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班牙某处庄园。
「安槿小姐,请你下来好吗?」
「你叫错名字了,我是杜红棉。」
「你坐在那里实在太危险了!」
一双小巧的足踝在三层楼高的大理石栏杆外规律地晃着,穠纤合度的葱白小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棉白色的蕾丝长裙随兴地撩到膝盖处,被阵阵春风吹动,站在楼下的车道往上看,宛如一幅白色的旗帜在高楼的阳台上翻舞飘扬。
「你别管我,这个宅子跟足球场一样大,只有坐在这个地方,才会让我有自由的感觉。」
惬意闲坐在欧式的精雕栏杆上,远眺前方的杜红棉悠哉撩动发丝的模样,给人一种她其实正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而不是命悬一线的高楼边缘。
群聚在一楼庭院前的仆佣们几乎要仰断了脖子,对於这个险象环生的画面忍不住紧张地交头接耳,生怕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就会把那一抹坐在阳台上的纤细身影给吹落下来。
「安槿小姐,请你快点下来吧!」
「叫我红棉。」
「可是—— 」
清脆的嗓音冷淡的彷佛不屑理会任何人,「请你搞清楚,这里是西班牙,不是台湾。直到出现在那个叫宫圣宴的男人面前之前,我不需要假扮成他的未婚妻,所以现在不要叫我安槿,我是我自己,我叫杜红棉!」也许是压力,她突然不想听莫叔唤她安槿。
西装笔挺的管家莫叔为难地蹙了蹙眉,悄悄转头观察身後主子的反应。
只见宽敞的欧式阳台上,一名休闲打扮的男子跷起长脚坐在餐桌旁,用修长的手指滑动平板电脑,专注地看着世界新闻头条。
「你不用看他。」杜红棉冷哼,「省省吧,你老板的眼睛里除了家族事业之外,完全没有容纳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的空间。」
她完全不怀疑,就算自己在他面前摔得支离破碎,宫得云只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顶多吩咐佣人把地上碍眼的血迹冲乾净。
这男人的血绝对是冷的。
「这不是事实。」浑厚沉稳的声线轻而易举地攫住所有人的注意。
晴空下,那双黑钻般的冷沉眼眸缓缓抬起,精准停在杜红棉的脸上,让她的心跳倏地跳漏一拍。
下一秒,她对自己毫无理由却又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气恼不已。
「我当然在乎你,毫无疑问。」
宫得云所说的一字一句清晰地敲进杜红棉的脑门,她不自觉的颤抖,小手无心一挥,放在栏杆上的玻璃杯立刻被她扫了下去。
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阳台下方顿时响起佣人们惊慌退开的惊呼声。
「你如果有个闪失,我就必须再花心思去找一个跟安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他冷淡地瞥了瞥她娇嫩绯红的脸庞,「麻烦。」
杜红棉真希望刚才的玻璃杯是砸在这男人头上!
她蓦地跳下地,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他面前。「我发誓,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在你眼里应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你有利用价值的人,另外一种则是完全没有存在必要的人!」
宫得云的深邃黑眼在她气得涨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旋即又淡然地落在平板电脑的萤幕上。
「你对我是有利用价值的人,如果你硬要这样划分的话。」
杜红棉拧握粉拳,注视着他显得疏离淡漠的侧脸,这一瞬间,她不由得恼恨起自己,即使是在剑拔弩张的此刻,为什麽仍然会注意到他俊美无俦的外表,和旁人都无法学得精髓的傲气?
他宫得云是个耀眼的男人。
所有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坐下。」
杜红棉不甘示弱,昂起下颚,「我不能站着吗?」
他头也不抬,「我无法忍受有人一直挡在我面前。」
「我就是想站着!」
「那就去别的地方站,」他终於仰头看她,「碍眼。」
「是啊,没错,在你眼里,我是个麻烦,还是个碍眼的存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硬要把我留在这里?」她冷笑一声。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对我有利用价值。」
他终於分神睐了她一眼,可就是这施舍般的一瞥,让杜红棉又气得忍不住想踹桌脚泄愤!
说实话,她也搞不懂,为什麽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掀起自己的怒火?
她承认自己不是个温驯柔顺的女人,而且什麽尖酸恶劣的混蛋她都碰过,却没有人能够像宫得云一样,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点燃她的火气。
而这个人……该死,她却必须受制於他!
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个笑容或情绪反应,都被他买下了。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几个月前母亲突然生病急需开刀,但她却付不出医药费,正在绝望之际,宫得云找上了她。
他告诉她愿意负担她母亲的手术费以及术後的所有相关医疗费用,甚至愿意请最顶级的看护,以最好的设备让母亲安心疗养,只要她愿意假扮他弟弟的未婚妻。
为了母亲,她答应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杜红棉提醒自己,这个男人不会爱她,所以等陪这男人玩了一场危险游戏之後,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就结束了,届时银货两讫,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在结束之前,她就当作自己接了一份临时演员的工作,正所谓拿钱办事就要恪尽职责这点职业道德她还有。
当杜红棉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才发现宫得云早已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打。
啧,目中无人的家伙!
她蹙紧柳眉,狠瞪了他方才坐过的位子一眼。
一旁的莫叔露出尴尬的微笑,「你别介意,宫先生是因为有一个紧急电话要回覆,所以才—— 」
「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我是什麽身分?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有。」
她挥了挥手,随兴地拿起一杯果汁又重新坐回栏杆上,恢复方才那种远眺前方的疏离姿态。
「请不要坐在这麽危险的地方—— 」
「别管我好吗?我想静一静。」
莫叔沉默了几秒,悄悄地领着仆佣们离开。
杜红棉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只感觉头顶上的太阳好像偏移了一些,空气中的初春凉意也渐渐渗透她的身体,连指尖都跟着冰凉起来。即便如此,她仍然执拗地坐在原位……
直到她的身旁响起一个微小的清脆声音。
杜红棉转头一看,惊讶得当场滑下栏杆。
「啊—— 」
她发出尖叫,紧闭双眼,以为自己就要摔得支离破碎了。
但过了许久仍没感受到预期中的剧痛,她试探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被拥进一副钢铁般的臂弯里。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跟我作对吗?」宫得云蹙眉低吼。
「什、什麽意思?」
老天!他的手……
宫得云难道没有发现,他的手正圈扣在她的胸部上吗?完全不用怀疑,她知道自己的脸颊现在绝对红到不行。
「你如果死了,我该怎麽办?」
噢,这个男人说话就说话,一定要在她敏感的耳朵边吹气吗?「你别把话说得这麽暧昧!我知道,你只是认为还要再去找一个像安槿的女人让你觉得很麻烦。」
「既然晓得,就别老是坐在这种地方,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我坐得好好的,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才不会……」杜红棉以为他会马上将她拖上来,没想到宫得云却继续任由她挂在半空中。
「喂,你到底想怎样?」
「终於知道怕了吗?」
这个过度自信的蠢男人!让她害怕的不是自己像块风乾肉似的挂着,而是他在她胸部上挤压的手臂!
他的手就宛如烙铁般刚硬而灼烫,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蓦地仰头怒瞪他。「如果这是你想要折磨我的方式—— 」
宫得云勾着臂弯直起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悬腾在半空中的她拉回了原位,坐好。
杜红棉手摀着胸口,止不住地轻喘。
他冷淡地睐了她一眼,「希望你现在的紧张,是因为明白自己愚蠢的行为。」
「哼!」她说什麽也不能让宫得云察觉,自己此刻的紧张完全是因为与他过度亲密的关系。
「我有事要通知你。」
「我是不是听错了?这不符合少爷你的规矩吧?像我这种人,应该没资格直接聆听你的决定,不是吗?」
杜红棉低着头,不让他察觉自己双颊绯红的模样,在宫得云看不见的角度,她握紧拳头,努力忍住伸手调整衣服的冲动。
虽然她真的很想用力拍拍胸口,把他不经意留在她胸脯上的灼人热力给抹去。
「我希望你在我弟弟宫圣宴的面前,能够好好控制你的舌头。」
「我又怎麽了?」
「他的未婚妻安槿,可不是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原本想反驳的杜红棉微张着嘴,一时无言。
是啊,她怎麽给忘了呢?
宫得云把她藏在这遥远的西班牙,就是为了给她来个「职前训练」。
这一个多月来,她日日夜夜都在观看安槿小姐失踪之前的录影画面,务求在举手投足间能够跟安槿温婉优雅的姿态一模一样。
尽管这种柔美的脾气与风格,和真实的她根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总算发现你致命的错误了吗?」
她想回嘴,却找不出辩解的话,因为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事实。
宫得云瞥了瞥她美丽如画的侧颜,「别让我後悔花在你身上的钱。」
杜红棉悄悄咬着唇,努力想忽略胸口突然涌现的那抹疼。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白花钱的!」
钱,没错,她是收了他的钱,一大笔钱!
所以,他们之间只有交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所以别再说你是杜红棉,从我们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安槿。」
她撇开头不看他。
「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前,世界上没有杜红棉的存在。」
她悄悄掐住自己的大腿,忍住落泪的冲动。
「你记住了吗?」
「不劳你提醒!」
她泫然欲泣却又倔强扬眉的模样,生动得宛如一幅鲜活妩媚的画。
宫得云竟然比他预料中花费更多的时间,才得以将目光从她身上抽离。
他搞不懂她。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为什麽总是露出一副被冒犯的模样?
这真是荒谬,她难道不晓得她已经被宽待了吗?其实他在跟她交谈的时候,已经付出了比对待别人还要多的耐心和宽容。事实上,他可以更犀利、更伤人,可以在字句间就将人重重击倒在地。
可是,他没有如此对待她。
对於别人,他可以丢出一句「碍眼」,再附赠一记冰冷的眼神,就足以将对方冻到北极无法翻身。
但是对杜红棉,他已经尽可能强迫自己在「碍眼」之外多塞几个字来延长这个句子,舒缓言词间的杀伤力。甚至,他还破天荒的多花了几秒钟来附和她说过的话。
为何这样她还不满意?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表达不满,不论是在生活上,或是工作上。
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好像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能够引来她的不满,让她受到伤害。
这个女人为什麽这麽奇怪?
「你还站在这里干麽?不是事业繁忙吗?不是日理万机吗?」赖在这不走,难道是想看她可怜兮兮的掉眼泪?休想!
宫得云睨了她一眼,轻轻举杯啜饮威士忌。
所以说……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
所有女人都想求他别走,她却好像多跟他相处一秒就会死似的。
「我在看你所说的自由。」
「什麽?」
「你说只有坐在这里,才会让你有自由的感觉。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你在说笑吗?你是什麽身分,居然会觉得不自由?」不能看他,不可以。因为她有预感,一旦看向他,自己的视线可能会牢牢黏在宫得云刚毅的俊脸上,久久收不回来。
「没有人是自由的。」
这就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吗?杜红棉不禁翻了个白眼。
「大少爷,你曾经尝试过一天之内要打三份工,才足以勉强支付基本开销的生活吗?在那种情况下,就连停下来喘口气,抬头看一下天空的时间都没有,那才叫做没有自由。至於你,一手掌握跨国企业的经营大权,家族接班人的气势几乎无可动摇,更别提你的钱—— 」
「我的钱能带给我自由吗?」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别的不说,我还得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档,为我失魂落魄的弟弟安排一个未婚妻的替身,希望能够藉由这种手段将那个没用的家伙从颓废的生活里拖出来,你说我过得自由吗?」
宫得云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在这一刻似乎更加阴沉了。
杜红棉忍不住望向他。
自己是不是把这个男人想得太简单了?
她承认,自己一直不想了解他,或者说自己下意识抗拒去接近宫得云。
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只需要把他当成一个金光闪闪的有钱人,千万别跟他深谈,更没必要去触碰他的灵魂。因为她害怕……
「我要通知你,三天後会有人送你回台湾。」
她呼吸蓦地一窒。
彷佛感觉到她的僵硬,但他选择忽视。
「很快就要上戏了,希望你这个临时演员的功力不会让我失望。」
杜红棉吸口气,忍住转头瞪他的冲动。
这个男人还真懂得如何激起她的脾气!不过这样也好,不服输的个性被他激发出来,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倒是冲淡了不少。呵,她可不能让宫得云发现他竟然在无意间帮了她大忙,否则这个冷血的资本家说不定会开口索取费用。
「你不需要担心我的表现,只要宫圣宴的个性比你好相处、比你有礼貌、比你更懂得尊重人,那麽我自然会拿出该有的态度跟教养来对待他。」
宫得云睨她一眼,见她一扫方才的惶恐不安,小嘴微噘的骄傲媚态,他悄然掩去唇边的淡淡笑意。
「那麽你大可以放心,我跟圣宴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早在出生的时候他就抢走了所有能让人称颂的优点。温和有礼、浪漫多情,凡是女人想要的特质都在他那里,他一直是我们两人之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是真心的吗?
杜红棉悄悄望了宫得云一眼。尽管宫得云难得如此盛赞一个人,但是她却觉得双胞胎之中,最耀眼的那一个并不是宫圣宴……
不过,从宫得云的言谈间不难察觉他对这个弟弟的疼爱。或许男人就是习惯这样口是心非吧,虽然他总是抱怨着宫圣宴没出息,却又耗费心思想将沉溺於情伤的弟弟从颓废中拉出来,甚至还找她来假扮失踪的安槿。
「宫得云,如果—— 」
他瞥了她一眼。
「如果我没有一张跟安槿这麽相似的脸,我们就算在路上擦肩而过,你也不会看我一眼,对不对?」
「没错。」
杜红棉扯了扯嘴角,却笑得不是很成功。
意料中的答案,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就是执拗的想要问出口,那种感觉就好像……她需要宫得云冷酷的对她说点什麽,好遏止她心底某些不该滋长的感情。
「我只是随口问问,我当然也晓得我跟你这种有钱人完全不会有交集—— 」
「不对,我在路上完全不会看你一眼,是因为我走路的时候没有东张西望的习惯。」
杜红棉翻了翻白眼。这个男人是在讲冷笑话吗?
宫得云沉默了几秒,「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弟弟挑女人的眼光。」
「喔。」这跟她刚才提起的话题有什麽关系?
「安槿很漂亮。」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称赞自己弟弟的未婚妻,是什麽意思……啊,她有一张和安槿相似的脸蛋,莫非宫得云想说的是,她也很漂亮?
「漂亮的女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看。」
宫得云看向她,深邃的眸光惹得她心里一阵羞涩混乱,杜红棉直觉地转开了视线,他也是。
到底是怎麽了?她问出这句话,是为了让自己断绝不该萌芽的奢望,可是怎麽现在她的心却飞扬得像是要飘了起来……
在沉默降临的时刻,淡眺远方的宫得云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放下玻璃杯。
「记住了,三天後。」
「等一下!」她蓦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宫得云停下脚步,望了望被她揪得发皱的袖口,杜红棉注意到他的视线,迅速而不自然地松开手。
「那个……你不陪我回台湾吗?」
第二章
宫得云淡淡瞅视杜红棉美丽的侧脸,「美国总部要开会。」
「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回去面对你弟弟?」
「你害怕?」
「我、我是不敢相信,难道公事会比你弟弟更重要吗?你是家族集团的代理总裁,只要你一句话,不管是会议延期或是乾脆取消,都不会有人有意见—— 」
「你在害怕?」
「我没有!」
「既然没有,就安安分分的依照我的安排回台湾履行合约。」
宫得云不意外地再度看见她僵硬的表情,同样的,他也选择再次忽视它。
「别忘了,你是以安槿的身分回去的,在安槿无端消失的这一年里,外头已经谣言四起,甚至有人怀疑她抛弃圣宴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我若是在这个时候跟你一起回去,那些好事的人岂不是又有嚼舌根的题材,或是乾脆认定我就是诱拐弟弟未婚妻的人?」
杜红棉无语,这一些细节,她完全没有想到。
就在她思索该怎麽再开口的时候,看见宫得云又想离开,她再度伸手想拦下他。
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只见他反手一扣,精准攫住她纤瘦的双肩往自己的怀里带。
直到背後传来雕花栏杆的冰冷触感,杜红棉才发现自己正被宫得云囚困在栏杆与他的臂弯间,两人靠得极近。
噢,这个可恶的男人,他是想看她困窘的模样吗?「你别一直往我脸上吹气!」
「而你,别一直拦住我。」
宫得云闻到她发梢间的淡淡玫瑰香,这种腻人的香气彷佛因为她不安扭动的身体体温而益发蒸腾,开始在他的鼻翼间缭绕不去。
他讨厌这种香味,却不知怎地……退不开。
「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说。」
「你先放开我—— 」这个天杀的男人,他是故意的吗?他怎麽会认为有女人被他抱在怀里,还能够思虑清晰的开口说话?
「看来你想说的事并不急。」
「我想去看我妈!」
她神情急切地对上他冷邃的凌眸,「你说三天後我就得飞回台湾,既然如此,我想去巴塞隆纳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她在那里受到很好的照顾,有豪宅跟专属看护,这些条件都是我们契约里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把她照顾得很好,我妈在电话里都有跟我说,但是既然我马上就要离开西班牙了,你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她?」
「不行。」
「为什麽 」
宫得云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又急又气却还倔强地想掩饰泪水的模样……他冷着脸推开她,不想去理解自己的思绪竟然有须臾的动摇。
「你的心情会受影响。」
这个男人在说什麽鬼话啊?「我只是在离开前探望一下自己的母亲,跟心情有什麽关系?」
「安槿没有母亲,她是个孤儿。而你,现在就是安槿。」宫得云冷漠地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准备愤然离去的脚步。「我说过,签下契约之後就没有杜红棉的存在,所以别去做多余的事。」
「可是我就是杜红棉!」
宫得云缓缓俯首,眯眼低喃。
「你不是,你是安槿,我弟弟的未婚妻。」
宫得云知道自己有很多才能,但是「了解女人」这一点绝对不是他的强项。
不过说也奇怪,面对眼前这一个,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你在打什麽主意?」
刚踏进餐厅的杜红棉怔了几秒,「我来吃早餐啊!」她转头望向身旁的管家莫叔,「当初签订的契约里,注明了提供三餐食宿吧?」
莫叔愣了愣,旋即回神。「是的,当然。」他挥手招来仆佣,并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位置刚好就在宫得云对面。
杜红棉对这个座位安排不是很满意,直觉地皱了皱鼻。这个动作刚好被抬起头的宫得云看见了,他不悦地眯了眯眼,反而换来她毫无惧意的耸耸肩,然後在他严厉的注视下优雅入座。
这个女人真的不怕他。
当这个认知闪进宫得云的脑海,竟然没来由的让他的心情变好了。
「安槿小姐别放在心上,我想少爷没有什麽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跟难得早起用餐的你打声招呼而已。」
闻言,杜红棉差点把刚刚喝进嘴里的柳橙汁喷出来。
他皱起眉,不敢苟同地盯着她,但她选择漠视。「我一直很想问你,当初你是怎麽找到莫叔这种尽责的管家?你挑管家的首要标准,就是能够面不改色的帮你睁眼说瞎话吗?」
宫得云不理她,「莫叔,你不用帮我解释,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噢,这个没礼貌的跩男人,她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杜红棉横了宫得云一眼,伸手从面包篮里捻起一块蓝莓馅饼,放进嘴里优雅咀嚼。
温暖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在她的身上,窈窕的身形彷佛笼罩在晨光迷离的薄雾金粉中,素雅的绣花连身裙和没有绾起的垂肩长发充满了温婉的女人味,别在发间的春樱坠饰增添一抹娇俏的粉嫩。她的一举一动显得格外娇弱,就连执握咖啡杯的青葱手指都好似支撑不了多大的重量,让人生起一股想要守在她的身旁,为她打理一切的冲动。
「真的是安槿小姐啊……」
宫得云耳边响起莫叔无意识的低喃,他的视线也再次不受控制地流连在她身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欣赏女人的眼光,竟然跟弟弟如此雷同。
没来由地,宫得云的心里窜起一股恼怒。
「你今天会去美国吗……你为什麽一直盯着我?」杜红棉抬头,却见他直盯着自己。
宫得云收回视线,绝不承认自己对她竟有须臾的着迷。「我只是在确定你是否能够扮演好安槿的角色。」
「结果呢?」
「圣宴会爱上你的,就如同他爱安槿一样。」
不知道为什麽,说出这句话让他胃口尽失。他沉着俊脸放下手中的餐具,推开餐盘站起身,转身就走。
杜红棉也赶紧站起来,问道:「你今天会飞去美国吗?」
看见他停下脚步,狐疑地转头凝视自己,她连忙挤出笑容。「我不是在查探你的行踪,只是想确定後天有人会陪我回台湾。」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等候通知就是。」
接着,宫得云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箭步疾行於长廊上,他可没错失方才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怒气。
这个女人虽然能够将安槿的温婉娴雅学得十成十,但是骨子里却依旧是当初他在台北街头偶遇,那一个不畏地痞纠缠,坚持摆地摊养家的倔强女人。
看来她这个临时演员的功力还有待加强,只消一个眼神,就泄漏了她骨子里真实不服输的天性。
突然,他像想到什麽,倏地停下脚步,後头尾随的管家莫叔差点煞车不及撞上他。
「少爷?」
「她刚刚是不是问了两次,我今天要不要去美国?」
「啊?」
宫得云脚跟一转,搭乘室内电梯直达顶楼右翼的房间,伸手就要旋开杜红棉的房门。
「少爷,你这样似乎不妥—— 」
他不理会莫叔的阻拦,霍然打开房门,直窥杜红棉的闺房。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窗明几净的房间,被风吹起的白纱窗帘,简洁的没有过多的私人物品。
只除了沙发一隅,一只不起眼的四方型小提袋。
宫得云眯了眯眼,转身下楼走往书房。「吩咐司机十分钟後把车开走。」
「您要出门了吗?」
他对着管家露出颇有深意的笑,「不,我留在这里。」
看着困惑不解的莫叔离开房间去做安排,宫得云接着按下内线电话直通司机休息室。「帮我准备一辆小车,二十分钟後出门。」
结束通话的宫得云走向窗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庄园的大门口。
就让他来验证看看,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直觉究竟正不正确?
莫叔看着黑色高级房车驶离视线,转过身,诧异地发现杜红棉就站在自己身後。
「他走了?」
「啊?欸……」
「莫叔会跟我一起回台湾吗?」
「应该不会,宫先生并没有做这样的安排,再说台湾那里有华穗在,这一年来都是她陪在圣宴少爷的身边,是个很尽责的管家。」
也就是说,只有她孤身一人返台面对宫圣宴,她的「未婚夫」?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杜红棉笑着迎视莫叔,「我的头有点痛,先回房休息了。若是睡过头错过了午餐时间,等我醒来後再请你帮我准备点心吧。」
「需要我叫医生吗?」
「不用了,让我睡一觉,暂时别打扰我就行了。」
杜红棉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但一走过楼梯转角,她立刻撩起裙摆在长廊上毫无气质的狂奔。
她冲进房间从衣柜深处掏出自己小心藏起的T恤、牛仔裤迅速换上,接着反手绾起披肩的长发,将它们尽数藏进头上的棒球帽里。站在镜子前,她花了几秒钟满意地端详方镜里装扮中性率直的身影。
是呀,这才是她嘛!
蜷躺在她脚边一圈的,是属於安槿的绣花连身裙。杜红棉毫不犹豫地踩过它,捞起自己事先放在沙发旁的小巧行李袋,悄悄地开门离去。
庄园左翼的书房落地窗前,垂眸审视手中文件的宫得云瞟了瞟下方那一抹鬼祟走出大门口的身影。
总算行动了!
她的动作太慢,让他差点质疑起自己的直觉,进而懊悔错过的班机和延误的正事。
顺手捞起桌上的公事包,宫得云边走边摇头。
他是不是该感到高兴,杜红棉并没有让他失望?还是该恼火因为她的一场小游戏,害他延误了一笔千万美金的生意?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杜红棉被逮住时,那张美丽的脸上会流露出多麽吃瘪恼怒的表情!
「少爷,安槿小姐一直很谨慎的回头注意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前方驾驶座响起年轻司机马格的声音,坐在後座的宫得云头也不抬,继续专注於放置在双腿上的笔记型电脑。
「你比她更高明吧?」
马格胸膛一挺,「当然!」
接着小轿车内陷入沉默,只有电脑键盘飞快敲响的声音。
保持距离低速尾随的马格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真奇怪,安槿小姐为什麽要逃走?难道是想私会情郎?」
键盘的敲击声倏地停顿。
惊觉有异的马格抬头望了後视镜一眼,没想到竟迎上两道冷沉的视线。「啊,对不起,少爷,我只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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