被忽略不计了,而在这最美的季节弹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刘青怎么练也不厌,熟能生巧,琴技几天内便大有长进,在她练了七、八天后,茗艺听了他弹的这首曲子竟大加赞赏,认为刘青是悟到了音乐之妙。
这茗艺的性子是刘青极喜欢的类型,看着她,刘青总会想起自己前世很喜欢的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在一群学茶艺的美女中间,最是平淡无奇,相貌普通、身材普通、穿着普通、家世普通,便是连名字都极为普通,是一个走进人群里就再出找不出来的女孩子,但刘青发现,她在茶艺演示时却有着不一般的美,无论沏泡什么样的茶,无论身边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场合,她从来都是一副从从容容、淡定安宁的样子。
坐在她的对面看她泡茶,心里会有一种很宁静、很平和的感觉,这份平和的心态,便是刘青自己都自叹不如。
现在的茗艺便是这样一个女孩,在十二个茶艺姑娘中她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她总是不声不响地做到最好,性格极为平和而坚定,是一个极有思想和主见的女孩,深得刘青喜欢,被刘青选出来担当刘青的古筝老师,每日跟刘青单独相处几个小时,但在她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春心萌动的迹象,让刘青既放心又郁闷。
俺好歹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莫非就这么没有魅力?
直到有一天跟李植闲聊聊到这个女孩,刘青才得知这茗艺有着一段让人叹惜的身世,在她十岁那年,与她相依为命、寡居的母亲,被歹人当着她的面轮奸而亡,之后她又被卖入青楼,看尽了这世间最肮脏的男女之情,所以她曾立誓,此生再不嫁人。
此后刘青对茗艺除了欣赏,更多了一份敬重,有着那样的遭遇,在面对他人时心态还能如此平和,比起那些稍不如意就怨天尤人、愤世嫉俗的人,她实在是让人肃然起敬。
◎ ◎ ◎
这样过了十天,那天刘青与李植、陆宝成在前厅吃过饭正要去茶园,守门的小厮拿来一个拜帖,陆宝成接过一看,忙叫住正往外走的刘青,「子衿你先别走,有人请咱们去喝茶。」
「啥?」刘青转过头来,「谁这么有趣?咱们就是开茶馆的,那人还请咱们去喝茶?」
陆宝成拿着拜帖嘿嘿一笑,「这不是看咱们还没开业吗?就是那天在宁远居遇到的王承王迎文。」
「哦。」刘青又抬脚往外走,「没兴趣。」
「别啊。」陆宝成急了,站起来拉住刘青的胳膊,「哥哥在家闷得慌,好歹你得陪哥哥去走走,人家请的第一个就是你,你要不去,我们就不好意思去了。」
「是啊,这茶园你天天跑,挺累的,休息一下吧。」李植也开始帮腔。
「好吧好吧。」刘青把胳膊从陆宝成的魔爪中抽出来,她对去喝茶没意见,只是有些懒得应酬这些个酸不溜丢的文人雅士,不过既然陆宝成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去就要被扣上一顶枉顾兄弟之情的大帽了,只好同意,她停住处脚步问道:「请的什么时候?」
陆宝成又拿着拜帖研究了一下,「随时恭候。」
「那咱们这就走?」
「走。」陆宝成向一直坐着的李植挥手,率先出了门。
这回三人乘了一辆车,前往王承居住的清波门,濒临西湖之东南,取「清波」之意,这里与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相近,南宋的御花圃便建在此地,一派青葱柳色,柔顺啭莺鸣景象,成为了诗人、墨客及书画家的寓居之地。
那王承是杭州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家境也还宽裕,便特意在这清波门购了一个小院,专为吟诗作画、聚友之用。
刘青进了门,看到他这两进小院虽无归园那般诗情画意,但时时处处倒也颇显主人的精心营造,布局造景上也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王承见他们来,迎出大门之外,又带他们游了一圈院子,抚着小胡子甚是得意地道:「不知某这院子还入得三位仁兄之眼否?这附近所住之友对某这小院倒是颇为赞叹,他们建小院时也常请某去出出主意,听说岳阳和南昌的归园以景取胜,某倒未有幸一观,如今对这杭州的归园甚是期待啊!」
李植忙取出一张归园茶居的银卡奉上,「茶居开业之日敬请光临。」
王承接过银卡,笑得很是开心,「一定一定,来,三位请里边坐,某上午在街上正好遇见明心大师,特请大师到家中坐坐,正好给三位兄台引见引见。」
待到跟着王承穿过堂屋来到一间敞轩时,刘青等人又暗自叫起好来,这王承所购之屋只有一小块是临湖的,他便在这个地方临空挑出水面,用木头建了一间四面皆空的飞檐敞轩,敞轩的地板被漆得极为明亮,轩之中央放了一张精美的雕花矮木桌,四周摆着蒲团,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极为空灵之感,是喝茶的绝好去处。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王兄,好地方啊!」李植看了,忍不住赞道。
「欲取鸣琴弹,常有知音赏啊!哈,三位仁兄乃某之知音也!」王承听赞,极为高兴。
蒲团上此刻坐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和尚,他见王承几人进来,皱着眉道:「迎文,怎的去这许久?」
「迎文陪这几位好友参观这小院,怠慢了大师,还请大师恕罪。」王承笑道:「来,明心大师,迎文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好友,这是刘青刘子衿,这是李植李林森,这是陆宝成陆又安,都是归园茶居的东家……」
「唔。」明心大师听了刘青三人的身分,也不起身,淡淡地看了刘青等人几眼,点点头,也不等王承说完话,便道:「你不是说有好茶吗?赶紧拿出来吧。」
「好,好。」王承倒也不生气,请刘青三位坐下之后,便回屋里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出来,他把木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木盒盖子,盒子里面有红绸覆盖着,待他把红绸慢慢掀开,刘青才看见,木盒里面有五个木格,每个木格里都放着一个玉青色荷叶边的茶碗。
「这是某前几天买到的五个汝窑茶碗。」王承笑咪咪地把茶碗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哦?」明心大师一听是汝窑瓷器,顿时来了兴趣,伸手拿起一个茶碗仔细端详起来,刘青也好奇地拿了一个来看。
要知道这汝瓷是我国宋代「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瓷之首,其特色为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只是此窑烧瓷的时间较短,前后仅约五十年左右,而且此窑供皇宫专用,品质要求极高,凡不合格之品一律打碎、就地埋藏,因而存世物品极少,所存下的就是珍品之中珍品,可以与商彜、周鼎比贵。
它的产地汝州一带,民间便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南宋时就已有「近尤难得」的说法了,到二十一世纪,全世界存留的宋代御用汝窑瓷总共也不过在七十件左右。
所以刘青前世见得最多的就是仿汝瓷器,并未见过真正的汝瓷,不过这时才明朝,离宋代并不远,此刻能见到真的汝瓷的可能性极大啊!想到这里,刘青大是兴奋,终于发现穿越的一样好处了。
她细细端详手中的茶碗,只见这茶碗胎坯较厚,天青色釉面,釉面是亚光的,可以看得到上面有细小冰裂纹的开片,棕眼处还有细小的蟹爪纹,这些似乎都与刘青所知道的汝窑知识相吻合,不过她对这东西并无研究,也看不出真假来。
王承看他们拿起茶碗,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茶碗打碎,刘青见了,赶紧把茶碗小心地放进木盒里,这可是宝贝啊,不可复制的珍宝,换成是她,也会紧张的。
「假的。」明心大师这两个字突然蹦出口,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王承这会儿顾不上礼貌了,紧紧地盯着明心大师问,希望他是开玩笑。
可明心大师明显不是开玩笑,他把茶碗放进木格里,嘴里又蹦出了让王承想发晕的那两个字,「假的。」
「何以见得?」刘青看王承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替他问道。
老和尚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汝窑的胎一般都是香灰胎,色如燃过之香的灰色,灰中略带点黄,这个却是白中带黄;且汝瓷的胎质细腻,但因不够坚硬致密,击之声音较低,这个东西……」说到这里,他都懒得说话了,用手轻轻敲了一敲手中的瓷器,茶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承拿起一个茶碗,手直发抖,嘴里一个劲念叨:「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假的呢?这几天好些朋友来看了,都说是真的啊。」
「那是他们没见真正的汝瓷,老纳五年前在周定王府上见过,所以得知。」
周定王朱橚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他府上的汝瓷那一定是真的了,王承听了,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碗,表情甚是沮丧。
刘青开口道:「其实,看这茶碗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抚之如绢,色如碧峰翠色,有似玉非玉之美,如此美瓷,是不是汝窑所产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这话也不是完全安慰王承,而是她的真心话,很多精美的东西如果太过有价值,倒往往被锁进保险柜里,它的真正用途则被人们所忽视,这套茶碗如果是汝瓷,便将是这样的命运,但如果能常有机会用这样的茶碗来喝茶,手执着如此美器,眼看如此美景,口里嚐着好茶滋味,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啊!
王承听了,勉强一笑道:「刘兄说的是,某这茶碗所费也不多,得了一套这么漂亮的茶碗,那也不错,几位稍等,我让僮仆煮茶。」说完把木盒抱进屋子里去了。
第三章
有仆人把茶具一一摆上来,看得出这王承也是极为讲究的人,摆上来的茶具都极为精美,还有专门侍候茶水的两个小僮,他们行的也是点茶,建安白茶被烤过后碾成粉,再筛过,然后调进兔毫盏中进行击打,白色的沫饽紧紧咬在盏旁,久久不散。
刘青在黄山看过张宇初更为高超的点茶手法,在宁王府也欣赏过小六子摆出来的更为精美的茶席,不过盘坐在蒲团之上,看着西湖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感受着清风徐徐,身边坐着两位志趣相投的好友,刘青的心却是更为安详愉悦,只觉这茶甚是香醇。
明心大师可不这样想,他看着小僮泡茶,便皱眉批评开了,「你安排小僮在这四面通风的地方煮水泡茶,最不妥当,风吹着火焰,这火忽大忽小,茶饼难烤得均匀,煮的水也易有火烟味。」
刘青挑了挑眉,这和尚说的虽然很对,但此时明知王承知道那茶碗是赝品后心里不爽,此刻能陪着他们喝茶已殊为不易了,这和尚还要百般挑剔。
明心和尚不知他已激起民愤了,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又道:「你这茶也不怎么好,沫饽不够洁白。」
前面那段话好歹是在教王承如何才能泡出更好的茶,话说得不合时宜但也还算能接受,可现在说人家的茶不好,便是近乎无礼了,就像别人盛情邀请你去做客,你却责怪别人没倾尽家产来做山珍海味给你吃一样。
看到王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刘青实在忍不住想说话了,「其实在下觉得,茶这东西,它除了给我们带来味觉上的享受,更多是精神上的愉悦。
在下以前曾有段时间,闲暇时坐在院子一边看书,一边慢慢给自己泡茶喝,觉得是人生一大快乐事,然而有一天,有朋友告诉我,我的茶不好、我的壶不好、我的杯也不够好,此后坐在小院里喝茶,我发现自己原来的心境没有了,于是也加入朋友的行列,去追逐更好的茶与茶器。
然而好茶之外更有好茶,好茶器之外还有更好的茶器,我再也感受不到原来那种简单的快乐。」
刘青说到这里,轻轻呷了一口茶,看着眼前的美丽的景致,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我总觉得,茶道应该是自己独自感受的一种从容和淡定,不应为外物所累,失其本心。」
「子衿所言,深得我心焉。」李植听了,点头深叹。
明心大师在佛门中地位甚高,只因与这王承的师兄交情较好,见王承盛情相邀便进来喝杯茶,却不料这王承为了迎几位商贾,把他晾在这里半天,又让他与这几位满身铜臭的俗人同坐喝茶,心中早已不满,这下听刘青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追逐虚利的俗人、失去了禅心,顿时沉下脸来,「哼,夏虫不可语冰。」
陆宝成一听这话就不干了,「大师这话是说我们不懂茶?大师可知,这天下有几种好茶,都是在下身边这位刘子衿所制。」
「这三位是归园茶居的东家,现在新出的西山茶、黄山毛峰、屯溪绿茶皆出自刘公子之手。」王承一看两边客人起了争执,忙又把刘青等人的身分介绍了一下,希望明心大师能看在同是茶人的份上,不要太过咄咄逼人。
「哦?」这话倒是出乎明心大师意料,看这三位都是二十多岁的小毛孩子,没想到还有会制茶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刘青,淡淡道:「便是会制茶又如何?天下的好菜都是厨子做的,但这天下最会吃的人,却不一定是厨子。」
李植一听,也忍不住了,他最听不得有人说刘青不行,「大师可愿与子衿比试比试?」
「比便比,莫非老纳还怕了你们不成?便是三人一起上都没问题。」明心大师估计也是茶之高手,极为自信,「如何比,你们说吧,免得世人说老纳以老欺小。」
刘青是极不喜欢与人争斗的,但他们话赶话赶到这里,她想息事宁人都不行了,便道:「我看明心大师于茶一道也甚有研究,不如我们比上两场,一场试水辨茶,一场烧水沏茶,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行。」明心大师也是个爽快的。
明心大师在茶这方面也是个有声望的,刘青却是最近随归园茶居、黄山毛峰和屯溪绿茶而声名鹊起的传奇人物,这两人在此比茶,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成为一段佳话,王承心里此刻也不惦记他的茶碗了,精神极为亢奋地出去让仆人去取水,吩咐完毕回来他又道:「一会儿二位泡茶须有人品评,不如某派人去请两、三位品茶之人?」
「如此甚好。」明心大师颔首,这里除了他和刘青,就只剩陆、李二人和王承了,陆、李二人毕竟是刘青的人,或许对她泡的茶味甚为熟悉,这样比试便不太公平,明心大师虽有自信,但还是觉得小心一点好,免得把老脸丢在了这里。
清波门这地方要请几个懂茶的名人雅士甚是方便,大家一听是明心大师和归园茶居的刘大师比茶,只一会儿的功夫,所请的三位品茶人士便到了,其中一位叫张景的画家对茶比王承更有研究,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主持的任务。
一会儿派出去的仆人陆续把水取回来了,张景带着两个小僮进了屋里,鼓捣了一阵,两个小僮分别端了两个茶盘出来,茶盘上各放有四个茶杯,里面装了四杯清水,茶杯下面压着写着一二三四编号的纸条。
看两位小僮把茶盘都放到了明心大师和刘青面前,张景又拿了两套纸笔墨,放在两人面前,道:「请二位品过水后,把判断写在这纸上。」
刘青等明心大师选了一个茶盘的水后,自己才走到另一个茶盘旁,端起杯来一一品嚐,然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判断。
一个会泡茶的人,对水必有深刻的认识,要知道,「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可见水质能直接影响茶汤品质,能正确反映茶叶的色、香、味,对茶汤的滋味影响甚大,「活、甘、清、轻」之水,才能尽显茶之真味。
而天下之水多种多样,包括起来可分为天水和地水两种。
天水包括雪水和雨水,属软水,比属硬水的地水更适合泡茶,尤其是雪水,历来为茶人所推崇,唐代白居易的扫雪煎香茗、宋代辛弃疾的细写茶经煮茶雪、元代谢宗可的夜扫寒英煮绿尘、清代曹雪芹的扫将新雪及时烹,都是赞美用雪水沏茶的,只是后世因工业污染,雪水不再是人们泡茶的首选之水。
至于雨水,则因季节的不同,取用也十分讲究,在秋天,天高气爽,空气中的灰尘较少,水质最好;到了春天,则阴雨绵绵,天气沉闷,容易滋生细菌,水质便不如秋天的好;夏天则雷雨阵阵,雨水里夹杂着飞砂走石,这个时候的水质不洁,是不能用来沏茶饮用的。
但无论是雪水还是雨水,只要不被污染,总要比在陆地上流淌过的江、河、湖水要洁净一些,所含的杂质及矿物质少,味道清淡,是沏茶用水的首选。
而地表水,茶圣陆羽在「茶经」曾这样总结,「其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也就是说,泉水因流淌在无人生活的地方,污染少,所含的杂质也较少,所以在地表水中,它的水质最好;而溪水和江水、河水会受到人们活动的一些污染,但因它常年流动,可以自我净化,也可以用来沏茶。
井水则属于地下水,情况又比较复杂,不可一概而论,有的出水层较深,污染少,水质甘美,是泡茶的好水;而有些地方属于浅层地下水,被地面污染,水质则较差。
在杭州,虎跑、龙井、玉泉被称为三大名泉,刘青到杭州这些天,也曾四处嚐过杭州的各处泉水,最后还是指定了虎跑泉为归园茶居泡茶之用水,虎跑泉是从不可溶解的石英砂岩中渗出来的,其水质相当纯净,果然不负其盛名。
也正是有了前段时间对杭州各泉的了解,刘青心中有底,她将前三杯水一一嚐过后,很快把答案写在了纸上,只是第四杯水……她细品良久,最后还是提笔写上,虎跑水一半,西湖水一半。
待她写完将答案交给张景后,看明心大师对着一杯水也是满脸苦闷,估计是遇上同一难题了。
一会儿明心大师也写完了,张景拿起两人的答案一看,击掌道:「二位果真高人也,张某佩服。」
原来,他为公平保密,刘青和明心大师的四杯水虽一样,但顺序是不同的,结果这两人都答对了,梅上雪水一杯、虎跑水一杯、西湖水一杯、虎跑和西湖之水混合一杯,前三杯辨别起来不难,但最后一杯则算是刁难之举了,却不料这两位竟然还能答得一丝不差,实在是让他极为佩服。
明心大师和刘青对最后一杯水都不是很有把握,此刻看自己答对了,俱都暗呼侥幸,不禁都对对方佩服起来,尤其是明心大师,他看刘青也就是十几岁的小娃娃,喝过的水不如他喝过的茶多,开始难免有轻视之心,此时结果一出,他不由得对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刮目相看起来,暗中收起轻视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这场比赛。
第二局是辨茶。
本来茶的好坏之辨,主要是有两看,一为乾看,一为湿看,所谓乾看外形,湿看叶底,乾看茶的外形,主要是通过对茶叶的嫩度、条索、色泽、整碎和净度来辨别茶的品质;湿看则是根据泡过的叶底的色泽和软硬,来判断鲜叶原料的老嫩,从而评判出茶叶的品质。
但张景从第一局的比试中看出了,此二人绝对是茶道之高手,如果按常规来比赛,一定又是分不出高下来,为了增加难度,他便打算让两人直接跟茶汤见面,无论是乾的还是湿的茶叶,根本就不让他们看,另外,还要求他们根据这一杯茶汤,判断出茶的品种、它产于哪一季节,以及茶叶的等级特徵。
张景宣布完规则后,便让王家的两位茶僮进到屋子里沏泡茶水,稍后端出来八杯茶,每人四杯,放在刘青和明心大师面前。
闻香、观色、品茗,四杯茶一一嚐过之后,刘青放下心来,因为古代的茶到现代时有很多失传了,她到明朝来也没机会嚐尽天下所有的茶,还真担心张景沏泡的是她没喝过的茶,如果那样,她便只有认输一途,好在这种情况并未出现,真是万幸。
不同的茶香气不同,茶汤的颜色也不一样,味道更是有差异,所以辨别这四杯茶的品种并不难,分别是龙井茶、顾渚紫笋、恩施玉露和庐山云雾茶;刘青再根据香气的浓淡和是否持久、茶汤的色泽及明亮度、茶汤的滋味,分别判断茶生产的季节和等级,待她提笔把答案一一写出来交给张景时,明心大师已早交一步了。
李植和陆宝成在一旁看刘青比试,感觉比自己参加比试都还要紧张,他们对刘青虽然比较有信心,但一山更有一山高,这明心和尚的心高气傲不是没有倚仗的。
李植因为对刘青比较有信心,心里还算笃定,而陆宝成则心是忐忑,非常后悔自己用话激明心大师跟刘青比试了,要知道,如果刘青输了这场比赛,这对即将开业的归园茶居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当然,如果赢了,那归园将会名声大振,比作任何前期宣传都要强。
可是,刘青能赢得了精于茶道的明心大师吗?
看张景拿着两张答案在那里仔细瞧,陆宝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五月的天气并不热,可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汗,李植面上还算平静,但从他紧握扇子握得发白的手可以看出,他心里的紧张不比陆宝成少。
而其他三位心情比较放松,在他们看来,结果是一目了然的,虽然刘青比水时的表现比较优异,但王承他们还是不觉得刘青会有赢的机会。
也不怪王承他们看轻刘青,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出身也平常,就算他从出生起就开始喝茶,他又能喝过几种茶?怎么能跟四处游走、经常访茶的明心大师比呢?品水或许靠舌头的敏锐度,但品茶则非经验不能作出正确判断。
张景将答案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虽犯嘀咕,但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他放下手中的纸,待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后,宣布道:「两位都回答正确,第二局,平。」
「太好了。」陆宝成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他赶紧作揖道:「抱歉抱歉,在下实在太高兴了。」
没人顾得上责怪陆宝成,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青身上,这结果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了,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纵是得高人相传,学得几手制茶方法,可这对茶的味觉感受与判断又岂是能言传身教的?
明心大师再一次重新打量刘青,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面对这些目光,刘青只能摸摸鼻子,再一次暗道一声侥幸,她原来虽不认识这位明心大师,但从那几位名士的神态中,她知道这明心大师必是茶道高手,能完全判断正确那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她自己只要稍出一点错误便会输了这一局,现在能有二比二的局面,算是老天保佑吧。
接下来的最后一局便是煮水泡茶了,这泡什么茶,令在场的品评者们犯嘀咕了,点茶是斗茶的经典,最适合用来比试,但先皇大力提倡散茶,此时弃散茶不用而取饼茶,一旦传出去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后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沏泡龙井茶和顾渚紫笋。
张景让两位仆人引刘青和明心大师分别进了两间屋子,里面煮水用具一应俱全,又每人给了一份普通井水、两捧乾茶,两个茶壶和几个底下写有编号的杯子。
刘青自然不会利用芥子里的东西作弊,她轻车熟路地烧水沏茶,这烧水也很重要,烧水时要急火猛烧,待水煮到纯熟便可以了,切勿文火慢煮、久沸再用,因为水的「老、嫩」都会影响到水的品质。
何谓之「老」、何谓之「嫩」呢?陆羽在「茶经」曾道:「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水过「老」和过「嫩」味道都不好,从现代科学来说,这与煮水过程中矿物质离子的变化有关。
在烧水时,时间的度要把握好,如果水还没开就提起来,水里的钙、镁离子还没来得及沉淀,就会影响茶汤的滋味,而且这样还没达到杀菌消毒的作用,不够卫生,所以不提倡在水还没开的时候离火;而又因含有微量硝酸盐的水,在高温下会被还原成亚硝酸盐,不利于人体健康,所以也不提倡饮用反覆烧开的或隔夜的开水。
两种茶沏泡后,刘青一一斟入杯中,由仆人端出去给王承等五人品嚐,隔壁屋的明心大师手脚更快,已先于她把茶泡好了。
一样的杯子,每种茶两杯,摆在王承等人面前,他们品过后,按杯子的编号进行评判,因为要分出高下,相同的两杯茶必得分出一优一劣来。
明心大师和刘青面前也有四杯茶,两人的舌头都不一般,各自嚐了这四杯茶,没等那边评出分来,明心大师便叹了口气道:「不用再评了,老纳认输。」
「哎,明心大师不必过谦,待我们好好评来。」张景与明心大师是茶友,对明心大师极有信心,此时听闻此话,还以为他是为了爱护后辈,故意给刘青留面子。
僮仆收齐评分纸,呈给张景统计,而张景看着面前的几张纸,坐在那里呆滞,半天不说话。
「怎么样?张先生,结果怎么样,您到底是说话啊。」陆宝成最沉不住气,催促道。
张景抬起眼来,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刘青,「刘公子,优胜。」
「什么?」陆宝成的欢呼声淹没在大家的惊叫声里。
「老纳想知道,小施主如何能泡出这样好味道来?」明心大师自品了自己和刘青沏泡的茶就已经知道了这结果,他站了起来,对着刘青一合十。
散茶虽在元末明初已存在,但大都是中下层劳动人民喝它,上层阶级基本都在喝饼茶,这些年由于朱元璋提倡,这才慢慢改变了一些状况,但上层阶级对散茶沏泡方法的研究还处在粗浅的阶段。
刘青以几百年的清饮沏泡经验来赢得了这场比赛,心里只觉惭愧,见明心和尚相问,忙站起来恭敬地还了一礼,「由于此龙井茶为春茶中的极品,身骨重实、条索紧结、芽叶细嫩,为避免烫伤茶芽,在下将沸水晾到所需温度,再用上投法进行冲泡。
而这些顾渚紫笋为秋茶的下品,原料老,条形松展、重量轻、不易沉入茶汤,在下用近乎沸水的温度相激,再用中投法冲泡……」
「何谓上投、中投?何茶用何法?」明心大师再问。
「先茶后汤曰下投;汤半下茶,复以汤满,曰中投;先汤后茶曰上投,春秋中投,夏上投,冬下投。」
「施主可否将其手法演示一遍?」
「是。」刘青便再次烧水沏茶,将投茶法及一些注意事项再一一细述了一遍。
「老纳受教了。」明心大师又是一合十。
他也是个茶痴,除诵经念佛之外,便是痴迷茶道,自己种茶、制茶,四处访茶,对茶到了精益求精的地步,自己不肯有一丝轻忽,也容不得别人对茶有半点不敬,所以才有了刚才对王承的茶具、泡茶方法近乎苛责的态度,也有了对逐利商贾俗气、不懂茶的偏见,此时见刘青年纪轻轻便一身好茶艺,当下心悦诚服,并无半分不甘。
刘青赶紧又回了一礼,愧道:「这些沏泡方法都是在下的师父所授,在下也只学得些皮毛。」
「哦,施主的师父是哪一位?不知老纳能否有幸当面请教?」明心大师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徒弟已如此厉害,师父不是更厉害?
刘青无奈地又把自己的无名师父介绍了一遍,明心大师和张景等人一听这道士没有名字、不知踪影,极为失望,不过有刘青这个得其真传的弟子在眼前,又让他们觉得庆幸。
「小施主空时,还请常到云林寺一叙。」
刘青见明心大师诚心相邀,揖手道:「在下必会去向大师请教。」又向李植要了一张归园的银卡,双手递给明心大师,「也请大师空闲时到归园喝茶。」
李植见了,忙把会员卡分发给在座的几位,又彼此说了一些仰慕的话,这才告辞出来。
「刚才我真是紧张啊!」陆宝成上了车,仍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他望着车外,一脸的憧憬,「我现在非常地期待开业那天的盛况了。」
◎ ◎ ◎
丽正书院里,王文宣站在学舍外面,看着里面精神抖擞正学得起劲的学子,似有所悟。
一个月前,张昱山长对他的教诲他还历历在目,先生提点他教育时要注意培养学子们课外的兴趣,他当时虽一副受教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不以为然,说真的,他自己就是心无旁骛地读四书五经、考上了举人,然后才到书院来帮先生管理书院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成了书呆子,而先生看中他的不也是他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吗?
但这书院任山长的是张昱而不是他王文宣,所以他只能执行山长的治学理念。
故而山长从杭州回来的第二天,王文宣召集教授,进行了课外学习理论的宣传,并转达了山长的指示,让书院的教授和学子们都积极应对对联的徵召,宣布谁对出好对,书院将派他前往杭州参加归园茶居的开业庆典。
这个会议让整个书院沸腾起来,身为学习范围被关在一个狭小空间的学子们来说,这消息就如窗外的一股清新的春风,让人精神振奋;教授们也觉得心中舒畅,看来山长还是一个眼界开阔、值得跟随的人啊!
此时的王文宣站在学舍外,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学子们不仅没有因踊跃于书院开展的对联、诗文比赛和课外阅读其他书籍而学习退步,反而思维越来越活跃,对于四书五经也更易于接受,他看着远处,陷入深思,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六月二十八日,王文宣跟张昱和书院的一位教授、两个学子,一起站在了杭州西湖畔雷峰塔旁。
只见映在繁花绿树间的,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庭院,徽派建筑特有的粉墙、青瓦、马头墙、砖木石雕以及里面隐隐可见的层楼叠院、高脊飞檐等,与西湖畔的青山绿水、飞花垂柳和谐地组合在一起,使人感觉到一种明朗素雅和层次分明的韵律美。
庭院正中的门楣上装饰着精致石雕,正中横书两个飘逸的墨色大字,归园,左边竖写「茶居」两个字;「茶居」下用行书写着一段小字,不如归去,作一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门两边悬挂楹联,聆妙音,品佳茗,玉盘盛甘露,悠游人间仙境;赏雅艺,悟茶道,瑶琴奏流水,宁归世外桃源。
门前两边搭了两个高高的台子,右边甚是热闹,有一个人拿着几张纸站在台上大声地问什么,下面聚集了很多人,都凝神听了,然后有人举起手来,回答了台上那人的问题,然后乐滋滋地领了一张制作精美的纸卡片,在其他人羡慕的眼光中挤出人群,往大门进了归园。
王文宣此前一直埋头读书,后来被张昱任命为学正,又一直待在书院里,对外面的娱乐、休闲活动很少参与,所以他饶是人至中年,也不禁好奇心大起,走近前去看个究竟。
待到近前,只听台上那人大声问道:「茶道一词出于何书?关于茶道的阐述,宋徽宗赵佶在他所着的『大观茶论』中有何言论?」
台下的人群都默然,看来大家都答不出,出题者正想跳过这题,忽然一个站在人群周边的年轻人举手叫道:「茶道一词出于唐朝『封氏闻见记』,宋徵宗对茶道的阐述是,『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好。」人群给这个博闻强记的年轻人喝彩,那年轻人腼腆地对人群拱了拱手,挤到台前,伸手接过出题者递给他的纸卡,往归园大门去了。
「这位兄台,在下请问这是……」王文宣向站在周边一个四十来岁的清瘦之人问道。
「这是归园茶居开业庆典开办的一个活动,只要答对了台上的提问,就可以得到今日的入园卡,进园去与众名士吟诗作对、看茶艺、听说书。」
「哦,这题好似又难又偏啊?」王文宣摇摇头,刚才那人回答的内容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他觉得这是偏门,没看过这种书也很正常,只是,这世间有人会去看那种书吗?
那人看了王文宣一眼,笑道:「嘿,如此才能找出真正的爱茶人啊!如果任谁都能答出问题来,今日这茶居还不人满为患?」
王文宣正待再问,丽正书院的一个名叫王玉珏的学子走过来提醒他,「王学正,山长让您领着我们交对联。」
王文宣还没说话,旁边那人就道:「这位小兄弟不错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对出那样的绝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哪里,胡乱对对,胡乱对对。」王玉珏被人一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三人寒暄了几句,王文宣带着学子往归园大门左边的台子走去,那是交联、评联的地方,台上已用大纸把交上去的下联一一录出来,给人们欣赏评价,张昱早已登到台上,跟台上几位先到的品评者一一寒暄寒暄。
王文宣老脸一红,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图热闹,没把山长侍候好,忙过去领着那教授和学子交了对联。
看台上的人把他们的下联也录了出来,悬挂到台上,丽正书院的两位学子脸都兴奋得红了,这是在广大文人学子们面前露脸啊,待会儿评联时如能进入前十名,他们就能名扬天下了。
「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此上联,王玉珏对出的是「过南平,卖蓝瓶,蓝瓶得南平,难得蓝瓶」之下联,本来挺得意,在书院里也收到了很多佩服的目光,结果此时他一看台上悬挂的其他对联,心里就凉了。
只见其他对联对的是,做边幅,捉蝙蝠,蝙蝠撞边幅,贬负蝙蝠、逢甲子,添家子,家子遇甲子,佳姿家子、过桐岩,射彤雁,彤雁毙桐岩,痛焉彤雁、过九畹,擎酒碗,酒碗失九畹,久惋酒碗……好像别人的都比他对的好,不过好在全部下联的数量都不够十联,他应该还能拿到茶居的会员卡。
因对联截止的时间为辰时末,即上午九点,所以从巳时起,张昱他们就开始评联了,刘青出的五个上联基本上都是难对、绝对,所以徵得的下联并不多,全部加起来大约也就一百多联,张昱他们的评联工作很是轻松,很快就把能获得会员卡的人员名单张榜公布,又有茶居人员把会员卡发了下去。
到了巳时中,两边台上都已把卡发完,开始收拾东西,手里拿到卡的人都进到归园里去了,余下的人也没热闹看,渐渐散去。
王文宣扶着张昱也一同进了归园,只见这杭州归园的园林建造,又比南昌的更为精美,这里充分运用借景的手法,把园外的自然山景纳于园内,又沿湖用假山叠为驳岸,在园内复廊上开数十个门洞与花窗,在临湖之处更是借西湖之水为镜,水中现景,使人分不出园内园外,空间更显开阔通透。
再加上园内景观随影随势,曲折蜿蜒且不拘一格,与园中的山水、花木、桥廊巧妙结合,使层次变化十分丰富,而黑瓦白墙的园中建筑和周围的青山绿水,十分幽雅凉爽,在六月末的炎热夏日里,减弱了不少酷热给人带来的不适。
这园林美景如仙境一般,直把张昱、王文宣等人看得眼花撩乱,叹为观止。
到了离雅茗居不远的地方,人渐渐多了起来,原先进来的人都聚集在了雅茗居楼前的平地上,有人看到张昱,纷纷过来跟他寒暄,张昱在朝为官几十年,老了又到杭州来发挥余热,且颇有诗名,是浙江省内的名人,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
王文宣跟着张昱正纷乱着与相识之人相互寒暄,忽听一阵鼓响破空而来,继而箫声、琴声俱响,直撞人心,他朝音乐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左前处湖心的小岛上坐着一个渔翁,正拿着钓竿垂钓;旁边立着一位樵夫模样的男子,昂首而望;在他们身后错落或立或坐的三个人,一个击鼓,一个吹箫,一个抚琴。
琴声铮铮,箫声悠悠,鼓声更是点点而击,众人渐渐静了下来,只听那渔翁和樵夫开口唱道:「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塚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虎啸龙吟几战争;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换声;谁弱谁强多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词与曲俱都气势磅薄,豪放与含蓄兼容,高亢与深沉兼备,给人极度悲壮苍凉之后,又起超远明达之感,所有人都被这词曲所震撼,王文宣听了只觉有股豪情激荡于胸间,久久回不过神来。
音乐渐渐消隐不见,大家正回味静默间,「啪」的一声响从雅茗居的二楼传来,大家转头看去,只见那二楼敞阔的露台处,说书先生开始讲说「三国演义」的故事。
茶居的小厮为每一个还站着的客人适时地送来桌椅,并送上一碟小点心、制作精美的蛋糕,大家一边吃着从未见过的美味点心,一边听书。
王文宣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可怜他几十年来一直苦读四书五经,何曾听过这等情节紧凑、跌宕起伏的故事,只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时,说书先生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明日分解。」
王文宣正叹气惋惜间,忽听身后一阵筝响,大家闻声看去,平地处不知何时已摆上了茶桌,十二名气质高雅的茶艺姑娘,正在悠扬的筝曲的伴奏下,动作优美地开始了茶艺表演,纤纤玉指拂流水,阵阵清香扑鼻来。
这红茶的茶艺使用了功夫茶具,比起绿茶茶艺来,步骤更为复杂,动作更是好看,饶是那些常流连于归园茶居的老客,都看迷了眼,更不要说王文宣这种从未见识过的人。
十二个相貌出众、气质如兰的姑娘就在眼前,可王文宣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他只觉得焦虑、浮躁的心,就在这如行云流水般沏泡中被荡涤而净。
待到茶艺表演结束,每人手上都端到一杯茶后,归园茶居三公子之一的陆宝成,出现在雅茗居的二楼,大声对众人的光临表示欢迎,宣布归园茶居开业,并宣布了接下来的活动,茶道座谈和吟诗作词,并说明今日每位客人关于茶道的高论和所作之诗词,茶居将出资刊印成书。
这可是扬名立万、流芳千古的好事啊!在场的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的文人雅士们,都个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而这个消息对做官无望的王文宣来说,更是一个机会,他端着茶碗的手都有些抖动,决定等会儿要好好表现。
一场热闹的茶道座谈会开始了。
「某认为,茶道,就是品赏茶的美感之道。」
「茶具有清新去凡尘的效功,能让人平心静气,有助于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合乎『清静、恬澹』之求,合乎『内省修行』之思……」
「我们能在喝茶中感悟天道,修养身心。」
「茶人们所追求的东西,是山水,是风月,是诗文,甚至是名利……」
喝茶在这时候还是有钱有闲人的事,而其中最喜欢喝茶,也最懂得喝茶的,便是在座的这些文人雅士们,他们多多少少对茶都有一定的认识,有道是,「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即便没有认识也不要紧,前面有人抛「砖」了,原本对茶之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在前面如此多的启发下,对茶道的精髓渐渐的明晰起来,也悟出一两句为「玉」的高论来。
便是王文宣,也在先生张昱鼓励的眼光中站起来,说了一两句论茶之言。
最后主持者陆宝成总结道:「唐时高僧皎然曾有『饮茶歌逍崔石使君』一诗,诗云:『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诸士今日所论,更使我等明白了何为茶道,即可归纳为四个字,和、静、怡、真。」
「和、静、怡、真?」众人都陷入沉思。
有人问:「何为和、静、怡、真?」
陆宝成从容道:「古籍『周易』中有『保合大和』之说,它的意思就是世间万物都是以阴与阳所构成的,只要阴阳协调,不偏不倚,方是正道,儒家的『中庸之道』也是中和思想,所以在下觉得,茶道的核心,就应该是一个『和』字。
只有一切都恰到好处,不偏激、不愤俗,保持一颗平和的心,平心静气,这才是我们在饮茶中所应该所持的道心。
而茶又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只要在饮茶过程中感觉到快乐就好,所以『怡』之一字,也是茶道的精髓。
最后,在饮茶时保持放牧天性、全性葆真的目的和境界,是我们茶道的终极追求,这『真』字,不可缺少。」清风拂来,绿柳摇曳,大家坐在湖山秀水之间,听陆宝成说着茶道,静静体会,都觉深合吾心,频频点头。
「本来我等前面所论还比较散乱,毫无章法,经陆公子这一概括,如神来之笔,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啊!陆公子不愧为茶居之主,真深得茶之趣也!」名士中一老茶客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赞叹。
「一点浅见,都为大家所启,在下不敢当诸公谬赞。」陆宝成心中得意,面上却拱手谦逊。
「归园三公子都才华出众啊!刘子衿公子诗才出色,李林森公子的园林建造鬼斧神工,陆又安公子于茶又有如此高论,真是年少有为,让人佩服啊!」
陆宝成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再听这赞美,大声道:「接下来,就请各位以『茶』为题,作诗填词,公推的前二十首,将与刚才诸位的高论、徵召入录的对联,一起录入本茶居刊印的『归园茶观』中。」
「话说,今日怎么不见刘子衿刘公子啊?」一说到作诗,有人想起刘青来了。
「刘公子正忙着为诸公研制新茶,今日不在此地,等一会儿诸位喝的新龙井茶,就是刘公子近日研制出来的新品,诸位可以嚐嚐,不过为与诸公同乐,他已作词三首,就是刚才渔、樵两夫为大家所唱的『临江仙』。」
「啊,难怪!此三首词气势磅薄而又超然豁达,与「咏梅」和「桃花诗」确是一脉相承,果然是刘子衿手笔也。」有老者抚须叹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刚才听完词曲那种震撼,他们很长时间可能都忘却不了。
看大家都搜肠刮肚开始作诗,陆宝成这才抹了抹额上细汗,拱手退下。
刚才他关于茶道的言论,都为刘青所授,好藉此搏个名声,他可是捏了一把汗上来的,不过幸好他运气好,大家并没有抓着他再论下去,否则他非穿帮不可,惭愧啊惭愧!
不过要是陆宝成知道那「临江仙」与茶道之论,以及教给李植的园林理论,都是刘青那大偷盗于后世的,他大概就要感慨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了。
此时正在狮峰山下的茶园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刘青,只觉得耳朵发烫,她摸了摸耳朵,心里纳闷,谁说我坏话呢?
◎ ◎ ◎
低调行事是刘青这一世的处世原则,所以在归园开业的前两天,她就来到了龙井村,以避开那场热闹,这辈子农人出身的刘青觉得,与其在归园里跟文人们酸文假醋地掉书袋,还不如到这里跟茶农们一起劳动来得痛快,此时,看着十天前扡插下去的茶穗不但没有枯萎,而且原枝带着的小芽还有长大的趋势,刘青格外高兴。
几个茶农看着这一畦茶苗越长越精神,一个个啧啧称奇。
说实话,刚开始林掌柜说刘公子能用密技种茶树时,他们心里还很不以为然,要知道,当时科学落后,并不掌握茶的种植知识,以为茶树不能移植。
陆羽在「茶经」中就记载了当时种茶的技术,「凡艺而不实,植而罕茂,法如种瓜」即种茶采取穴播,如同种瓜。
一直到明朝中期的郎瑛还在他的「七修类稿」中说:「种茶下子,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正因为相信茶不可移植,古代行聘便以茶为礼,谚语又曰:「一女不吃两家茶」,即是说女家受了茶礼便不能再接受别家的聘礼,且女子成亲后第二日见公婆长辈,也要敬茶,来表示一女不嫁二夫、矢志不渝的贞烈。
除了茶树不可移植之外,更令他们怀疑的是,这茶树也能跟柳树似的,随手一插就能成活?
然而,现在扡插下去的茶穗眼看着成活了,而且听刘公子说,等到秋天移植之后的茶树,更能保持这茶树种的纯良性,茶农们惊叹之余,更期望秋天早日到来。
看完茶穗,刘青又到了制茶工坊,看着色、香、味与后世一模一样的龙井茶,在制茶师傅的手里一锅锅地炒制出来,刘青心里又是一番得意,此时因季节关系不能产出「雨前茶、明前茶」,可是能喝到前世里记忆中的味道,她还是感到心满意足。
第二天一早,刘青就回了归园。
归园茶居开业这两天来,生意甚是兴隆,听说书的大厅里基本上是人满为患,从策划归园茶居这个连锁会所起,刘青制定其走高级路线,各种费用价格都定得极高,所以虽然开业那天开销比较大,但这两天就赚回了不少钱。
这归园的景色绝妙精美,使得这园子一下子增值不少,这两天就有不少人问这园子卖不卖,愿意出原来购建这园子价钱的两三倍来买,使建园的李植和出钱建园的陆宝成都极为开心。
开业那天,陆宝成大大地露了一次脸,许多名士也开始把他引为同类,再加上陆宝成性格开朗豁达,为人重情重义,有几位名士便真心地把他当作了朋友,让陆宝成兴奋得两天都没睡好觉。
所以看到刘青回来,陆宝成自然拉着他不放,指手画脚地把那天的情形告诉了他,又感慨道:「子衿,兄弟啊!要不是遇上你,我陆宝成就只能是个商贾,生意做得再好,赚再多钱,也只能是个商贾,我的子孙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
正是遇上了你,不但做了大生意,将会赚很多钱,最重要的是,为兄我终于受到别人的尊敬了,不但那些文人们为了成为会员巴结我,给我讲好话,便是那些名人雅士们,也认同我陆宝成是个有学问的雅人,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贾了,我多年苦读,不正是为了这些吗?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让我在放弃读书取士的时候,遇上了子衿你。
林森他就不要说了,要不是你,他可能还被关在家里,做一个谁都瞧不起的庶子,哪里能像现在这般管理着偌大几个茶居,整天同名人雅士们吟诗作词,所建造的园林更是人人称绝……子衿啊,今晚为兄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以表我二人心中感激之情。」
刘青拍拍陆宝成的肩膀,笑道:「如此说来,小弟我不是更要感激二位?要不是二位,我刘青哪里能拥有这么些产业?每天什么事不做也可以赚很多钱?好了,咱们兄弟几个不说那么见外的话,为了庆祝咱杭州茶居开业,将来赚越来越多的钱,晚上咱就乾几杯。」
「好,不醉不归。」陆宝成击掌。
李植一直默不作声,微笑着看着刘青和陆宝成说话,他这段时间很沉默,常常是这样微笑的看着刘青和陆宝成笑闹。
「那你们先忙着,我回透月轩了。」刘青挥了挥手,赶紧溜走,回到透月轩没一会儿,又被陆宝成他们拉着去宁远居吃了一顿,方才踏着月光回到透月轩。
这是农历六月的夏夜,满池的荷叶迎风招展,白色的荷叶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繁星点点,悠悠荷香随着微风的吹拂时有时无,蛙声此起彼伏,夏虫时而啾啾,刘青站在透月轩的院里,面对着这样美丽的夏夜,忽然心生倦意。
她自去年的八月从山中走来,至今已整整十个月了,这十个月里,她认识了很多人,看了很多风景,结交了几位好友,一种种茶诞生于世,一个个茶居陆续建起,茶道精神、茶艺手法,开始在归园茶居的会员心中慢慢生根发芽,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一定会开花结果,随着这些文人雅士的活动而撒遍各地……
当初出山时的理想,慢慢变成了现实。
这算是成功了吧?可她为什么忽然觉得,心有些倦了?
她想家了,想西山那个宁静的小山村,想刘大春和秦玉英一家,她答应刘大春中秋前到家的,算算日子,也只还有两个月了,往宜兴去一趟,看看紫砂壶的制作,她便回家去吧,这样想着,她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清凉的夏夜,她却没有睡意,搬出古筝来,焚上一支香,对着满院的清辉,开始弹奏Songs from a Secret Garden,这是一首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曲,异常的伤感而凄美,充满了思忆,前世里刘青极为喜欢这首能打动人心的曲子,前段时间与茗艺将这曲子跟「且吟春踪」一起谱了出来,今夜的她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忽然很想弹它。
夜凉如水,凄美的乐曲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第二天早起,刘青把东西一一收拾进芥子,有这芥子就是好啊!想想前世旅游时,大箱小箱的放满了汽车后车厢,每到一地的酒店就全身披挂地往楼上搬,这一世没有汽车,也没有符合卫生标准的酒店,幸亏有了这芥子,否则每到一地她都喜欢买些小玩意,加上铺盖什么的,不得麻烦死?
收拾好东西到前厅跟陆宝成和李植吃过早饭,刘青问:「陆兄,我前段时间让你派人去宜兴去收购窑场,不知如何了?」
「愚兄已派人去了,照你的吩咐收购了两个窑场,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没回音。」
刘青点头,「茶园那边已没我什么事了,茶居这里生意也甚是红火,我今天就去宜兴看看,在那边待一阵后,便要回桂林一趟,我曾答应我哥哥回家,过中秋的,到时各地的事就拜托二位兄长操,心了。」
「你要走?」李植抬起头来。
「是啊,不知不觉在杭州已待了一个多月了,再不走陆兄又要跳脚了。」
陆宝成嘿嘿一笑,「可不,子衿走到哪儿,咱们的钱就赚到哪儿,子衿你可不能停步不前啊!林森你放心吧,子衿回家过中秋而已,到时不还得再出来的?」
刘青笑笑,没有做声,今天不知明日事,能不能再出来,她还真没把握,看刘大春那架式,估计是要她在家嫁人了,女孩子十七岁,在这时代也不小了,她可没勇气作古代剩女,与封建世俗作斗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小女人,一个小院、三亩荷塘、一个丈夫、两个孩子,不用为生活终日奔波算计,便是她两辈子的生活梦想。
只是那个能跟她共守一个小院、共赏荷塘的男人,她这趟出来,却是没有找到,或许这次回去,她看了哪个男人顺眼就成亲了呢,到时相夫教子,现在这一切也许就远离她的生活了。
再说,就算要出来,她也不往这方向走了,要是有可能,她还得趁这一两年再往福建和云南走一趟。
「时候不早了,今天要赶到宜兴,子衿这便上路。」刘青放下茶碗,拱拱手便准备走,她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在四处奔波,辞行、饯别之类的事她觉得根本就没必要,说走抬脚便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子衿,植跟你一起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植站起身来。
刘青回头看着李植,不知说什么好。
「要去也是哥哥我去啊,林森你去干嘛?这茶居才开业呢,事多得很,哪里离得开你。」陆宝成对李植这话很是诧异。
「呵呵,你们谁都不用去,这杭州是茶道最兴盛之地,咱们这归园茶居最重要的店便是这里了,现在这儿才刚刚开业,还得有劳二位兄长在此多多照应。」刘青说完,深深一揖,也不等陆宝成和李植再说什么,便出了门,陆宝成和李植忙跟着送了出去。
到了归园门口,煮诗已牵着马、背着个包袱在那里等着了,刘青也不多话,拱拱手上了马,往清波门方向驶去。
,过中秋的,到时各地的事就拜托二位兄长操心了。」
「你要走?」李植抬起头来。
「是啊,不知不觉在杭州已待了一个多月了,再不走陆兄又要跳脚了。」
陆宝成嘿嘿一笑,「可不,子衿走到哪儿,咱们的钱就赚到哪儿,子衿你可不能停步不前啊!林森你放心吧,子衿回家过中秋而已,到时不还得再出来的?」
刘青笑笑,没有做声,今天不知明日事,能不能再出来,她还真没把握,看刘大春那架式,估计是要她在家嫁人了,女孩子十七岁,在这时代也不小了,她可没勇气作古代剩女,与封建世俗作斗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小女人,一个小院、三亩荷塘、一个丈夫、两个孩子,不用为生活终日奔波算计,便是她两辈子的生活梦想。
只是那个能跟她共守一个小院、共赏荷塘的男人,她这趟出来,却是没有找到,或许这次回去,她看了哪个男人顺眼就成亲了呢,到时相夫教子,现在这一切也许就远离她的生活了。
再说,就算要出来,她也不往这方向走了,要是有可能,她还得趁这一两年再往福建和云南走一趟。
「时候不早了,今天要赶到宜兴,子衿这便上路。」刘青放下茶碗,拱拱手便准备走,她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在四处奔波,辞行、饯别之类的事她觉得根本就没必要,说走抬脚便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子衿,植跟你一起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植站起身来。
刘青回头看着李植,不知说什么好。
「要去也是哥哥我去啊,林森你去干嘛?这茶居才开业呢,事多得很,哪里离得开你。」陆宝成对李植这话很是诧异。
「呵呵,你们谁都不用去,这杭州是茶道最兴盛之地,咱们这归园茶居最重要的店便是这里了,现在这儿才刚刚开业,还得有劳二位兄长在此多多照应。」刘青说完,深深一揖,也不等陆宝成和李植再说什么,便出了门,陆宝成和李植忙跟着送了出去。
到了归园门口,煮诗已牵着马、背着个包袱在那里等着了,刘青也不多话,拱拱手上了马,往清波门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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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茶言观色》作者:坐酌泠泠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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