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介彦:**职员,和彦的哥哥
和彦:培训机构老师,
加贺:和彦的大学同学、朋友
初芝:介彦的妻子,幼教师
夏暖:和彦的女朋友
黎冰:加贺的女朋友,护士
钰宁:和彦培训机构的女学生
梁老师/老梁:和彦的同事,培训机构老师
乔老师:和彦的同事,培训机构老师
王老师:和彦的同事,培训机构老师 )
二月的中旬,某个寒冷的下午。
时间还早,酒吧的驻唱歌手还没有到,气氛也显得冷清。播放的音乐是缓慢悠扬的国外乐曲。和彦坐在最里面僻静的位置,除了他,店里还有一对情侣和两个老外三桌的客人。和彦并不常来这种地方,因此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侍应生送来酒水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这样一个人瞪着眼睛极不自然地过了一个多小时。
两个老外起身离开了,和彦再次看了眼时间。在快到五点半的时候进来了一群男女,中间有个年龄稍长一些的男人应该是他们的领头人。一群人选了犄角靠窗的沙发椅的位置,侍应生适时地跟了过去。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一个女人恭敬地叫了声“胡总”。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墙上的古老座钟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零八分。
“久等了。”
背后传来一个带有独特磁性的熟悉的男声。修长的男人拉开和彦身边的高脚椅,手搭在他的肩上。这个让别人等了两个小时脸上亦毫无愧色的男人,精致俊朗的脸庞,一身高级西装像从服装杂志里走出来的外国模特儿般,加上文艺电影中男主演忧郁儒雅的气质,一进来就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你还是一样夸张。”
“多谢夸奖。”
男人轻撇了下嘴角将和彦的挪揄一带而过。
除了出庭,男人几乎很少穿着这种正式的装束。和彦不解的多瞄了两眼身旁正在脱西装上衣的男人。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这么想着的时候,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和彦的疑问,边扭动着肩膀调整衣服的角度边说“今天去了主任家拜访,所以穿得正式些。”
点了杯马丁尼,将外衣搭在椅背上,男人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四周。
加贺是和彦从中学时代开始到现在的好友。父亲是区劳动保障局的副局,母亲是会计。本人是劳动局仲裁科的仲裁员,一个巧言令色的男人,且深谙为人处事之道。像这种长得帅品味好兼儒雅精干又有些忧郁气质,大概没有女人会放过这样的男人吧。他以交往期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的“月抛”模式源源不断地轮替着女友,是公认的花花公子。和彦虽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远远不及这个恶友。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标准的花花公子,女人们应该会敬而远之才对,可不知怎的仍有不少纯情可爱的女性前仆后继。更令人费解的是,加贺从未做过“脚踩两船”的事情,何时何地对于任何人的关系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我对每一段恋爱都是认真的,投入真诚的热情,享受甜蜜的感觉,满足彼此的欲望,直到厌腻或者不合再理智地分手。恋爱与婚姻都非互相捆绑。人应该享受恋爱的好处,若反之被其束缚就本末倒置了。每个人的恋爱观念与模式不同,从爱到无爱,这中间所要花费的时间,本就没有什么规定的准则。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或许别人无法接受我的爱情观,事实上也没有必要非勉强别人接受不可,而且这与其他人并没有关系。’
发表过上述那些言论的男人此刻正优雅地坐在和彦的旁边,手指娴熟地在手机键盘上跳跃,好像是在编辑短信。靠窗的一桌似乎是公司庆祝,不时传来喧嚷嬉笑的声音。
基本上加贺是一个相当随性洒脱的人,说的难听点就是没节操,面对其他人的挪论也大方的一笑置之。学生时代时就有同学问到加贺喜欢的女孩的类型,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上的人就是喜欢的类型’。这话在别人听来相当滥情,可对和彦来说却十分受用。恋爱是一种不确定性事件,就算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无需旁征博引,据理力争。
“是在给她发信息吗?”
“嗯?”男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将手机放回西裤口袋里回答“嗯”。微长的刘海垂落在脸侧,被酒吧的灯光染成了亮泽的橘色。
“这次哄了多长时间?”
和彦拿起酒杯送到嘴边,盯着杯子里的冰块问。
“你等了多久我就哄了多久。”
和彦是一名网页设计老师,工作的地方是一所从事计算机设计艺术的教育培训机构,前女友是在同栋办公楼别家公司的职员。被告知“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是在两天前,女人神经粗大到怀孕四个多月才发现,没办法的和彦只有出钱给她做引产手术。刚好加贺的现任女友黎冰是一家小型综合医院的护士。为了稳妥保险起见,就由黎冰陪护着和彦的前女友手术,结束后再告知他。
可能是出于同为女性或者立场尴尬的缘故,在电话里黎冰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可以想象,大概是她向加贺纠缠抱怨了两个小时。和彦苦笑。
“话说这是第几个了?”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加贺皱眉适应了下酒吧里的声哨气氛。和彦也很无奈,他没有办法想象两个男人在咖啡馆里谈论给前女友堕胎的场景,那简直是太悲壮了。
“才第二个好不好。”
烦躁地放下酒杯,他大叹了口气。
第一个是自己的第几任女友已经记不得了,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还是大学生的他初次陪女友到医院去做人流手术,食指交握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走廊尽头反射着白光的窗户,仿佛人生剩余的所有时间都会被这条长长的走廊牢牢地拖住•••很讨厌,很丢脸,浑身不自在,很想马上飞奔出去,这样自己就与这里没有半点关系。想要快点解脱•••可是不行,必须忍耐。这是那时在医院走廊里等待手术结束的和彦最真实的想法。
他当然知道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和护士没有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可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脚跟焦躁地轻跺着地面。于是当女友手术结束出来,等不及医生嘱咐完,和彦便抓着女友的手臂头也不回地飞奔出了医院。
女友在脚边难受地狂喘,他站在熙攘的街道旁麻木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终于结束了,这种地方再也不要来第二次了。和彦这么想着蹲下身温柔地帮女友抚背,心里计算着再过几个月就提出分手吧。这段记忆不知不觉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你还不满足是吗?”用手指拨转酒杯中的冰块,加贺眯着眼睛明知顾问。
和彦焦躁地咂了一下舌,手肘撑在桌面上扶额。
加贺用耐心的口吻轻声问“早就说过让你带套儿,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带那种东西•••而且她也说没关系•••”
“没关系?”
加贺憋着笑的模样十分让人火大,可和彦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相信她说没关系就在里面射精吗?你真是‘单蠢’得可以,脑容量不会也跟着射出去了吧!”
就算被加贺的下流言语调侃和彦也无话反驳。
“我要是女人的话,为了引喜欢的男人上勾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要我自己坐上去动都可以,说不定还会在保险套上开洞,一夜百战也没问题喔!”喝着高级酒的男人乐此不疲的从嘴里吐出下流的言语。
和彦嗤之以鼻,“你要是女人的话,一定是那种妖艳的,整天以荼毒男人为乐的变态女王大人。”
“哈,承蒙赞许•••”停顿了一拍,男人向和彦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妩媚的侧脸,用低沉磁性的柔软声色说“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来个终夜缠绵•••”
和彦斜着眼睛从鼻子里哼出笑声,认定这个家伙真是不折不扣地抖S,“来真的?小心你第二天起不来喔!”
“那就要看你的技术了•••”
单肘撑在桌上的加贺好色地嗤笑。气质高贵得如同优雅的贵族猫的男人一说到这种话题就能毫不在乎地脱口而出一些卑猥的字句。或许就是他这种放浪形骸的性格才跟和彦合得来吧。
这类似的对话不止一次,两人十分默契,最终不过是付之一笑。和彦对同性恋爱没什么歧视情结。他自认是个现实的人。工作第一年时曾和男人交往过两个月。被可爱的后辈告白,即使是男人也没有反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就决定交往看看。接吻很舒服,**也是,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到“备战状态”,因为两人都是第一次,虽然知道方法可还是没有做到最后,两个月后便和平分手了。因为相处下来和彦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女性身体柔软的触感。换了工作之后听说那个男孩在自己离开不久也离职了,现在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虽说如此,和女人交往真是有够麻烦。只有喜欢远远不够,既要注重形式把表面功夫做足,又要求男人有内涵,女人就是这种贪婪的物种。吃饭约会什么的既费时间又费钱。从这方面看,跟男人就轻松实在很多。因彼此对等故没有负担感,分手后也没有麻烦事。这样说虽然很现实,但男人毕竟也就是现实的动物吧。
说到底,性跟排泄一样是只要释放出来就行的生理现象,不值得在这上面费心。亦无需故作清高。
“对了,今天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介彦了,不过他没有看见我。”
加贺突然冒出一句。
“我哥?”
“嗯。”
加贺点头,随即补上“他刚好从医院的楼门口出来,好像很匆忙似的。”
与工作之后便立刻独立的和彦不同,加贺是与他的父母住在一起,跟和彦的母亲大哥是同一个住宅小区,被本地人俗称为“公务员小区”的洮泽小区。和彦的父亲生前是公务员,大哥介彦是市政办公厅的职员。两家只算相识,过年的时候偶尔来往。今年30岁的和彦,比哥哥介彦小两岁。他们虽然是兄弟,却比一般的朋友关系还不如,更谈不上亲密,甚至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平和地说话都困难。
“他一个人吗?”
“没错。”加贺再次点头,“我有叫他,可是他没有听见。”
“他去那里做什么?”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
“大概是有什么病痛吧,那家医院治疗疑难杂症很有名。不过也可能是去探病什么的吧”。加贺的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在说“只是感冒啦”这种程度而已。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香烟点燃,将烟盒放在桌子上,口中吐出轻飘飘的烟雾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知道加贺是没有恶意的,正因如此,和彦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男人,“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我的身上。”
不知哪里传来的哨声。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中,就看到有个女歌手抱着吉他走到了舞台上。长长的裙子和绑在手腕上的麻布条很有流浪歌手的感觉。坐在椅子上一边弹一边唱。歌的旋律和彦没有听过,也许是原创的。加贺随便找了个话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和彦拿出钱包结账,两个人就这样准备离开了。
一出酒吧,冷冽的空气无孔不入的刺痛着皮肤。华灯初上的古朴街道,冻结的湖面上模糊地倒映着湖畔楼榭的剪影,凋零的干枯枝条上挂着彩色的霓虹灯饰。这边的街面人影比较稀疏,不过再晚些整条街的酒吧开门营业,四处的景致才会有如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的意境。永恒不变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下,节日的热闹氛围在这里只显多余。
走出酒吧街,新年的气氛才被突显出来,两边店铺简陋的装饰着红灯笼,彩带和贴纸。
“你回公寓还是回家里那边?”
加贺带上皮制手套紧了紧衣领,抬手看了眼时间,眼睛搜索着来往的车辆。
“回家那边吧。”
扬手截下一辆出租车说出目的地,司机点头后,加贺敏捷的钻进助手席座,和彦则坐在后面。广播里是现在的路况信息,出租车司机面带倦容的按倒“空车”的指示牌,然后将广播调成一个健康养生类的频道。和彦抬手看了眼手表,是晚上七点半。
广播里的健康专家正说到蜂蜜不能和生大葱一起食用,司机不时地和加贺搭话。和彦则将身体深深陷进座位里闭上眼睛。觉得好笑。谁会没事用生大葱蘸蜂蜜吃呢?不过,或许真有这样的人也不一定。没准儿哪个民间秘方里就有生大葱蘸蜂蜜。说起来,和彦的母亲就非常喜欢看这种健康养生的电视节目。
“睡着了?”
和彦睁开眼睛。加贺微偏着头,貌似和司机说完了话。
“没有。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而已。”
加贺没有回过头,仍旧是偏着头,不怀好意地取笑说“你又没做手术。”
知道自己被损友讽刺,和彦也懒得计较。
“阿姨身体怎么样?听到健康节目就忽然想到,她不是很喜欢看这类节目吗!”
加贺扭转过身体,从椅背的前面望着和彦。一谈到长辈的话题,他就会变得异常郑重严肃。这个人的确有些矫情,但不娇惯,十分懂得分寸。
“还是那样。我爸去世之后就一直如此。”
“上次我去你家拜年的时候还听她说想抱孙子。介彦那边没有消息吗?”
和彦怔了一下,他想到今天那个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被打掉的自己的孩子。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多余的惋惜。放在驾驶台上的对讲机突然刺耳的响起,司机单手拿起来对着对讲机说话时,噪杂的声音时断时续。
“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吗?”
加贺转回身。
“据说是今年打算要孩子。”
“据说?”
加贺沉吟着,尾音拉得稍长。
“我是听我妈说的。”
和彦和哥哥的关系不怎么好,到底是哪里不好呢,和彦也说不清楚。哥哥在三年前结婚,对方是一个贤惠认真的女人,温暖的气质的确符合介彦会喜欢的风格,有时候也会很可爱。在幼儿园工作的她十分喜欢孩子,常常会露出温柔如水的母亲般的笑容。和彦的的女朋友夏暖刚好与她有些相似。
变换了一下姿势,手臂交叠抱在胸前,和彦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哥哥介彦是一名**公务员,今年32岁,一个有些神经质且纤细的男人。青白的肌肤就像冷血动物一样四季冰凉,脱下衣服的单薄胸膛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又像永远睡不饱似的慵懒双眸时常饱含着淡淡的忧郁。微长的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虽然不抽烟打扮,但随身必备打火机、手帕和梳子,时时刻刻注重保持干净整洁的清爽形象。从不穿泛滥庸俗的运动系牛仔裤,喜欢棉麻的质感的他连闲适在家时也是一身白色棉纱衬衫或针织衫、麻布裤。习惯性地含着胸,行动又缓慢。总之,一副生命力相当薄弱的样子。
介彦从小便是头脑聪明又听话的乖小孩,有着神童般的记忆力,一直是父母亲的骄傲。周围的人也将介彦视如天才,并对他谦虚得体的待人处事夸赞不已。和彦最初也为有如此优秀的哥哥感到骄傲,直到上学之后。
相比品学兼优的哥哥,课业差劲的和彦就矮了一大截。少年的噩梦即是每每听到父母老师说“哥哥介彦怎样怎样,你就不能好好学习一下吗”“你看介彦都如何如何,为什么你就不行”诸如此类的话语。简直深受其害。偏偏从小学到初中两人都念同所学校。噩梦一直持续。
上了初中这种差距愈演愈烈。和彦整天跟被介彦称作“猪朋狗友”的小伙伴们混在一起玩闹,哥哥十分鄙视那些人,以有个“小混混”弟弟为耻,但和彦却不以为然。年级不同的他们在学校中碰见的机会并不多,即使遇见两人也从不会说话,放学回家也总是介彦走在前头,和彦远远地跟在后头。即使和彦跟同学打架、被欺负,弄得鼻青脸肿、满身伤痕,哥哥也不会来帮忙或安慰几句,反而在一旁用冷漠的眼光看着。每回被母亲骂,介彦也只在一旁看好戏,等母亲走后就用轻蔑的语气骂弟弟是笨蛋。
初一下学期的一天,母亲实在看不下去整天不学无术的儿子,一边叫介彦回屋做功课边把和彦留了下来。手叉着腰,衣服被小腹上的肥肉微微撑起,怒目圆睁的样子凶狠又彪悍。相比之下,坐在母亲旁边的父亲就柔和的多。和彦向一边靠拢了一步。
“为什么不喜欢读书呢?”
父亲甜软的上海口音温柔中带着严厉。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和彦垂着头,听到了母亲大大地叹气声。
“那你喜欢做什么事情呢?”依旧是父亲在发问。
喜欢玩,喜欢自由,可是和彦没有把这个说出口。
“只要你找到喜欢的事情,即使不上学也可以。”
“真的吗?”
和彦用的是质疑的语气,他有些半信半疑,因为头一关的母亲那里就通不过。“妈妈也同意吗?”他故意没有看母亲的表情。因为不能让自己退缩。
“她同意,我保证。”
父亲代替母亲回答。和彦转向母亲,她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正视和彦。
“我喜欢自由。”
“自由•••具体是指什么事情?”
父亲这样问。
和彦犹豫了,他所说的自由就是不用整天被母亲训斥,不用每天上学,不用看哥哥的鄙视的脸色,可以尽情地玩。父亲还在微笑着等待回答。
“不•••不被妈妈管头管脚。”
和彦偷眼看了下母亲的脸色,只是一瞬间而已,就立刻低下了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怯懦。
母亲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两步说“你要不是我儿子,鬼才愿意管你呢!”和彦身体不争气地被吓得退后了两步。父亲见状上前拉住母亲劝阻。像是压抑着怒气似的,母亲连声音中都冒着火说“那么至少安安分分的给我把初高中念完,只要做到我就决不再管你。”
和彦其实并不清楚“决不再管”到底意味着什么,年少的他隐约觉得那就是自由。当然想不到这只是父母亲的缓兵之计。
“可以吗?”
父亲的声音非常冷静,跟母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以。”
和彦斩钉截铁地回答。
晚上躺在床上和彦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想到以后不用再被母亲骂,只要努力考上高中就可以了,不觉在被窝里偷偷地笑了出来。是邻旁的冷笑声将沉浸在“美梦”的和彦拉回现实。“笨蛋”,睡在身侧的介彦轻蔑地说。和彦盯着介彦的后背和后脑勺说“要你管”,然后赌气似的背对对方,并愤恨地踹了几下被褥。
那天之后的几个星期和彦真的有拼命地学习,上课认真听讲、仔细完成作业,连班主任也夸奖了他。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开始原形毕露,慢慢地也只是敷衍而已,至少保证上课不缺席。以前的小伙伴们不再叫和彦一起逃课出去玩,有几次他主动去接近他们也爱答不理,而渐渐被疏离的自己也没有找到新朋友。
第五节课下课,和彦拿着参考书第一次来到教学楼的顶层,也就是介彦所在的毕业年级的第5层。虽然是课间休息时间,走廊里却没有几个人走动。抬头看着指示牌,寻找着三年二班的班牌,经过的几个教室里传来小声的议论声。和彦诧异毕业班就是这样的吗?
因为前段时间疯狂地热衷作诗而向介彦借的参考书,所以想拿来还。其实也不是不能回家再说,只是和彦很好奇刻薄冷漠的介彦在班级里是什么样子。从没见过介彦和什么人一起走,大概是没有朋友。和彦完全是看好戏的心理而已。
在快到走廊尽头找到标示着三年二班的教室,和彦站在门口伸着脑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教室里几乎是满的,有几处三两个人围在一起站着。和彦没有找到介彦的身影,难道是去上厕所了吗?要等他回来,还是回去?边想边在门口走来走去,和彦心里焦急地骂着“那个猪头怎么还不回来”,脑袋左右摇摆地观察着周围。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影,很快就要上课了。和彦死心地朝教室里张望了一眼,却惊奇地发现介彦就在教室里。被两个人围着说笑,其中一个人还勾着他的肩膀,而介彦的样子十分温柔,不时用笔在书本上指指画画,站在旁边的第三个人就跟着赞成地点头,俨然十分亲密友好的画面。
教室里有人注意到了在门口徘徊的他,便问“你找谁?”和彦正气不打一处来,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到脑子,他大步走到问话的人的面前,将书摔一样的丢给那人,打到了那人的手臂,和彦也不管地说“把书交给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全然不理背后传来的“喂、喂”叫喊声。
明明对别人那么亲切的,明明从来都没有教过功课给我,和彦愤怒地跺着楼梯的地面。可一回到教室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无精打采、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额头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和彦打心里讨厌介彦那样循规蹈矩又刻薄冷漠的人,可是此刻他却又在嫉妒他,这是怎么回事呢?哥哥应该很有人缘吧、学业又好,跟脑筋差劲、没有朋友的自己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觉得自己好悲惨。他被自己消极的情绪击垮,胃里一阵灼热翻滚,有种想吐的感觉。
“喂,你没事吧。”是熟悉的声音,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和彦的肩上。“你哪儿难受吗?要不要我替你去请假?”
在自己伤心的时候,还有人关心•••他抬起头,一张担心的脸从头顶上看着自己,是从前的朋友。
“你能自己走吗?”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动•••和彦差点哭出来。他摇摇头。小伙伴们一个个又都聚集到自己身边。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吗?”
“哈啊?”
朋友们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一个个地点了点头“可以啊”的答应了。听到肯定的回答,心情大好的和彦几乎是立刻就将那些消极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放学回家的路上,果不其然地被介彦指着鼻子骂“你是笨蛋吗?居然跑到我的班级里来闹,你知不知道我要为你跟同学低头道歉有多丢脸。”
和彦装作没听见地超过介彦。
“你是故意让我出丑的吗?”
介彦抓住他的手臂质问。和彦懒得理他,甩开他继续往前走,但介彦就像跟屁虫一样粘过来“你这个笨蛋•••垃圾”,怎么甩也甩不掉,两个人在马路边形成了一场拉锯战。经过的人都绕开他们。被抓握的手臂太疼了,于是和彦用尽全力地推了介彦的胸膛一下,对方毫无防备,捂着胸口退了两步,没有站稳脊背朝下地跌倒在地上。
和彦感觉不妙,有点慌张地跑过去查看,发现介彦似乎没有受伤而放了心,看来只是衣服脏了而已。
“你这个混蛋•••”介彦低喃,痛苦得眉头都搅成了一团,摊开的手掌上被地上的沙石擦刮出一大片鲜红的口子,周围是灰黑色的灰土。
虽然心里有些愧疚,和彦仍然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头也不回地朝回家的路走去,远远地将介彦丢在了后头。
本以为这回一定免不了一顿打,没想到介彦却替自己隐瞒了下来,父母问起时只说“被人撞倒了”。和彦乐得逃过一劫的同时,心里越来越觉得过意不去。睡觉前,正在他裹在被子里犹豫着要不要跟介彦道歉的时候,对方抢先一步解开缠着手掌的布条,将还渗着血的伤口伸到和彦面前。
和彦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全过程,不解地说“你做什么?这样很容易感染吧!”对方却不客气地说“这是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口•••”
“•••啊?”
和彦茫然地注视着介彦冷静地说着话的脸。
“如果母亲知道你跑到我的班级里胡闹,还推倒我,一定会惩罚你吧。”
这个和彦知道,被打或者被训斥是肯定的,有可能还会被停掉零用钱。他绝对不想那样。和彦反驳道“我没有,你别胡说。”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推倒介彦那件事应该是两个人的错吧,凭什么让只有自己承担,和彦不满地反驳道“但是•••整件事你也有错吧!”
“是先动手的人不对吧!”
“是你先缠过来的,我才想把你推开的•••”和彦磕磕绊绊地辩解“那•••那只是失手而已。”
“是你先打伤了我的同学,还逃跑。你要知道是我在替你收拾残局。推倒我的事,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动手这件事本身就不对•••”
和彦抢过话说“手臂而已,又不痛不痒•••再说你也只是擦伤而已啊!”
“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而且,你一点悔过的态度都没有。”
介彦的语气始终是冷静的,和彦自觉说不过他,于是放弃地说“那你想怎么样?”
“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到我的班级里来。”
谁愿意到你的班级去啊,猪头•••和彦暗自骂道,然后说“我答应”。
“还有你必须每天完成作业,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要排在学年的前50名以内,公布成绩的时候我会看张贴的榜单。”
“为什么?”
和彦现在的成绩是年级的倒数几十名,要在几个月之内提升到正数50名以内,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你跟父母约定了吧!”
被这么一提醒,和彦似乎才想起那个关于“自由”的约定,混乱的一天让自己应接不暇,他早就把它忘到了九霄云外。便问“那又怎样?”
“如果到了初中三年级,你还不能进入到这个学校的年级前50名的话,以那样的分数是没有办法考上高中的。”
“是吗?”和彦愚昧地反问,介彦随即充满鄙视般地冷笑了一声说“笨蛋。”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和彦在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全部答应了下来。
他按照介彦的条件,按时完成作业。对喜欢的科目就认真一些,不喜欢的科目就只做做样子,反正忙于备考的介彦也不会来检查。到了期末的时候,他的成绩依然没有进入到年级50名,不过介彦也没有去看榜单,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勉勉强强地度过初中,上了高中之后的和彦在课业方面的表现依然普普通通,性格变得稳重了一些,也有了温柔的朋友。他开始喜欢漫画,喜欢听歌,喜欢打篮球。时间都花在看漫画、打篮球上,成绩自然不太理想。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却意外地被一所私立大学录取。开学的那天,和彦高高兴兴地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报到,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而介彦则在一所有名的国立大学。一直是佼佼者的他在高手如林的大学中逐渐显现出平庸。可是毕业后两年,凭借超凡的努力,居然通过了国家公务员的考试,挤进凤毛麟角的公务员队伍,现在在市政办公室工作。
出租车开进小区门口。加贺付了车费,两人在小区里下车。离开车内舒服的暖气,干冷的风打在脸上格外刺痛。后悔该穿厚一点的和彦在楼前和加贺分手,抱着手臂快步跑进住宅楼内。
在门口脱鞋的时候,母亲听到声音的从厨房走了出来。穿着小碎花围裙,丰满的体态,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皱起眉用已经看不到关节的手指递来拖鞋说,“要回来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我一个人就没做新菜,家里也没有剩菜了。”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和彦换好拖鞋,“塔拉塔拉”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才刚想起来似的回头问“一个人?哥和嫂子呢?”
“你嫂子回娘家了。”
母亲跟着坐在沙发上,担忧地望着哥哥的房间说“你哥说胃痛。有些不舒服就回房间里休息了•••”
介彦的胃肠不好,经常胃痛,和彦不当回事地耸耸肩。然而再看母亲的忧虑表情似乎另有隐情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母亲特意放低声音,无奈地说“吵架了”地叹了口气,“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听到介彦和初芝在争论什么?问了他们谁也不说。”
和彦安慰地摩挲着母亲那圆滚滚的臂膀,“没事的。嫂子那么好的性格,大哥•••不会有事的。他们自己的事你就少点操心吧。”
母亲思索着点了点头,然后用眼角瞄着和彦,身体转向这边眯起眼睛“不说你哥,说说你的事吧!”和彦直觉不妙地想逃却来不及了。
“我•••我有什么事•••”
和彦干笑着想要糊弄过去。明知自己在劫难逃,仍想垂死挣扎。
“还什么事咧!你都30岁了吧,就不能好好找个女朋友结婚成家。”母亲的表现像极了她爱看的韩剧里男主角的妈妈。
“我哥不也是快到30岁结婚的吗?”
他狡辩着。
“介彦27岁就把你嫂子带来给我和你爸看了,你到现在还没让我看见半个人影吧。”
母亲不依不饶。肉肉的手掌摊开在和彦的面前。
“这•••这个•••”和彦脑子里飞速运转,却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还有,把那边的房子退掉吧。家在本地还在外面租房子住,浪费钱。就搬回来吧,反正你的房间也空着。”
母亲收回手,瞟了一眼和彦房间的方向,双手背在腰间解着围裙。和彦上大学时,全家搬到了这所三室一厅的房子住,除了厨房和浴室,和彦的房间是最小的,只有10平多大。
“我那房间那么小•••”
母亲狠狠地瞪视着他。和彦见状马上闭上嘴。
“你一个人住就够了。真是的,有的住还挑三拣四,多少人连房子都买不起。”母亲站起身,用强硬的口吻命令,“房子到期就给我搬回来。这两天都在家住。”
和彦不情不愿的答应。他知道遇到一向牙尖嘴利的母亲,反驳一句可能会被吐槽十句。尤其是在她心情不佳的时候。他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
手握着围裙走出两步,母亲又回头问“你真的不吃饭,我可就去睡觉了。”
跟一般的老年人一样,母亲习惯早睡。和彦点了点头,看眼时间,差不多快九点,便想着“去洗脸吧”地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母亲看见回过身来说“你上厕所的话用白色桶里的水冲,省些水。”
“我去洗脸。”
和彦订正。
“你说洗脸我才想起来•••”母亲说着朝浴室走来,用手指着洗脸台上的洗护用品,“你放在洗脸台上的这么多瓶瓶罐罐哪个有用哪个没用啊,没用的我好丢掉。”
“那些每个都有用啊!”
那些是和彦特意预备在这边的洗脸液和护肤用品。他是油性的肤质,所以在清洁护肤上非常注重。
“也用不了那么多吧。母亲的脸扭成一团,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干净整洁就好,最重要的是内涵。女人看重的还是男人的内涵。你真应该多向你哥学学,哪像你这么臭美。”
•••又来了。和彦在心里叹气,有些不耐地把脸转向一边说“介彦的肤质干爽只要略微清洁就好了,可我是稍不注意就会油光满面的类型,再说我这么精心护理也是为保持“面子”的干净整洁啊。”回头发现母亲已经出了浴室,只给和彦留下一个背影。他还以为母亲会唠叨个没完,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注重内涵没有错,但外在也很重要。同样的性格,一个是俊朗清爽,另一个油头垢面,毋庸置疑的大家都会偏向前者。重视外表有什么不对,爱美之心与生俱来,女人可以男人为什么不行。真正做到“只要人好有内涵,就算丑到死都嫁或娶”的女人或男人能有几个?
一天到晚叫嚷着男人要注重内涵的男人多半长得其貌不扬,而一边爱慕着男人的美貌一边又恶意批判诽谤美貌男人多情的女人比娼妓更没品。明明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洗漱完毕,边擦脸边走回房间。和彦从背包中拿出MP4躺倒在床上,环视这个10平米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双人床、衣柜、写字桌和椅子,再无其他。
伸手关闭壁灯,打开床头上方的小夜灯,然后带上耳机。和彦喜欢睡前听几首歌助眠,大部分是中文的,少数为欧美、日韩,以及轻音乐。他不会刻意去关注外文歌,因为听不太懂,偶尔碰到旋律特别悦耳悠扬的才会把它记下来。
熟悉的乐声徜徉在耳畔,他闭上眼睛任凭睡意袭来。
单手紧握着白嫩的乳房缓缓地揉搓着,和彦轻轻地尝着那美丽的脖子,接着吸起了胸前的一点,跟嘴唇一样柔软鲜艳的地方。
夏暖断断续续地娇喘,“嗯嗯、啊”的甜蜜呻吟从她粉红色的唇中泄出。在和彦掌控之下肆意扭曲的肉体,大腿妖娆地缠绕在他的背上,纤白细嫩的手指轻巧地探到他的股间,在快要触碰到之前被他巧妙地牵引开了。
恋人刺激且**的身体就在眼前。他惊觉自己还能冷静的观察,身体中的火焰也在逐渐冷却。和彦望着恋人,她根本没有感觉到男友的心猿意马,只是自顾自的陶醉着。跟她接吻、做爱,这是刚才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却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兴致和意思。离开那具温暖的胴体,摘掉安全套坐在床边,伸手捡起丢在地板上的衣服。一旁的恋人还赖在留着体温的被单下面,幽怨地注视着正在穿裤子的和彦。
在她娇嫩的脸颊添上一个吻,幽怨才从那眉间眼眸中稍稍消解。
“你今天还回去?”
用棉被围住身体撒娇的问。
“嗯。”
和彦背对她,拉上牛仔裤的拉锁。
“你不是说你母亲让你搬回那边去吗?那这边的房子你要退掉吗?”
“•••嗯•••合同是到五月末。”和彦调整着衣领做到床边,攫起她娇俏的下巴,用拇指摩挲着她肉肉的红唇。
“那我们怎么办?”
打掉和彦的手,夏暖撅起肉嘟嘟的嘴唇扭开头。大学刚毕业的她在一家物业公司的24小时呼叫中心实习,倒班的工作很琐碎,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和彦的工作时间也不是很固定,没有他的课的时候就可以休息。见面的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爱。因为夏暖有“门禁”,她的父母看管的相当严厉,所以他们约会的时间很少。
跟夏暖是在一次大学的同学聚会上相识。她是和彦死党的好友,两人因为坐在一起所以有了谈天的机会,不久之后夏暖主动向和彦告白,两人便开始交往。
夏暖的身材丰腴又性感,加上脸蛋可爱漂亮又有主见,而且性欲很强。最开始和彦也因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不错的女朋友而自傲,在交往两个月的时候,两人在自己的公寓第一次发生性关系,之后便一直都在这里,结束再送她回家。
“你说话啊!”
大大的眼睛追视过来逼问,眼神由微怒转变成愤怒。
“这还不简单,去旅馆就好了啊!”
“我不要,我才不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难道这里就比旅馆干净多少了吗?还不都是做那种事,有什么不一样。和彦烦躁地将手伸进头发中乱骚。
“那你想去哪里?”
“你家•••”大大的眼睛眯缝起来,狡黠地盯着入套的猎物一样,“不行吗?”
和彦不是没想过把夏暖带回家介绍给母亲,可是像这样被算计着试探反倒有些抗拒。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一副强势逼近的态势,夏暖高傲的微扬起头。被“说啊说啊”地追问个不休,和彦不禁厌烦地嗤了一声,退开身体背对她说“随你便好了。”
几秒的安静后,夏暖温柔的攀上他的背,撒娇地用肩膀摇晃着和彦。扳过他的脸在耳根后亲了一口,用甜腻的嗓音娇嗔“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然后突然一改刚才撒娇的口气,严肃的说。“我想跟你说件事•••我过段时间打算换个工作。”
和彦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回应,捡起被胡乱丢放的内衣递给她说“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吧!”
接过衣服,夏暖对和彦的反应好像有些失望,离开他的背撅着嘴坐在床边,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兴致,边穿边骄傲地说“你知道吗?我的同事见过你的都说你很帅!”
“嗯。”和彦不起劲地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去倒水喝。
“你不开心吗?”
夏暖一脸纯真无邪的问。
“当然开心啦!是谁说的?”
他是知道她希望自己这样问才说出口的。然后这样问了之后,她就会露出骄傲的神采,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彦端着水杯喝了几口。
“不告诉你!”
调皮的朝他做着鬼脸的恋人异常可爱。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她扭开头表示不想喝。和彦掏出手机查看,显示14点40分。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你下星期什么班?”
夏暖歪着头想了想说,“两天白班一天晚班,然后再两天白班,两天晚班,怎么了?”
“我可能不能去接你,这两天我要回家住。”
露骨地哼了一声“知道了”,夏暖用性感诱惑的嗓音说“你确定不再做一次?”
巴不得早点结束,可和彦仍装作不舍地揉捏着她的胸部说“今天我嫂子从娘家回来,我妈叫我早点回去。”
“好吧•••”她闹别扭似的绞着衣角“我跟朋友也约好去逛街。你送我到车站就行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中午12点见面到刚才,除了做爱、裹在床上耳鬓厮磨什么都没做。和彦把夏暖送到车站,看她上车后才一个人去地铁站。
到家后只有母亲在家。她一个人在洗菜,流理台上摆着已经洗好的鱼虾和青菜,被放在不同的盘子中。和彦脱了外衣洗了手过来帮忙,边撕着蘑菇,他抬头问正在清洗鱼肚的母亲“我哥是去接嫂子了吗?”
没有抬头,母亲回答“上午就去了。你那时还在睡觉。”
“那他们说要回来吃饭吗?”
被这么一问,母亲停下动作的手,用手腕掩住鼻尖上不自信地说 “•••应该•••回来吧•••”
和彦无力地叹气,“万一他们不回来吃,你准备这么多菜我们两个怎么吃得下•••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他们到哪儿了吧。”
衡量了一下,母亲说“我去给介彦打个电话”的迅速清洗了手,快步走去客厅。
撕好蘑菇,和彦接着去洗下一样蔬菜。片晌后母亲蹒跚着步子回来,皱眉说着“没人接通”,又懊悔的表情 “我事先问清楚就好了。”
对于介彦夫妻不知道为什么闹别扭这件事,母亲始终有些担忧。本想趁着介彦主动去接人的时机两人也许会和解,再做顿丰盛的饭菜锦上添花,不想反而因为过于介意而紧张得慌了手脚。母亲对介彦的关心程度到了让和彦吃醋的地步,不过她的心情他能够理解。
“我哥真的是去接嫂子了吗?会不会只是出去有事。”放下洗到一半的青菜,和彦说出其中一种可能。
母亲非常笃定的说“是介彦主动说要去接初芝。”
和彦了解地点点头看着她说“那怎么办?”
想了又想,母亲无奈地来回摩擦着双手,“算了,你别管了。回去干你自己的事吧,这里我来就够了”。说完拉过和彦的一只手臂就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了厨房。
婆媳不和在现在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可在这个家中从未有过。母亲十分看重家庭的和睦,对初芝也很满意。是个有些大大咧咧的人,和任何人之间偶有摩擦抱怨大都说过即过,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从小就头脑聪明听话,又体贴双亲的介彦一直是母亲的骄傲,但她却不会因此就冷落了和彦,也从未差别待遇过他们。
最终那两个人果然没有回来。拨了多次手机也没人接通,晚饭前和彦又给初芝的家里打了电话,那边却说两人上午就离开了。母亲嘴上不说,但和彦看得出来她有些担心,于是宽慰道“他们可能去逛街了也说不定”。
母子两人吃着饭,气氛压抑得像大雨前一样憋闷。介彦不是个徒然让人担心的人,倘若有事应该会打电话回来。这点和彦清楚,母亲更清楚。即使没用,他还是劝母亲去亲戚家走动一下散散心,不要太担心。
出门之前和彦留了字条又给介彦发了短信,然后强拉着母亲去了四姨家串门,结果母亲被留在那里过夜,和彦只好一个人提早回来。进门时发现鞋架上多了一双鞋子,是介彦的鞋。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女士的鞋,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厨房、浴室非常安静,说明他应该是在房间里。搜索好目标,和彦提起脚步朝介彦的房间走去。他对介彦的事没什么兴趣,更不打算多管闲事,不过是不想母亲再担心下去才想要去关心一下。基本上和彦是十分讨厌介彦这种规行矩步的人,表面看上去很温柔,实际刻薄又冷漠。介彦也应该是十分讨厌和彦的,一直都看不起这个弟弟。然而这样的两个人却是亲兄弟,就像被顽皮的上帝开了玩笑,让人无奈。
站在门扉紧闭的房门前,和彦没有想太多便推门进去,可眼前情景却让和彦呆若木鸡。
“嗯啊•••嗯•••嗯啊•••”
介彦半个背对着房门跪在床上,凌乱衣物下青白的大腿恰好遮挡住了那个中心位置。惨白的侧脸有一道泪痕,一只手伸进上衣之中,在胸前部位的衣服小小地隆起,好像是在揉弄自己的胸尖,沉溺得浑然不觉有人闯入。那喘息的声音与其说是舒服,更像是悲鸣一般。深深地垂着头的男人,从那蜷缩的背脊传递出仿佛能刺伤人的心痛感。让和彦说不出话。
他退出来掩住房门。介彦低沉的喘息声拖着绕梁的余韵。如果闭上眼睛,听起来还有几分***的味道。想说听他喘息的程度应该差不多快射了吧。果然门里立刻传来“哈啊•••哈啊•••”的哀叫。被那低沉的媚声直击腰际,和彦的心脏莫名其妙狂跳起来,下半身兴奋地骚动着,燥热难耐。
狼狈地跑去浴室解决,和彦动起右手上下摩擦,时缓时急。不多一会儿,蓄势待发的液体便冲了出来弄脏了掌心。茫然地凝视着自己污秽的手,和彦猛烈地自我厌恶起来。“不会吧•••”边否定自己所做的事,和彦边拿起卫生纸擦掉下半身的污迹穿好衣服。
女人觉得男人**是一种丑陋的猥亵行为,可男人自身却不这样觉得,那仅仅是一种生理需要。和彦对**这种行为虽不至不屑,却从不会做。因为身边从不缺做爱的对象,不像那个可怜男人,老婆生气不在就只能倚靠右手。可刚刚自己确实被一个男人的喘息煽动而勃起,还射精了•••不过算了,和彦想起不知是哪本书里说过,男人的性欲和食欲都是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是一种自然地神经反应。
完全忘记想要找介彦谈谈的初衷,洗完手的他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渐渐冷静下来才发觉介彦今天有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好。男人的样子让和彦不禁联想到电影里死刑犯被处决时望天的场景。一向神经质的哥哥对周围的异动很敏感。小时候自己总是好奇地偷用哥哥的香皂、牙膏、梳子,还拿走他的过期笔记向同学炫耀,即使及时将东西完好无损地放回原处,事后也绝对会被介彦发现,无一例外。他会说出那件东西哪怕再微细的变化让抵死不承认的和彦哑口无言。然而这次,自己推门进去这么大的目标他却丝毫未察觉。想到这,和彦突然记起自己匆忙中丢下虚掩的房门好像忘了关上,不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在心里祈祷男人最好不会发现。
晚上和彦去洗漱时刚好碰见介彦从浴室出来。两人的目光一撞见,介彦就如同看到腐烂的动物尸体般皱起眉头。那双忧郁眼睛正弥漫着零下一百度的冷气凝视着他。介彦有一双像精致的人偶般漂亮的眼睛,然而,单就男人整体的价值这点来看也没有多好。
介彦装作视而不见地朝房间走去,和彦此刻才想起自己要找他谈谈的事。他赶紧上前一步“等等”地叫了两声,男人却依然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于是他不客气地喊道“介彦!”
小时候在学校里,介彦不准和彦叫他“哥哥”,于是和彦就以“介彦”代替。除了学校的其他时候,和彦都得以“哥哥”来称呼他。
男人站定回过头来,“你叫我什么?”表情明显有些温怒,低沉又冷漠的语气挟带着瞪视的目光。
对和彦来说,这种状态再稀松平常不过。介彦很少在别人面前过多地展露感情,举止又慢条斯理,因此不了解的人一定会有 “是个内敛又温柔的男人”这样的感叹,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尤其是现在。
和彦没有接着男人的问句,而是换了个问题“我想跟你谈谈?”
他们之间对等的交谈寥寥无几,大多是两人沉默互瞪,每次先移开目光的人总是介彦。男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露骨地哼了一声。啊,不想面对这个男人•••和彦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忍耐。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吧。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真稀奇。你想要谈什么?”
介彦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和彦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努力表现得温和一些“嫂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有事”,那冰冷的脸上露出苦涩,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的接着说道“她想多住一天。”
“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与你无关。”
介彦立刻表现得一副盛怒的模样,眼神中充满敌意。和彦不理解他为何这样反应过度。亏得自己刚刚还想着照顾他的感受•••真是不甘心。于是和彦也生气地大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是关心你一下而已啊。”
男人全身僵硬地睁大眼睛瞪着这边,和彦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长长的距离互瞪。然后,先移开目光的人是介彦,说“不是看好戏吗?”。
“看好戏”的成分或许也有,但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大体上来说,和彦是出于真心的关心。他走到男人的面前,只要目光一触碰到男人就慌张地躲开,和彦不服输地追视上去说“我是真的在关心你啊!”
男人扭过头去的一霎那露出了悲痛的神情,不过只有一瞬间。半响后,介彦低沉倔强地嗓音说“多谢你关心。我没事。”
“你到底怎么了?”
和彦挺直身子等待,可是却迟迟没听到男人的回复,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回房间。望着那缩得小小的背影,和彦反倒开始认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伤了他呢?
“咔嗒”一声,从介彦房间的方向传来关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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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记得少发一些,免得版主为我数字数太辛苦哈!
“无精症?”
这个极少听过的医学名词让和彦皱起眉头。
这一天,在电话里加贺说有重要的事想见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首先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词汇。坐在加贺的车里,和彦仍有些恍惚。
“就是精液里没有精子。也就是不育症的一种吧。并且介彦的情况属于非常严重的程度,妻子受孕的几率几乎是零。好像•••他在那儿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
加贺单手紧张地握着方向盘,声音很温和,好像是为了不让空气继续凝结下去一样。
和彦的脑海里浮现出介彦白皙的神经质的侧脸,试着想象那样一个有精神洁癖的男人,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做精液检查。易地而处的话,和彦也没有把握能泰然自若接受这种结果。那对于正常男人来说可说是毁灭性的灾难,而这个灭顶之灾就这样降临到自己哥哥的身上,和彦无动于衷地想着这一切。
“你知道什么叫AID吗?”
和彦不解地看着加贺,对方担忧地瞄了眼和彦,之后移开视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黎冰告诉我,意思就是非配偶间的人工受精。简单的说,就是用别人的精子来让自己的老婆怀孕。对男人来说等于尊严被狠狠践踏。介彦的妻子想做这个手术•••”
“是我大嫂主动要做这个手术?”
“嗯。”
惊讶的同时,和彦更无法理解那两人的行为。
加贺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介彦始终没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这种事情,做不到也属正常。和彦倒是能够理解介彦的行为,如果换做自己也做不到。与其要做这种事,他宁愿不要小孩。
吐出一口烟雾,加贺继续说“介彦的妻子非常坚持,而且貌似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他们吵了起来,医院里的人都听见他妻子大声哭喊‘不想跟无精症又不举的男人孤独的过一辈子,只是想要自己的一个孩子’之类的话”,加贺犹豫了一下“黎冰•••也在。”
“什么时候的事?”
和彦突然觉得空气变得憋闷了许多,他伸长了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黎冰说是一个星期前的事。”
“嗯?”和彦不解地发问,“她怎么会知道介彦的?”
“黎冰接待过介彦夫妻,而且不止一次。”加贺吸着烟,艳红的舌尖舔了下嘴角说“上次我说在医院楼前看见介彦叫他但没听见,当时黎冰也在,所以知道我跟介彦认识。昨天我跟黎冰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无意中跟我提起,我才知道是介彦•••”抿了抿嘴唇,加贺似乎决定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和彦的眉头紧皱成一团,他无法想象这件事是真的,更无法想象自尊心极强的介彦在众目睽睽下,面对耻辱和精神狂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这一切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压在眼前。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是透过这种奇妙的方式得知这件事。他开始有些同情那个男人。本就毫无生命力的纤弱躯体,在那张傲慢的面孔下,那单薄的脊背在不断地经受着翻江倒海般的痛击时会是什么模样呢?和彦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缩得小小的背影。
无精症和不举不代表完全没有感觉,有了感觉却不能插入或者说插不进去•••真可怜•••和彦事不关己的想。介彦**时痛苦的喘息像完成一种救赎的仪式般投入,甚至连有人推门进来都浑然不知。想起之前自己那个不好的比喻,和彦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务员因为工作家庭的压力和同僚倾轧的自杀事件并非什么新鲜事。即使如此,身边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就总觉得那离自己很远。现在的话,男人会走这一步吗?和彦无意义地猜想着。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因为走神他没有听到加贺的前半句话,突然被问到的和彦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加贺弹了弹烟灰,丝毫不介意和彦的失礼重新问了一遍,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和彦说“你打算冷眼旁观吗?”
和彦也拿起加贺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你跟我说也没用”,猛吸了一口烟说“介彦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让人帮忙!当事人都不说话,叫别人怎么帮!”
加贺似是赞同地点点头,将香烟送到嘴边说“还有你母亲那边•••我看还是先瞒着比较好•••”
“这个我当然知道•••”
虽然母亲是个心宽体健的人,但和彦不想冒这个险。以后要怎样面对母亲呢?他有些心虚。按照加贺的说法,介彦一直在积极地治疗。假以时日或许会好转也说不定,和彦唯有这样期盼。如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他逃避似的想。如果自己不知道,就不必在这里纠结了。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加贺笑得很艳丽,却不是那种让人感到讨厌的程度。
“啊?”
“同样的情况,你会同意做那个手术吗?”
和彦没有回答。不过加贺似乎也没有要等和彦回答的意思说“我会喔!因为我知道我必须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与其跟我没有任何血缘,还不如有一半的基因是属于我的妻子的。这与爱无关。”
加贺迅速吐气,“我不会为了对方而去做亏待自己的事情。‘那是因为爱得不够,所以才不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说出这种风凉话的人,只是被文学作品冲昏头脑的理想化的笨蛋,或者是一些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吸了最后一口烟,加贺将还剩四分之一的烟头捻灭。
“爱不是用来讨价还价的条件。一个人如果有明确的自知,就不会贪求对自己无谓的幻想,才把握得住理想与现实的妥协与取舍。”
和彦默默地听着。可惜人多数是不自知的,这的确是一个无奈又可笑的事情。一直认为加贺是个很洒脱的人,却也有现实迂腐的一面。
“你在笑什么?”
“嗯?”和彦不觉得自己在笑,可被人看着像是在笑吗?不过也无所谓了。“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难得也有迂腐的的一面•••”
再次抽出一根烟点燃,加贺轻笑说“男人不就是这样吗,有的时候很天真,有的时候很迂腐。”
两个人沉默的在车子里吞云吐雾,烟灰缸里积了厚厚的烟蒂。加贺看了眼手表,等和彦抽完手里的香烟,便端起烟灰缸拿到不远处的垃圾箱去倒。和彦也跟着下车,靠在车身上等着他走回来。
加贺回去上班了。和彦则独自走到地铁站,站在站台上,周围有零星几个排队的人。不想回去面对母亲,他知道回避并不是办法,可现在就是不想回去、不想看到她的脸,更不想看到介彦,于是决定今晚回公寓去睡。给家里打了电话,意料之中地被母亲唠叨了几句,他觉得这样也比直接面对她好过一些。
第二天也在公寓睡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开始他还想找各种理由,到最后已经懒得想,就直接说不回去睡。假借假期结束要上班,并且地点离家太远,趁机提出搬回公寓这边。母亲勉强同意,但要求他每周必须回家一次,和彦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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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培训机构采取的是讨论组式的教学模式,每班人数为10-20人,和彦这一班的网页设计学员大部分是女生。坐在一群人中间听着他们的自我介绍,过分熟悉的画面,他只是静默的听着。例行介绍之后,第一节课内容多为理论,如网站基本构架、web浏览器认识、编辑器的使用,和一些常见要素,一边讲解边将知识点编辑在文本文档里,学员则在各自的电脑上练习。
简单地制作出一个网页,和随堂笔记的文本文档一同保存在教学电脑里,下课后,学员会来拷贝。因为没有教科书,所以笔记很重要。布置的作业学员基本会在课后练习时间完成,和彦就呆在练习室的休息区,以便他们有任何疑问随时解答。
“啪”的一声,肩膀传来轻微的痛感。和彦回过头,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身后。
“你第二节没有课?”和彦问。
“没有,下午有一节。你呢?”
说话的男人是和彦的同事,教平面设计专业的梁老师。正宗的古铜色健康皮肤,长相很普通,但讲究品质生活的老梁是个标准的型男外加有洁癖、收藏癖。将水杯放在玻璃桌上,他双腿交叠坐在和彦旁边,整个人慵懒地陷进沙发里,手里还摆弄着手机。和彦怎么看都觉得这画面这么似曾相识,一秒钟后脑中浮现出了介彦和加贺的脸。
“我今天就一节课。下午就可以走了。”
老梁从手机中抬起头来,娇呼一声“啊~~”,撒娇般地扭动着上半身,双手交叉抱着胸口说“好羡慕啊!”,然后十指相扣,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知道他是在学谁的和彦忍不住笑出来,“这娇羞的表情段位有点太高了。你饶了我吧!”
说出来很不礼貌,这所培训机构的“第二把手”,是一个举止有点娘娘腔的人。娘娘腔没有什么错,但如果是娘娘腔加抠门,那么情况就有点不同了。最有名的功绩是,为了省电费,在盛夏七、八月份的下午关掉运行着几十台电脑的练习室的空调。两层楼的教室外加一个一百多平米的练习室的卫生工作均由每个任课老师分配负责。每隔一小时就会检查一次,发现有未使用电脑的显示器指示灯没有关掉,小则开个小会,大则扣钱。因其本人也授课,而且是“全能型”教师,精通网页、平面、影视动画各个专业领域,大家尊称他为“乔主任”。私底下叫他“老乔”。
老梁挑起单边眉毛,斜着眼睛沉默地看着这边。和彦苦笑地拍拍他的大腿说“已经够了。你太入戏了。”
“周五老乔要开会,你知道吗?”
一恢复原貌,老梁就拿起手机鼓弄,头也不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知道啊,这次又因为谁啊?”
身体放松地自然地向后靠。和彦想,大概又是谁忘记关掉显示器被老乔逮到,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了。
“不是谁的问题。貌似是以后每周三、周五晚上下班后都要开半个小时的总结会。就算当天没有课的老师也得出席。”
“哈啊•••”
“好多老师怨声载道,不过老乔这次好像很坚持。”
这无异于变相的加班。和彦是每周二、四有晚课,其他天正常六点下班,周六日任休一天。他苦笑着拿出手机按到网易新闻的页面。心里不满也没有用,工作就是这样。领导和员工是永远无法互相谅解的两个群体,因为层面不一样,利益也就不一样。
老梁换了个姿势,将脚踝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修身的休闲裤服帖地裹在小腿上。和彦单手插在兜里,抬眼看了下时间,然后转向落地窗外。蔚蓝的天空被一层层高耸林立的办公楼切割成不规则的方块,厚重的云团像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糕看上去绵软粘稠。突然怀念起那个甜软凉爽的味道。和彦望着一边稀薄的云丝。
大概是练习结束了,几个女学员结伴走了出来,向一旁的老梁和和彦点头微笑。
“中午吃什么?”
午餐吃什么,大概这是多数上班族每天都要头疼的问题。倘若只有一种选择也不会这样麻烦,问题就是可选的太多。想吃糯米糕,不过这附近没有卖。于是和彦说“随便吧。”
令他忧郁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按照母亲的要求,明天就是周末,是每周和彦回家的日子。每次回去多数是吃过晚饭就走,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那种阴郁窒息的气氛,那情节让和彦想起来就一阵头皮发麻。和彦总是情不自禁偷窥介彦面无表情吃饭的模样,他自己也不明白想要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什么,直到被察觉到的对方狠瞪之后,他才唯唯诺诺地收回视线。
“老梁,你认识治疗疑难杂症地医生或中医吗?”
和彦想到这里便随口问了出来,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嗯•••”老梁望着屋顶的墙壁想了想,用手按着后颈说“我认识一个外科医生,不过跟疑难杂症挨不上边儿”,反问“怎么了?谁得了什么病吗?”
“没什么。随便一问。”和彦的确是随口一问,他根本没想过插手介彦的事情。
“你们去吃饭吧。”
有人突兀地插话进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地同时回头。来人脚下生风的大步走至两人跟前,不是别人,正是乔主任。
“你们先去吃饭,快点回来替换了别人,让下一批再去。”
说完扭着圆滚的臀部,迅疾地消失了踪影。据说乔老师走路奇快的毛病是在原先的工作单位中科院养成的习惯,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走吧。”
老梁率先起身走出去两步,和彦马上跟了上去。
四月的第二个周四,昨天和彦新加了两个长期班的课程。上午没有课的他囫囵了一顿早饭便立刻回到床上想继续补个回笼觉。睡得正香甜时却被手机的铃声硬生生吵醒,是夏暖的来电,他接起电话——
“我今天到你那儿去,来接我。”
电话里夏暖没有顾虑他的意愿命令般地说着。
早上9点,自觉这几个礼拜的确疏忽了夏暖的和彦,只好带着赔罪的心情去她家接她。夏暖今天晚班,父母都在工作不在家。陪她吃了饭,和彦跟好久没做的夏暖上了床。
在做的时候当然有生理上的兴奋,可娇喘吁吁的夏暖在耳边发出的尖细的呻吟声让和彦觉得刺耳又烦闷,他巴不得她赶紧闭嘴。闭上双眼啃咬着她的颈项,脑中倏地涌现出那青白的大腿的画面。他睁开眼睛,身下女人有曲线的身姿一定比那骨瘦如柴的男人柔软妖娆百倍,他说服自己,女人的身体一定比较好而再度闭上眼睛,那道青白色的光芒总算没再出现。
结束后,夏暖先去了淋浴。抽出床头柜上的纸巾擦拭床单上的精液,被擦拭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渍,和彦盯着沾满精液的纸巾•••无精症男人的精液是什么样的呢?和自己的看上去有什么区别吗?好想看看介彦射精时是什么神态。他好奇地想。
不知何时夏暖已经从浴室出来。和彦为了避免与她对话,逃似的进了浴室。拧开热水淋湿身体,挤些沐浴液涂抹在身上,白色的泡沫占满了身体。再度拧开花洒,与夏暖做爱时的激情就跟着身上的泡沫一并被冲走,一点不剩。5分钟解决“战斗”,和彦走出浴室,夏暖端坐在床边。
“你最近在忙什么?”
是质问的语气。
见和彦不回答,夏暖娇眉翘起来地说“是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厌倦了,还是•••你有另外喜欢的人?如果是,我也不会死缠烂打。”
女人们再怎么怀疑都脱不了这一层。要不赶快证明自己清白的话,一定会被追问不休,和彦莫名地烦躁起来,却不得不压着火气,和颜悦色地对她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妈要我回家住吗?我每周只有一天休息,还要回去那边,自然没有时间约你出来。”
抱过她丰腴的手臂,柔然弹性的肌肤散发着香水的辛辣香味。不知她什么时候又重新喷了香水,刺激得和彦鼻腔发痒。
“我妈最近都在烦我大哥和大嫂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安慰她。”
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夏暖果然中招。她摇着和彦地手臂问“你大哥大嫂怎么了?”脸上已经没有了疑窦的神情。
“在闹别扭呗!”
她深沉地思虑了一会儿说“疏不间亲,人家夫妻的事你可别瞎掺和。”
“我知道”
和彦当然不会傻到那么做。他知道夏暖是在为他好。心里一股暖流涌到胸口。从什么时候呢?开始对她的存在觉得可有可无。厌烦的时候不说,恋人的确是一个足够完美的女人,美丽、成熟、心思细腻,又有品位。这样想着就不觉对她产生一丝愧疚感。
“对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换工作了,下周去入职。”
“什么工作?”
和彦略带惊奇地反问。
“是个指挥中心的调度员。朝九晚五”,夏暖撒娇地摇着和彦的手臂说“周末我就可以到这儿来,给你做点好吃的。”
“不用了”
恋人高兴地提议,被自己否决。“为什么?”她撒娇地地捏捏和彦的鼻子。
“你又不会做菜。”
刚和夏暖交往时和彦生日的那天,夏暖把一盘她“亲手”做的炖鱼端到和彦的面前。相当憧憬“恋人亲手做的菜”的他在尝到那鲜美的味道后觉得自己幸福无比,连鱼汤都一滴不剩的就着米饭吃掉了。可后来才知道那是夏暖的妈妈帮她做的菜。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夏暖,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末回到家,每个人都死气沉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窒息到凝结的气氛始终挥之不去。大概从年初初芝回来时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将最后一道菜放到桌子上。四个人沉默地吃饭,跟往常一样,发出的咀嚼音和餐具碰撞声,是这段短暂的晚餐时光唯一的点缀。和彦不时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介彦,从男人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
“啊!”母亲尽量开朗地说“初芝,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一头油黑长发的初芝茫然地抬起头来,却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
“你和介彦不是打算今年要孩子嘛!现在就要提前给身体补充营养•••”
和彦仿佛听到自己的神经“吱”地一下绷紧的声音,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介彦。男人漆黑的眼瞳微微动了一下,稍纵即逝。而初芝此时正好也在看着介彦,她的脸颊明显地抽搐了着。和彦再次注视着男人,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没有回答的问题,如同被抛向空中的钥匙,没有人去接它就“啪”的掉在了地上。对应在现实中,沉默的回响一直延续着。还好母亲没有穷追不舍下去,这让和彦和其他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必须找些比较轻松的话题或事情,和彦这样想着边走去打开电视,欢快响亮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及时地弥补了沉默的缺口。
母亲弯着腰,不知道在地上找些什么,和彦回到座位上时她正好起身,看到他的碗中米饭快没了就问要不要添饭,和彦摇头说不吃了。从厨房中出来,肉肉的手中拿着细长的竹筷,还多了一小碟咸菜。母亲将咸菜放在自己的碗边。
“我吃饱了•••”
初芝站起来。被推开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就吃这么一点?”
初芝的碗里白米饭还像没有动作一样。母亲随即也跟着站起来,关心地询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
低头的初芝咬着嘴唇,面带苦闷,过了几秒后说“没有”,便逃跑似的回了房间里。
“我也吃完了。”介彦说着轻柔地退开椅子站起来,拿起自己和初芝的碗筷向厨房走去。出来后,也追随似的进了房间。
足以坐下八个人的餐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人,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母亲沉默地叹息。将一直没顾得上吃掉的最后几口饭快速地塞进嘴里,耳边再次传来母亲叹气的声音,于是和彦放下碗筷,茫然地注视着介彦消失的门口。
到了半夜,一整天阴沉昏暗的天空蓄谋已久地终于下起雨来。湿冷的空气让和彦打了个冷颤。他缩在床上裹紧被子,只开了小夜灯听歌。晚饭后母亲说“看来像是要下雨了,晚上就在这里睡吧”,并为他准备好了被褥。看到母亲愁眉不展的模样,和彦就没有拒绝。家里的形式已经岌岌可危了吗?他边想边再次紧了紧棉被。
夜深人静听觉也格外清明,窗外的雨声听上去像大海的潮汐。不知道第几首歌后,走廊上传来貌似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彦摘掉耳机,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确实是介彦的脚步声,他的手指紧张地捏着耳机线,眼睛盯着地面上的阴影。声音来回一次后就消失了。在听到关门声后和彦才放松下来。他刚刚有种错觉,以为介彦会来找他求助。
那是不可能的吧。和彦苦笑着在心里否定。如果介彦真的来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烦恼的只会是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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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小时的例会结束。一些老师愤慨的抱怨声足以组成一曲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半个小时以前,老乔在会议上宣布:周一到周五任课的老师必须早上8点半到教室,下午6点准时下班。目的是方便学员有疑问能够随时得到老师的解答。从下个月起实行,专门上周末班的老师除外。
跟老梁还有另外一个同事一起走去公交车站的途中,被同行的女老师吐槽“你们还真悠闲,这么淡定。”
年龄过了三十大关身体就跟着力不从心起来,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任意挥霍。仔细想想,这样生活变得规律些也好。虽然对于工作时间的变动有些不满,但相比年轻的女老师,和彦则更容易接受些。
“这样的话,作息会更规律些也挺好的。”
老梁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就更喜欢作息时间自由些。”
女老师反驳道。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人各有志”,老梁把背包换到右手上,“就算再反对老乔也不会改变规定,你还是好好珍惜下个月的自由时光吧。”
和彦感觉到口袋中的振动,他拿出手机接听••••••
挂上电话,老梁他们停在离他前方两三步的位置,并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望向这边。和彦重新在脑中确认了一遍所听到的内容。他是有设想过介彦的自杀,但自杀的人不是介彦,而是初芝。
等到和彦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就站在走廊里,旁边是医生,似乎在和另一个人说话。那个人和彦记得,是初芝的大姐,几年前离婚后一直独身。父亲的葬礼时还有见过她来参加。他快步朝着母亲跑去。另外两个在说话,母亲首先看到和彦,便拉着他走到一边。
“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做完了,现在在病房里还没有醒。”
没有多余的软弱和感伤,母亲比和彦预想的坚毅得多,跟很多年前一样,越是沉重的事情越不会退缩,这种坚强并没有随着身体的老去而退化。
和彦望向周围,目之所及是一片柔和的白色。跟十多年前刺眼的白光不同,看来医院的确是进步了。初中三年级起父亲就因为疾病经常住院,那时的医院不管是医生护士的衣服、墙壁、或是灯光,从头到脚、从上到下都是尖锐的白色,肃穆得让人脊背发凉。
“我哥呢?”
“他在病房里。”
因为初芝没有上班,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说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母亲做了饭菜送到她的房间里。下午从老年活动室回来的母亲去收拾碗筷时发现饭菜都没有动,去叫初芝她也没有反应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母亲简略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医生好像说完话了,母亲跟和彦朝着初芝的大姐那边走了过去。女人看到便站在原地等着两个人走进。
“医生怎么说?”
母亲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说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对方明显带着怒气,即使没有出口责备也听得出来。
“那就好。”母亲舒了口气地说“今天我们在这里就可以,你父母那边也需要人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女人听到‘父母也需要人照顾’时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听到‘辛苦你了’时表情才渐渐缓和下来说“我还没有告诉我父母这件事,他们两个人身体都不好,我怕他们听了会承受不住。”
“的确是这样没错。”母亲低下头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等初芝的情况好些,我会跟介彦一起到你父母那儿去赔罪的•••”
女人制止母亲地说“您别这么说。”同时困惑地抓着手背“初芝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要这么做?•••前段时间我也觉得初芝有点不对劲,问了她也什么都不说。还是•••”女人看向母亲,“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您也不知道吗?”。
母亲没有办法回答,嘴巴尴尬地张合也说不出话来。这种问题,只有当事人能回答吧。站在旁边的和彦便说“总之,一切还是等人醒了再说吧。”
女人直视插话进来的和彦的脸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之后又跟母亲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回去了。扶着母亲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疲惫的神色,挺直脊背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又十分无奈地不时发出短暂的叹息。沉默地坐了有十分钟,母亲才终于开口“今天你先回去吧。我和介彦在这里就够了。”
“那我去病房里看看。”
和彦说完跟母亲一同进入病房,里面浓重药水的气味让和彦的鼻子有些难受。介彦缩得小小的脊背弯曲地倚在病床旁。
母亲走过去叫他,他才惊醒似的转过头来,像玩偶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和彦将视线转移到躺在病床上的人,沉睡的人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经死去了一样,苍白的脸更映衬乌黑的长发发出一种惨淡的光。
和彦呆了大约5分钟就打算回去,对介彦说出“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太累了”,对方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只是和彦,母亲和他说话时他也没有正视母亲的脸。明明有好好听人说话,也有回应,但就是让人觉得他的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晚上回到家里,和彦从浴室中整理出一些洗漱用品装进袋子准备明天给母亲带去。给老乔发了请假的短信,很快便收到了询问理由的回复,他只说家里有人住院想要请假一天。老乔也同意了。
第二天,和彦做了早餐装在保温盒里,和洗漱用品的袋子一起装进背包里。坐地铁需要四十分钟,到达医院时已经是9点30分。初芝的两个姐姐坐在病床旁,母亲和介彦则是站在床的另一边。和彦打了招呼后把早餐和洗漱用品交给母亲。母亲接过后,就把早餐分盛了出来。
看上去初芝似乎刚醒不久。母亲把早餐的碗递给介彦。他舀了一勺米汤送到初芝的嘴边,却被闹别扭似的扭开头拒绝了,换了别人喂也是如此。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小心地问她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初芝只是紧闭着嘴唇不回答,表情绝望地盯着床被。她的姐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结果还是一样。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一同落在介彦的身上。可是男人好像没接收到那逼视的目光似地正坐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大概会离婚吧•••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了结果。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继续下去呢?只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真相,男人会这么做呢?还是随便编造个理由•••和彦焦躁地想。这种沉默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你们两个,总得有一个人说句话吧!”
初芝的大姐首先按捺不住,粗声向介彦吼道。
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闭着眼睛用手指按住鼻子的根部,几秒后重新睁开杨静。端坐着用低缓的语速说“我们•••”,眼睛的方向正对着初芝。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强势的声音切断了。
“我要跟你离婚•••”
说出这句话的人同时看向她说话的对象。她的两个姐姐被震惊得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跳起来说“你•••说什么呢,初芝•••”
“哪能那么轻易地就说要离婚•••”
即使被她的姐姐们劝阻,她也装作完全没听见的样子,使劲地咽了下口水。和彦觉得她的内心并不是没有动摇的,而是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动摇。
“跟你的生活•••我已经绝望了。”
女人神经质地抖了几下眉,最后用手梳着耳际的长发,终于坚定下来一样,脸上显现出决绝。两个姐姐也终于不再说话,而是屏息等待着介彦的回答。
和彦有些担心母亲,于是走到她的背后,用手扶着她圆滚的肩膀。那敦实的身体没有转过来,更没有要倚靠他的意思。
“好。我们离婚吧。”
等到气氛稳定下来,介彦用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样的轻松语气说出“离婚”的话。手臂中母亲的肩膀明显地一振,不过身体并没有丝毫地摇晃。她挺直的身体站在原地,像是强悍的野生动物一样。而和彦,对于介彦的回答说是吃惊其实并不正确。他预料到他们可能会离婚,只是没想到男人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这怎么可能•••”
初芝的大姐仍无法相信现在的情况,摇晃着坐在椅子上。站在一旁的她的妹妹马上过去扶她,然后劝说“你们先别冲动!”眼睛却是看向和彦的母亲,“等初芝出院后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尽管这样说“出院后再商量”,可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两家的人劝说了多次,但那两个当事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什么都不说,只有叫人不知所以的沉默。初芝出院后一个星期,介彦便和她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的手续。
这天,和彦起床的时候母亲刚好在收拾碗筷,看见和彦打着呵欠走出来就说“洗洗脸过来吃饭吧。”
洗漱完毕的和彦伸着懒腰坐到桌前,母亲立刻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自己也盛了饭坐在他旁边。和彦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氛,于是装作很饿的样子低头扒饭,像要赶紧把食物塞进胃里似地把碗中的食物解决掉。
“你大哥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就在他刚吃掉最后一口饭的时候,母亲带着明显地写着“你一定知道什么”的目光盯视过来。和彦知道自己否认也无济于事,他必须要说点什么。
放下碗筷,也把塞了满嘴的饭菜咽了下去。嘴巴已经张开,和彦却还没有准备好要说什么。他没办法告诉母亲真相,也不打算告诉她。从理论上来讲,他和母亲一样不可能知道介彦的秘密,可事实上他知道,这种尴尬的立场让和彦进退两难。想说即使知道理由也于事无补,那两个人已经离婚了,别人又能做什么?这样的说辞母亲应该会接受。正准备张口,母亲却先放弃了。
“算了,反正都已经离婚了。”
母亲也放下碗筷,说“你们不说的理由我理解•••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决定,我也不会再多问什么。前两天你四姨找我•••会去乡下你三姨那儿呆一段时间,我正好想去散散心•••”再度拿起碗筷的她又说“等明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再回来。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和彦松了一口气地点头答应。
父亲去世后,母亲偶尔会到乡下住段时间,种种蔬菜,饲养猪羊,劳作让人的身体忘记烦恼。三姨的房院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在夏天充裕的阳光的照射下就会金灿灿地散发出奇特的香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缓慢、单纯、惬意的生活能够使人心情平静下来。和彦觉得这样也挺好。
注意到母亲的碗里还有不少饭菜,但她已经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了。和彦出门时,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按照健康节目中的指示**脸上的穴位。母亲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吧。边穿着鞋边想,那样力不从心的感觉,和彦多少可以体会。
隔天上午,将母亲送到车站,四姨正等在那里。见面寒暄了两句,一路上没有说过话的母亲突然开口对和彦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搬回去和介彦一起住吧。他不会做饭,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介彦这些天的情绪有些阴沉,尽管从前也不明朗,但最近有更加严重的趋势。想想母亲的担忧也是正常的,和彦爽快地答应了。
“介彦现在怎么样?”
四姨询问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和彦。于是他回答“他还好。”
介彦离婚的事情,母亲只告诉了四姨。和彦的大姨二姨许多年前就去世了,三姨则一直住在乡下。因为在同一座城市,母亲跟四姨说话的机会自然多一些。这次也是四姨主动找母亲去乡下,就是想让她散散心。
“你母亲这边儿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四姨用手自然地挽着母亲,说着让和彦“放心”的话。还有让他多多照顾介彦的情绪之类的话。
“嗯,我会的”
和彦认真地答应。
“赶紧去上班吧。你不是下午还有课呢吗?”
一直沉默地母亲插话进来。和彦抬手看表,觉得时间还算充裕。再看列车的发车时间应该还有30分钟,便想再呆一会儿。
“别让你妈担心,你快去上班吧。”
四姨边说边伸手拿过和彦手里的行李。两个人的行李只有两个挎包,并不算多。和彦也不再坚持,放手将包让渡给她,然后将目光转向母亲说“那我回去了。”
“你们路上也小心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和彦最后嘱咐道。
“你放心吧。”
提着皮包的四姨,另一只手挽着母亲。快要走出候车厅的时候和彦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讨论什么愉快的事情样子笑着。他感到稍微放了一点心。从火车站车站出来,便直接换乘了上班要乘坐的地铁。
周六,准备回公寓的和彦习惯性地朝公交站走去。突然想起母亲的嘱咐,于是他又调头走回了地铁站。晚上9点的车厢里人流仍不见稀少,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末吧。和彦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考虑是不是要给介彦发个信息,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着时间推算介彦应该还没睡。他编辑了一条“我今天回去住”的短信却怎么也发送不出去。或许是地铁里信号不好,和彦想算了吧,反正自己也有钥匙。
在小区附近的地铁站下车出来,从运河桥上走过可以望见漆黑的楼体上一格格的四方形亮光。进入小区,找到介彦的房间窗口,看到灯亮着,和彦加紧脚步。在上到三楼的阶梯口时,还差点撞到一个站在那里抽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邻居,和彦慌忙道了歉。又上了半层,拿出钥匙开门。门打开了——
“•••我做不到和性无能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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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彦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不知所措,身后的门“嘭”的一声自动关上。屋子里的另两个人都惊惧地望着这边。介彦就如同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生物的表情。背对着和彦的女人也慌张地张着嘴,眼角还带着泪光,果然是初芝。
下一秒女人转回头去,用强硬的语气说“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有什么错!”
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的介彦竖着肩膀,低头不语。女人继续说“你没有资格责备我。要不是你无能,我根本不用去做什么手术•••”她越说越激动,大口的喘着气。而她对面的介彦双手紧攥着衣服下摆,缩着肩头颤栗。
掌握了优势的女人得意地扬起脸,故意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的和彦,那近似失控的脸庞扭曲着。她转回头对着颤栗中的男人大声地说“一个得了无精症又不举的男人•••”
女人话还没说完全,介彦突然像恶鬼一样圆睁双眼地狠狠瞪着她。貌似是感到了害怕,初芝把话咽了下去,镇定了几妙才不服气地说“我没错。”
情势发展得过于迅疾,和彦知道自己应该回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故意在前夫的弟弟面前说出男人的羞耻让他难堪。和彦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很柔弱,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尖锐刻薄的一面。
“至于那个男人•••”初芝扭开头,“他只是我的同事,不管你相不相信•••”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介彦“够了”粗声地打断她的话。男人用极其冷漠的语气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与我无关。”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是喜欢你的呀,虽然也许你不会相信,可我一直都很在乎你的感受•••”
初芝更大声地喊道。她似乎并未看着介彦,而是垂着头。因为她背对自己,和彦看不到她的表情。
介彦眼光锐利地逼向她,“在乎我的感受?就特意把外遇的男人堂而皇之地带来家里?在我的面前•••”
初芝抢着否认“不是,那是你误会了•••我说了我们只是同事。”
“•••他向我承认了你们的关系”
介彦看上去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声音却沉稳有力。同时女人也安静了下来,“你说•••什么•••”完全不相信的语气,缓缓地抬起头。
“三月份的时候,他找到我的单位•••向我承认了你们的关系•••”介彦渐渐地放松开自己紧攥的手,朝向初芝迈开步子,在距离她两三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用充满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他说会给你幸福,希望我不要阻断你的道路•••”
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答应离婚•••和彦看着男人的行为突然觉得,说不定,介彦很爱这个女人。
“我考虑了两个月可还是没有任何决定•••不过,现在我们这样也很好•••”
初芝抗拒一样地并用双手捂住耳朵。她转过身,和彦刚好看到她的脸。用力摇着头哭诉“不是,不是的•••是他先引诱我的•••”
“你说了爱他吧!”
再说这句话的介彦好像在自虐似的,不放过初芝,同时也是不放过他自己。
“不要问我这么恶心的事情•••”初芝瞪一样的看着介彦。“那个恶心的男人,连他碰我的手我都会觉得想吐。他像个蛆虫一样挤进我的身体里,你知道我有多厌恶吗•••”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噼里啪啦”的不停地辱骂那个男人。
既然觉得“恶心”为什么还要说爱那个男人呢?这个女人的神经真的到了一定的极致。和彦自己明明不可怜这个女人,却认为这个女人实在很可怜。
介彦用他那人偶一样美丽的眼睛俯视着女人。而初芝像是陷入崩溃了似的,她的眼神非常惶恐,神经质地抓着手臂说“每天都很无聊,没有希望•••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无法忍受自己跟你像植物一样地老去,变成老太婆•••那太可怕了,那样太可怕了•••”声音越来越小。
两个人好像完全忘记和彦存在般的互相对恃着。
女人的这种出轨的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和彦目光注视着初芝。他搞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丈夫,却去搞外遇,可又貌似并不喜欢那个外遇男人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从崩溃中挣脱出来,用近乎挑衅一般的语气说“再说•••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介彦没有反驳,眼看着女人抓起墙角沉重的行李,推开站在玄关处的和彦,逃似的夺门而出。
“是这样啊•••”
介彦的声音虚弱无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那是怀疑自己的语气。明明是拙劣的狡辩,男人却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咬着嘴唇,瑟瑟发抖的身体,好像光是站在那里都是一种屈辱。他倾斜着上身,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却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种极端不自信、彷徨的表现,让他那青色的皮肤更显得病态。
门一关上,介彦立刻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沙发上,然后缓慢的,极其缓慢的蜷缩起身体,用双手蒙着脸埋进沙发里。微长的前发垂落下来,纤瘦的脊背跟随着哽咽的气息细碎地颤抖着,即使没看到他的脸也知道男人是在哭,为他自己的耻辱而哭。
这个悲惨的男人,无精症而且不举,妻子外遇、宁愿自杀也要离开他,还在亲弟弟面前暴露了自己所有的羞耻。虚弱的反驳捉襟见肘,作为男人的尊严被一层层剥落、狠狠的践踏在泥地里。
和彦走到沙发旁,将手搭在缩成一团的男人颤抖的肩头上,仅仅是搭在上面,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介彦的身体一震,却没有抬起头来。当手指下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男人终于拿开了捂住脸的手。红肿着眼睛,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那双忧郁的凄清眼眸湿漉漉地凝视过来。被泪水沾湿的睫毛楚楚可怜地簌簌抖动,从眼眶中渗出的泪珠顺着眼角滴落下来。和彦第一次觉得男人的眼泪是这么美。
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这反而让和彦不知所措起来。是介彦先低垂下视线,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我累了•••”男人手脚并用地想让自己能够独立站起来,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你想做什么,随便吧!”
在最后一次的努力下,男人终于成功了,但刚刚站立的身体又倏地向前倾斜,和彦立刻用自己的手臂接住。衣服下的身体冰冷而纤弱,且在瑟瑟发抖。这种柔软冰凉的触感,好像怀里的,是一条受伤的白色大蛇。
“你没事吧?”
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担心,和彦想。男人用手腕抵住额头,紧蹙着眉根沉吟,“应该•••没事•••只是有点晕而已。”
没办法,和彦只好抱着他的肩膀,引领着他走进卧室。起初介彦还扭动着手脚抗拒,几秒之后便如任人摆弄的人偶乖乖地缩在和彦怀中。把他放到床上,和彦刚刚掀开被单,介彦就整个人连头钻进了被子中。
藏在被子里的男人说“不管你怎么看我,嘲笑我、同情我都无所谓•••今天的事情•••”透过布料传出的闷闷的声音忽然中断,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请你不要告诉妈”,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已经恢复到那个平时的介彦。
“我知道。你放心。”
从开始到现在,和彦都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虽说他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以为男人还会说些什么,可是却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和彦像要将被子看穿似的紧盯着床上的那块隆起。
隔了很久,“你出去吧。”
那声音低沉又脆弱。被子下面的脸孔不知是什么表情,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否又渗出泪水。和彦一边想着边说“那我出去了”。走到门口,他再度凝视着床上的男人。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要留下来,在听到介彦让他“出去”时,心里的确有丝难受,但更多的是感到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和彦走到介彦的房间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响动。大概是睡着了吧。伫立在门口和彦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要敲门进去的想法。离开时又不放心的回头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回到房间也无法平静。躺在床上的和彦想,男人会不会又在一个人哭泣?
只留着床头昏黄的小夜灯。从枕头下取出MP4,然后戴上耳机翻找着想听的歌曲。上星期,班上的一个跟自己比较熟络的女学员拷了很多歌进来,貌似都被自己遗忘了。点开看上去眼熟的文件夹,里面有40多首歌。点击播放。
前几首歌是英文歌。听不大懂。不过从旋律中能听出是悲伤的歌,十分婉转悠扬。这就是小女生们爱听的歌吗?和彦闭着眼睛在心里轻笑。
听到不知是第几首的时候他听到了两声貌似敲门的声音。摘下耳机望过去,介彦就站在门口,左手还握着门的扶手。那双忧郁的美丽眼睛隐约闪着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和彦感觉胸口被什么一击。
“那个房间很冷,我睡不着。”
介彦垂眼咬着下唇,那种撒娇般的语气完全不像平常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门边,缩着肩膀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要•••一起睡吗?”
这个男人的神经正处在极限的边缘上吧•••和彦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分岔。介彦的身体移动过来。是要睡在我身边吗?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男人的动作,仿佛一眨眼这些就会像虚幻的泡沫般消失不见。
和彦往床里边移动了两下,将刚才自己温暖过的位置空出来,男人便猫一样敏捷地钻了进来,面对着自己躺下迅速闭上眼睛。和彦的手里还捏着耳机,是该继续听歌,还是该睡觉。他无辜地望着自己的手。
躺在男人的身边,丝毫没有睡意。他就着微弱的小夜灯凝视身旁的男人的睡脸,毫无防备的半启的嘴唇,轻飘飘的睫毛,男人的眼角处已经有轻微的鱼尾纹,再过几年应该就是完全的大叔样了吧。
关掉床头的小夜灯。微弱的月光从背后倾泻到他们的胸前,介彦衣服下那若隐若现的白色锁骨吸引了和彦的视线。如果单看那锁骨,甚至会觉得那是女人的身体。感觉下半身有股热流在蠢蠢欲动,他不自然地蜷缩起身体蠕动似的挪到床边。
“我觉得•••”
这声音格外空灵,仿佛从很远传来。和彦吓了一跳,在幽静的月光中捕捉着声源,发现它就在身边。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无知的藻类。”
和彦总觉得今晚的男人跟往常很不一样,是危险的、爱撒娇的介彦,于是他静待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介彦是想倾诉什么,他只须安静的听他说就好。这个男人或许只是想要有一个人在他身旁待着而已,至于那个人是谁无关紧要。
“一颗无知藻类,没有思想也好,随波逐流也好•••”介彦的脸躲在月光的阴影中看不清,清淡的月光就像漂浮在他的身上。
“这样还好。我真的觉得这样还好。可是•••一个人呆在那个屋子里,就像沉没在黑暗的水底,周围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水•••”
“好恐怖•••”介彦恍如身在其中般地蜷缩起身体,形成一个婴儿在母体中的姿态,连吐息都开始急促紊乱。
“寂寞就像水中的空气一样,我呼吸着它而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说着“寂寞”的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彦并未给予他任何的回应。不过男人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应继续说“我曾经想到过死,并没有很认真地想,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和彦一点也不惊讶,但他想要安抚男人。于是他伸出手探试地确定对方的位置,让介彦小小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也许是感受到来自别人的体温,介彦慢慢地把脸靠了过来。
“不过我有认真的想过自己不会说话的模样,并且真心的觉得那样的自己会不会更好些。”
关于这一点,和彦倒是非常赞同。少年时期的经历还仍忆犹新。突然,手臂上的人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和彦摸索着男人的身体问“冷吗?”
在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挟带着微微湿气的皮肤时,男人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昏暗的某一点发出了 “我不冷”的微弱回应。
他将脸冲向男人的头的方向,对着虚空中问“不睡吗?”
“我很久以前就已经睡不着了。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疲累不堪,可是就是睡不着。眼睁睁地看着天空的颜色像稀释了的蓝药水一样慢慢变淡。愚蠢地在脑中想着这般自然的规律会不会也有例外呢••••”,对方似乎在笑。
低弱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两年前,我和初芝一起去做了检查,结果是我患了严重的无精症,连现代医学技术都无法治愈•••”和彦帮男人紧了紧被子,对方便乖顺地蠕动着身体来配合着他的动作。
“即使我积极地治疗,病情依然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这种无望的生活还要继续到何时呢?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我依然看不到尽头•••最后,她也对我失望了吧。不论我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会被她像空气一样的无视。”
这还是和彦第一次听介彦说起他自己的事情。今晚的介彦很脆弱,很危险,和彦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
男人竭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仿佛是在预示着我,我是不应该存在的。渐渐地就连在她面前说话、哭泣、欢笑、愤怒、哀求,我都会感到畏惧•••所以我觉得,我要是不会说话就好了,做一株植物也好•••”
和彦的心里面掠过一丝酸楚,手臂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他反射性地动了动手肘。
“可就算是植物也是会被嫌弃的吧。”男人抽了一下鼻子,“我觉得死亡和痛苦的本身并不可怕,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看上去遥遥无期。如果我能望见它们的终点,那么我会比现在更有勇气。”
男人说完也摸索着伸出手来,在触碰到和彦的手时,发出“啊,找到了”孩童般惊喜的声音。
感觉像是被冰冷潮湿的深海水藻的触手所捉住,和彦的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真温暖!”
看不到介彦的表情,不过听语气他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和彦稍微用力地回握,男人的手便吓得惊跳了一下,但依旧乖乖地任由和彦握着。
“你的手•••真热•••”
其实和彦的手并不暖,在男性中还算是比较凉的,只是跟身边的这个男人比才显得炙热。这个生命力薄弱男人,至今为止到底是怎样生存的呢?突然很好奇。
眼睛好像也慢慢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尽管看不太清,和彦坚持地注视着男人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感觉眼前闪过一丝亮光•••是不是那双湿润的眼睛又要流出泪水了?以为男人又哭了,于是说“不要哭了”,可男人却笑着回答“我没哭,是你哭了。”
和彦在月光下摸着自己的脸•••明明没有悲伤,为什么还会流泪呢?他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即使问了也不会有回答。回过神来,介彦已经从阴影中露出他湿润的脸庞,那冰凉的挟带着轻微湿气的手不知何时也握住了和彦的脸颊。
“你的眼睛真亮,在月光下像镜子一样映照出我的样子。”
握着自己脸颊的那双手好温柔。
“每天晚上•••我转向她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她的背影•••我一直•••很想看着她的眼睛”,介彦将头抵在和彦的胸前,低喃着“希望她的眼睛里也能够映照出我的样子•••”
和彦俯下头试图看清怀中的人的脸,却始终看不到。
“•••谢谢你,和彦•••”
沉默的时光中,介彦的吐息慢慢变得规律。轻柔的气息吹拂在胸膛上有些痒,松软的头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和彦轻微地挪动了下身体,男人似被惊动了一样翻了个身并吸了一口气。在月光下的介彦,眼角微微泛红,像是一只雪兔。大概是哭了很久吧。心里面有微微麻痹的感觉,将男人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温暖,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这么做。而那纤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非常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怀中,直到和彦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在眩目的光影中听到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半睡半醒之间,月光中的男人的样子有些遥远,然后那身影越来越模糊,变成一个昏沉的轮廓,接着一片黑暗袭来,和彦又沉沉的睡去。
在微光中醒来,左臂的酸麻感让和彦皱起眉头,伸手摸索着身边的躯体,却空无一物。手指所触摸的介彦刚睡过的地方,还有未散去的体温,是温热的。将脸贴在那块温暖的位置,他用力嗅闻,总觉得不可思议。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仿佛来到一片水域。静逸的海上“丝丝”地吹拂着湿凉的风,水面上倒影的明月缓缓地摇动着,波浪的声音像少女的叹息,又像怪兽的喘息。对岸上有人在,那个人站在波浪拍打的岸边。和彦移动着变换角度,那个人的脸就一点点从灰暗的阴影中显现出来。一看到男孩的模样,和彦便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人明明是介彦,可又不是,仔细一想才发现那是小时候的介彦。
洁白的月牙宛如一条渡过夜空之海的小舟,被光的露珠濡湿了船尾。站在水中的介彦,将视线垂落在映照在海面上的摇曳的月影。然后,他走了起来,一步步地走进了水里,身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和彦想上去阻拦他,可是沙子绊住腿难以前进,怎么都无法涉水而过,叫喊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光的碎片在波浪的缝隙里闪烁。自己就这样注视着他远去,向着那片深广的水域。遥远的天际,月光宛如银色丝线系着银铃垂落入水面,在波浪的摇晃中,仿佛有婉转的铃声不知何时温柔地响起。
蜷缩起身体,心脏狂跳着。和彦将手伸进睡裤里,握住自己的炙热摩擦。他幻想剥去介彦的衣服,嘴唇吻着男人那的青白的锁骨,微红的眼角。将他胸前的果实含入口中,那楚楚可怜的颜色就变得跟成熟的樱桃般一样浓。手指探入到那幽闭的秘穴中爱抚,接着将自己的昂扬抵在入口,慢慢将腰推入、进入到最深处,摇晃那纤细又白皙的身体,用嘴唇和舌尖吸吮掉他眼角的泪水。然后,男人的性器勃起了。
和彦的脑髓都快麻痹了。在肮脏的白浊黏液喷涌而出之时,空虚的现实重新回到眼前。擦净手上和衣服上的残渣,他依旧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对同性,而且是自己的哥哥产生情欲,和彦郁闷地苦笑,却没有一丝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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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员的介彦下午五点下班,大约五点半到家。和彦正常六点下班,但坐地铁需要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又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正赶上地铁高峰的时段。
一个半月前,和彦搬回了家住。介彦不会做家务,而且胃肠非常敏感,所以吃东西十分小心挑剔,很少外食,即使这样还是会经常胃痛和过敏。为了照顾他的起居,和彦特地申请了取消晚班,奖金被扣除不说还要受老乔的白眼。每天的早晚餐、周末唯一的休假日还要用来打扫房间,自己的时间被占用了大半,想要做什么都没有办法,跟夏暖的见面次数自然也减少了。
那天早晨,介彦不知去了哪儿很早便出门了,和彦一个人赖在床上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到附近的超市买了菜。回来的时候,在楼门前里看到介彦正在跟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气氛相当融洽。不知为何和彦对这个场景有种微妙的感觉•••啊,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男人的拟态•••温柔的面具。说完了话夫妇准备离开了,介彦亲切地目送不时回过头来的那对夫妇离去。
介彦虽然是个敏感的人,但他对人的感情是冷漠的,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本人却不以为意。所以,能够听他敞开心胸诉说心情的人,大概只有昨晚误打误撞的自己了吧。如果剔除这个意外的话,结果就是连一个都没有。和彦边想边慢悠悠地朝男人走去。
感受到有人靠近的介彦转过头来,跟和彦的视线碰个正着,目光相遇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确切的说,尴尬的人只有男人,和彦只是受不了那种奇怪的气氛不知不觉也被他的感染了。还没等靠近,男人便招呼也不打的先上了楼,而被留下的和彦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用鞋尖捻灭烟头,他故意抽了两颗烟后才上楼。玄关微弱的灯光衬托着其他各处的昏暗,从介彦房门缝隙遗漏出明亮的光线,和彦对着安静的房门郁闷地喊道“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厨房洗菜的时候,介彦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厨房门口。和彦赶紧报上今天要做的菜色并询问是否和他的口味,对方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意思应该是随便吧。以为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再次望向门口确认,发现男人仍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离开•••到底是想怎么样。忍耐着烦躁,和彦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边问“那两个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哪两个人?”
“就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两个人啊。”
声音停顿了一下,说“是妈的朋友。”
“你们聊了什么?”
“你问这做什么?”
自己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没有其他意思,但介彦却有些不悦的样子。觉得气氛不妙,和彦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于是含糊地笑说“随便问问”而搪塞过去。之后又换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介彦都不太搭理,他也就不敢多说下去。
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熟悉的人也好,亲密的人也好,不论哪种定位似乎都不够准确。无法互相亲近,又不能彻底地冷淡下去,因为他们是亲兄弟。
蔬菜在滚热的锅里发出“嗤嗤”声的同时,厨房里立刻弥漫了一股菜的香味。介彦像个小孩子似的从门边伸长了脖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问“你真的会做菜?”
和彦头也不抬地说“长时间一个人住,总是在外面吃实在太浪费钱了,也不划算,就自己学着做菜了。一般的家常菜我还是会的。”
“既然这样,那应该不需要我帮忙了•••”
你站在这里这么久原来是想要帮忙吗?完全看不出来啊•••对于这个男人的行为,和彦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介彦似乎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感到非常的尴尬,相处时总不自在。吃饭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就像上了发条的人偶,没有任何言语,机械似的快速吃完然后迫不及待地钻进各自的房间。尴尬的气氛如同挥不去的阴霾使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走出地铁,和彦垂着头叹气。今天干脆吃关东煮好了,既省事又好吃。这样想着走到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些下菜的食材和关东煮的汤料。从超市出来特意的放慢了脚步,提着购物袋的手指有点酸麻•••这种生活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无法理解的男人,或许,对方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没话找话的日子只有刚开始的几天,话题很快就用光了。即便没有,一问一答式的对话也不会超过两分钟,只会使气氛更加尴尬。即使一个月后情况依旧没有多少改善。相处是两个人的努力才能维系的平衡,只有一个人的努力是很辛苦的。将沉甸甸的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上,和彦抬头望着家里亮着的窗户,郁卒的心情无法消解。
在玄关换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回来了”,一如往日的没有人回应。提着超市袋子走去厨房的时候,男人终于打开房门,站在房门口不情不愿地对着和彦说“你回来啦•••”
在同住的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习惯了介彦的这种延迟性的欢迎方式•••好累•••好想马上回去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但是不行•••还要做饭和打扫•••好累,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做早饭、晚饭,感觉像是做不完地做着,直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和彦拿出关东煮汤料的瓶子,没什么兴致地说“今天吃关东煮。”
“哦•••”
大概受了美食的勾引,不知道是谁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还没等和彦反应过来,介彦迅速捂住肚子,难为情地垂下头,故作镇定地吼道“还不快去做菜,笨蛋。你要饿死我啊!”
已经不想再面对这个男人,为什么自己还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管多么疲累还要逼迫自己做自己根本就不想吃的饭?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弟弟就好了•••可这样想是无意义的。和彦麻木地注视着厨房门口的阴影。
将菜洗好下锅,煮大约20分钟就可以了。打开电饭煲发现里面已经做好了米饭,热气扑在脸上痒痒的•••有些意外。共同居住的这段时间,不管是打扫、洗衣、还是做饭这些家务男人从来没做过。然而今天,什么都不做的男人似乎有了些改变,总觉得•••不可思议。
计算着时间,和彦站在厨房门口探出头去喊了一声“很快就可以吃饭了”。当然,没有人回应。
将煮好的菜端上桌,介彦便自觉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和彦入座。吵着很饿的男人优雅地夹起一串金针菇放进嘴里,从嘴巴里发出“吱吱”细细咀嚼的声音,随后又夹了一根油麦菜。不管食物的味道好吃与否,这个男人都不会赞扬自己,不过和彦已经学会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比如现在这个表情就是“好吃”。称赞“好吃”的话,再不情愿的人也多少会高兴些,说不定以后会更卖力些做菜这个道理,看来男人似乎并不懂。
吃到一半的时候,介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的低语了一声,随后站起身走进厨房。和彦听到了冰箱门开关的声音。走出来的介彦右手握着一瓶酒,左手拿着两个小酒杯,重新落座后解开了手腕的扣子挽起袖口,整个人充满了放松随意的气息。这让和彦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剥开酒瓶口上的包装,介彦拿起小玻璃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接过酒杯,和彦凑近鼻子闻了闻,很清淡,再浅浅地尝了一口,是自己喜欢的甜甜的口味。自己还没厉害到尝一口就知道是什么酒的程度,他偷偷看了眼酒瓶上的标签,真的是月桂冠,不意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看到和彦的表现,介彦眯起眼睛满意地轻笑了一声,说“今天有人送我这种酒。周围只有你喜欢喝,我没办法就拿回来了。”
•••今天的意外还真多呢!和彦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哪里、跟谁说起过喜欢这种酒。介彦又怎么会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酒?”
介彦叠起长腿,用满不在意的口吻回答“你别误会。我会习惯地观察、记住别人的喜好,不但可以当做谈资,更可以快速的递进关系,调和氛围,是交际晋升的有利筹码。作为一个公务人员,这是必需的。并不是特别对你这样做。”
这个和彦当然知道。也许在外人看来,介彦一定是个温柔内敛的男人,但在和彦的眼里,即使是对自己的哥哥也会有讨厌和憎恶的情绪。将弟弟照顾自己的付出行为视作理所当然,男人一点也没察觉,弟弟只是在可怜他而已。介彦会这么笃信,是觉得弟弟绝不会抛弃自己吗?
“我是说你是在哪里知道我喜欢这种酒的?”
•••还是算了吧。难得男人为自己带来了喜欢的酒,气氛也很好。和彦装作开心的样子问。
“很久以前听你跟妈提起过。”
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无所谓了。和彦只顾着饮酒,饭菜一点都没动。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开心了。介彦拿起小酒杯来啜饮,用不知是询问还是感叹的语气说“这种清淳冷冽的酒果然还是适合在夏秋喝吧!”
和彦窥视着邻座的男人。那因酒精的作用泛红的眼角,喉头轻微震动的动作,以及细白的锁骨都充满了情/色的味道•••他忽然觉得喉咙变得干渴起来,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学着介彦的动作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清凉的液体顺着喉管进入身体里的感觉很舒畅。
“据说喝清酒的器具是要将细长玻璃杯放在木质的方形酒杯内,倒酒时不光是倒满玻璃杯,会继续倒到到木酒杯内快满一半才停,喝时是先喝干玻璃杯,然后把木酒杯内的清酒倒回玻璃杯中再喝掉•••可惜普通人家是没有杉木杯的吧•••”
像这样平和的面对面和他说着话的画面,从前的和彦连想都没想过。这是就算在梦里都不会梦到的情节。是因为酒精吧,介彦就像解除了封闭了嘴巴的枷锁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和彦撑着微醺的脑袋,打断他说“你能记得我喜欢的东西,我很开心。”
只不过是一句虚假的客套话,对方却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身体轻震了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举起小酒杯的手也停在半空中显得十分震惊的样子。看到男人的这些反应,倒让和彦有些愧疚了。
保持着举着酒杯的动作,介彦低下头说“你虽然没神经,常常做出让人生气的事情,头脑不好又不努力,既没品味又没品格,不过有时候,难得的很温柔。”与那低稳而柔和的声音正相反,男人绷紧着身体,全身都散发着局促的气息,“你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坏人。”
他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和彦抚着发烫的脸颊。
假借举起酒杯喝酒的样子,介彦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说“我很感谢你•••”然后有点生硬地撇开头去,极度不协调的姿势就像坏掉的人偶。
和彦忍不住轻笑了出来•••好想哭。这种口头的感谢不具备任何意义,可是并不是那样。不想察觉男人是真心的。如果他是个很过分的男人,那么就算无情地丢下他也不会被任何人责备。好想哭•••觉得自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困兽。
“你•••”介彦惊讶地瞪大眼睛凝视他,吐息都不稳起来。和彦用手指压住脸的同时,男人完全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看着他。
“没见过比你更爱哭的男人。”
自己哭泣的理由是什么呢?的确听说过有人一喝酒就会流泪,可自己并没有这个毛病。因为太感动、太开心所以哭了•••和彦最终放弃了编造谎言,用双手蒙住脸,“为什么我非得要被你拖累不可?这种束缚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好累!” 声音几不可闻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
“你说什么?”
和彦放下双手,男人困惑的歪着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没有听到也好,那就算了吧,他想。于是回答“没什么”得将酒吞进胃里。
介彦低喃了一句“怪人”,也把酒杯送到嘴边却没有想要喝的意思,犹豫了好久才小声地问道“你是累了吗?”
从结果上来看,丢下男人的行为算不算一种回答。那天喝了很多酒,但还没到没办法走路的程度,等和彦第二天酒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公寓的床上了,满嘴的酒臭,脑袋昏昏沉沉的。简单的洗漱之后便上班了,工作的时候被老梁嫌弃“一身的酒臭味”,有洁癖的人的鼻子总是很灵的。下班后介彦打来了电话,他故意没有接,然后迅速关掉手机径直回了公寓,没有丝毫犹豫。这些天也是回了公寓住。
“即使是对深爱的人也会有讨厌的情绪啊•••”
快要到下班的时间,大部分练习完的学员都避开地铁高峰提前离开了,因此练习室里的学员少了很多。和彦和老梁、王老师、还有钰宁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几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发出感慨的老梁。
“已经分手了吧!”
其他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钰宁无视话题的沉重性,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她是和彦和老梁的老学员,所以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比其他人更亲近。说是学员,其实她已经是27岁的成年人了。长得还算漂亮,有点男人婆,就是女性特质非常模糊的那种。不加矫饰的直爽性格,与其说是豪爽不如说是脱线。
“嗯,是啊。”
老梁说的满不在乎。和女友分手的事情,他第一个告诉了和彦,结果第二天分手的消息就开始在学员间不胫而走。分手这种事情,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只要让它无声无息地过去就好,但总是有那种没神经的人没事跑来献“爱心”,这只会当事人更加难堪而已。就在和彦为不知该如何跟老梁解释而发愁时,对方好像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可以猜想,那个人是谁。
“的确是分手了没错。我想•••”老梁故意拉长音节,不怀好意地说“恋人之间分手这种事情,你就是想体会恐怕没机会吧。”
这句话无疑是戳到了她的痛处。钰宁“哼”地扭开头。说来她的恋爱运出奇地不好,至今都没交过一个男朋友。似乎在男人中的人气也是比较低的一个,至少和彦从没把她当女人看。
“大家都有恋人了吗?”
钰宁说话的同时用无奈的眼神望着和彦和王老师,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显得很沮丧,然后发出“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男朋友呢?”这样的疑问。
“很简单啊。因为男人要找的不是‘男人’!”
老梁的五官很柔和,为人十分细心,基本上是个温柔的男人,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变得有些毒舌。有点像第二人格。和彦也是在遇到他之后才知道,不止是漫画,现实中也是有这样的人的。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用你那死机了的脑袋重启一下慢慢合计去吧。”
老梁的语气至始至终冷淡至极。
如果是普通的女性,这个时候大概会恼羞成怒,或是委屈地哭出来吧。钰宁真的是有着神一般的脑神经,仅仅长叹了一声,然后说“我干脆养只公狗算了。”
“你真是•••”
和彦不得不在心里叹服这个神奇的女子。
“什么?”
钰宁半边身子都探了过来,看她的表情还很兴奋的样子。
“有着神奇的构造•••”
和彦用了比较暧昧的词语。只见对方听到后皱着眉心想了想,看着他问“能治吗?”
“无药可救。”
没等和彦开口,老梁抢先替他回答了。
“要你管。又没问你。”
即使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依旧不计前嫌的结伴去吃饭,下班后一同走去车站,就是这样的关系。
“你们看今天的新闻了吗?网上报道有个老太太在路上摔倒了,于是叫了路边的一个学生来扶她,学生过来后她便扯着那孩子的手臂哭喊,说‘是被这个孩子推到的’,向学生的家里索要赔偿,还上门去烦,搞得那家人焦头烂额,甚至都想搬家了。”
教PS的网页和平面双科教师的王老师突然变换了话题。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皮肤有点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是个学识系的宅男。和彦没有听说这件事,不过大概也能想象那种情况。这种事情早就不新鲜了。钰宁倒是频频点头,很激动地说“听说了”。
“没有人看到事情的经过,出来作证吗?”
老梁会这样问,似乎跟自己一样也不知道这件事。
“有•••”
“我相信那个孩子。”钰宁打断王老师的话,愤愤地说“真是的,要是那个孩子没有去扶她就好了。”她越说越激动“不去扶她不就好了。反正现在不扶的人多得是。”
“学校的教育教导她,遇到这种事情是要去扶的。至于之后的敲诈,那就是另一个教育体系里的事情了。”
和彦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可笑,教育与现实的差距让人情何以堪。
“这样以后谁还敢去扶老人!”
钰宁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感概的说。
“就是不要去扶啊。”
“那万一对方不是骗子岂不是很可怜•••你们男人真是没有道德!”
老梁依旧是一幅满不在意地脸,“还轮不到你去可怜别人吧•••再说,道德不是空泛的概念。不亏待别人,也不辱没自己才是一种智慧的品格。因为自己的善良反而给自身带来灾祸,事后再后悔‘啊,当初不去扶她就好了’,那样的叫伪善。”
钰宁不再说话,只是愣愣地开始沉思。
“不过•••”王老师再次接过话头,“这种事情真是多啊。据说还有一起事件是一家人开车外出,因为轻微的刮碰使得一个老人的旧疾发作,最终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连那个老人的生活都要料理了•••真是可怜啊,那家人!”
事不关己的人大概只有“啊,好可怜”这种程度的叹息吧。不过和彦觉得自己能够理解,被禁锢住行动,被占据住时间,什么也做不了、动不了的感觉,最可怕的是看不到这种束缚的尽头。忽然他想起介彦似乎也说过‘痛苦的可怕是它没有尽头’的话,心情就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
一个人没有义务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更何况对方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和彦拿出手机查看,依旧没有未接电话和邮件。这是当然的。距离那天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男人只在第二天的时候打过一通电话,之后就再没打来。大概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也无所谓吧,看来从前都是庸人自扰了,和彦这样想着便收起了手机。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连对方说的话,他的脸都不想听到、看到,一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就莫名的烦躁。现在想想,当时介彦应该是好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烦。心情这种东西,说起来还真是可怕。
不想做饭就干脆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便当,和彦提着晚饭的袋子再次感叹一个人真是美好。可心底总感到一股惴惴不安,这种感觉从下班前开始就一直横亘在胸口•••不如喝点酒吧。于是他又折回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
在公寓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便当,时间就这样悠闲地度过了。打开灌装酒,一个人喝着喝着便觉得没意思起来。和彦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加贺的号码打了过去。对方很慢才接,而且有点气喘,和彦直觉有些不妙,便问“你在干什么?”
“你说呢!”
果然是在干那事儿。和彦在心里偷笑,嘴上却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打错了。你继续吧。”
“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加贺很快气息就平稳下来了,背景的噪音小了很多,似乎是换了个安静的位置。这次和彦笑出了声,“对不起”这几个字连说了好几遍也没有什么重量。
“算了,反正我已经射了。你有事?”
把“已经射了”跟“你有事?”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和彦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也不是矫情的人,便说“本来是想找你出来喝酒的。看你这情况,恐怕不行了。”
“你有时间出来喝酒吗?我以为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家里给介彦做饭啊!”
“啊•••啊”
和彦说不出他人现在在公寓,要解释起来又嫌麻烦,于是决定敷衍过去。
“说起来,我记得你是会做饭的吧!”
不知道加贺为什么这样问,和彦回答“是的,怎么了?”
“前两天我去市**办事看见介彦好像很疲惫的样子,脸色暗淡,连眼窝和脸颊都凹下去了。我在想是不是你没有好好照顾他,还是出了什么事?”
自己有好好照顾他,但那是两个星期以前的事了。按照加贺的描述,介彦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和彦开始有些担心,于是压低声音问“他•••还好吧?”
“果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加贺问。
“呃•••”
和彦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话。话筒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传来用鼻子轻笑的声音,“你啊,早就丢下他一个人快活去了吧!”
正中红心。和彦无话可说。
“我是理解你啦。不过•••”
和彦听到电话那边的翻开打火机的声音。加贺似乎在抽烟。
“你虽然嫌麻烦,不过最好还是隔段时间去看看他吧。他的样子真的有点让人担心。”一改沉静的语气,加贺换上轻快的口吻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
“我知道了。”
和彦悻悻地挂上电话,啤酒也没有心情再喝。担心的情绪战胜了厌烦的情绪一边倒似地压在胸口,坐立不安。逞强一样的坚持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了,于是抓起公交卡和钥匙出了门。
隔了两个星期后再回到这个家•••眼前灰蒙蒙一片。客厅里落满了薄薄的灰尘,每日的报纸摊在沙发上,还有面包等快捷食品的包装袋和残渣。厨房里,烹饪器具以及流理台里的碗筷还是两个礼拜前自己走时的状态,上面漂浮着白花花的油渍。打开冰箱,不出所料的里面新鲜的蔬菜已放到烂掉,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和彦揪着太阳穴上的皮肤,有股想要冲出去再也不回头的冲动。
男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脸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眼睛畏怯地望着和彦,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般,拘谨地耸着肩膀一语不发。
和彦边拍着额头边大声地叹气,然后默默地收拾起房间。介彦开始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帮忙整理东西,笨拙地把东西从一处搬到另一处。由于他来回走的缘故,刚拖好的地面又被踩上了带有灰土的脚印,如此多次,于是和彦命令他什么都不要做,乖乖地呆着就好。男人终于安静下来,蜷在沙发上从一堆垃圾和报纸的那端窥探着和彦的动作。在这过程中,男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边。
不用去看也可以想象,这两个星期他是如何度过的。没有办法•••真的拿这个男人没办法。很想丢下他,可是自己不管他的话•••和彦不觉摇头苦笑。
后来和彦才知道,不喜欢外食又不会做菜的介彦,如果自己几天不在或没有做菜,他就会一整天不吃饭或啃些没有营养的快捷食物来糊弄,一想到这里和彦就会心软下来。回头看了眼男人,似乎是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正如加贺所说,眼窝和脸颊的确是凹陷下去了,人也很憔悴。
和彦走到男人的房门前,从前一接近这个房间就厌烦,现在他却要进入这里。光看介彦的外表肯定会以为在他的房间一定是优雅的,里面一定陈列着许多文学书籍,其实介彦是一个外表跟内在完全不同的男人。房间里像蛇的巢穴,脏衣服如同蜕下来的蛇皮堆在房间的角落里,而清洗干净的衣服堆在另一处,衬衫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是机洗后没有拉平。凌乱的被褥让和彦的太阳穴又开始疼起来了。
这个房间里一片苍白,只有写字桌上面放着一摞书籍。随手抽出来一本翻看了两下,再看书皮上面的作者名字,是一位连不爱看文学书的和彦都听说过的国内有名的女作家。随意翻开读了一段,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把它放回了原处。
好几次,和彦在打扫房间时想,一个完全不会做家务也没有做家务的意识的男人,真的放手不管他,他会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脑中浮现出一堆垃圾里中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身上爬满了噬腐的蛆虫,在尽情地啃噬、享用男人的肉体•••胃里涌现出一股恶心的感觉。和彦停止这恐怖地想象,那种感觉终于平复了,才继续动手整理。
七月份的白天已经很炙热了,但是晚上却很容易着凉。把从卧室里拿来的薄的毯子盖在介彦的身上。男人小小地睁开了眼睛,没有聚焦的双眼停留在毯子上两秒钟,然后又紧紧的合上了。和彦累得一屁股坐在沙发旁的独立靠椅上,身体怎么也不想动了。
用眼角看着介彦,觉得他有点像个干瘪的老人,纸片一样暗沉的脸色,还有很明显的黑眼圈。这么一个瘦小枯干的男人,会有女人看得上吗?真正说来,介彦才32岁,再婚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和彦就是没有办法想象那种场景•••直到孤独地老去,这才是自己在心里给这个男人的设定。母亲说到清明节时回来,也就是明年四月初。其实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个星期前还觉得遥遥无期。那么在此期间就忍耐些吧•••这样想的话和彦觉得自己会更能接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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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厅的座椅上,吃着韩国拌饭和彦突然放下勺子,转过头对身旁的老梁问道“你有《OLD LOVE SONGS》这部电影吗?”
上周末,和彦重新回了家住。一边剥着洋葱一边和男人约法三章,就是要他分担一些家务。和彦让介彦在做菜和打扫两样之间选择,不出所料地男人选择了打扫,还有不准挑食,按时吃饭也都一一答应了。
“什么电影,我怎么没听说过?”
同桌一起吃午饭的钰宁插话进来。老梁食指挠着下巴,“很老欸!是1953年的那部法国老电影吧!”
和彦情绪不高地附和“是啊”。 老梁会知道并不奇怪,因为这个人有非常严重的收藏癖,凡事与经典有关的他都有兴趣。就算不是经典的,只要他有兴趣都乐于收集。
“你是想要看吗?”
本来并没抱什么希望的,不过老梁的语气让和彦听见希望似的把脸转向他。
“你有?”王老师替他问出了口。
老梁点了点头,舀起一勺饭送到嘴边,“我的确有,但是要需要时间找。”
“哇,厉害!”王老师发出由衷赞叹。
“那没关系,你什么时候能找到?”
“你真的想要?”
和彦重重地点头,怕他没看到,又清楚地“嗯”了一声。
老梁从喷着热气的拌饭中抬起头,肯定地说“给我两天时间。”
和彦掩不住欣喜地情绪答应。既然可以借到的话,那就不需要浪费钱去买了。反正只是看一遍而已,况且自己也不是很想看。
“那是部什么电影啊?”
王老师摘下眼镜,扯过衣服的一角擦拭镜片上的雾气。失去镜片掩护的眼睛茫然地问着和彦的方向。
“不知道。”
“你不知道?”戴上眼镜的王老师眼睛隔了两秒钟才找到焦点,“那为什么想看?”
“不是我想看,是别人。”
昨天介彦吃了洋葱。和彦是知道介彦最讨厌洋葱才做给他吃的。男人的表情就像在吃活的虫子一样嫌恶,不过碍于“约法三章”的约定才勉强咽下。也大扫除了,完毕之后累得男人“哈啊哈啊”地喘着粗气。作为奖励,和彦说可以答应他一个小要求,男人却说“不用了”。结果反倒变成和彦纠缠不休地非要他说,介彦才说了想看《OLD LOVE SONGS》这部电影,但又似乎并没有抱什么期待的样子。
其实不答应也没关系的,但他就是很喜欢看男人吃洋葱时的痛苦表情•••看来自己的性格还真是恶劣啊,和彦想。
“是女人吗?”
老梁突然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还不清楚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和彦,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而对方完全是一副轻松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要刺探什么。回答“不是”,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和彦负责教学的三个班中,其中一个班是新开班,另外两个分别还有一个月和一个半月结课。今天下午他有两节课,结束后他便呆在休息室备习明天的课程内容,偶然有学员叫便过去帮忙解答。在网上订购了两本HTML5.0的相关书籍,大概明后天到货。现在大部分培训机构网页设计的授课内容仍是以Html+CSS为主流,但HTML5有很好的趋势。W3C公布了HTML5标准推荐时间表是2014年底HTML5成为推荐标准,2016年公布HTML5.1。虽然还有几年,和彦准备提前研究下。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5点半,和彦托着吸尘器看着窗外乌云密布,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但是天气预报里没有播。中午还晴空万里,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嗅不出一丝雨气。吸尘器发出“嗡嗡”声在脚边,关掉开关周围瞬间就安静了。和彦从水盆中捞出一块抹布拧干,自觉地加入了老梁和王老师那边擦电脑的队伍。
结果在回家的途中果然下起了雨。和彦从地铁冲出来,一路不停歇地跑回家里。站在步道上,雨越下越大。回到家时介彦还没有回来。打开手机查看短信,里面果真有一条未读信息是介彦发来的。时间是17点40分,那时自己正在用吸尘器吸练习室的地毯,和彦点开信息,内容是‘下班后有点事,晚点回去。’
合上手机,和彦这才有余裕观察自己的肩膀、裤脚、衣摆都已经湿透了,还滴着水珠。他找了块毛巾胡乱揉了两下头发,脱掉湿衣服扔进浴室的洗衣机里。用毛巾擦干身体,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介彦偶尔会留在单位加班晚些回来,和彦也见怪不怪。月末、季末、年末的时候介彦会更忙,真的很辛苦,母亲以前常在和彦耳边唠叨。
走回客厅里,和彦想了想今天要做些什么菜。打开冰箱,里面有蘑菇、胡萝卜、鸡蛋、山药、冬瓜等,和彦从中选了几样。先将水盛在锅子里烧,接着把蘑菇简单处理一下放到洗菜的小盆里清洗。给冬瓜削皮切成薄片倒入烧好的水中,放入调料煮。将泡好的蘑菇清洗干净捏干水备好,再将虾皮放到冬瓜汤里,动作一气呵成。
用干净的白瓷盘子扣住做好的汤和蘑菇,和彦看了下时间,介彦仍旧没有回来。他拿起手机给对方拨打过去,响了好多声,接通后一阵好大的杂音响起,和彦把耳朵移开了一些。
“喂?”
那边好像说话了,和彦赶紧又将手机押在耳朵上。
“•••喂?你在哪里?•••在外面吗?我听见好大的杂音。”
和彦一着急问了好多问题。
“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渐渐低弱了,以为信号不太好,和彦大声地“喂”了一声,只听电话那头立刻吼道“你叫那么大声干嘛,要吓死我吗?”
明明昨天还是个惨兮兮的男人,只是一天的时间嘴脸就可以变得这么快,和彦搞不明白。“啊•••对不起,我以为信号不好”,自己干嘛要道歉呢?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道歉的话已经从嘴里溜了出来。
“我能听见,不是信号不好啦。”
“•••哦•••”自己不说话,对方那边也没了声音,只有很嘈杂的背景音在兀自地响着。
“你有什么事吗?”
“啊?”和彦还没从沉默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声音也显得愚昧至极。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欸!”
对方的口气明显是在生气。“哦,我是想问你到哪里了?”
“我•••在地铁站口•••”
“你没有伞吗?外面在下雨。”
“没有•••”
这次声音也很微弱,好像信号又不太好了,不过和彦也不敢去确认。如果自己不说话的话,可能又要沉默了,于是和彦说“那我去接你吧。”
说话的同时已经和彦走到柜子前。对方支吾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你在那里等我。”
他急忙挂上电话,感觉松了口气一样。抽屉里只有一把伞,家里应该有两把才对。继续找却没有找到。算了,一把伞也可以,和彦拿起伞快步走到门口去穿鞋。
外面的雨势简直可以用瓢泼来形容,雨线清晰可见,地上的水滩冒着气泡。站在楼道口和彦卷起裤脚,打开伞迅速冲进雨中。
在地铁站口看见被错落的人群包裹的介彦,旁边是买伞的小贩。有好多人没有带伞围在出口边也不去买小贩的雨伞,一些人更是悠哉地靠在内侧玻璃旁边玩手机边等雨停。和彦收起伞,握着还在滴水的雨伞走到介彦的面前。男人的身上似乎没有被雨淋到,但鞋尖已经湿了,上面附着着一些湿黏的尘土沙粒。
“家里只剩一把伞,我们两个打这一把•••”
和彦先说道。
“•••我可以自己买把伞回去。”
介彦阻断他的话,略带困惑地说。旁边的小贩适时地转过来看着他们说“买伞吗?十元一把。”和彦摇头表示不买,小贩便又转过头去叫卖。
“可是我已经来了•••”和彦并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件事,然后说“走吧。”
拨开人群,在门口撑开伞。跟料想的一样,介彦不情不愿地进入了伞下。两人靠在一起走,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两个男人挤在一把伞下势必各自的肩膀都会淋湿,但至少比没有撑伞好很多。
在雨中走着的介彦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彦没办法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工作上有什么难题,即使问了也无法解答,所以只好装作没看见。两人身边不时有飞奔而过的人,用背包、衣服、手等各种东西遮蔽住头顶,拿着伞的每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只有身旁的这个人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绕过有水洼的地方,和彦换了只手拿着伞柄。男人似乎感到了一瞬间的光线变化而抬起了头,然后从伞柄上的手循着手臂的曲线一直看到撑伞的人,也就是和彦。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对方只是傲慢地别过头。
虽然这个男人时常让人感到火大,但是和彦已经适应了他那种别扭的性格。
进入住宅楼里,和彦在门口收伞,而介彦已经上楼了。他连忙赶上去,追到三楼,男人也刚好走到门前。
回到家,和彦简略地用凉水冲了下手臂,介彦则一直等到他出来才进入浴室。大约十几秒后,从门里传来花洒出水的声音。大概是在冲澡吧。
边擦着被凉水淋湿的肩臂边窥视着浴室里的动静。和彦用手试了下菜盘的温度很温热,又不放心地夹起一口菜尝了尝,果然是自己的手太凉了。把菜一一拿到微波炉里加热,热好后重新端上桌。不一会儿男人一身浴衣的从浴室里走出来,用毛巾揉着还滴水的头发,微长的短发服帖地黏在耳际。男人身上散发着潮热的湿气,本就淡色的嘴唇有点发白,走过和彦的身边,自觉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用湿漉漉的煽情眼神催促“还不开饭吗?”
等和彦也落座后,介彦先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吹开热气,连同熟烂的冬瓜一起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嘴唇的缝隙里灵巧的鲜红的舌头若隐若现,看着那缓缓动作的嘴唇和舌尖,和彦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用这种18禁的样子吃饭的吗?还是自己捕风捉影呢?和彦郁闷地夹起一块蘑菇,连咀嚼都省略地直接吞进胃里。
杯碗相碰的声音响起,沉默的晚饭时间开始了。
隔天,老梁把《OLD LOVE SONGS》的影碟拿来了。和彦接过来上下左右翻看,他以为那么老的电影肯定是一盘录像带,可拿在手里的东西无论大小和厚度都不像。被泡泡袋严密地包裹在里面的东西看不太清。
“这是?”
“电影。”
老梁从容地回答。
和彦再次前后翻看了一回,“不是录像带吗?”
“我记得你说过家里没有那种老式的录像机吧,我特意用软件把它刻录成了碟片。”
“•••哦•••多谢•••”
这就是老梁的细心了。如果你不招惹到他,基本上你就是安全的,还可以享受他的便宜之处。
在门口看到介彦的鞋子被丢在鞋架旁,平常明明都会整齐地摆好的。和彦略带疑惑地走进男人的房间,房门也没有关好。
介彦的身上仍穿着衬衫和西装裤,领带在胸口被揉成一团。总是讲究身体的清洁、一身清爽的男人,今天真是难得这么邋遢。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同时,慢慢靠近那熟睡的男人,还没等把鼻子凑到男人的嘴边就闻到一股难掩的酒气,看来是喝了很多的酒。距离太近了,和彦睁大双眼,“咕嘟”地使劲吞了一口口水,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一角。
熟睡中男人的脸比之前好些了,脸颊凹陷的地方没那么明显,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消瘦了很多。平常梳理得相当整齐的头发散乱在额头上,瘦弱的肩膀缓慢地动了一下。和彦以为他醒了,但他的眼睛依旧没张开。因为酒精的作用而薄红的脸颊、眼角,介彦像婴儿一样蜷缩在床上,那天真贪睡的脸发出“嘶嘶”的鼻息。
以前听说,如果一个女人认真地看着一个男人的睡颜就有可能爱上他。和彦不是女人,但不知何故,此刻的他莫名的有一股想要呵护面前的男人的心情。
和彦紧张地伸出手去触碰介彦那凹陷的双颊。但那好像有点骚到他的痒处了,男人耸起了肩膀,把脸贴在床单上蹭了蹭。这时和彦才发现,纯白的床单上躺着的一块手帕,那应该是介彦贴身的手帕。小时候自己总是偷偷拿走介彦的东西,每次都被发现•••那么,现在的话,趁他还没醒来,恶作剧地把手帕从男人的身下抽走藏进自己的卫衣兜里,和彦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似的轻轻偷笑。
就像被甜蜜的滋味吸引的蚂蚁一般,和彦再次伸手,这次的对象是那两片淡色的嘴唇。出乎意料的冰凉松软,再将指腹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却非常的热。又试了一次也是一样。有了想用嘴唇试一次的冲动,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试探性地轻轻吸吮着介彦的嘴唇,和彦的心脏狂跳起来。没有醒来。用舌尖撬开紧闭的唇瓣并进入那潮湿又灼热的地带,吸吮他的舌头时,男人竟然主动地将舌叶缠绕过来。32岁的男人的吻技却那么青涩,但那努力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连自己的口腔里也沾染上了酒的味道。和彦已经完全兴奋起来,再没有余裕去想男人会不会被弄醒,从那***的嘴唇中流泻出“嗯啊”声越大,就越狂乱,仿佛自己也醉了般。
在亲吻的同时开始理所当然地褪去男人的衣物,松开领带,并解开衬衫钮扣,抚摸那平坦的胸口,再一次确认这是男人的身体。当手指到达西裤的地方时,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类似于猫叫的微弱的声音,和彦停止手上的爱抚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男人。是介彦在哭。嘤嘤啜泣的呜咽听上去像猫咪的叫声,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像被坏孩子欺负了一样委屈的绞紧眉头,声音阻塞在喉间无法顺畅的发出,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很想看它•••将西裤整个褪下,剥掉内裤,那白皙无比的纤长双腿出现在眼前,股间稀疏的阴毛,还有软趴趴的藏在那里的性器,不知怎地,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只是用手轻轻握住,男人的大腿就瑟瑟发抖起来,更让和彦觉得愧疚。
心里有股酸楚的麻痹感。差点忘记了,这个男人的痛苦。和彦看着手中的小东西,不管再怎么用手揉弄,它也不会变大变硬,永远只是一团柔软的白色肉块。
帮他重新穿好内裤,找来衣服替他换上,不知何时介彦已经停止了哭泣,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脱掉男人的袜子,触碰到的双足冷得像两块石头。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和彦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床边。抱着男人的一只脚伸进衣服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包裹住,腹部很快就适应了那冰冷的触感。但那双脚好像怎么捂也捂不热的样子,刚捂热一只,另一只又凉了,两只一起的话自己的肚子又没有那么大。和彦不停地变换着角度,加上两只手才算收服了那双顽皮的裸足。
用毯子紧紧地裹住男人的身体,被包得像粽子只露出小小的头的介彦又可怜又可爱,和彦恨不得一口吃掉。有时是个很过分的男人,但有时也会有意外可爱的地方。
介彦似乎是掉入了什么梦魇里,总是哭一会儿,然后“咿咿呀呀”地开始呓语,却始终没有醒来。直到他平息下来,和彦才离开这个房间。
第二天早晨和彦刚从浴室出来,介彦就像等在那里似的战战兢兢地立在浴室门口,满脸通红却拼命装作面无表情地说“昨天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吧•••谢谢”,不管是身体还是声音都在细微的颤抖,那模样实在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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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厌倦,和彦理所当然地跟夏暖提出了分手的要求。说来自己的恋爱总是不能持久。在公园喷水池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夏暖任谁看了都会心中不忍吧,然而和彦却一点也不觉得怜惜。
他仰起头边听着与喷泉水声交叠的夏暖的哭声,被公园外飞驰而过的车声所掩盖,一边呆望着碧蓝的天空。虽然她仍想说些什么,但和彦已经失去了耐心,佯装听她说话的凝神,脑中浮现出介彦羞红着脸颊的模样。非常了解夏暖不是拖泥带水、胡搅蛮缠的人,和彦此刻只想着能够顺利分手真是太好了,心情自然轻快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太无情了,却无可奈何。
周日,和彦休息呆在家里。在跟介彦边吃饭边聊天的时候,突然想到老梁借给自己的影碟,是一部讲诉二战时期的法国老电影。介彦说过想看。一直放在背包里,差点忘记。刚吃完早饭十分钟,从背包里拿出电影盘走回客厅,递至介彦的面前。
“什么?”
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介彦眼睛都没抬地问。歪歪头,也没有特别感兴趣。
“好看的东西啊•••”
和彦嬉皮笑脸地说,佯装出一幅无赖的样子。介彦的眉头神经质的蹙成一团,嫌弃地说“没时间跟你胡扯,而且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地推开和彦的手,低头继续看报纸。
看来介彦是误会了。难道他以为这是A片吗?真有那种好东西的话也不可能自虐地拿到你面前啊•••和彦不觉在心里苦笑。继续锲而不舍地加重语气说“ 《OLD LOVE SONGS》哦!你没兴趣的话,我可扔掉了!”
听到《OLD LOVE SONGS》的名字,介彦倏地放下报纸,先是怀疑的眼神,然后面带愠色地瞪着一边志得意满的和彦。将目光停伫在光碟的外壳上仔细确认,“你怎么会有?现在网上都找不到吧。”
和彦把影碟举在眼前欣赏一样地把玩,然后拍拍介彦的肩膀说“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万能的东西?他的名字就叫做淘宝。”
“可是,我找过了并没有啊•••”
“骗你的,是我借的。”
“•••跟谁借的?”
“哎呀,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东西在这里你看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吗!”
和彦强推着似乎是还想说什么的介彦进入自己狭窄的房间,将他按坐在床上,自己拆开包装,把光碟推进笔电光驱。一番点击设置之后兴奋地说“要开始喽!”
和彦盘腿坐在床上。介彦则双腿交叠地倚靠着床背,手臂抱着胸口地陷进软绵绵的床垫中,慵懒的神情永远带着标志性的独特的忧郁感。
荧幕上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发白的浪花拍击着岸边的巨石,卷走了海风的声音。一个身姿曼妙的美女的身影站在岸边伫立远望,一只手臂支撑在突起的石头上,一动不动地眺望着。镜头拉近,美女的手脚连接着岸边巨大的岩石,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系着的丝巾无法再随风飘舞,身体、裙摆化为尘土,女人已化作了“望夫石”。
黑白“默剧”的画面布满了微小的雪花。
情景来到了一个农场,一个年轻的男人偷偷地藏在篱笆围栏的外面,英俊伟岸的面容,强壮的身材是那个时代男明星的标准要素,俊朗又有阳刚之气。美丽的村姑经过,男人打着口哨,村姑也大方地回应,两个人用口哨作歌,洋溢着自由奔放的气息。
看了5分钟,已经失去兴趣的和彦把目光转向旁边的男人。介彦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
一个浑身散发着女主角气质的美丽女人从农场走出来四处张望。男主角在围栏外压低身体,慢慢靠近她,在达到她的身后时,突然双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原地旋转。转了三秒钟停下来,彼此望着对方开怀地笑着。镜头切换到两人互相依偎在稻田里,多么甜蜜纯情的情节啊。
和彦只觉无趣。战争题材的老电影大都一个模子,一段甜蜜、凄美的爱情,站前参军的男主角对恋人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结局一定是男主角战死沙场,永远回不来。偶尔还会在船舱里刻个“我爱你,我美丽的XXX”什么的。女主角要么伤心欲绝,要么苦苦守望,最后变成了“望夫石”。不然女主角另嫁他人的话还有什么看头儿。如果女主真的另嫁他人,那么男主就一定会死而复生地回来。
介彦支起上半身,盘起细长的双腿,手托着下巴撑在腿上。和彦的目光自然地投向分开双腿的男人的股间。
影片只有短短的68分钟,前20分钟歌颂美妙纯洁的爱情,战争中歌颂豪气的战友兄弟情,最后歌颂绝望的爱情。相比文艺小资的电影,和彦更喜欢带有黑色幽默的实战电影。
介彦的姿势从盘腿变成双手抱膝,甚至在看到女主角痛哭失声的时候眼眶不觉湿润了,被濡湿的睫毛拍打着眼睑。
和彦见过非常入戏的女人,不论看电影或是小说会因作品里的情节掉泪,可没看过也有男人会如此。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介彦的脸。对方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而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神一触碰到的时候便十分尴尬地转过了头去。从裤子的侧兜里拿出手帕,貌似在擦眼睛里的泪水。那是一条新的方纹白色手帕。和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突然感到一股害怕的情绪,害怕介彦会向他问起那条“丢失”的手帕,不过男人什么都没问。
“还不错吧?”
为了掩饰心虚,和彦不怀好意的挪揄起身边的男人。介彦的眉梢神经质抖了一下,用平稳的声音说着“还好”,脸颊却绯红着。看着男人羞涩的可爱反应,和彦没来由的心情无比亢奋。或许是这个原因让他问出了非常突兀的问题。
“男人不管有多少女人,都会记住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和彦用狡黠地眼光盯视身旁的男人,“你的第一个是怎么样的?”
电影中,有段男主回忆恋人的情节,把恋人喜欢的东西幸福地细数出来。和彦自然不会那么直接地问出口。喜欢的东西也好,喜欢的景色也好,再或者喜欢的人。接着他就想到介彦的初恋会是谁呢?他隐约感到不该问,却又像禁不住诱惑似的想知道。
“你有什么阴谋•••还是有什么企图?”
介彦充满狐疑的质问让和彦下意识狼狈起来。
“我•••哪有什么阴谋企图什么的!”
哪有什么企图•••和彦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怯色,故作轻松的狡辩,“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嘛。好奇而已啊!这很正常吧。”
似乎是稍微放下了戒心,介彦连叹息声都很精简睥视着和彦说“我不像你那么滥情,没有那么多女人。”
介彦冷静的嘲讽让和彦火大起来。就算是事实,也不用在本人面前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一点也没有体贴的心啊,这个男人•••和彦在心里抱怨,嘴上自然地将心里的话小声嘟囔了出来“好烂的性格”,却没想到被介彦的顺风耳听个正着。男人脸色大变,横眉怒视地说“连人格都没有的你有资格说我吗?”
在别人面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哥哥,一到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恢复了原本冷漠无情、傲慢无礼,且易怒又情绪化的真面目。
“喂!我好心为你借来的光碟耶!你不说谢也就罢了,居然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啊!”
介彦从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我又没有叫你去做这些。”
他说得对。介彦什么都没有要求过,没有要求他每天给他做饭洗衣、照顾他的起居,没有要求他冒着大雨去给没有带伞的他送伞,没有要求他用自己的肚子为他暖足,没有要求他莫名地在意着他的举动。电影的事也是,最开始介彦并不愿意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头热的行为,和彦想。胸口的苦闷蒸腾出一股酸涩的雾气——
介彦大大的叹息声响彻在耳边,接着做了个深呼吸说 “是初芝•••”,连这回答也像叹息一样。
空气霎时间冷却下来,和彦的胸口也冷却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境的问题,他觉得这简短的三个字里蕴含着沉痛的韵律,从喉咙深处一直回响。介彦的神情,依然宛如一池湖水平静无波。
“她是个很沉静的女人,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有一种可爱且温暖的气质。那时主任的儿子所念的幼儿园,刚好在她负责的班级。我偶尔会代替有应酬的主任去接他的儿子,我们是这样认识的。最初我没有注意到她,是她先说喜欢我的。”
介彦为什么愿意告诉他这些?而且还用怜悯地眼光皱眉看着他。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呢?和彦觉得很不安,或者说是惧怕,可他不能捣住耳朵,只好坚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觉得她应该不乏男人的追求,并且也应该有恋人,根本不会把其他男人放在眼里才对,所以从没有想过她会喜欢我。”想起自己过往青春的介彦遥望远方地叹了口气,“跟一般人的恋情发展一样,我们相恋约会,顺理成章地带对方见彼此的父母。”
介彦羞涩地握住有些潮红地脸颊,“订婚的那一天,在我的房间里•••可我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一直抖个不停,没有办法好好继续。她并没有嘲笑我,而是拉着我的手,像母亲一样包容地把我抱在胸口,那种温暖的感觉好温馨。我并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只觉得她的手好热、好柔软,那种包容的温度好温暖•••”
和彦发觉自己好羡慕他,也羡慕那个女人。他的初次性经验是和初恋的女友,在对方的家里,当时他所有的意识都集中于她白肉一般的胴体,好奇地揉捏她那不盈一握的乳房。如果说现在让他勾勒出她的脸的话,恐怕他都无法办到。跟夏暖的第一次也差不多。和彦此刻不敢去凝视介彦的脸或者神情,他怕看了那种表情自己会相形见绌。
“爱情成立的条件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爱一个人是身不由己的事吗?”介彦低垂着劲项,青白的脖子好像白蛇的躯干。虽然是用的疑问语气,但又不像是在等着谁回答的样子,自顾自继续往下说,“结婚之后的我只觉自己不由自主的越来越爱她。”
遇见一个人,对她有些许好感,相处下来觉得不好便权当作过客,觉得还不错便开始一段恋情,直至厌倦、离散。这就是和彦的爱情观。这样随性的他总觉得无法感同身受地回答介彦的问题。
“之后为何会演变成这样呢•••我也不是很清楚。确定患了病是在结婚的一年后。我们打算生养孩子,而对她所提出的那方面要求我虽极力应对,却总觉得力不从心,于是她劝我一起去做个检查。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
介彦咬着嘴唇,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清晰。
“检查结果出来那一晚,她躺在我身边。把哀痛的我抱在胸口,让我想起她第一次抱着我的感觉•••只有她沉痛的哭声•••我在凌晨的微光中看着她的背影,她就像是受难的圣母趴伏在枕边。”介彦拿起手帕擦拭濡湿泛红的眼眶,然后抱着膝盖,“我们试了很多次,可是•••每当她用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感到非常害怕,甚至连跟她接吻、在她面前解开衣领都会害怕到手指痉挛•••”声音在颤抖,和彦想起那晚在睡梦中嘤嘤哭泣的介彦。虽然在哭泣,但仍非常非常努力地配合着接吻的笨拙模样。
竭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吐息,几十秒钟之后介彦终于平复下来,“后来•••尽管我们都犯了错,但我想,犯错也是一种命运。被人温柔的爱过、对待过,对一个人来说就是幸运的。不管日后境地如何变迁更替,连同我爱她的心也消失之后,我的记忆里,依然有在她怀中的温暖。”
和彦紧攥着拳头,无法插进任何一句话,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他不禁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和介彦相比,到底是哪个比较可怜,哪个才算幸运。他也分不太清了。
介彦蓦地笑了,自嘲地说“说出来之后真像是狗血的韩国言情剧一样悲怆啊•••”
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和彦表示同意的跟着笑了。
“你满意了吧。”
介彦看向自己,和彦惭愧地挠挠头。你还爱她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其实不说也没关系的。他真的很想问介彦这些问题,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而是调侃地说“女人天生就是一部言情剧,男人注定是一部悲剧呀!”
这次男人暧昧地笑了。和彦凝望着如此笑着的介彦,男人笑着的样子远没有落泪时那么美。但就是觉得他可爱,连他笑时眼角的细纹也觉得可爱。
儿童时期父亲下班时总会带回来一兜小橘子,少年时在怀里的初恋女友说着爱他的话,母亲为他缝补开线的衣服时肥胖的手指,介彦在吃着洋葱时扭曲的嘴角,徘徊在记忆里的这些回忆的片段让和彦觉得暖。他也好想在这个男人的记忆里留下哪怕是最微小的温暖片段。不一定非要去看山看海,看日升日落、潮涨潮汐,如果想了也可以这样去做。想要待在他的身边,一起做着哪怕是无聊的事情也好。和彦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耐心地、缓慢地爱着一个人。
介彦每天都起得很早,和彦甚至担心他是不是整个夜晚没睡。即便睡着也很轻浅,所以在他为数不多的午睡的时候,和彦总是蹑手蹑脚地不敢发出一丝响动。以前不太理解他那独特地慵懒是怎么回事,只觉很装腔作势,不过现在多少有点了解了。
平常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介彦周末通常都呆在家里,上午会来收衣服,然后拿去机洗,下午打扫房间。自从将家务分摊给他,介彦一直十分认真地做这些。不过最近他似乎有什么事的样子,经常出门。
把要洗的衣服准备好,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清理出来,除了零钱、烟、纸条,还有一条手帕,是自己偷偷拿走的介彦的手帕。正在和彦不知该将它如何处置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和彦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将手帕塞进裤子的口袋里,然后抱着一堆脏衣服去应门。
来收过衣服之后介彦就说“下午回来会洗”地出了门。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和谁见面这些都好想知道,但是和彦不敢问他。一次两次可以,如果次数多了的话就会被觉得是在监视或者束缚一样,介彦肯定会讨厌。工作日要上班,周末还要出门,不管怎么说都会很辛苦,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和彦便自觉地开始做起了家务。
大件的衣物需要用机洗,小件的内衣手洗就可以。两个人的内衣从来都是分开洗的。这是介彦严重警告过和彦的。曾经有一次帮他洗了,介彦就害羞得连耳根都红了。恼羞成怒的他整整一天没有跟和彦说话。这种单纯的别扭行为也觉得他可爱,很可爱。词穷的自己大概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盯着置衣盆里非常朴素但一看就很高档的内衣。如果用比喻的手法来讲,介彦的内裤尺寸就像是小学时两个算草本那么大,而自己的就像是展开的大笔记本那么大。这在别人看来很无聊的行径,却是和彦小小的乐趣,只针对介彦而已的。自己不会告诉他,永远不会,尽管很想看到男人难为情的腼腆模样。
除了介彦的内衣,其他的衣物和彦都洗了个遍,然后去打扫房屋,之前不知所踪的第二把雨伞也不知何时神奇地出现了。食指的指甲边不知道在哪儿弄的一处小伤口,因为不是很严重所以和彦直接用手去撕破皮,结果却流血了。用水清洗掉血渍贴上创可贴,在做着这些的时候也止不住地想着介彦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下午介彦从外面回来,什么都没说地径直回了房间,始终没有出来。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呢,还是只是累了而已?和彦有些担心地走到介彦的房门前,又怕打扰到他休息,于是把耳朵贴在房门前听着,什么也听不到。
将晚饭和胃药一起端到他的房间。敲了两下之后打开房门,介彦就坐在形同废弃的梳妆台前。他的背脊颤抖了一下,不是从镜子里,而是回过来头神情漠然地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和彦。
“•••呃•••打扰你休息真不好意思•••你胃不舒服吗?我拿来了药,也做了些饭菜,你要不要吃一些•••”
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彦为自己的慌张既焦急又无奈。
“只是心情有些不好而已,并没有不舒服•••”
没有说会吃,也没有说不吃,介彦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要在这里吃吗?”
和彦强调道,注意到介彦的手里原来握着什么东西。
凝视着那东西,“还有一个•••捡落在地上的东西时无意间在梳妆台的后面发现的•••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处呢!”自嘲般地说着这些话的介彦,拇指却无意识的在那东西上面抚摸了几下,将手里的东西郑重地递给和彦说“拿去丢掉吧•••”
和彦并没有漏掉男人的这些小动作,端着饭菜的手指有些僵硬。他走到梳妆台前放下碗盘,一块椭圆形的东西孤零零地躺在介彦的手心里。伸手接过那东西,才发现它是一个旧的粉扑,中心部分的颜色已经变深了,黏着灰尘与布料的表面融为一体。不必多想也知道是属于谁的东西。
“你的手划破了吗?”
指着和彦包着创可贴的食指,介彦问。
“哦,可能是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吧,无所谓的•••”
和彦回答。
“你已经把衣服都洗完了吗?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确是干净了很多•••”介彦一边猜测一边说了出来,又说“你不必管它们的,我回来自己会做•••”
“反正我也没事做的•••打发时间而已•••”
虽然目光相遇,却被惊慌地逃避开了。连这点小地方也足以让和彦觉得心痛。
“没想到你这么勤快呢•••谢谢。”
和彦的胸口有股甜蜜地苦涩,无法言说。于是他佯装顽皮的样子笑着对介彦说“你要多表扬我喔!我就会更卖力的做你的守护者•••”
介彦斜着眼睛生气地瞪着他说“什么守护者啊•••笨蛋一样。”
轻轻地苦笑的和彦附和道“是啊!”
从房间里出来,把粉扑轻松地丢到垃圾里,心情却没办法轻松。为什么自己不拿去丢掉而要别人代劳?随手便可丢弃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珍重似的抚摸它•••和彦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介彦这么做的动机。可怜的男人,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
介彦是不是还爱着那个女人呢?没有睡意的夜晚总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想要消去这种不安,和彦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戴上耳机,打算听会儿音乐,却很久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并未打开任何一首歌曲。
--------------part8--------------
懒洋洋的爬起床,拉开窗帘就有一股清新的冷空气扑鼻。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地在下着小雨,夹杂着雪气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落到地面上被变成了水滩和淤泥。
昨天母亲提前从乡下回来了。工作结束后的和彦提着超市的袋子一打开门,就惊奇地看见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到他的母亲很高兴,而介彦也开心地笑了。
本来是很开心的,不过母亲回来后,和彦却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说话也好,微笑也好,吃饭也好,介彦都完全不与他对视。明明一个月前两人还坐在同一张床上看电影,促膝长谈。也拥抱过,还接了吻,虽然可能介彦不记得了。母亲也是,只顾着和介彦说话,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上次电话里你跟我说的事,是真的吗?”
在饭桌上,介彦、和彦陪着母亲边看电视边吃饭。和彦正觉得无聊时,母亲就抛出了这个问题,眼睛穿过他看着旁边的介彦。
“在电话里听你说时,我就有些担心,所以才等不及地先回来了。”
“嗯。我已经决定了。”介彦显得有些不想提及,不过还是谦顺地回答了母亲的问话。
两个人一问一答,完全把和彦晾在一边,“电话?你们什么时候通过电话?”他硬是插入两人的谈话当中。直到刚才,介彦才终于将复杂的目光投了过来。
母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质问地说,“你还有脸说,介彦每个月都给你三姨家那边打电话,你呢?”这一问弄得和彦措手不及。
“呃•••”他一次都没有打过。和彦想过要打的,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放弃了。照顾介彦的起居已经让他没有任何余裕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先别说我了,你们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和彦焦急地想知道。他郑重地看向介彦,对方却装作没有注意到。于是和彦又转向母亲。
“哦,以前的一个老邻居,现在跟我比较要好,说想要给介彦介绍相亲•••”还是母亲回答了他。
“•••什么?”
和彦反射性地打断母亲的话。
“就是上次在楼前你看到的那对老夫妇。”
介彦补充道。母亲探出身体凑近介彦的面前问“你真的决定要复婚,初芝那边也同意了吗?”
什么什么?由于听到的信息过于迅疾,和彦一时间还搞不清楚。“复婚?”他下意识地将盘旋在脑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和彦前段时间遇见初芝了。听说她过得不太好•••”
“什么时候?”
他们见过面?等不及母亲解释完,和彦再次打断他的话。遇见那个女人?可是介彦从没在他前面提起过。
“8月初的时候。”
和彦愚昧地把目光缓慢地转向说话的男人。介彦眼睛直视着他,依旧是那么美丽的眼睛,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和彦不敢相信。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过完年去民政局办理复婚手续。不打算通知亲戚,也不想太过张扬。”
介彦面对着母亲解释,明显地无视了和彦。8月•••努力地回忆,和彦的太阳穴猛烈地揪痛着•••那时自己还没有爱上介彦,这个男人就已经在朝着他的“新生活”前进了吗?丢下自己•••这算是背弃吗?不,应该不算吧!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过能够被定义为是背弃的关系。
筷子不知怎的脱了手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捡起来。对于那两个人来说快乐的交谈,在和彦的耳朵里就像“恶魔”的低吟还在无情地继续。面对这个时光的剪影,他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将筷子放回碗边,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和彦说了句“我吃饱了”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每一天都很充实,即使是与对方小小的拌嘴自己也是快乐的。是的,不安着介彦的生命里会再次出现一个女人的这种感觉只属于自己就好了。而另一方面,他也在为自己无法挣脱的困境忧郁着,和彦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并不是没有觉悟,不过事到临头•••不想把介彦还给那个女人•••和彦感觉头痛欲裂,即使用手狠狠地捶打着床垫也无济于事,力量越大,被反弹的力度也越强。笨蛋,自己真是个大笨蛋•••像个哀吼的野兽。明明也爱着他的,作为弟弟的爱,以及介彦不知道的那部分爱。
明天要上班所以先回去了,和彦跟母亲解释完就回了公寓。他气愤地摔上房门,听到“轰隆”的巨大闷响,觉得痛快了很多。可用不了几秒钟,空虚就像风一样在自己空谷一般的身体里“轰隆轰隆”地嘶吼着。
那个周末和彦没有回家,之后的也没有。明确地说了讨厌那个女人,对母亲在电话里的责骂声充耳不闻,有时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便干脆不接,渐渐地母亲也不再打来了。工作起来就觉得轻松一些,一旦闲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天,什么都不想。有一次被钰宁看到,甚至被嘲笑说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一只寂寞无助的狗狗。
每层有三十几扇窗户,一共四层。和彦站在距离楼体很远的地方茫然地看着,里面哪一扇才是介彦工作的窗子呢。这个时间,介彦早就下班了吧。特意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无法抑制想要见到介彦的心情就这样跑来了。或许他会在下一次开门的时候走进来•••坐在地铁上的和彦不住地妄想。光是这样幻想,身体就不觉不知所措起来。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要回家。绝对不要回家。回去的话,作为弟弟的他就只能对介彦说“恭喜”了吧。他绝对不想要说出那样的话,不想听到介彦亲口说出那个事实,不要看到成为别人的爱人的介彦,他没有那个力量•••现在这样就好•••颤抖着的声音只是在对自己说的话。
艳阳高照的午后,冬日的晴空愈发清澈。窗外耀眼的阳光穿透过落地窗照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因为加班换来的难得的这半天休假的闲暇时光,和彦却郁卒地喝着没有味道的啤酒,但这绝不是啤酒的错。坐在他对面的加贺,环抱着手臂皱眉看着他。
“你还是不准备开口吗?你说要我出来,我可是特地放下工作和午休时间从单位跑来这里,你就让我这么干坐着有点暴殄天物吧!”
两人坐在餐厅角落上的位置。和彦虽然把加贺叫了出来,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会是又在女朋友那个的里面‘一矢中的’。要做人流或引产手术的话,这次我恐怕帮不了你了,我和黎冰上个月刚分手。”加贺边说边极度无耻地笑着。和彦睨视着男人哼了一声。加贺却毫不在意似的,洒脱的俊脸上没有一丝纠结,优美的嘴角勾起说,“说吧,什么事?”
“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想找你出来喝喝酒•••”
“你不说我可走了喔!”嘴上说着要走的男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续点了一杯酒。
“到了这个岁数就是有很多烦恼呢!我前两天刚被家里人逼婚,最近也有些烦。所以多少能够猜想你现在的心情。”
暧昧地笑了敷衍过去。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也就是说随便从哪儿开头都可以吧。这么一想的话便也貌似有点释然了。和彦垂着眼睛说“•••介彦要复婚了•••”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这句,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一直在心里回避着这个事实,就这样被自己轻松地说出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那不是挺好的嘛!”加贺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与他说的话对应的情绪。
“大概在过年后吧•••”这种零散的话说来也像没有意义似的。加贺只接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呢?”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和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可是•••好想要,想要那个男人,却是不行的。
服务生拿来了新点的酒。加贺接过酒杯说“我是不太了解介彦和他前妻的感情是什么样啦。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伯母也会安心不少吧。你也感到些危机感了吗?下一个被催婚的就是你了•••”
注意到加贺不再说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副相当震惊的样子看着自己,和彦有些不解。
“喂•••你•••不会是哭了吧•••”
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想要确认的同时脸颊终于感受到了那湿热的触感。和彦用手握成拳压住眼睛,泪水却挡不住地从指缝间流淌到了手上。辛苦地保持着沉默那么久,这幅软弱的模样就这样轻松地击溃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好不甘心。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哽咽的声音却抑制不住。停不下来,眼泪也好,哭声也好都背叛自己的意志的停不下来。
“为什么哭?”
等到和彦逐渐稳定下来后,加贺直视着他严厉地问。不想回答,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即使垂着头,那股刺人的视线依然盘旋在头顶。
“是跟介彦复婚有关吗?”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难道是爱上了新娘?或者是爱上了新郎呢?”
不需要回答的。和彦抬起了低垂的头看向加贺,对方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加贺苦笑地深吸一口气,“那么是哪一个呢?”
“你倒是说句话呀•••”被近乎呵斥地逼问还从来没有过。加贺失去了平常漫不经心的模样,语速也变得快了说“我就觉得你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劲•••难道•••是介彦吗?”
在这里听到男人的名字,就仿佛能确实地抱住那副身体一样。
“没错•••”
清楚地感觉到了加贺倒吸了一口气。冗长的沉默再次横亘在两人之间,加贺猛地灌了一口酒,声音略大地说“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事,你们•••”
“我明白•••”和彦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我明白我们都是男人,是亲兄弟,可那又怎么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忍不住哽咽,和彦用手抹掉眼里流出来的泪。
自己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世间的伦理什么的也都无关紧要。不管是什么先开始的,而后又发生了什么,抑或是因为什么机缘,那些都无所谓!他喜欢那个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对和彦来说,他最想知道的,是介彦的想法。
可是,“我是明白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软弱,“我明白•••对介彦来说我是没有可能性的•••是不可能的,但那又怎么样。我•••”
并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爱上自己。这后半句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发出不来,“并没有•••”就这样被淹没在泪水里。
喜欢也好,爱也好,自己都没有对介彦说过。因为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渴望着有一天,或许有一天•••
“真丢脸。”加贺用手把和彦的头顶按低到快接近桌面的位置,说“总之,我会陪着你的,直到你那让人作呕的眼泪干掉为止。”
“•••谢谢•••”
加贺没有理会自己这声几不可闻的道谢,和彦反而更加地感谢他。一直到和彦真正平静下来为止,加贺都一句话都没有说。
“介彦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几乎凝结的气氛中像要打破它似的加贺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指•••什么?”
加贺用手指抚摸着嘴唇,表情严肃地说“当然是指那方面,他不是一直在治疗吗,有效果吗?”
“•••还是老样子•••”
和彦避开加贺的视线。介彦离婚后就停止了治疗,被宣判死刑的病症丝毫没有改善。尽管是他自己的捕风捉影,可他不想把这些说出来。他只无意中撞见过的一次介彦**的画面,那还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男人煽情的喘息声浮动在脑中•••加贺的嗤笑声冲进耳膜,和彦发觉自己的失态后羞涩地钮开头望向别处。
“别装了,你那张色色的脸我早就发现了”,移开面前冷掉的餐食,加贺单只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遮住嘴笑说,“你啊,真够丢脸的。”
隔了半晌,又用着十分认真的语气问“不寂寞吗?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解闷儿的?”
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后,其实并没什么好笑的,但和彦却笑着附和“寂寞啊•••”介彦曾说过‘寂寞像空气,呼吸着它而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既然始终是无法逃脱的•••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读过 “爱是很久忍耐,爱是恩慈,爱是永无止息”这样的句子,此刻想起来就像玩味一样。
心中一片空虚。明明已经不想叹息了,可叹息的声音擅自溜出喉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悲伤的感觉似乎变模糊了,只是心里面空旷无比,又听不见回声。
可能是看到和彦沦陷在沉默中不可自拔吧,加贺故意敲了一下他的头,用极尽挑逗的音色问,“”
“不用了•••”和彦不禁轻扬了嘴角讥笑。
加贺却眼神落寞地盯着桌面,嘴唇自然地微启,“喜欢一个人,如同不期而遇一场烟花会,绚烂盛放,满地灰烬。只为温暖彼此的记忆,而剩下的余烬何以为继?”
“加贺•••你有喜欢的人吗?”
突然落寞起来的男人,和彦倒有点不太适应了。有过无数次恋爱经历的加贺,至今却仍旧是孤身一人。他有没有认真喜欢过的人?像自己喜欢介彦这样喜欢的人?和彦突然很好奇。
“当然有。”
加贺的回答快得惊人。
“谁?我认识吗?”
和彦真的好奇起来。
“和我交往的每一个女孩都是我喜欢过的人。”
•••原来如此•••和彦觉得有一刻相信加贺会严肃回答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加贺起身给和彦续了杯热饮,接着又替自己续了一杯。将白瓷杯放在桌面上,重新坐回座位。
“啊~~好玩的宠物居然有了另外的心爱的人,看来我真是孤家寡人了,好寂寞呀!” 加贺捧着热烫的白瓷杯暖着指尖,眼睛注视着茶杯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说。
•••我原来只是你的宠物吗?•••和彦在心里无奈地吐槽。
蹙起形状优美的眉毛,佯装失落的模样喝了一口茶,加贺向和彦投来了一个深情的凝眸问“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对于这个恶友的恶劣嗜好很无奈,但最让和彦无奈的,其实是立刻就能心领神会的自己。他几乎是不带迟疑的,用充满嫌恶的口吻回答“爱过。”
“宠物真是听话。”
面前这个华丽的男人,交叠着双腿,矜持的神态像极一只骄傲的贵族猫。
“这是我作为损友难得的仁慈,好好感谢我吧!”
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还是关心朋友的吧!其实加贺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也说不定,和彦想。如果一个人不是经历过剧烈、激荡、复杂又单纯的感情,对于生活有着过于执着纯粹的热爱,而最终却归于了静默,恐怕无法做到像加贺这样。他的温柔比那些直接以乐观或积极来劝解别人的方法高明很多,至少和彦很受用。
漫长的午餐变成了下午茶,结果两人最后都没有吃什么。跟加贺在店前分手,和彦独自往车站走去。
他是可以不顾虑介彦的想法与意志,把自己的感情强灌给他。可一想到那么做的后果,•••大概会被那个男人狠狠甩开,不,是一定会,和彦不禁苦笑着厌恶起自己的软弱。停下前进的脚步。那淡蓝色的有些发白的天空,像一副旧得发亮的油画,这样慢慢看着就有种是在看海的错觉。
到底是在看天还是在看海呢?和彦感觉一阵眩晕。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和介彦的关系始终是兄弟,不是彼此的爱人。从前有过一些人对他说爱,或真或假,但和彦从未认真地想过。爱情成立的条件是什么,以及爱的方式。
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男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介彦。他爱着他,而这份爱可以抵达哪里呢?
好想要,还是好想要,想要那个男人。帮帮这样的我吧•••和彦低声祈求着,却没有能救他的回答。
----------part9---------
番外 老情歌
在高档的包厢里摆放着一张大约能容纳十多人的旋转餐桌,但食客只有六个人,剩下的座位孤零零地空着。一套宽大舒适的沙发组合,茶几的对面是平板电视以及各种音响设备。
介彦缓缓地倾斜红酒杯,优雅地送至嘴边的姿态。和彦忽然想到,哥哥介彦也曾坐在大排档的摊铺上与众人欢快畅饮过吗?在脑中描绘着那是什么样的情形总觉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不论多少年过去,哪怕是七老八十,也依旧会是一个优雅的老人。男人旁边是今年4岁的小景。安静的感觉、再加上白皙的皮肤还有生命力低弱的这些点与介彦童年时如出一辙。孩子并不一定像亲生父母,和彦心想。但小景更沉默寡言,除了介彦不与任何人亲近和交谈,近乎一种自闭症的状态。和彦真的怀疑就是这样。
“我就说这儿环境很好吧。”
“是啊。”
对话的两个人,是和彦的妻子朔生和哥哥的妻子初芝。
今年36岁的和彦,三年前在母亲的老邻居安排的相亲下,和妻子朔生相遇交往并结婚。朔生比和彦小6岁,是一个性格热情本真的女人,有时候十分可爱,有时候的举动就让人恨得牙痒。就如同最普通的恋爱婚姻历程一样,没什么特别,也不需要特殊说明。这次就是她鼓吹母亲和初芝来饭店吃年夜饭,才会有此刻的情况。
“累了吗?”
哥哥介彦扶着母亲的肩膀问。
“嗯,有点。”
从去年开始,母亲的状态就变得很糟糕。精神常常出现恍惚,而且白天嗜睡,夜晚易醒。白天不管正在做着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睡着,夜晚听到一丝响动都会惊醒。总是容易疲累。没有食欲,但津液旺盛,嘴角永远有湿润的口水。这种征兆即使去医院也得不到医治。这是死亡的前兆。刚刚坐下来10多分钟,母亲已经开始打瞌睡。
“我送您回去吧。”介彦站了起来想要扶母亲起来,却被制止。
“不用。再呆会儿•••你们玩吧。”母亲的语速非常的缓慢,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般的嘟囔着“再呆会儿•••”
“妈”,初芝双手按着母亲的肩头,“让介彦送您回去吧。”
母亲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好一会儿。
“让介彦送您回去吧。”初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母亲嘴上没有回答而是摆了摆手,再次闭上了眼睛。介彦在母亲耳边说了两句,然后抱起母亲,将她带到沙发上小心地放下,并将脱下来的外衣盖在母亲身上。
朔生困惑的眼神望着和彦,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问“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我的本意是想让妈出来透透气的•••”
“别想太多,这跟你没关系。”
和彦柔声安慰道。
“我去趟洗手间。”
初芝面对着介彦说。
“我也去。”
朔生紧跟着说道。
两个人结伴地一同消失在包厢的门外,和彦看着她们的方向眼角却偷瞄着旁边的哥哥。突然,介彦也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并用散发着零下100度的超冷空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和彦,不知道在找什么。
“在这种场合,你就不能换套更适合的装束吗?”
“嗯。”
和彦答的很爽快。可是对方却更不高兴了,说“还有,你里面只穿一件卫衣,外面一件棉衣就够了吗?不冷吗?”
“我不冷啊。”
“表面感觉不冷,但时间久了你的身体一定会出问题。不好好保暖•••”
“我知道了!”
不打断介彦的话,一定会被念个没完没了。和彦小声抱怨,“妈不唠叨了,现在换成你了是不是•••”
“你那是什么态度?”
介彦稀疏有致的眉毛好像根根直竖,怒气值明显上升了一个层段。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喔!”
和彦嘴上虽然在道歉,却是在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对方自然不会感到诚意,于是他郑重地低下头道歉,介彦的眉心才舒展开。这种对峙也是和彦小小的幸福。对方大概不会明白吧。
“我听初芝说朔生已经怀孕了?”
“嗯,两个多月了•••”
这么问的介彦脸上是何种表情呢?和彦很想知道,但男人却吝啬地不想让别人看到般的转开了头。窗外的风声如同穿梭盘旋于空谷中的空旷回响,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昏沉的天空。昨天下雪了。雪花很美,小景很喜欢。于是介彦给雪景中的小景拍了照。和彦站在他们的一边,说不出的羡慕。
“就要做父亲了,心情如何?”先收回目光的人是介彦。
“还好•••”和彦说的是真话,“真的•••还好。”
“你不激动吗?”介彦无法相信地望着和彦,就像看到了奇怪的生物。然后又怀疑的曲着脊背问“难道是我比较奇怪吗?”
奇怪的人是和彦才对,并不是介彦。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里潜伏着一个空洞一样的深渊,临崖而立地对峙它,怎能不胆寒。
“不,你很普通。大概是我比较冷血吧。”
听到和彦这样安慰自己,介彦只是小声嘟囔“是吗”,又说“你只是没有什么责任感”地陷入了沉默。
“•••责任感啊•••”
他暧昧地附和,将视线飘到远方。对于自己的妻子和未来将要成为自己孩子的那个人,和彦并未感受到作为丈夫和将为人父的责任感和喜悦感,能够想到的对妻子的感谢的话,也只是“辛苦了”。他知道自己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太无情了,并且在很早的以前就知道了,却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如果真有罪过,他也愿意去承担。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些呢?”
和彦没有回答。
“真是个死不悔改的人。”
刺耳的话语传来。即使被哥哥责骂,和彦也只是低语着“是啊”地一笑而过。六年的时间好像匆匆地就过去了,像在和时光赛跑一样。介彦温柔地用手抚摸着小景的头。孩子一只小手抓着介彦的袖口,跟着宽大的手掌的力度舒服地摇摆着小小的脑袋。
小景歪着头似乎是看了和彦一眼,然后抓着袖口的手拉扯了两下,介彦会意地将头凑到他的嘴边听着。不一会儿两人又调换了角色,换成小景凑到介彦的嘴边听。和彦很好奇他们父子俩说了些什么,可他不会问他们。
终于,朔生和初芝他们回来了。介彦对初芝使了个眼色说“我去送妈回家。”
“嗯。”
小景终于松开了抓着袖口的手。初芝和朔生两个人帮母亲穿戴着外衣和围巾。即使是这样剧烈的摆弄,母亲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也去吧”和彦要求。
“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反正这里离家不远。”
说话的同时介彦抱起准备完毕的沉睡着的母亲。
“那我去帮你叫车。”
和彦先一步下了楼。凛冽的空气叫嚣着刺痛皮肤,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介彦从餐厅里出来,将母亲抱到车里之后,站在车门前抚着胸口示意司机等一会儿。男人大口大口地吐出白色的哈气,气喘吁吁的样子极像一个老年人。
“你是不是又瘦了?”
和彦情不自禁地问着这个早自己一步迈向衰老的男人,不管时间场合多突兀。
介彦愣了一下,渐渐又略带无奈地说“年纪越大精力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了。再加上事情又多,消瘦也是正常的”,接着又记起来什么似的对和彦说“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随意挥霍自己的身体,以后会比我更惨。”
这是关心吧•••和彦用搪塞唠叨的女人的口气说“我懂啦!”
“你这什么态度啊!”介彦的手仍旧抚着胸口,“为什么我说的话你总是当做耳旁风呢?为什么你尽做这些让我气恼的事?为什么每次跟你说话的结果都是我这么生气啊!”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和彦想。介彦虽然一副生气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生气。介彦真心生气的时候反而会沉默下来。
“貌似啰啰嗦嗦的人只有你吧!”
和彦知道自己的态度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但就是停不下来。自己的性格真的好恶劣。
“闭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谁知道呢•••和彦也在心里觉得奇怪。他奇怪的是面前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在自己的眼里看上去却是那么可爱。明明是关心着弟弟的,男人却不太懂得用温柔的方式表达出来。连介彦的这种笨拙,和彦也无可救药地爱着。
介彦终于上了车,坐在后座的位置扣上安全带,抱住母亲。
“让我和你一起吧。”
眼看男人就要离去,和彦很想再跟他多独处一会儿,再多一会儿•••说话的语气也近乎一种央求。他刚想拉开车门,却听到男人否决的声音。
“不用了”介彦摇下车窗偏着头望向他,“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快点回去吧。他们还在上面等你呢•••”
我不在乎•••虽然想这么说,可和彦还是轻点了下头。
“外面很冷。你回去吧。”
介彦都这么说了,但和彦仍抓着车窗的边缘不放。
介彦每天都做了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他都不知道。每周末一次的“一家团聚”,即使在母亲神智模糊之后,和彦都坚持这么做。按说在这分开的五、六年里自己应该很习惯等待才对,但见面的前一天他依然会一整天坐立不安。单纯的因为能见到介彦而高兴不已,心情雀跃地像要飞翔起来一样。而每周日的晚上八点钟,都是和彦最为痛苦的时刻,因为他不得不离开介彦的家。真心的认真祈祷着那个时刻不要到来的自己像个笨蛋一样,这一点倒是始终没有改变。
想要见介彦,想听到他的声音。只要看着他,胸口的苦闷就消失了。和彦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他像对恋人似的对着车窗里的介彦说“我爱你喔!”
就像一首歌,曾经在和彦的脑中无休无止地重放过。介彦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和彦•••你•••”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啊,如果自己一直不说话,介彦就一定会发觉不对劲,一整个晚上都会考虑着这件事,然后发现自己是真心的在说爱他的吗?那样的话•••可是,即使有一种被介彦厌恶的可能,和彦也不要,于是佯装顽皮地说“逗你玩的。”
介彦的脸上显得十分困惑,然后像是有些羞涩似地别过脸庞骂道“笨蛋”。
和彦撤离开手,车子就如同挣脱了束缚似的载著头也不回的介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间依然是那条湍急的河流,此时的他终于可以涉河而过到达彼岸,可是彼岸的人早已不在这里了。和彦沉默地抬头,依旧是那片无言无语的星空。
返回室内,不知是初芝还是朔生打开了KTV,小景始终不声不响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宽大的电视屏幕里悠扬地播放着歌曲,耳边那熟悉而又古老的旋律让和彦不自觉地跟着哼了起来。
——End——
嗯,上部就是这样了,下部···(望天),要写完的话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我只写了一点点,而且下部是以哥哥的视角写的。弟弟和彦的这个人看起来比较洒脱,其实是个有些懦弱的人。而哥哥这个人物就是个很顽固的,有些可悲的人,所以可想而知,下部的情节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嗯,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为我辛苦审文数字数的各位版主大人和喜欢这个文的亲们,以及各种人,包括我自己,大家辛苦啦。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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