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这是条带有微光又绵长的隧道,有许多人走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隧道的一角,有个长发及腰、长得秀丽可人的年轻女人正一脸茫然畏怯的站着,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为什麽会在这里。
她想开口问路人,他们是要去哪,但他们个个脸色青白、步伐轻盈得像是用飘的,诡异得不像人,她实在不敢多问。
「你是吴婉瑀?」
年轻女人先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接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平空现身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对方还阴冷着脸,眯着眼审视她,并不时查看他手上的簿子,像是在确认她的身分。
那男人另一手长柄镰刀,教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鬼差,像是来勾魂似的,不过他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比较像西方的死神。
「你不该死的,新进的鬼差拘错魂了,幸好紧急开会找到了补救方案,时间也还来得及。」确定了她的身分後,鬼差语气冷硬道。
这次是学弟惹的祸,上头却要他这个学长帮忙收拾,还真麻烦!
「我已经死了?」吴婉瑀像听到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通往地府的通道。」鬼差瞟了她一眼。她也太後知後觉了吧。
此话一出,吴婉瑀一震,记忆有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涌现。
她想起来了,今天她本来要到日本当交换生的,不料她兴高采烈搭上飞往东京的飞机,飞机却发生异常中途迫降,没多久,她听到爆炸声,接着看到一片火光朝她袭来,然後就失去知觉了,原来她是当场死亡……
「我才二十一岁,还不想死啊……」她颤抖着声,十分不甘。
她是大日文系三年级学生,因为太喜爱日本文化,还利用课余时间学习日本茶道,并憧憬着能到日本生活,所以努力念书争取到日本当交换生,没想到她还没抵达东京,她的人生就结束了。
「你没听清楚吗?新进的鬼差拘错魂了,你享年八十五岁,阳寿还没尽。」
「这麽说,我可以重返阳间……」吴婉瑀欣喜的露出笑容。
「不,你回不去了,你原本的身体已经烧损了。」鬼差冷冷浇息她的希望。
「那我就这麽白死了吗?我明明阳寿还没尽啊,是你们拘错魂……」她大受打击,神色哀戚。
闻言,鬼差不禁咬牙暗骂那个笨蛋学弟。「我话还没说完,因为你还有六十四年阳寿,所以我们帮你找了一个跟你有缘的人,她的阳寿将尽,你就以她的身分活下去吧。」他们已经尽力帮她了。
一听,吴婉瑀完全不能接受。「这是要我借屍还魂?太荒谬了,那是别人的身体,我怎麽有办法……」
鬼差眉毛一横,凶恶瞪她,「等时间一过,你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当孤魂野鬼,直到阳寿尽吗?」
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要她待在这阴森森的地府六十四年,不,她不要!
见状,鬼差满意道:「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不想,那就下去吧!」
「可是,我还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个怎样的人……」她的心仍忐忑不安,但显然鬼差大哥没耐心回答,食指一点,便朝她施了法。
吴婉瑀先是被一阵金色光芒罩住全身,然後她莫名出现在一片晴朗天空上,四周白云层层,但她的脚没踩着白云,脚下是空的……
「哇—」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如坐自由落体般笔直往下坠。
第一章
好痛苦!
当吴婉瑀直线往下坠,尖叫到破嗓时,下一瞬,她便全身湿漉漉的浸泡在水里,喝了好几口水,难受得不能呼吸。
不,她不想死,谁来救救她……
她努力挥动手想往上划,这时候似乎是有人听见了她的祈祷,有双大手将她往上捞,当她的头颅浮上水面,接触到新鲜空气时,她忍不住大口大口急切呼吸。
吴婉瑀全身虚软,任由对方拖着她往前游,远远地,她看到河岸上站了个穿青色古装的女孩。怎麽回事,这是拍戏现场吗?
「大叔,谢谢你……」救她的是个中年男子,上岸後,吴婉瑀忙不迭抬起脸向他道谢,却在对上他同样一身古装时怔住,接着她望了望四周,想找导演和工作人员,没注意到当她道谢完,那位大叔竟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吴婉瑀没找到导演和工作人员,倒是看到刚才那个穿青衣的女孩,瞠大一双蓄满泪的眼朝她奔来,猝不及防的抱住她,哭得淅沥哗啦。
「小姐,你怎麽会那麽想不开,幸好绣儿有出来找你,正好看见你跳河,管大叔又恰巧在附近……幸好你没事,要是你死了,绣儿也不想活了……」
一句「小姐」让吴婉瑀浑身一震。难不成这不是拍戏现场,是她穿越到古代重生了?
不知是全身湿答答的太冷,还是因为害怕,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原本还担心会重生成男人或作奸犯科的人,万万没想到会穿越到古代,还成为一个跳河寻死的女人。
她哑着声问:「现在是什麽朝代?」
绣儿松开她,一脸不解,「朝代?」
吴婉瑀改口道:「这是什麽国家?」
绣儿的脸色更困惑了,「靳阳王朝啊!」
「靳阳王朝,没听过……」吴婉瑀失神的喃喃道。她竟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对了,她的脸!
吴婉瑀想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便朝河面望去,不禁一惊,水面映出的那张脸竟跟重生前的她一模一样,怎麽会?
「我叫什麽名字?」她回头冲着绣儿问。
绣儿脸色惊惧,颤道:「小姐,你姓洪,洪婉瑀啊,你怎麽会这样问?」
吴婉瑀一震。自己名字的写法该不会也一样吧?怎会有如此玄奇之事,她重生在一个跟自己长相一样、名字相似的人身上……
绣儿见她频频问了奇怪的话,语气举止又和平时判若两人,担心得快哭出来,一旁目睹的大叔也露出异色。
「小姐,你是不是掉进河里受了惊吓才变成这样,你不要这麽吓绣儿了……」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听到青衣女孩提及她掉进河里一事,吴婉瑀这才想起这身体的主人是自杀的,好奇问起,「对了,为什麽我会想自杀?你知道吗?」
她似乎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对方的惊恐让她觉得古怪,好像她忘了最重要的事。
「你会自杀?别装疯卖傻了,我看得很清楚,你是先看到我家那口子的船才跳河的,不过是想博取同情罢了。」
吴婉瑀抬起头,看到一个大婶将小船停在岸边,跳上岸,冲着她骂道。
她还来不及做反应,就见大婶狠狠揪住那位救她的大叔的耳朵骂道:「她寻死关你什麽事啊,谁要你跳船去救她的,搞得全身湿淋淋的,你是心疼那个贱人死掉吗?」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痛死了,你快放手……」
「阿桂婶,我们小姐才不会为了博取同情去跳河……」说完,绣儿望向她家小姐,以为主子会如往常一般嘴巴锋利的骂回去,岂知,主子只是呆愣着。
吴婉瑀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双瞳瞠大,嘴巴张着。长这麽大,她还是第一次被骂贱人,这字眼好难听。
「怎麽回事啊,闹腾腾的!」有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听到叫嚷声,纷纷靠了过来,看到吴婉瑀在场,皆露出嫌恶表情。
「这女人怎麽全身湿透了,像落水狗似的!」一个麻脸女人指着吴婉瑀奚落。
「她看到我家那口子的船就假意寻死跳河!」阿桂婶不屑道。
「唷,真可怕!看来我们得把自家的相公看紧了,免得她这狐媚子靠跳河来勾引男人!」另一个方脸女人口吻尽是嘲讽。
她假意寻死?勾引男人?她是狐媚子?吴婉瑀忍不住捂着胸口。在现代她可是纯情得没交过男朋友啊,这副身体的主人却是会勾引别人家老公的……
「胡说,我们小姐真的差点就死了,她才没有勾引你们相公,是你们相公老爱盯着我们家小姐看……」绣儿赶紧为自家小姐说话。
但任凭绣儿喊破喉咙辩解,吴婉瑀都不出声,绣儿的声音很快就被大婶们的高亢嗓音盖过。
「哼,她真要勾引我也不怕,这贱蹄子只有那脸蛋、那身段好看,和她多相处一刻就难以忍耐她的性子,要不然世子爷也不会把她休了!」方脸女人嘻笑道。
闻言,吴婉瑀心脏一紧。原来她是个被休离的弃妇啊,照她们所说,肯定是勾引别人老公被发现了吧……
「就是,堂堂的前工部侍郎之女因犯了七出里的口多言和不顺父母被休,这可是闹得全国皆知的丑闻啊!照我说,她是真的该为了太丢脸去死!」一个尖下巴的女人苛刻道。
什麽她不只爬墙,她还犯了七出里之罪?
吴婉瑀真不敢相信,她会重生成这种女人。
「怪了,她该不会是真傻了吧!怎麽到现在还不骂人?」麻脸女人突然发现这一点,心疑道。
阿桂婶也开始觉得她很古怪,别说她不骂人,她这副惊惧的模样倒像是被她们吓坏了。「大概是跳河喝了太多水,脑子灌水灌坏了!走了走了,愈看她愈生厌,咱们回去吧。」
「走啊,你看什麽,你心疼这个贱人吗?」阿桂婶瞧丈夫仍一脸匪夷所思的盯着吴婉瑀看,便大力揪起他的耳朵拖走他。
看到她们一群人终於走了,一直忍耐着的绣儿忍不住抱怨,「小姐,她们这麽羞辱你,把你说得那麽难听,你怎麽骂不还口啊……」
事实上吴婉瑀早被自己的处境吓傻了,她小心翼翼的问绣儿,「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犯了口多言、不顺父母和……和淫乱之罪……」
绣儿一惊,「小姐没有犯淫乱之罪……」小姐都忘了吗?
那麽其他的都是真的?
没有犯淫乱之罪,教她松了口气,可她的现况也好不到哪去,洪婉瑀是前工部侍郎之女,前夫是世子爷,但她却被世子爷休离,成为过街老鼠,被街坊邻居耻笑辱骂,在古代,这对一个女人可是生不如死的事……
思及此,吴婉瑀头皮一阵发麻,什麽都没法思考。
吴婉瑀从小到大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标准的好好小姐,凡事以和为贵,不与人争吵,平时也会举手之劳做好事,会乐捐育幼院、喂食流浪狗,可现在,她居然成为一个恶名昭彰、被丈夫休离的弃妇!
其实洪婉瑀嫁得可好了,夫君是谨王爷所出的世子卫廷琛,据说是个文武双全、极受皇上重用的优秀男人,人长得俊俏,人品更是端正,向来洁身自爱,从不上红粉青楼,可说是所有姑娘家完美的相公人选。
可洪婉瑀却把她受人羡慕的婚姻搞砸了,身为工部侍郎之女,她自幼被家人娇宠、被众人高捧,养成她骄纵的性子,讲话更是尖酸刻薄,嫁入夫家,也不收敛性子,只要一不如她的意,她就无理取闹,不仅与卫廷琛多番起争执,对公婆也不敬重,多次口出恶言顶撞长辈,与公婆之间的关系糟糕透顶。
但卫廷琛并没有轻易放弃这桩婚姻,他竭力压下她在王府里的恶形恶状,不张扬出去,还费足心力与她的娘家人多番劝过她,偏偏她依然故我,最後卫廷琛忍无可忍,在半年前,搬出七出里的口多言和不顺父母休妻。
这桩休妻案轰动全国,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洪婉瑀的娘家,因皇上疼爱卫廷琛这个侄儿,见侄儿娶到恶妻,自然要为侄儿出气。
洪婉瑀她爹原是工部侍郎,苦熬多年,就等着升工部尚书,不料煮熟的尚书宝座竟这麽飞了,还被降了职,在朝野受尽同侪嘲笑,颜面全失,只能落魄的辞官返乡,还气到与洪婉瑀断绝关系,不让她回娘家。
洪婉瑀被休离後,若她能低调过日子,靠着她陪嫁的那些首饰金子,在这个村庄省吃俭用,日子倒也挺好过的,偏偏她性子烈,听到左右邻居谈及她被休离的事,竟将人骂得狗血淋头,让全村民知道她的身分,且在经过一次次争吵後,她和村民之间的关系更加水火不容。
当然,村子里也有男人觊觎年轻貌美的她,会藉故送东西过来,但每每被自家婆子发现,便把这笔帐算在洪婉瑀头上,指骂她勾引男人。
受不了这莫须有的罪,回嘴骂人,洪婉瑀与村民之间的冲突加大。
洪婉瑀在跳河自尽的前一晚,又与村民起了严重冲突,村民逼她搬走。
其实她早不知被驱赶了几次,但她心高气傲,不想如村民的愿,可给屋主数倍租金也不搬,但那天不知怎麽回事,她居然走上自杀一途,想必是日积月累的庞大压力将她的心灵逼到崩溃,她才会想一死百了吧……
可是,洪婉瑀如愿死了,她吴婉瑀却得背负她的恶名活下来,受尽众人厌恶的眼光与无情的谩骂,自己才二十一岁,还太年轻,她不禁怀疑自己有办法承受这一切吗?
她好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鬼差的话让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回去了,思及此,她突然觉得好无力。
吴婉瑀将自己关在房里思考了两天两夜,饿得饥肠辘辘,突然好想喝碗暖呼呼的浓汤、吃香喷喷的烤鸡,还有自己做的咖哩饭、炸虾、加很多起司的焗烤面……即便当受人鄙视的洪婉瑀,她也发现,她想活着!
是啊,她就以洪婉瑀的身分活下来吧。
反正活着的方式,可以由她来选。
至於她的前生,爸妈早在一年前因车祸过世,她是独生女,爸妈又是私奔结婚的,她跟亲戚都没有往来,除了无法和几个好朋友好好道别,无法实现到日本当交换生的梦想外,她没有什麽挂念了。
而电脑、电视、冷气、洗衣机、便利商店,那些现代的便利生活……她也只能把它们都忘了,就当自己是古人,她要在这个靳阳王朝好好过活。
下定决心後,吴婉瑀下了床,推开房门。
绣儿一直在房外守着,一看到房门开了,连忙冲过去捉着吴婉瑀的手,哽咽道:「小姐,这两天你都不出房门,也不吃饭,绣儿好怕你在房里做傻事……你不能再寻死,丢下绣儿一个人呀……」
吴婉瑀看到绣儿眼睛红肿,也不知哭了多久,忍不住道:「我都被休了,还回不了娘家,为什麽你还肯跟着我呢?跟着我这种坏主子很苦吧……」
「不苦,小姐是绣儿的恩人啊,如果当年没有你帮绣儿,绣儿就没有银两好好安葬我爹娘了,而且……」绣儿落下豆大的泪,望着她道:「小姐不能没有我,小姐不会煮饭,也不会洗衣做家事,个性还那麽烈,没有我看着怎麽行……」
洪婉瑀,你可有个忠心的丫鬟啊!
吴婉瑀动容的感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揩了揩绣儿的泪。
绣儿都看傻了。主子从来不曾这麽对她……
「好了,别哭了,我好饿,有东西可以吃吗?」看到她一脸诧异,吴婉瑀绽开微笑道:「我想吃很多很多饭,我不会再轻易寻死了。」
绣儿真的傻住了。主子也不曾这麽对她笑过……她抹抹泪道:「有,早准备好了,绣儿去热菜!」
上桌的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吴婉瑀吃饱後,终於有力气想接下来的事。
洪婉瑀留下的那些首饰金子迟早会用完,她们不能坐吃山空,得有工作才能维持生计,但古代女人要讨工作并不容易,想来想去,只能卖东西了。
卖什麽好呢?
绣儿提议,「小姐刺绣的功夫可好了,拿到市集上卖,一定会有很多夫人小姐喜欢的。」
小姐失去记忆後个性大变,虽然让她感到很陌生、很担心,但这也不全然是坏事,现在的小姐脾气变好了,会温柔的对她说话,还会烦恼未来的生计呢,让她心里感到安定,毕竟以前的她得每天担心小姐那些首饰金子用完了怎麽办。
吴婉瑀尴尬笑笑。要她缝衣服还行,刺绣……算了吧。「我们来卖吃的吧。」她提议道。
「吃的?」绣儿急摇头,「不行啊,小姐,绣儿只会做些简单的家常菜,不能拿来卖的……」
「我来做!」说着,吴婉瑀兴致都来了。爸妈过世後,得独立生活的她学会了做菜,练就一手不错的厨艺,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做蛋糕饼乾来吃,她最喜欢的就是自制甜甜圈……「对了,我们来卖甜甜圈吧。」
「甜甜圈?」绣儿听都没听过,一脸狐疑。
「那是一种用面粉制作後油炸,再撒上糖粉的甜食。绣儿,我们一起来做做看吧!」吴婉瑀向前握住绣儿的手,朝她微笑道。绣儿是她的盟友,她们两人一起做一定没问题。
绣儿直直看着主子的瞳眸,直到看见那熠熠闪动的温柔眸光,她不禁点了头,「是!」
接下来,吴婉瑀要绣儿帮她买来需要的材料,试做了原味、花生、红豆三种口味的甜甜圈,虽然口感跟现代稍有不同,但也很好吃,绣儿可是贪嘴的一连吃了好几个。
当然,她们还得试试其他人的反应,吴婉瑀本想分送给邻居吃,心想若要改变别人对她的坏印象,就得踏出去敦亲睦邻。
绣儿觉得不妥,出声阻止,「小姐,让我去吧,她们看到你肯定又会说些难听话……」
尤其这几天小姐自杀的事传出後,许多人都背地里骂小姐秽气,还有恶毒的人说小姐怎麽不真的死掉,一想到小姐失去记忆了,忘了以前做过什麽事,她实在担心小姐会承受不住别人的讥笑。
吴婉瑀知道绣儿的顾忌,那些难听话她也听了不少,是真的让她很受伤,很想大声辩驳那都不是她做的,可是……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得亲自去拜访才有诚意。」她既然成了洪婉瑀,就必须勇敢面对。
然而,她想都没想到,一踏进邻居的家门口,就被个妇人拿桶子泼水,她的裙角都湿了,她只庆幸装甜甜圈的篮子是绣儿拿着的,没淋到水。
「杨大嫂,你是故意泼我们水的吗?」绣儿气不过的想向前理论。
吴婉瑀按住绣儿的肩膀,朝她摇头要她忍下,然後从她手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走向妇人,朝妇人摊开油纸,露出三种口味的甜甜圈。
「杨大嫂,这是我亲手做的甜甜圈,是用面团炸的甜食,我们过两天要到市集摆摊,想请你试试味道。」吴婉瑀和颜悦色,希望能让人感受到她的诚意。
杨大嫂一脸狐疑的望着和善的她,眉头打了结,喃喃道:「阿桂婶说她家那口子救起你後,你就变得很古怪,像是失了记忆,脑袋坏了……」
吴婉瑀毫不在乎被说脑袋坏了,还谦虚有礼的道:「是的,我失去记忆,什麽都不记得了,如果过去我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原谅我。」
听到这句话,杨大嫂的表情更惊异了,用着像是在看奇珍异兽的表情看着她,然後从鼻子哼气道:「别装了,你这恶毒刻薄的女人会转性我才不信!你肯定在那个叫甜什麽圈的甜食里下毒,我不会上当的!」
她下毒?吴婉瑀急澄清,「我没有下毒,这是用面粉、糖粉、花生和红豆做的……」
「滚!我不吃你做的东西,再不滚我就要泼水了!」杨大嫂朝她龇牙咧嘴恫吓道。
吴婉瑀无奈道:「杨大嫂,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下毒,我们好好谈谈吧,别伤了和气……」
她说什麽?要跟自己好好谈,别伤了和气?还真是见鬼了,这女人一定有阴谋!杨大嫂一言不发的冷着脸往後退,然後以极快的速度砰的一声关上门。
吴婉瑀无奈瞪着木门,绣儿忍着怒气,主仆俩都没说话。
「好香……」
吴婉瑀听到有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侧过头,只见有个小女孩正盯着她手上的甜甜圈看,嘴角像快流出口水似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绣儿悄声道:「那是杨大嫂的小女儿铃铃。」
原来是杨大嫂的女儿。她最喜欢小孩子了,随即冲着小女孩微笑道:「铃铃,想吃甜甜圈吗?」
虽然小女孩不知道甜甜圈是什麽,仍腼 的点点头。
吴婉瑀连忙递给她一块,只见小女孩马上吃了起来,双颊鼓鼓的,模样可爱,教她的心都酥软了。「好吃吗?」
小女孩猛点头,像是好吃到无暇说话。
咿呀—吴婉瑀听到开门声,朝木门望去,就见杨大嫂狠瞪着她,像是想在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笑容。
「杨大嫂……」
吴婉瑀还来不及说些什麽,杨大嫂就飞快将女儿手上的甜甜圈扔掷在地上,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儿,朝吴婉瑀警告道:「要是我女儿吃出毛病,我绝不饶你!」
砰!又是大力的关上门。
看着吃了一半,被扔到地上的甜甜圈,吴婉瑀的神情有些沮丧。
绣儿终於忍不下了,指着木门大骂,「这个杨大嫂也太过分了,小姐改变了那麽多,还诚恳的向她道歉,她居然那麽对你……小姐,你不能任她欺压啊!」
以前的小姐高傲刚烈,她挡都挡不了,现在的小姐却骂不还口,脾气好得不得了,她都看得快气死了!
「我讨厌吵架。」吴婉瑀敛下眸,微启唇道。
她爸妈是在双亲的反对下私奔结婚的,婚前爱得轰轰烈烈,但婚後常为了钱三天两头吵架,吵得惊天动地,数度引来邻居报警,警察来关切,而她只能害怕的捂着耳朵躲在房间哭。
一直到她大二,他们还是整日吵,甚至在参加喜宴回来的途中,因在车上吵架而撞上护栏死亡。当时妈妈正好打电话给她,她听到电话彼端两人在吵架……
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她讨厌听到争吵声,她害怕有人拉开嗓门对她吼,她有时会想,如果当年她不要那麽执着,就让爸妈离婚,别为了她彼此忍耐,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此後她的脾气更好了,无论遇上多大的冲突,她都会先退一步,她相信,只要自己退一步,双方就能心平气和的交谈,不再有纷争。
「小姐……」绣儿错愕望着她,这绝对是失去记忆前的小姐不可能说的话。
「放心,我没关系的,她们本来就不可能马上接受我……」吴婉瑀苦笑,捡起甜甜圈,用帕子擦了擦,「只是,浪费了食物总是不好……」
她抬起头,眼角余光像瞥到什麽,弯起笑容,快步往前走。
「小姐,你要去哪里……」绣儿跟着走,瞧见她家小姐正在接近隔壁养的小花狗时,颇为讶异。小姐一向讨厌狗的,看到狗都避而远之,但小姐现在竟蹲在小狗面前,还摸了摸牠的头,喂牠吃剩下的甜甜圈。
「小姐,你、你摸狗……」
「牠好可爱。」除了小孩外,吴婉瑀也很爱小动物,看到毛茸茸的动物都会忍不住想抱。
可爱?「小姐,你以前不喜欢狗的……」绣儿困惑道。
「这样吗?那我现在变喜欢了。」吴婉瑀又摸了摸狗儿的头,和狗儿玩了一会儿,忽向绣儿道:「绣儿,我们再努力看看吧!」
她笑得很甜很温柔,彷佛刚刚所受到的挫折都在这只小狗身上获得疗癒。
只是,无论吴婉瑀多麽致力於敦亲睦邻,还是会受到村民的白眼和谩骂,还有人恶毒的说她疯了,才会变了个人,只有几个受不了甜食诱惑的小孩会瞒着大人偷偷接过甜甜圈。
没多久,她们正式在市集上摆了摊开卖,吴婉瑀还举办了买五送一的活动,原本有想嚐鲜的客人上门,评价也不错,但後来有村民认出她来,大声嚷嚷她的名字後,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只有寥寥几个人上门买,其中还有看她貌美想揩油的,一整天下来卖不了多少。
「小姐,今天又剩好多……」绣儿愁眉苦脸道。
吴婉瑀当然也会沮丧,但想起提议要卖甜圈圈的人是自己,她便要自己振作起来。「绣儿,你该开心的,这些都是你的宵夜呢。」她朝绣儿眨眼道。
绣儿原本要哭了,又被逗得笑出声。
两人推着小推车回到家,绣儿到厨房烧柴,想煮个咸粥吃,吴婉瑀则在院子检查她种的青菜有没有生虫。为了节省开支,她便在自家门口种了多样青菜。
冷不防地,她感觉到有人在背後偷看她,她转过身,竟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在竹篱外望着她。
这是哪家的小孩?长得也太可爱了,唇红齿白、粉妆玉琢的!
吴婉瑀拉开竹篱,弯下腰,亲切的朝他问道:「小朋友,有什麽事吗?」
小男孩原本用带着渴望的目光看她,一看到她朝他露出温柔可掬的笑容,反倒露出了呆滞样。
「啊,对了,我去拿甜甜圈给你吃!」吴婉瑀说完,转身到屋子里拿出一个卖剩的甜甜圈递给他。
小男孩盯了眼手上的甜甜圈,又盯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透着受宠若惊。
「很好吃的,吃吃看吧。」吴婉瑀鼓励他道。
小男孩试吃了一口,盯着她看一会儿,又吃了一口,双颊红扑扑的,像是很开心。
见状,吴婉瑀的心都软了,好想抱抱他。「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神情一怔,「晋儿……」
「晋儿吗?真好听。」她摸了摸他的头,看他不吃了,微笑问道:「渴了吗?我去拿水给你喝……」
小男孩的眸底闪过焦急,稚嫩的声音带有恐惧。「娘,我是晋儿啊!」
「你叫我娘?」吴婉瑀纳闷了,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道:「晋儿,我不是你娘喔,你住哪里,我送你回……」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小男孩那双漂亮的大眼蓄满了眼泪,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但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麽,正想开口问,小男孩已经扔了手上的甜甜圈跑走。
「慢着……」她想追上,但他一下子就跑远了,她只好顿下脚步。
「小姐,他是世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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