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长的男性指节在桌上规律敲击,随着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代表他已渐渐失去耐性。
「看来我们没有共识,既然如此,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蓝邵杰不愿再浪费时间。「我就不打扰你宝贵的时间,有任何问题请跟我的律师联络,就这样。」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便挂上了电话。
就在这时,门板上传来轻敲,打扮入时、足踩三吋高跟鞋的女秘书踏进了办公室。
「总监,你的包裹送到了。」透明玻璃门在女秘书身后阖上,透过它可以看见外头兵荒马乱的工作情况,编缉们都为了进版一事忙得焦头烂额。
这里是知名时尚杂志「VICTORY」,原本只是蓝邵杰打发时间的小小事业,但在他的带领下,却无心插柳的在出版界杀出一条血路。
「真的」原本神色难看的他脸上一亮,从办公桌后跳了起来。「太好了!」
他一站起,昂藏的身躯立刻让整个办公室显得窄小,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秘书,接过那个跨国寄来的包裹,露出开心的笑容。
在那笑容下想的是,收到礼物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应该会开心吧!会喜欢他准备的这份礼物吧?
「现在几点?」他回头询问。
「七点半了。」秘书回答。
「那快来不及了!」蓝邵杰拎了外套和车钥匙,交代秘书下班后便匆匆离开办公室。
不一会儿,一辆宝蓝色马莎拉蒂疾驶在道路上,蓝邵杰驾驶技术精湛,切换车道的速度快且稳,一下子便从车阵的最后头来到前方,经过半小时的车程,车子驶进了天悦酒店大门,在门口代客停车的专员立刻迎上,恭谨地对下车的人道:「大少爷。」
蓝邵杰踩着PRADA牛皮男鞋的长腿迈出,昂藏的身躯穿着Paul Smith浅色条纹西装,额前浏海整个往后梳,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男性面孔。
他剑眉斜飞,鼻梁直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直线,眉头深锁,因为看见饭店门口三三两两离去的记者以及采访车,心头涌出不妙的预感。
「结束了?」他随口问了一句,把车钥匙交给停车专员,随手塞了一张钞票做为小费,没等响应便匆匆踏进饭店大厅。
大厅地板铺上了黑色大理石,光洁的彷佛镜面一般,让整个大厅显得恢弘大气。
饭店内热闹非凡,外头也聚集了不少媒体,因为今天是天悦酒店的董事长董建华的六十大寿。
蓝邵杰眉心蹙起,大步迈向举办寿宴的地点,远远的,他便看见了站在出口送客的家人。
父亲董建华、继母徐可晴,以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董邵勤。
「董事长,来一张全家福,这是明天早报的头条。」在场的记者提议。
「好、好、好!」董建华笑得阖不拢嘴,一口答应。
一家三口笑容满面、幸福洋溢,在记者的要求下,拍摄一张又一张的全家福。
全家福相片中,就是没有他蓝邵杰,他倏地楞住,随后自嘲地笑出来。
是啊,他又不姓董,怎么会是一家人呢?
当年父亲是入赘到蓝家,外公要求第一个小孩得从母姓,因此他才会姓蓝。
他的生母生下他之后身体就日渐虚弱,在他三岁那年香消玉殒。
一年后,父亲带回一个温柔娇弱的女人——徐可晴,重新组织了家庭后,那种家不是家的感觉便在他心底发酵,尤其徐可晴嫁给爸爸的时候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这件事情在蓝邵杰小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伤痕。
远远站着的蓝邵杰深觉这样的画面刺眼得很,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留在原地,走不过去也离不开。
年过五十仍保养得宜,美丽温柔的董事长夫人徐可晴眼尖地看见了站在远方、冷眼望着他们一家人的蓝邵杰,她一楞,拉拉身边的丈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董建华抬眼望去,看见了迟到的长子,带笑的脸庞顿时蒙上不悦之色。
记者拍完了照纷纷离去,董建华双眼对上了长子,神情不悦地朝他走来。
蓝邵杰看着父亲的表情从开心转成了不悦,防卫心马上竖起,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嘻笑道:「老头,生日快乐啊!」
「你现在才来做什么?」董建华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有气,口气也不怎么好。「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爸?今天是什么日子?多久前就告诉过你不要再把事情搞砸!今天多少长辈问起你,你知不知道?平时你怎么玩我都不拦你,就只有今天,就今天……结果你竟然玩到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记,我对你太失望了!」
父亲没头没脑的把他痛骂一顿,蓝邵杰看着父亲,没有说话。
「建华,你少说两句,邵杰肯来就好,肯来就好。」徐可晴拉着董建华,柔声安抚,看都没看蓝邵杰一眼。
「爸,你别怪哥,哥肯来就很好了。」董邵勤也一同劝着。
「阿勤你——」
他迟到,是因为傍晚时董邵勤十万火急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开车不小心撞到人,对方狮子大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请他代劳,怎么现在却不帮他说话?不说他自己捅了楼子要他来处理,拖到了父亲寿宴的时间?
而且他们母子的说法听起来怪怪的,像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参与父亲的生日。
蓝邵杰冷眼看着那对母子唱作俱佳的表演,拿在手中的生日礼物怎样也送不出去。
今天是父亲的六十大寿,早在一个月前继母就告诉他宴会时间了,但照现场情况看来,寿宴时间显然和她说的不一样。
他的姗姗来迟,全是这对母子串通好要阴他的吧?一个告诉他错误的时间,另一个拖住他的行程。
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呢?蓝邵杰问自己,为什么还要相信他们,抱持着希望?
不只一次了,他们做这些,为的就是让父亲对他失望。
看着手中特地挑选的礼物,想着如果他早一点出门或是有再和别人确认过时间,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不,有温柔的继母以及乖巧听话的弟弟在,他永远都得不到父亲的喜爱和信任。
思及此,蓝邵杰的笑容更为嘲讽。
「你看看你,还笑得出来!你妈、你弟弟老为你说话,你却总是这个样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董建华厌恶长子那副死不认错的讥诮模样,忍不住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
他已经懒得为自己辩解,多少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他已经不想再数。
他冷笑着,看着徐可晴以及董邵勤,想从他们眼里看见一点点的愧疚,也想从父亲脸上看见一点点的慈爱。
结果,他还是失望了,又一次的失望。
父亲的愤怒失望,弟弟的幸灾乐祸,继母的冷淡疏远……在旁人眼中,他们才是一家人,他蓝邵杰只是个外人。
「我妈?」他武装自己,摆出他们想看见的模样。「别笑死人了,我蓝邵杰只有一个妈。」
「你这什么话?可晴没有照顾你?你很小的时候她——」
「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死了,她才死一年这女人就进门,还怀了六个月的身孕。」他当着父亲的面,撕开这血淋淋的伤疤。「从那一天起,那个家就不是我的家了!」
此话一出,蓝邵杰看见父亲铁青又羞愧难当的脸色,明白自己正式让父子之间的感情降到了冰点,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蓝邵杰,你这个不肖子!」
身后还能听见父亲的大声咆哮、继母和弟弟的安抚,以及一旁看好戏的人的窃窃私语,但他不在乎!
离开宴会厅,蓝邵杰带着满肚子的怒气来到天悦酒店的精品街,一个拐弯就看见了母亲生前与友人创立的珠宝品牌「Perfect」。
他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吓了柜姐们好大一跳。
「少爷。」
「我随便看看。」阻止旁人跟随,他随意浏览着母亲生前最尽心经营的事业品牌。
母亲过世多少年了?超过二十五年了吧,可这个品牌在母亲友人的持续努力下,经营得有声有色,他自己也很喜欢Perfect的设计——因为很有母亲的味道。
Perfect延续了母亲的设计理念,因此只要心情不佳,他便会挑一间Perfect珠宝店进去走走看看,挑一样喜欢的东西带走。
带走有母亲风格的饰品,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个对戒……」一组男女对戒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在橱窗前站定,让柜姐拿出那对戒。
对戒的设计简约,仅是一圈白金,但上头草写的Perfect字体让他有熟悉的感觉,那是母亲的字。
「我要了。」看了半晌之后,他对柜姐说。
「好的,少爷要跟女朋友带对戒?这组对戒刚上市就抢购一空,这是最后一组,都是感情非常好的情侣来买的。」
「我只要男戒。」明明有个交往一年、感情稳定的女友,可蓝邵杰完全不考虑买下对戒,和女友一人一个。「不用盒子,我要直接戴着走。」
柜姐闻言,包装的动作停顿,面露为难。「少爷,对戒是没有分售的……」
蓝邵杰从来不接受别人对他说个不字,他朝那名柜姐扫去一眼,轻声问:「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妳再说一次。」
「……没什么,少爷,跟不认识的人戴对戒不是什么好事,我给你配一条银炼,让你当项链戴好吗?」识时务的柜姐决定别跟工作过不去,因为老板和少爷的关系很好,得罪了少爷可没好处。
蓝邵杰结了帐,拿走他想要的东西便转身离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别人的困扰。
那名柜姐看着仅剩的女戒,苦恼不已,「怎么办呢?对戒哪有分开来卖的,这太奇怪了,再说有哪个女孩子会买,这不就是跟陌生男人戴对戒了吗?」
「卖不掉的话,经理会不会叫我们自己买下来?」另一个柜姐也面露难色。
「妳当我们家的东西很便宜吗?那对戒要七万耶,少爷只付了四万,妳觉得谁会花三万买这个女戒?」想也知道不可能,除非奇迹发生。
「那个,不好意思——」
这一个身材娇小,穿着牛仔吊带裤,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孩,局促不安地踏进了Perfect专柜。
「我一直很喜欢你们的东西,很想要买一样饰品给自己做纪念,但我预算有限……请问有没有三万元以内的小东西,可以介绍一下吗?」
闻言,两个正在为卖不出去的女戒而烦恼的柜姐顿时眼睛一亮。
蓝邵杰数不清自父亲生日那天大吵一架之后,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回家了。
正在校阅这一期要出刊的杂志时,他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抬头看向桌历,看见父亲生日那天打上的星星,再对照今天的日期。
两个月了啊……
原来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好好跟父亲说话了。
看着摆在桌上那份未送出去的礼物,蓝邵杰心一热,拿起电话想要拨给父亲,但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心情非常的烦躁,他离开办公室,想出去走一走。
「我出去了,今天不会再进公司。」他拎着车钥匙,交代秘书一声。
「好的,总 监 ,你 要 提 早过中秋节啊?」秘书笑问。
蓝邵杰心中打了个突,中秋节……明天吗?农历八月十五?
「不,我不过中秋节。」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冷酷的态度让秘书露出怪异的表情。
明天是该死的中秋节!
宝蓝色的马莎拉蒂在海岸公路上奔驰,阳光下,蓝色的车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蓝邵杰摇下车窗,让咸咸的海风灌进车内,他深深呼吸,海的气味让他觉得舒服。
广播频道里,嗓音甜美的DJ正说着他最不想听到的话题——
哈啰,我是小甜甜,明天是中秋节,各位听众有什么节目呢?烤肉狂欢时,小心别暴饮暴食后悔莫及哟。
说到这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明天天悦酒店董事长董建华先生与妻子徐可晴即将欢庆结婚二十六周年,由于当年两人结婚时正好是农历八月十五日,于是便决定以中秋节当做结婚纪念日,二十六年来,董建华夫妻鹣鲽情深,多年如一日,羡煞旁人……
蓝邵杰火大的关掉了讨人厌的广播节目。
正因为中秋节是父亲和继母的结婚纪念日,他才讨厌中秋节,去他的月圆人团团!
自从二十六年前父亲跟那个女人再婚之后,那个家就不再是他的家了!
「我什么时候团圆过?」他讥诮地笑了,油门猛踩,加速奔驰。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Hey,兄弟,你在哪?」
「往福隆的路上。」蓝邵杰淡淡回答。
「哇靠,也不揪一下!」
「我去找人,等等就回台北。」
「喔,所以今晚可以看见你了?太好了,JJ会很开心,他的夜店今晚开幕。」
「我一定会到,不醉不归。」蓝邵杰听见有得玩,马上答应。
定好晚上狂欢的时间,他收了线,专心开车来到福隆海水浴场。
今天是非假日,又过了暑假的旺季,白色沙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其中有块地方净空,有巨大的遮阳棚、沙滩椅,以及正在进行拍摄作业的工作人员,非常醒目。
蓝邵杰将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下车,站在远方看了一会拍摄的过程。
只见皮肤白皙、四肢修长,五官美艳、身材姣好的女模特儿穿着性感的比基尼泳装,专业的在沙滩上摆出各种姿态,让摄影师捕捉她美丽的倩影。
他勾唇一笑,迈开步伐,往拍摄现场走去。
女模特儿双膝跪地,臀部坐在脚后跟,侧身面对镜头,S型的身体曲线美丽诱人。
「OK,再一张!笑容再浅一点,眼神再媚一点……」
女模特儿配合摄影师的要求,摆出到位的表情,突然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出现,破坏了拍摄现场。
「先生,你不能进去,我们还在拍摄,先生!」工作人员想拦气势汹汹的蓝邵杰,却毫无效果。
他如入无人之境,扯起跪坐在地上的模特儿,拉着她的手霸道地离开了拍摄现场
「邵杰、邵杰你在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姜芯彤意外蓝邵杰会突然出现在拍摄现场,还把她带走。「我在工作耶!」
蓝邵杰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自己也上了车,这才对她露齿一笑。
「我跟妳经纪公司说过了,走吧。」
「干么这样。」姜芯彤脸颊红红,嘴角带着笑,嘴巴说着一点也不真心的责备。「我还没拍完耶,这样一点都不专业。」
「我想见妳。」他深深凝视着她。「不行吗?」
「好啦,你这个讨厌鬼,以后不可以这样,模特儿界好难混的,一下就被别人追过去了。」
「大不了我养妳。」蓝邵杰耸了耸肩。
「真的?你要养我?」姜芯彤双眼大亮。「不对啊,我要用什么名义给你养?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她意有所指。
「那就结婚啊。」他随口承诺,终身大事决定得很随便。
「好啊!」姜芯彤满心喜悦,抱着蓝邵杰的手臂心满意足。
「走吧,我们出去玩。」发动引擎,身旁的女友撒娇的环抱着他手臂,一路恩爱回台北。
车上的手机不停响起——是父亲以及公司的来电,他不想管也不想理会,只想恣意放纵。
反正一切都不重要了!
将手机关机,蓝邵杰露出自以为开心的笑容,开着车回台北,与朋友们见面、喝酒、狂欢。
只是无论场子怎么热闹,酒喝得多猛,笑得多大声,都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空虚,填补不了那空洞……
没多久,所有人都醉了,纷纷睡得不醒人事,蓝邵杰忽然觉得闷,他走出包厢,摇摇晃晃的撞到了人,再跌跌撞撞的走到大马路旁,掏出身上的烟点燃。
眼前烟雾弥漫,他脸红脑热,在烟雾中看见了一个影子。
「妈……」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妈……」
他追寻着幻影走到路中央,他的突然出现让车道上的车子闪避不及,直接撞上。
「砰!」蓝邵杰整个人撞上了引擎盖,再重重跌落地面。
巨大的黑暗将他笼罩,他想要睁眼,却没有半分力气。
在黑暗中,他看见了一道光,一双温暖的手,以及熟悉的脸庞。
是妈妈,过世了二十几年的母亲,母亲温暖地对他微笑,伸出手,牵引他走出这场黑暗——
台北信义区是夜店林立的战区,今天开了一家新的夜店,在知名烘焙坊工作的舒家妮擅长做蛋糕,透过朋友的介绍,她为这家店制作了开幕甜点,一直忙到深夜才离开。
她打理好自己,背着侧背包准备要离开,没想到才踏出厨房,就被一个酒醉的客人撞到,两人额头撞额头,一起跌倒。
「喔,好痛……」舒家妮摀着额头,蹲在地上喊痛,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痛死了!」酒客大吼,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明明是对方的错,但想想对方喝醉了,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就不要跟喝醉的人计较那么多,舒家妮压下心中的委屈,不作声。
那名酒客也真的醉得厉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上一秒才生气大吼,下一秒立刻嘻嘻哈哈笑出来。
「我真的醉了,哈哈哈哈……」那人摇摇晃晃的起身走了出去。
待疼痛和晕眩的感觉消失,舒家妮这才站起来,摸摸自己的额头,接着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颈间——空的
「我的项链!」她一惊,立刻低头在地上找寻,那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结果她找到了两条项链,同样用银炼串起一只戒指,看来是两人撞到的时候坠炼扬起缠绕,链子同时断裂。
舒家妮捡起了那两条项链,却意外发现——
「咦?一样的。」
她一手抓一条,在昏暗不明的夜店灯光下,检视哪一条项链才是自己的。
「怎么会这么巧?」两条项链都有着同样的银炼,也串着一模一样的戒指,戒指上头都刻着Perfect字样,舒家妮分不出来哪一条是自己的。
「哪一条是我的啊!」她惨叫,想到其中一条应该是刚才那名酒客的,便匆匆追了上去。
「先生,你的东西。」舒家妮一出夜店大门,便看见了那名倚着路灯抽烟的酒客,她正要走过去,却看见他突然伸手,像要抓什么东西,脚步也往前跨。
「先生小心!有车——」她尖叫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舒家妮眼睁睁地看着那名酒客跨出车道,被闪避不及的车迎面撞上。
她脸色发白,呆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逆流,可怕的画面在她脑中不停回放。
撞了人的车主匆匆下车,看见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顿时惊慌失措。「谁、谁来帮忙叫救护车?」
听见声音,舒家妮这才清醒,立刻拨了电话叫救护车。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在一旁等待救护车来,当医护人员赶到,将那名头脸都是血、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做了基本的急救,准备将他送上救护车时,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拿着那人的东西,连忙走上前。
「等一下,我捡到这位先生的东西。」她把握在右手的项链交给了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收下了那条金属项链,推着人上救护车走了。
之后警察来了,她在现场做了笔录,然后才带着惊魂未定的心情回家了。
这件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消失在她记忆深处。
她认为不过是日行一善,没什么大不了的,而那条断掉的链子因为重新买一条的费用超出了她的预算,也就暂时先收了起来。
只是偶尔拿出来时会觉得很神奇,她偶遇了一个人,那个人还跟她戴一样的戒指。
她想起Perfect的对戒有一个传说——
「据说戴Perfect对戒的情侣,最后都一定会结婚……那个男人应该有个感情很深厚的女朋友吧?」
舒家妮一边把项链收进盒子里,一边摇头晃脑的想着别人的美丽爱情故事,想着或许有一天,她也能遇到美丽的爱情。
第二章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
春天阴雨绵绵,在一连多日的雨天过后,一个出太阳的早晨,天气非常好,这天搬家最棒了。
送走搬家工人后,她满足的看着自己的新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玄关,白色的绒毛脚踏垫铺在门口,赤着双脚踏上可以感觉到柔软的触感。
木质地板散发木头特有的柔和氛围,小客厅摆着的沙发组营造出家的感觉。
他雀跃的走进卧室,双人床铺着舒适的纯棉床单,大地色系让人心旷神怡。
她忍不住笑意,雀跃的跑到客厅,拉开窗帘,打开落地窗。
十二楼的高度足以看见美丽景色,舒家妮忍不住想象入夜之后在自己房子里看夜景的情况,趴在栏杆上,笑得开心。
「我有自己的房子了。」傻笑再傻笑,为自己年纪轻轻拥有的第一个房产而雀跃。
手机响了起来,舒家妮接起,听见兄长关切的声音——
「家妮,妳到新家了?还好吗?舒不舒服?」
舒家妮听见哥哥的声音饱含关心,她微笑,用着轻快的语调道:「当然舒服,我花大钱买的耶!哥,改天过来玩!」
「是吗……住得舒服就好。」
大哥声音有多愧疚,她听出来了。
不善言词的兄妹俩,不知道该怎么化解现在的尴尬。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舒家杰待她极好,尽可能的让她完成学业。
没有大人的照料,兄妹俩日子过得拮据,因此舒家妮念完高中便出社会工作赚钱,跟哥哥一起养家。
长她五岁的哥哥在五年前结婚了,随着家中人口增多,三房两厅的老公寓已经住不下,嫂嫂对她直言,家中已容不下她。
于是她拿出十八岁出社会到现在七年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为头期款,为自己买了个一房一厅的小窝,搬出跟哥哥一起住的家,自己一个人生活。
「当然会舒服,哥你改天来玩,原屋主送了我好多东西,装潢是送的,家具也是全新的,我占到了大便宜!」舒家妮语气轻快,因为知道兄长对自己的歉疚,对她有说不出口的抱歉。
可她的欢笑并没有传达给兄长,哥哥在电话那一头长长的沉默,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哥,我本来就该搬出来住。」她笑笑提起,试着解决这件事情。「我大了,也有在赚钱,养得活自己,我本来就打算要买房子,只是时间提早了一点而已,不要怪嫂嫂,她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有了自己的家庭,有妻子,有小孩,这样很好啊!她大了,本来就应该搬出来,一个人生活。
嫂嫂她……只是比较直,想要没有人打扰的夫妻生活,直言不讳总比背后搞小动作要好。
跟哥哥分开生活,她心里当然有那么一点不舍,但是拥有自己的房子这项成就感比什么都快乐。
「哥,等我小侄女出生了,我再带好吃、好玩的去看她,帮我跟嫂嫂说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她故意调皮地说着,企图消减兄长的罪恶感。
听见妹妹俏皮的话语,舒家杰笑了出来,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收了线。
放下电话,舒家妮看着自己小巧温馨的家,笑容不自觉加大。
「开始忙啦!」她挽起袖子,开始整理、打扫,一忙就是一整天。
当整理好衣物,摆好厨具的位置后,舒家妮累得双臂酸痛,但看着渐渐有自己风格的家,感觉很开心。
她坐在客厅的绒毛地毯上吹着冷气,喝着冰凉的饮料,看着落地窗外的日落景色,决定庆祝自己乔迁之喜,好好做一顿大餐。
「来去买菜,做个意大利面,然后再烤一个派,嘿咻。」想好大餐要做什么,舒家妮起身,正要转头回房间,忽然感觉到一股凉风吹来。
心里打了个突,回头一看,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吹得扬起,她顿时心头一惊。
「我刚刚忘记关落地窗?真是胡涂!」她立刻上前关好落地窗,一边暗骂自己胡涂,一边拎起一件小外套,拿了钱包和钥匙,离家去采买。
「咦?」阖上门前,舒家妮停顿了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关灯的一瞬间,她好像在落地窗前看见了一个人影,但仔细一看并没有。
「我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因为搬家的关系,忙到太累才出现幻觉。
「出门出门,吃大餐、吃大餐。」舒家妮关上了门,离开小窝。
就在门阖上的那一刻,她的客厅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又有人搬进来了啊,这是第几个了呢?
他扳着自己透明的手指细数,一、二、三、四……四个吧,他记得多少人搬进这间房子,可却记不得他到底是谁。
环视这个被重新装潢的房子,小巧的家具拼凑出一个温馨的家。
他忽然想起自己出现在这个房子里的情形——
粉白的墙面围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空间,一房一厅十六坪的房子,成了囚困他的牢笼。
他就坐在客厅中央唯一一张椅子上,呆呆的,傻傻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谁?从哪里来?他想离开这个空间,却走不了,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门口,将他囚禁在这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向大门方向。
「这栋大楼的屋龄不到八年,总楼层二十,一层一户,出入绝对安全,这里位于十二楼,视野非常好。」热情的房屋中介引着客户走进这间空房。
他支着下颚,冷眼看着中介领着客户穿透的他身体,登堂入室,他皱了皱眉,理解到自己的不同。
可他不死心,站在人前挥了挥手,还发出了声音,「Hey yo!」
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他的身体就像空气中的一部分,他们穿透而过,没有停留。
他……究竟是不是人?如果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刷的一声,落地窗被打开,风徐徐的吹了进来,翠绿的公园绿地映入眼帘。
「这里风景好棒喔!」年轻女孩趴在阳台栏杆,笑容满面的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年轻男孩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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