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错过】
她被隔绝在外,以一道名为错过的无形之墙。
在冰冷的病房外头,她只能用双臂环抱住自己才能不至於崩溃。
就在刚刚,他回光返照之际,她才得知一个真相。
他说:「我辜负了我太太,也辜负了你。」
她怔住,不能确定他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他说:「刚刚我作了一个梦,梦中有你和她,像是前世,也梦见了我们初遇的那一天,但我们错过了……前世错过,今生依旧错过……如果不是缘分不够深,我们又怎会一再错过……」
闻言,她才如大梦初醒。
原来,他也爱她,一如当初她对他一见锺情,但他最终选择的是陪同她一道前往应徵工读生的好友,而事实真相却在他生命的尽头,才让她知道。
之後,她被好友推出病房,不允许她待在这个空间送最爱的他最後一程。
错过……原来,他们彼此相爱,但却擦身而过,他只能是她的Boss,她只能是他的下属。
可是,她好爱好爱他!
打从初见,她的心就再也不属於自己,就算无法相恋、就算无法相守,她还是愿意跟在他的身边,从不踰矩表白爱意,只要能时时看着他就好,如此三十年,真相竟是……错过。
泪水溃堤的瞬间,撑住身体的最後一分力气,随着泪水消逝。
老天啊,别让他们再错过!
告诉她,到底要有多深的缘分才能让他们不再错过?
她愿意献上一切,只求一世与他相守!
第一章 【梦如人生】
心痛欲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她真的觉得自己死了,浑身飘飘然,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吊诡寒意从四肢末端蔓延上来,冷得她直打哆嗦,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然而,这一动,彷佛感官跟着复苏,呼吸间有股强烈的腐臭霉味,教她微皱起眉,不得不张开眼。
黑暗。
举目是一片黑暗,让她分不清方向,更难以辨别这是何处。
唯一能确定的,这儿不是她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陌生得教她心生警戒。
律师的直觉告诉她大大的不对劲,她迅速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的衣料质地极为细滑,而且没有领子。
「这是什麽衣服?」话一出口,她不禁一愣。
这嗓音……她皱着眉,继续寻找衣服的领子,同时感觉双眼已经适应黑暗,透过远处一把微弱火光和左边上的淡淡光芒,她隐隐勾勒出所在之地的轮廓。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当嗓音随着意念逸出时,她再次怔住。
这嗓音很像是自己的,但却像是年轻时的嗓音。
撇开这点不谈,这地方看起来简直像座监牢,而且非常简陋粗糙,空气像是不流通的,弥漫着各种气味。
重要的是,她为何会待在这种地方?
她不是在病房外吗?
忖着,黑暗中传来类似锁链撞击的声响,随即是沉稳往下的脚步声。
难道说她死了?
而那锁链声,就是传说中的鬼差拘魂?
她面无惊惧地朝声源望去,想看看稗官野史里记载的鬼差到底生得什麽模样。
要是能被带走,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要是走得快些,也许她还能追得上Boss的脚步。
只是,鬼差也要提油灯?
而且服装还真像是古装剧里衙役穿的衣服,再看面貌也是挺人模人样,没有半点阴森气息。
「大人,这里。」那「鬼差」朝後恭敬喊着。
她正疑惑地皱起眉时,一抹身影缓缓地挪到她前方,藉着油灯的火光,她可以清楚看见那人的模样,浓眉斜飞入鬓,俊眸亮如黑曜石,挺鼻下是张厚薄适中的唇,漂亮五官组成看似粗犷却又相当有型的脸,尤其是当他扬笑时,看起来像个大男孩,但当他拧眉不语时,威凛慑人。
尽管此刻,这人面无表情,但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喜怒哀乐时的各种面貌。
「Boss,是你来接我?」她颤着声问,双手握着冰冷的铁栏,泪水在眸底打转。
老天真是太厚爱她了,竟在这最终时刻让Boss来接她……如此一来,她是死而无憾了。
闻言,那男人扬起浓眉,似笑非笑地问:「十九娘,你何以笃定我是来接你回府?」
泪水还在眸底,但瞬间像是凝结似的,她怔怔的问:「十九娘?」那是谁?
「几滴眼泪就想买我的同情。十九娘,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
不带感情的冷漠低嗓教她狠狠打了个颤。
不对!
他不是Boss,他只是一个相似的人,可为何如此的相似?简直就像她初次遇见他的模样时,只不过……
直到这时,夏取怜才惊觉他的发型、装扮都像个古人。
一袭暗紫色蟒袍,腰束玉带,衬出他高大俊拔的身形,而腰间衔绶系印,头上戴了顶黑色长冠,不像是寻常人……他是谁?
而她在哪?
男人冷睇着她,只见她表情从一开始的欣喜到不解,但就是没有半点惊惧,彷佛置身事外。
「十九娘,本官听闻你被押进大牢後始终昏迷,特来一探,如今你既已苏醒,那就等着知府大审吧。」话落,他转身欲走。
要不是听说她像是死了一样动也不动,他压根不想理睬。
「等等,你刚刚说什麽?」夏取怜急喊,就怕不问个清楚,自己真要死个不明不白。
她摸着泛疼的额头,不意摸到一手的湿意,却管不了那麽多。
男人回头,几不可察地哼笑了声。「是我说得不够明白,还是你打算装蒜?这可不是能关起门来处理的家务事,你以为在府衙大审,容得了你装疯卖傻?」
「为什麽要在府衙大审?」她试着厘清来龙去脉。
看来这儿真是某处的监牢,更贴切的说是古代的府衙大牢。
而她,又为什麽会被关在这里?又或者该说……这身体的主人到底犯了什麽罪?虽然她一头雾水,但从他的装束还有她这件没有领子的衣服,她猜自己八成是魂归某个朝代。
也许是自己已经死了,所以魂魄进入某个平行世界……
不过那些都得先搁置不管,眼前最重要的是,她不接受莫须有罪名!
「装得还挺像一回事的。」他嘲弄的讽刺。
「请你告诉我!」夏取怜神色不惊不惧,只求个明白。
这下子,真教潘急道有些意外了。
何时他爹的十九姨娘也有这般从容不迫的气势?
她最拿手的,不就是撒娇挑逗,以舞诱人吗?不管何时瞧见她,那双狐媚的勾魂眼老在他身上打转,什麽时候瞧她如此正经来着。
眼前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她想演,也得瞧他有没有兴趣配合。
「十九娘,你毒杀了我爹,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装无辜。」如今,他只想回太尉府好生休息。
像是听见多麽离谱的事,夏取怜错愕地看着他。
那神情教潘急道忍不住笑出声。「十九娘,依我看,下辈子投胎时,就别当舞娘了,改当戏子吧。」这般好演技,要是没机会好生发挥,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要抗告!」她突道。
「嗄?」他呆了下。
「我要抗告,就算是死囚,也有权利写张抗告状,替自己洗清冤屈!」她紧抓着铁栏喊冤。「人不是我杀的!」
她不能保持缄默,先不管她为何来到这里,重要的是,她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睇着她半晌,潘急道微眯起眼,隔着铁栏蹲在她面前。「十九娘,你在玩什麽把戏?」一个不识字的舞娘,也敢挑战王朝律法?
再者。什麽叫抗告状?他连听都没听过,她是怎麽吐出这句鬼话的?
「我没有,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还自己清白罢了。」虽说她是个专打离婚诉讼的律师,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抱歉,我没有办法保你回府。」注视她良久,潘急道起身掸着袍角道。
说得倒挺像一回事,看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为了脱罪的谎言罢了。尽管以他和知府大人的交情,他可以暂时保她,但没那必要。
谁的罪,合该谁去受。
「等等,我受伤了,我要求保外就医。」见他要走,她忙唤。
她记得明清时朝,对囚犯极为怜悯,是可以保外就医的,就希望这里也有同样的人道制度!
「受伤?」
「你看。」她伸出手,让他看沾在掌心上的血。
潘急道微扬起眉,「伤在哪?」
「这里。」她指着头上。
她刚醒来时,还不觉得痛只感到冷,可慢慢的,随着知觉变得清晰,开始觉得头痛得像是有伤口,一摸,感觉湿稠,她猜八成是血,如今就着灯火一看,果真是。
如此一来,可以让她先离开这里吧!
潘急道就着灯火看她的额角,俊眸微瞠,忙对身旁的衙役下令,「打开,我先送她去看大夫。」
「是!」衙役急急打开铁栏。
那伤不是在头,而是在额角,血迹从伤处到她肩头都有……这伤口不小!
闻言,夏取怜总算松了口气,但才刚松懈,头痛伴随着强烈的疲倦感,如浪般将她卷进黑暗里。
「十九娘!」铁栏一开,潘急道长臂一探,将软倒昏厥的她拦抱在怀。
瞅着她青白脸色,他无奈叹了口气,打横将她抱起。
虽然他不想蹚这浑水,但如今,似乎也由不得他了!
张眼,夏取怜神色不变地盯着陌生的床顶,不疾不徐地闭上眼,好一会才又张开,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雕花嵌玉的床顶板。
几不可察的,她叹了口气。
看来,她是真的掉到某个年代、某个空间里了。
可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让她来到此处?难道说她真的死了?可就算死了,她也应该是到所谓的地狱天堂去,怎会是换了时空、变了躯壳?
老天如此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想起最後的记忆,胸口那份激动痛楚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总教她难忍心痛……忖着,脑海中不期然浮现那位和Boss相似的男人。
难不成老天是为了成全她才将她送来这里?
可那个人不是Boss!就算面貌相似,内在的灵魂是截然不同的。
不一样,完全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额角传来的痛楚如针扎般教她微眯起眼,发出细细的嘶嘶声。
「夫人,你醒了。」
一旁传来的唤声,让她微愕了下,徐缓望去,只见是一名身穿天青色衣衫,头紮双髻的小丫头。
「夫人?」她喃喃念道。
怪了,那人不是叫她十九娘吗?
该不是她一入睡,又换了时空、变了身分?
「夫人可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小姑娘走到床畔,面无表情地询问。
在夏取怜眼里,这个没有表情的标致小丫头,就像是一张没有色彩的细致素描让人觉得可惜。
「我是夫人?」
既然摸不着头绪,不如主动问个清楚。
小丫头怔了一下。「啊……夫人果真是伤到头了。」
头?夏取怜抚上痛处,却发觉已经包紮好。想来也上过药,才会引发阵阵刺痛。
这样说来,她应该还在同一个时空里,毕竟这伤还在。
不过……「我刚刚不是还在牢里?」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问详细点保险。
「是啊,是大人将夫人带回府中医治的,而大人现在正在主屋大厅向大夫询问夫人的伤势。」小丫头有问必答,态度谦恭,但漂亮的水眸一点温度也无,看她就跟看个陌生人没两样。
夏取怜想了下,道:「我都记不得了,就连我自个儿是谁都忘了。」
小丫头依旧神色不变,亦没搭腔的意思。
见状,夏取怜证实了心底的臆测。「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碧落。」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
「是。」
「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大约一年八个月。」
闻言,夏取怜无力地闭上眼。
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的人缘大概不太好。否则,这丫鬟的反应不会是这样。
正常而论,主子受伤,做丫鬟的至少该显露些许的担忧或不舍,然而没有,在这丫鬟的眼里,她只看到鄙夷和嫌恶,尽管这丫鬟自以为掩饰得还不错。
问她为何如此敏感?
律师嘛,有人欣赏就有人讨厌,得罪的人更是不少,特别是那些因她而付了大笔赡养费的花心男,看她的眼神,有时就跟刀子没两样。
眼前最麻烦的是,她没有盟友提供她足够的证据和消息,如此一来想替自己洗刷冤屈,那就难了。
正忖着,突然听到门板被推开的声响,她抬眼望去,原以为是那位大人来了,岂料是个身穿素白襦衫,满头珠簪的姑娘,後头还跟着几个紮双髻的丫头,一副皇后出巡的阵仗。
这里应该不是皇宫吧……她微微蹙眉。
「哎唷,瞧见这眼神了没?你们一个个都要好生学习,要是他日犯了错,才能讨主子欢心,免去责罚。」那身穿素白襦衫的姑娘大摇大摆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睇着她。「世怜,你以为在大人面前装无辜,就可以免去杀害老爷的罪吗?」
夏取怜仔细留意,努力地蒐集讯息,可惜的是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有用言论,她只好看向贴身丫鬟,问:「碧落,她是谁?」
闻言,朱袖怒拧黛眉。
「她是袖夫人,老爷的第三房夫人。」碧落依旧面无表情道。
「喔。」夏取怜点点头,看向袖夫人。「你好,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所以不记得你。」
「天晓得呢?伤到了头嘛,要编什麽谎,有谁能证明真伪?但就算如此,你也休想逃过死罪!」朱袖眯起眼,神色狠厉慑人。「因为最宠你的老爷已经死在你的手中了!」
瞅着她半晌,夏取怜神色未变地再问:「请问老爷是怎麽死的?」
朱袖听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简直快要瞪凸。「这事得要问你啊!」
「我忘了。」
「你……」朱袖被她那平静无波的表情给气得扬着葱指指着她怒道。「一句忘了,不代表事情就没发生!」
那尖锐嗓音引发她的头痛,夏取怜虚弱地闭上眼。「我没要推卸责任,只是觉得如果老爷最宠的是我,那我又为什麽要杀老爷?」其实她也只是想找出蛛丝马迹,她大可不必那麽激动。
朱袖愣了下,随即又恼火地咬牙道。「真是好笑了,这事得要问你这个凶手,问我怎会知道?」
「那麽事发当晚,有谁在场目击?」
「嗄?」
「既然袖夫人如此确定我就是凶手,那就代表有人撞见我行凶,是不是?能否告诉我那人是谁?」
朱袖呆住,不只因为她的问话,还因为她不疾不徐的态度。那般沉静淡定,彷佛就算天塌下来,她都能反手顶回去。
这世怜到底是何时练就这般镇定的本事?以往要是和她杠上,总是没两句话就大动肝火,今儿个到底是怎麽着?
还是说,这其实是她的计谋,故作沉稳?
「没有任何人目睹你行凶。」
低沉男音响起的瞬间,房内所有人,除了夏取怜之外,全都回头欠身喊道:「大人。」
夏取怜望去,不动声色,尽管心底早起波涛。
「除了碧落之外,全都下去。」手一扬,潘急道不容置喙地道。
「是。」
朱袖赶忙带着丫鬟们离去,连气都不敢吭一声。
潘急道徐步走到床边,对上她那双翦水秋眸,眉头微扬。「感觉如何?」
「头痛。」
「还没喝药?」潘急道回头问着,就见碧落从桌上端来被晾置许久的药碗。「都过了多久,你居然没让她喝下药?」
碧落垂着脸默认不是。
「不是碧落的错,是我一醒来拉着她问一些事,她才会忘了。」夏取怜倒也不是替她缓颊,只是道出真相。
但这一句话却教碧落眸底闪过一丝疑惑。
潘急道不耐地摆摆手。「快喝。」
碧落端药碗来到床畔,扶着夏取怜起身,打算要喂她喝药,但她却迳自接过药碗,豪气地一饮而尽,再秀气地揩去唇角的药渍。
「不苦?」潘急道微诧地问。
「很苦。」但是良药苦口,她总不能让自己一直那麽虚弱,她必须将身体养好,才能打赢这场仗。
潘急道玩味地打量着她。「如你所愿,你可以在府里休养到伤口好为止,暂时不用回大牢。」
「我不会再回大牢,因为我会找出真相。」
「十九娘,我爹死於砒霜之毒,而你房里的珠宝匣里,搜出了约莫三钱的砒霜,你还有什麽好狡辩的?」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她态度沉着,口条清晰,透出一抹不容侵犯的气质。
虽说她也不能确定这身体的原本主人是无辜的,但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能定她的罪。
「你要怎麽查?」潘急道双手环胸。
方才和大夫谈过,她的伤势极重,在监牢里还能保住这条命,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所以,她这是大难不死之後,遗忘一切,个性丕变?
「只要大人别急着要我回监牢,我一定可以找出证据。」
「就凭把一切都给遗忘的你?」不是他要小看她,而是眼前的状况对她而言大为不利,没有半点扭转乾坤的可能。
「我身旁的人总没忘吧。」她目色清明,彷佛已应找出应变之道。
潘急道挑高眉,被她勾出了兴趣。「好,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你要记得,我只是想让你心服口服,不是相信你的清白,期限一到,我会立刻将你押进牢里,届时你会落得什麽下场,应该不用我提点。」
「谢大人。」她淡道,目光迎视着他。
一个月的时间,她不确定够不够用,但至少他已经让步。
「不知羞耻。」潘急道突然哼了声。「十九娘,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我爹,不会被你一记眼神、一声娇嗲就改变决定。」
话落,他转便离房。
不懂他这反应所为何来,夏取怜愣了下。
「我做什麽了吗?」她喃喃自问。
「夫人看大人的眼神太露骨了。」碧落在旁淡声提醒。「大人已经警告夫人多次,但夫人似乎一直学不会教训。」
「露骨?」她只是直视他说话……
「是。」
夏取怜垂敛长睫。
八成是因为女子不得一直盯着男人的脸才有此认知上的误会,看来这是个对女性颇严苛的年代呀。
但不管怎样,在这多事之秋实在不该再添乱,她要记住这点才好,偏偏那张脸……唉,她需要一点时间免疫。
「夫人早点歇息吧,晚点要再喝药时,奴婢会唤醒夫人。」
她点点头也好,脑袋老是昏昏沉沉的,总得多休息才能恢复体力。
她认命躺下,随即像是想到什麽,脱口问:「他为什麽唤我十九娘?」
「请夫人尊称大人。」
「我记住了,那你可知道原因?」
「因为夫人是老爷的第十九房小妾。」
夏取怜怔了下,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出现些许裂缝。
第十九房的小妾
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身分会是某人的小妾,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恶梦。
更可怕的是,这府里到底还有多少小妾?
被杀的老爷到底是何身分呀……
第二章 【抽丝剥茧】
「老爷在京城经商,名下产业有织造场、布庄、木造行和花楼,也经手南北货买卖和其其他生意,奴婢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潘府算是京城的富户。」
「就如此?」夏取怜微讶。
她以为死去老爷的来头会更了得。
「夫人?」
「没事,那麽老爷可有与人结怨?」
在床上躺了几天,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一些,她便开始打探消息,期盼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不曾听闻。」
「那麽这宅子里,还有几名妾?」
「包含夫人在内共有十九名。」
夏取怜吁了口气。「不过是一般富户,有必要纳这麽多妾吗?」还是说,此地的民俗风情便是如此?
「十九名小妾不算多,听说有的富户,小妾再加上通房丫鬟就有数十人。」
「难不成这也是一种彰显自己能力的象徵?」当不了皇帝,用这种方式稍稍满足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碧落不解地问。
「……没事。」稍稍消化刚得手的消息,她瞥了眼外头,只觉阳光普照,花木扶疏,这般好时光囚在房里,真是太难可惜,再者光待在房里,靠碧落提供消息,进度实在太慢。「碧落。」
「夫人?」
「我想到外头走走。」
「可是……」
「放心吧,我好多了,而且我也需要熟悉一下环境。」说着,她迳自掀被下床,起身站了下,确定头不怎麽昏,才又迈了两步。
「夫人如果要外出的话,至少让奴婢将夫人的头发紮起,否则披头散发在外,难免惹人闲话。」碧落赶忙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夏取怜微扬起眉。这丫头最近跟她熟络多了,还会担心她的行径惹人闲话……但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她思绪一顿难以置信。
「这是我的脸?」她轻抚着自己的脸。
「是啊,夫人只是忘了。」不以为意,碧落拿螺钿月牙梳替她梳发,再轻手系上彩绳。
虽说这样的打扮并不合宜,但夫人头上紮着布巾,也只能如此了。
「夫人,好了。」系好彩绳,碧落发现她竟看着镜子发呆,不禁低低一唤,「夫人?」
夏取怜缓缓回神,唇角轻逸难解笑意。
这也真是太巧了……这张脸竟和她年轻时样子如出一辙,让她看着看着,一时间以为时光倒转。
这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老天是打算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吗?
她这个灵魂都快五十岁,早就达到八风吹不动的超然境界,但看到镜中的自己,竟教她恍惚起来。
「走吧。」叹了口气,她起身,由着贴身丫鬟搀着。
屋外艳阳高照,日光流丽,她,瞅着满庭院的花草树木,它们的色彩是如此浓艳鲜明。
「碧落,怎麽外头不见半个人?」她徐步走着,偌大庭院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这儿是夫人的院落,自然没有外人。」
「也没有其他丫鬟?」照那位袖夫人的说法,她如此得宠,她身边的丫鬟数目,应该不输人才是。
「夫人出事之後,其他丫鬟便自己另选主子。」碧落低声道,像是极不愿意道出实情。
当初她不是没有想过投靠其他主子,但终究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这才选择留下来。
「可以这麽做吗?」她讶道。
「自然是不行,但夫人被发现跌落在藏元楼的拱廊下时,大夥都以为夫人已经死了,在这种状况下,追不得已,大夥只能另觅主子。」碧落一席话说得委婉,彷佛怕她秋後算帐。
夏取怜隐约察觉她的用心,但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 「我怎会跌落在拱廊底下?」所以她的伤就是因此而来的?
「不知道。」
「既然大夥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为何还将我押进大牢?」她沉吟着,走了几步,觉得头有点昏,索性到几步外的亭子歇会。
「是袖夫人的意思。」
「她凭什麽这麽做?」
「因为老爷那时已死,先前和老爷相处的人唯有夫人。」
「是吗?」夏取怜捧着额头,努力将细节连结在一块。「碧落,那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样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实在太没效率,还会让她更混乱,倒不如先将整个图拼出轮廓,再细细拼凑。
碧落想了下,娓娓道来。
「那是初一的晚上,老爷被发现死在房中,总管立刻报官,後来便发现夫人跌落在拱廊下。」
「为何我会变成嫌疑犯?」太不合理了,是不。
「因为那晚夫人和老爷在房里不知道在谈什麽,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碧落回想着。
「这麽听来,你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连时间都记得这麽清楚,那就代表当时她是守在门外的吧。
「不,夫人是独自前往藏元楼替小少爷盖被。」
「小少爷?」
「夫人的儿子,无量少爷。」
夏取怜呆住。「亲生的?」
「当然是夫人怀胎十月产下的。」
夏取怜迟迟无法回神。老天这玩笑也开太大了,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这一下就让她体验当母亲。
想了下,她决定先将这问题抛到一边,再问:「为何那晚你没有陪我一道前往探视小少爷?」
「夫人每晚到藏元楼,都是独自前往的。」
「喔?」这麽说来,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做这件事是习惯。「这件事不就许多人都知道?」
「除了聚香水榭的十六位夫人,其他的,但凡丫鬟都知晓吧。」
「是吗?」意思是说,她一口气可以淘汰十六个人,再慢慢筛选?「但我还是不懂,为何我明明已经受伤了,却不将我送医,反倒将我押进大牢。」
「因为袖夫人和夫人向来是死对头,夫人出事,她当然会把握机会压着打,再加上夫人身上有酒味,总管研判夫人是和老爷一道喝酒,而老爷的酒杯里被验出砒霜,夫人房内的珠宝匣又被搜出砒霜,所以就……」
夏取怜闭上眼。就凭这样便定了她的罪,难怪古代有那麽多冤狱。
「我的珠宝匣呢?」她问。
「被大人带走了。」
「老爷的遗体呢?」
「在府衙殓房,夫人问这个做什麽?」
「还自己清白。」
碧落不解地望着她,只见她扬唇似笑非笑道:「碧落,你也认为老爷是我害死的?」
「奴婢不知。」
「碧落,你知道吗?一般来说,会对熟人动杀机,如果不是为财就是为情,可袖夫人说了,老爷最宠我,在这府里我是可以呼风唤雨的,让我得以如此的正是老爷,你说,我杀我的靠山做什麽?」
行凶必有动机,可是杀人对身体原主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她是杀心酸的吗?
「可夫人说不定是为了让小少爷可以继承……」
「这府里可还有其他继承人?」
「大夫人生下大人没多久便去世,几房小妾中,只有你和另一位已经过世的夫人膝下有子女……听说大人早就不打算继承家业,而心屏小姐更不可能,这……」碧落说着,突然愣住。
「这就对了,又没人跟我抢,我何必行凶?」
碧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夫人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待她变得和气,就连个性也沉稳许多,说起话来更是有条有理,彷佛早有因应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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