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气,父母都慈祥……可爱的家庭呀,我不能离开你……」
每当听见这首歌时,樊可喜都会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从懂事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的家庭跟别人的家庭不太一样。
她唱不出「我的家庭真可爱」,因为她觉得她的家庭成员都是不正常的。
先是她父亲樊钦天,他是位大学教授,非常贯彻孔老夫子的「有教无类」──教得有点过头,显得不伦不类,总是暗中与女学生打得火热,背着她母亲大搞男女关系。
樊可喜心想,也许父亲是想证明自己仍老当益壮,才会想在年轻女子身上寻找第二春……不,应该是寻找整年的春天。
而她母亲范莲,是演艺圈知名的经纪人。
在栽培那些「明日男星」之前,母亲都必须先「验货」。
所谓的验货,不止验才能、才华,甚至还得……验身。
对,很不巧的就是母亲「验货」的过程因为声音太大,被她撞见了。
至於大她十二岁的哥哥樊可昱,看起来好像是家里最正常的人,也是最关心她的亲人。
他在半年前结婚了,与妻子可说是郎才女貌,不过,由於她是空姐,必须常常飞往世界各地,於是偶尔会请她妹妹帮忙送些东西来他们家。
只是,东西送呀送,慢慢的,这位小姨子也不小心把自己送到姊夫的床上去了。
为什麽樊可喜会轻易便发现家人各自的秘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是随便在家里晃来晃去,找些作画的灵感,偏偏走到哪儿就能撞见他们那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甜蜜的家庭」这首歌,她自小就唱不出口,她觉得家里的成员每个人都忙着「维持」自己的秘密。
那麽她呢?有秘密吗?
以前没有,但是,自从遇见「他」之後,她随身的画本里就开始出现这个「秘密」,如影随形的占据了她的生命。
就像她的画,一旦下笔,便是刻骨铭心。
☆☆☆ ☆☆☆ ☆☆☆
樊可喜,今年十八岁,高中刚毕业,过一阵子准备进入法国艺术学院学习。
比起许多同年纪的女孩,她所过的就像是别人眼中的公主生活。
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屋外是有着喷水池的美丽花园,大门还有二十四小时的保全顾守。
别墅後方有座游泳池,她每年的生日宴会都是在池畔举办,今年的十八岁庆生会兼毕业舞会的地点也是在这里。
樊可喜对於宴会和与人交际其实没什麽兴趣,人际关系可说是不及格,不过她并不在意,反正她一向独来独往,性子有些孤僻,何况她也很清楚,举办宴会只是她父母对外炫耀以及拓展交际圈的一种方式罢了。
已不必再去学校上课的她,最近这段时日总是无所事事的抱着画本坐在游泳池畔,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她的家人希望她能够将所有心思放在绘画上,因为她唯一的才能就是画画。
樊可喜在画界有神童之称,五岁拿起画笔时的第一幅作品就是栩栩如生的实境画。
接下来,她的人生从此改变。她的父母发现了她的才能,於是努力栽培,尽心宣传,後来她的画作大受好评,一幅画最高能卖到上百万的价格。
因此,画画不仅是她的兴趣,也是能够为樊家带来名与利的才能。
「可喜。」樊母身穿当季名牌套装,双手正忙着戴上钻石耳环。五十多岁的她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少了约十岁,身材也维持得凹凸有致,是个美艳的冻龄魔女。「快去把早餐吃一吃,别老是坐在外头晒太阳,瞧你,脸上都晒出小雀斑了。」
樊可喜坐在泳池旁,一双白皙的脚丫子在水中划呀划,一脸漫不经心,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母亲的话听进去。
「可喜?」屋里的樊母见女儿没应声,忍不住将脸庞探了出去。「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听见了。」樊可喜回答得有气无力,不过她想,妈咪也不会在乎。
「我今天要出席一场慈善晚会,不回来吃晚饭了。」樊母一边说着,一边往饭厅走去。「陈妈,晚上你就吩咐厨子炖点燕窝给可喜吃,她最近老是晒太阳。」
听着母亲的说话声,樊可喜将小脸转往天空。此时,天空湛蓝得如同大海一般,白云朵朵就像棉花糖,教人好想咬一口。
「可喜,妈咪出门了。」樊母又匆忙的朝外头喊道。「最近你的画廊也要开幕了,你最好赶一下进度。」
樊可喜像是个木头人,耳里听着,但是心里却将母亲的话当成耳边风,好像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樊母前脚才走,樊父便跟着出现。
他高大挺拔而且为人风趣,与妻子一样保养得宜,轻松的polo衫配上灰色长裤,看上去不失年轻气息。
「可喜,怎麽又在那儿发呆呢?」他望向落地窗外,发现女儿正仰头望着天空,那傻气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皱起眉。
她连回头也懒,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心神像是已随着天上的白云飘远。
「可喜?」樊父见女儿依然不理他,叹了口气,往饭厅的方向走去。「今天学校有早餐会议,我就不吃早餐了。多替我看着可喜,别老是让她发呆,有空就提醒她该提笔画画了。」
声音虽然与她有些距离,不过她耳力很好,听见了父亲说的话,但她还是一副置身於事外的模样,似乎他所说的完全不关她的事。
直到天空中有个红色的气球飘过,樊可喜才有了反应,不知不觉的站起身,目光以及脚步很快的跟随着气球而去。
当气球飘进隔壁人家的院子里,正好卡在後院那颗苹果树上,於是她忍不住攀上白色围墙,却意外在墙的另一侧见到一名穿着吊带牛仔裤的男子,他正蹲在草皮上修理着洒水器。
(二)
耀眼的阳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他上身穿着黑色背心,露出一双健壮的臂膀,胸膛上的肌肉若隐若现,配上吊带牛仔裤,身材有如米开朗基罗雕刻出的大卫像那般完美,比她画画时那些男模特儿的裸体更来得吸引她的目光。
这时,隔壁邻居王大姊从屋里走出来,她身穿细肩带上衣配上短裤,风情万种的端着柠檬水朝他而去。
樊可喜就这样趴在墙上看着。
王大姊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刚哥,天气这麽热,喝点凉水吧!」王大姊扬起讨好的笑容,胸前刻意挤出来的深沟内,雪白的双峰充满了诱惑。
正在修理洒水器的雷泽刚连抬眸都没有,仍静静的做着他的工作。
樊可喜见过很多出现在邻居家的陌生男人,只要是和王大姊看对眼的,几乎没有一个能逃出王大姊的手掌心,可是这个看似水电工的男人却连一眼都没有望向王大姊。
「请你走开一点,你挡住我的光线了。」
闻言,樊可喜差一点笑出声来。
王大姊的脸色则十分精采,她先是一愣,然後装可爱的噘起红唇,仍不死心的努力弯腰,让V领上衣能够多泄些春光。
雷泽刚觉得王大姊不断靠过来实在烦人,终於抬起脸,正好见到前方不远处那个攀在墙上的女孩。
她有着一头微鬈的蓬松短发,一张标致的巴掌大的小脸,厚重的亚麻色刘海盖住一半弯月般的秀眉,过於白皙的肌肤衬托出她粉嫩的菱唇,一双圆眸如黑色琉璃,异场亮,正骨碌碌的盯着他瞧。
雷泽刚能看出她目光中的异样,就算与他对视,她依然不怕生的盯着他瞧,大剌剌的透露出对他十分感兴趣的讯息。
「大姊,别这样,你的邻居正在看。」他淡淡的开口,以臂膀阻隔王大姊不断靠近的身子。
「啊?」邻居?王大姊这时才惊诧的回头一瞧,发现隔壁的死小孩竟然在偷看!「樊可喜,你在那里偷窥什麽?」
「我才不是偷窥。」樊可喜的声音软软的,好似棉花糖,让人听了心情忍也跟着放松。
「那你趴在那里干嘛?」王大姊没好气的瞪着她,怪她这个臭小孩破坏了她的好事。
「我本来是想拿气球。」樊可喜指指挂在枝头上的红色气球。「结果不小心看到王大姊你投怀送抱的画面。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你老公的,更不会说你又穿爆乳装。」她咧开一口贝齿,笑得无害。
王大姊皱眉咬了咬牙,原本想骂她几句,最後还是哼了声,讪讪的离开。
见王大姊终於进屋去,雷泽刚才发现空气有多麽清新,那刺鼻的香水味总算飘远。
「你叫什麽名字?」
不过,走了个王大姊,却来了个乳臭未乾的小丫头。雷泽刚啧了一声,神情显得有点不屑。
「我不喜欢没发育完全的小朋友。」他直接说明自己的喜好。「天气热,你还是早点进屋喝你的牛奶去。」
樊可喜微微皱起眉头。「我十八岁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生理都已经发育完全,虽然胸部小了一点,但还不至於找不到。」然後,她又接着说:「而且我也不觉得你喜欢爆乳妹,不然你就不会拒绝王大姊了。」王大姊的大咪咪可不是男人能抵挡得住的。
雷泽刚与她对视,歪着头打量着她,发现她脸上神情认真,不像是和他调情。
「我只是来工作的水电工人,我很忙,没空陪你这个小妹妹玩。」
他朝她了下挥手,然後便转身忙着自己的事,将她当作空气。
重新检查一下管线之後,他开始收拾工具,对她的说话声置若罔闻,没多久便拎着工具箱往屋里走去。
「工人先生!」她赶紧扬声朝他的背影大喊。「我的名字是樊可喜!」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瞧他那头也不回的模样,确实教她有些失望。
水电工先生这样转身就走,完全不甩她,真是个好有个性的男人啊!
☆☆☆ ☆☆☆ ☆☆☆
樊可喜不死心,直接先奔至屋外,在家门口等着。
不到十分钟,隔壁的大宅里缓缓驶出一部老旧的箱型车。她一看见那名水电工坐在驾驶座上,想也不想就直接冲上前去。
雷泽刚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忽然从旁边奔出来,还张开手臂拦在车前,惊得赶紧踩下煞车。
「杠!」眼看车头与她只剩一公分的距离,只差那麽一点就要撞上她,待车子停下,他立即将头探出车窗外,朝她破口大骂,「哇靠,你找死是不是?」
「我找你啊!」樊可喜扬起一抹笑,细致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酒窝。
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她发现,他的面貌和外型在她的眼里更加出色。
他五官深邃,有着浓眉大眼,高挺的鼻子配上一张薄唇,黝黑的肤色让他看上去十分精瘦,重点是……
喔喔,他的臂膀看上去线条真完美,教她好想上前摸一把!
雷泽刚拢起眉宇。他是见过不少想要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却没有一个像这个小妹妹这般直接,一开始就直捣黄龙,反倒教他差点无法招架。
「我很忙,没空陪小妹妹玩。」他将手臂搁在车窗上,目光打量着她那乾扁的身材。
刚刚她说她几岁来着?
十八岁是吧?应该是青春的肉体闪闪发亮的年纪,可是……他不客气的瞄了她全身上下一眼。
啧啧,只能说她比国中生还不如。穿着宽松T恤的她,还真让人看不清她前胸和後背的区别。
「我不是小妹妹。」樊可喜噘着粉嫩的双唇微微抗议。
「好吧!」雷泽刚挑眉看着她。「黄毛丫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大哥哥我可是很忙的。」
「请你当我的人体模持儿。」她扬起笑颜,一开口就开门见山地道。
「什麽模持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於是又问了一遍。
「人、体、模、特、儿。」樊可喜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咬字十分清楚。「我想画下你。」
(三)
一听到「人体」两个字,雷泽刚就忍不住与「裸体」联想在一块,额角不禁满是黑线。
眼前这丫头双眼还熠熠发光,一副就像是发现新玩具的表情……
这时,他恰巧望向她的右侧,这才发现她刚刚是从那幢豪宅的大门跑过来的。
所以,眼前这丫头是那户人家的千金?这下子他的脸色更是不悦的一沉。
他心里总有个想法,就是──
有钱人就是闲,闲来无事就花钱找乐子!
所以,他现在是她相中的乐子?雷泽刚呿了一声,大手朝她一挥。「滚!我没空陪你玩。」
「不要。」樊可喜噘着小嘴走到他身旁。「最近我愈来愈不想画画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我想画的主题,你就当我的模持儿吧!我可以算钟点费给你……」
雷泽刚冷冷的瞪她一眼。「老子我不想赚这种皮肉钱,你找别人吧!」他将她往旁边轻轻一推,见她被推离车旁後,他连忙踩下油门,将车驶离。
这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同一天遇到这麽多对他有变态想法的女人!
就说嘛,有钱人的脑袋就是跟平民的特别不一样,真是让人摸不清。
「喂!喂──」樊可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迅速开车离去,心里十分懊恼,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联络方式了。
她咬咬唇,最後决定向王大姊要水电工先生的电话。
嗯哼,她绝对不会让她看上的「素材」跑掉的!
☆☆☆ ☆☆☆ ☆☆☆
雷泽刚完全没想到,竟然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再度见到这个怪怪的少女。
此时,他正蹲在豪宅厨房的流理台下查看排水管的状况。
他回头一瞧,发现那个怪怪少女正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另一只小手则扶着画本,正盯着他瞧。
说真的,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教他全身寒毛竖起,觉得自己像身处在一只大型猫科动物面前,下一刻全身就只剩下骨头。
樊可喜看见他望来,便扬起笑容。「过去我一向不相信什麽缪思女神,但遇上你之後,又让我有想画画的慾望了。」
他俨然是神话故事里的阿波罗,英挺的长相、完美的身材直教人流口水,那身上的肌肉线条就像灵感的丝线,缠住了她的目光,也扣住她的手,让她好想提笔作画。
女神?雷泽刚的唇角像中风般抽了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看到你,也觉得像是看到神一样。」
闻言,樊可喜的眼睛之为一亮。「真的?达芙妮吗?」是阿波罗痴心追逐的女神达芙妮吗?
「神、经、病!」雷泽刚呿了一声,直接说出感想。「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企图,但是不管你想对我做什麽,老子我就是卖艺不卖身,你最好早早打消你脑子里那猥琐的想法,哥哥我虽然不是什麽清白之身,但我可是很有节操的。」
「啊?」樊可喜乖乖听他说完,最後抿了抿唇。「想要你当我的模特儿就是猥琐吗?」
「好吧,意淫。」他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想画,我是可以不跟你计较肖像权,但是我希望你别打扰我工作,最好也别耍什麽花招。」为了怕中计,所以一踏进门後,他连佣人送上的饮料都不敢喝。
樊可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没再说什麽,只是埋头继续构图。
见她专心画画,似乎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他便继续修理堵塞的排水管。
然而,接下来他竟然在排水管中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粉饼盒?
雷泽刚正觉得疑惑时,忽然听见厨房外有人高声询问。
「可喜,你有没有看到妈咪新买的粉饼啊?」
「没有。」樊可喜扬声应道,然後继续低头作画。
没有?她的双眼不是瞎的,竟然能随口说出瞎话来!随着雷泽刚的动作,随後又掏出几支睫毛膏、腮红盒、指甲油,愈掏,他的脸色就愈深沉。
「可喜,你有没有看爹地的手表?」接下来又换樊父扬声高喊。
「没有。」樊可喜一样淡定的回答,连头都没有抬。
几分钟後,雷泽刚将假发从排水管里拿出来,接着是一支机械手工表,而且一支捞完还有一支。
这下,他不仅沉着脸,眉宇间更多了紧拢的褶痕。这户人家流理台的排水管是怎麽回事?不是吃厨余,而是吃一堆日常用品?
化妆品就算了,还有手表,等一下他该不会捞到一些什麽公仔吧?
「妹妹,你有没有看到我限量版的熊公仔?」樊可昱也加入寻物的行列。
哇靠,还真的是公仔!雷泽刚脸一绿,从排水管中拿起一个个小公仔。
可怜的排水管里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後,一只的爆乳公仔也被他拯救出来。
「这些东西……」雷泽刚皱眉瞪着樊可喜。「是你丢下去的吧?」他做水电这麽多年,除了意外被冲进排水管里的钻戒或是首饰,根本没有人会把这种东西往排水管里头扔,除了是故意的,再无其他可能了。
「你亲眼看见了吗?」樊可喜淡淡的说着,唇角微微上扬。「没有证据不能乱说话。」
就算是她丢的又如何?她会这麽做,还不是为了想再见到他吗?她完全不为自己的「杰作」感到一点心虚。
「你……」雷泽刚被她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他想了想,最後决定不再开口。
他还是那句老话──
有钱人的思维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反正这个怪怪美少女喜欢搞破坏,再花钱找他来修理,他不是反而赚了一笔生意?
只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专注,看得他浑身发毛,所以他还是快点把排水管修一修,连忙脚底抹油闪人吧!
也不知道这个小妮子的脑袋里装的是些什麽,非要他当人体模特儿?他对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靠自己的劳力赚钱。
他心里嘀咕着,算了,反正他过两天就要包袱款款回家乡去,开一间属於自己的水电行,到时他和她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雷泽刚继续修理排水管,没再理会正画得专心的樊可喜,始终不把她当一回事。
反正修完排水管之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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