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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首发】《韶光梦》作者:疾雪【2014年3月5日更新至第9楼】(古风、修真、女强) [打印本页]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2-24 21:24     标题: 【首发】《韶光梦》作者:疾雪【2014年3月5日更新至第9楼】(古风、修真、女强)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7-14 09:50 编辑

第一章


齐凉睁开眼时,窗外的日头正好。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窗前的竹榻上小憩,似乎是睡迷糊了,此时刚刚惊醒,神志身体都有些迷蒙。
她觉得非常疲惫。不单因为她清晰的记得前几日她接到母亲的书信,信中母亲亲笔命她立即回京,是以她星夜兼程一路风尘走了十一天,上午天大亮时才赶到家中近畿的这处别院,浑身上下都累乏透了,也因为……她做了一个似乎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是个生活在数千年之后的孤女,勤勤恳恳地努力完成了学业,步入职场之后就卷入精英社会的尔虞我诈中。恍恍惚惚间,她经历了许多故事。对联邦忠诚,对朋友义气,对男友深情,终究还是扛不住那该死的世俗,玩不过人心难测,最终死于构陷。当然,梦里梦外的齐凉都不是软弱可欺的好性子,在梦中,她在临死前找到了所有谋害自己的罪魁,一五一十的替自己报了仇。最终,她也死于联邦程序天诛的追杀之下。
梦虽然醒了,人却依然有些迷糊。对于死亡,不管是梦里梦外,齐凉都很不甘心!她觉得自己不该死。就算她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利用程序漏洞逃出去将仇人都解决了,临死之时,依然有着强烈的不甘与怨愤!然而,当死亡真正降临之时,她似乎又有了一种万事皆空的洒脱气。
她轻轻用手捂住胸口,纵容自己合眼深深喘了几口气。
那只是个梦,就算梦中的一切清晰无比,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再睁开眼时,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在榻上呆呆坐了一阵儿,齐凉才缓缓蹬鞋下榻,打算洗漱更衣。
门外隔着一道绣屏就坐着两个俏丽侍女,听见屋内动静,立即款款入内,深施一礼:“二姑娘起来了。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齐凉最烦这些做派,却也知道如今在家不比在外边,按捺下心中不耐,点点头,道:“来。”
尽管只是齐家在近畿的别院,规矩已经不同一般人家。站在左首穿着绿纱碧琼罩衫的侍女看上去眉目甚为灵秀,见她款款上前,走到临轩近窗处,举槌敲了条案上的铜磬一下,声音顺着半挽的珠帘传了出去,尾声嗡嗡不绝。没多久,就有三四个捧着鎏银铜盆、红木托盘的红衣侍女走进来,几个侍女年纪都在十三四岁上下,俱是身姿纤秀、眉目清明,身上穿着质地良好的轻绸罗裙,头上束着双鬟髻,鱼贯走入屋内,就如同一片片绯云飘落在眼前,十分惹人喜爱。
先前敲铜磬的绿衣侍女已经褪了手上的镯子,先用一盆清水洗了洗自己的手,再取香粉扑了双手,确定彻底干净之后,才从一个红衣侍女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接过一幅质地绵软的云烟绵,在另一盆清水中沾湿,规规矩矩地递给齐凉。
这也是她从接到齐二姑娘之后才学到的规矩,二姑娘不喜欢花粉香精,洗漱时向来都用清水。除此之外,也不许人轻易在她身上动手。所以,所谓伺候洗漱,在齐二姑娘这里已经成了简略版,就是几个小丫鬟捧着水盆进来,大丫鬟净手,搓毛巾,递给齐二姑娘,齐二姑娘自己抹干净了再递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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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眉眉    时间: 2014-2-25 00:22

欢迎LZ来书香原创开坑,我在标题上加了“穿越”“古风”两个属性,若有误请於此楼点评告知,我再编辑为LZ修改,祝LZ才捷思敏,写文愉快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2-25 19:35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2-28 12:47 编辑

第二章


刚开始青珞也奇怪,这人洗得再是勤快,不用些澡豆香胰子,身上总是腻腻的洗不干净才是。只是这么多天以来,她也慢慢习惯了。二姑娘每日只以清水洗漱,身上竟也是点尘不染,哪怕她们跟着连日赶路都灰头土脸,这位二姑娘还是初下山时一副衣衫矜洁、恍若仙童的出尘模样。
待伺候齐凉擦了脸,洗了手,那一群红衣小丫鬟便又悄无声息鱼贯退去。
捧着水盆毛巾的小丫鬟才出去没多久,又进来七八个装束大半差不多的小丫鬟,这次丫鬟们手里捧着的则都是各色衣饰。仍旧是青珞负责伺候,她将小丫鬟捧来的衣服一件件提起,展示给齐凉观看。从进屋施礼之后就一直站在一旁的明珰则上前一步,对齐凉介绍道:“这一身衣裙由绣箴阁首席绣娘岳十五娘亲手绣制,上襦采用号称东九郡之首的诸锦制作,珍珠色作底,绣纹上的梅花纹样出自《寒梅十二章》中的《嗅梅》图,蕊上针法采用……”
齐凉只觉得额头上突突的疼,轻声细语地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看这样子挺素净。挺好。”
明珰顿时微微一笑,说:“那,婢子伺候姑娘更衣?”
话虽这么问,那边青珞已经将衣裳取了过来,二人明显对齐凉形成了夹击状态。
齐凉已经很认命地将双手微微抬起,明珰立即上前,解开她身侧的细罗带,将她随意裹在身上的月牙白轻罗小衫脱了下来。好在齐凉的亵衣、中衣都是一个质地制式,只是颜色不同,不必次次挑选请示,她先伺候齐凉穿好中衣,一丝不苟的样子甚为认真,那边青珞就取来襦裙,与明珰合力替她穿戴妥帖。
二姑娘也不爱佩戴什么饰物,什么项圈链子玉佩手镯……一概不买账。只是如今回了家,马上就要见家中长辈,浑身太过素净自然也是不像话的,明珰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紫檀木香盒,打开来给齐凉观看,说道:“姑娘今日佩戴此玉可好?”
齐凉也知道今日太过朴素不成体统,见那盒子里放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双鱼佩,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便点点头,道:“好。”
穿戴整齐之后,青珞便扶着齐凉在榻上坐下,明珰送来一碗略微带着凉气的冰糖银耳羹。
齐凉有些没胃口,想想自己好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还是拿过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吃了。
一小碗冰糖银耳羹没吃完,就听见外边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进来禀报:“回姑娘,大少夫人来了。”
齐凉脑门越发的疼痛起来。青珞连忙取水伺候她漱口,明珰也张罗着整理妆镜台,顺口对那小丫鬟说道:“请大少夫人在花厅稍坐。姑娘梳好头就出去。”
齐凉已漱了口,坐在镜台前,那边明珰重新洗过手,扑了粉,拿起梳子,打散她松松绾着的髻子,轻声询问道:“姑娘想梳个什么发式?”
齐凉看着镜中略带稚气的自己,说道:“你瞧着梳个简单的就成。别让大娘久等。”
齐凉此时还未行及笄礼,平日在山上虽然也用木簪束发,毕竟是不合规矩的,明珰思忖片刻,便循着京中少女最时兴的样子给齐凉梳了个堆云三鬟的发式,乌黑的发间缀以温润珠花,看上去天真浪漫又隐约带着富贵人家的气息。只是齐凉常年居住在山中,气质和京中闺秀多少有些不同,怎么看都带着点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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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2字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2-25 19:42

眉眉 发表于 2014-2-25 00:22
欢迎LZ来书香原创开坑,我在标题上加了“穿越”“古风”两个属性,若有误请於此楼点评告知,我再编辑为LZ修改, ...

点评在哪儿我找不着啊0 0属性我自己修改了一下。多谢费心。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2-26 20:13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2-28 12:48 编辑

梳妆整齐之后,青珞和明珰便陪着齐凉去花厅见齐府的大少夫人。这位少夫人娘家姓景,乃是南七郡最大的丝绸商,家中还有一支庞大的远洋船队,隐约掌握着海上丝绸之路渠州码头的实际控制权,可说是南方十大商贾中举足重轻的一家。景氏和齐家大少爷齐冲是指腹为婚,两家长辈原是相识于微时的世交,尔后齐家从政,景家从商,彼此也是相互扶持,几十年交情下来,各自的地位都越发稳固。
只是颇为令人惋惜的是,齐冲在二十岁上就死于一场急病,景氏还未给他留得一男半女就守了寡。
景氏原本嫁过来就是预备做当家主妇的,齐冲在世时,齐家夫人也确实放了不少权给她,一心一意将她当做接班人培养。哪晓得齐冲一死,齐家差不多就彻底乱了套:老爷膝下就大少爷这么一根独苗,他死了,齐家岂非要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齐老爷虽然留着胡须自称老夫,却也还未到天命之年,再纳两房侧室重新生个儿子不是难事,这一来,齐府就变天了。
尽管齐家有夫人在堂,老爷之后纳的几房妾室也都不敢放肆,然而,景氏的地位就未免尴尬了起来。
尤其是老爷后院那房陆姨娘肚皮里一口气蹦出一对双胞胎儿子之后,谁都知道齐家最后的归属了。
齐凉跟着引路侍女走进花厅,掀帘就闻见一股幽淡恬和的香气,她虽常年居住山中,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好的坏的自然分得出来,知道这香恐怕不比龙涎价值单薄。再往前边一看,只见左首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秀眉杏眼,唇色略淡,下巴微圆,长相极为精致,身上一袭天青色的薄衫,衣饰简单古朴,手腕上还戴着一串念珠,乌鸦鸦的长发绾了个长髻,插在发间的却是一根紫线乌木簪子,极素净,不张扬,又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贵气。正是齐家大少夫人景氏。
景氏闺名凤苑,在闺中就是极为要强精明的一个人,嫁入齐家之后,姑舅顾念旧情,对她自然十分礼遇厚待,也因此她的脾气一贯就没收敛过。齐冲去世之后,她委实憔悴了好一阵子,如今四年过去了,她还是不怎么精神,身体也微微发胖起来。见丫头掀了隔暑气的门帘子,一个俏盈盈十四、五岁的清灵少女探头走了进来,她原本寡淡的脸色慢慢盈起一丝笑意,起身轻轻笑道:“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齐凉见她起身,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福身施礼:“见过嫂嫂。妹妹给嫂嫂请安。”
景氏已拉住她的手,略叹了一口气,道:“自家人不讲这么些虚礼。”
齐凉何等机敏之人,早已知道她此行目的绝不简单,此时听她话中犹有未尽之意,便顺着她的话头问了一句:“嫂嫂脸色可不怎么好。对了,母亲让我即刻返家,信中也未说明究竟为了何事,嫂嫂此时又专程出城来接我,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景氏拍拍她的手,拉着她在旁边坐下,说道:“原本应该是好事。”
二人落座之后,立即就有丫鬟上来,一个奉茶,一个替主子整理衣襟。待丫鬟忙活完毕退下,二人都已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心情,景氏才继续说下去:“半个月前,西北宣抚将军行辕就有捷报传回来,听说是打了大大的胜仗,乌乞兹的王也被打死了,照咱们老爷的说法,起码五十年间,西北不会再有战事。”
齐凉再是聪明,毕竟只是闺中少女,一年里八个月都在山中跟随师父修学,一方面是官家小姐,一方面倒也算是不通消息的桃花源人。她父亲齐襄原本是翰林院出身,之后在尚书省熬了几十年资格,那是正儿八经有可能要晋相位的。齐老爷位置是够重要了,可是,西北打了胜仗,关她们家什么事?
景氏也不爱绕弯子,干干脆脆就说道:“打赢了这场仗,西北的镇北王府和宣抚将军自然是头功。可是,姑娘啊,你也得知道,咱们楚开国以来,西北就没真正平静过。听老爷的意思,这场胜仗实在太大了,开疆辟土十万里,可说是旷古未有之功。所以嘛,当初阁议时拿出西北方略的几位谋臣,也必然是要论功行赏,彪炳千秋的。”
这个消息就让齐凉悚然惊动了,照大嫂这个说法,西北的乌乞兹竟然是被彻底打垮了,朝廷要在西北建府了?倘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旷古未有的惊世奇功!上溯二千年,历经十余朝,西北一直有异邦盘踞,从最初的野蛮人到图南、乌鲁、荤允,再到近三百年来一直成为中原噩梦的乌乞兹,这些化外蛮夷对中原素来是遇强则臣,遇弱则凌。更远些的野蛮人、图南人不说,就说三百年前,乌乞兹人一度进犯中原,把持九州神器,窃取中原政权,逼迫楚人剃发易服,动辄屠城千户,整个中原大地流血漂杵。一直到七十年前,乌乞兹人国祚渐衰,各地起义纷繁,最终由本朝太祖皇帝李坚毅终结了乌乞兹人在中原的统治,将之赶到了西北荒漠之上。不过,乌乞兹人始终没有被彻底消灭,几十年来,西北始终不甚平静,乌乞兹人还幻想着中原的花花世界,一直想着铁蹄南下继续奴役楚人。
稍微吃惊之后,齐凉立即就明白大嫂的意思了,很明显,参与内阁阁议起草西北方略的几位“谋臣”中,她老爹绝对占有一席之地,这个一席之地恐怕还不是敲敲边鼓打个酱油,以她对自家老爹的了解,就算不是主笔,恐怕也是个次席!
立下如此大功,在寻常人家看来,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可是,对于齐家来说,就不怎么妙了。
齐家老爹今年才四十七岁,还不到天命之年,可是,这位老爹牛逼啊,在翰林院时且不提,进了尚书省就蹭蹭蹭的建言立功,时至今日,齐襄在尚书省顶着尚书右仆射的职官行走内阁,勋官加到了从一品光禄大夫,爵位已经是郡侯……还立功,还立功皇帝可怎么封?!
楚自然是没有“封无可封,干脆干掉”的成例,在本朝,通常太牛逼的年轻人,实在没得封了,皇帝就下嫁一位公主,意思是,你也实在没办法打整了,尚主吧,从此以后就与我李家一起安享富贵,也甭操心什么政事了。比较牛逼的老头儿嘛,皇帝也不舍得嫁公主,便赐封一个公爵,待遇也一样,从紧要的实职调出来,迁个闲的蛋疼的差使,您就养老吧您勒。
就齐家老爹这个岁数,尚主是没戏了,九成九是要敕封公爵,然后急流勇退,从此退出政坛。
可是,齐家老爹若是退了……齐凉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如今身在深宫的姐姐。
她姐姐齐况是三年前入宫的,当时十六岁,刚入宫就被封为宣华夫人,去年生下了皇六子李芳,又晋封为宁妃,居长信宫主位,在宫中也算是很有实权地位的一位。齐况能获得帝宠生下皇子进位为妃,固然和她自身温婉贤淑、才气横溢有关,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有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的父亲。
齐襄是楚最早一批科举出身、身份最干净正统的官员,一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熬了十多年资历,进入尚书省之后更是声名鹊起,简在帝心。如齐襄这样在朝廷稳稳当当经营了几十年的臣子,人脉势力可谓盘根错节,他的女儿,谁敢欺负?然而,现在一场空前的大胜从天而降,看着立了大功的齐襄就要赐爵赋闲,他在后宫的女儿还能继续风光下去么?齐家不是世家,齐襄也没有何等高贵的血统,在职上,他可以呼风唤雨,一旦卸了任,谁还买他的账?
转瞬间,齐凉心中就闪过了无数念头,她想了想,问道:“家中可是担心姐姐的处境?”
景氏素来知道小姑子聪敏,只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迅速,自己才提了个头,她马上就想了这么多。闻言点点头,说道:“夫人是担心娘娘的处境。姑娘也知道,夫人素来是最疼惜娘娘的。”
齐凉不禁微为诧异。母亲不喜欢自己,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不算什么秘密。当年母亲生育自己的时候难产,自己差点害母亲丢了性命,又有命师指点母亲,说自己是母亲前世的冤孽,今生来讨债的,是以母亲虽然勉强想要亲近自己,到底还是磕磕巴巴的,这也是自己很小就跟着师父进山修学,很少待在父母身边的原因。只是,大嫂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看上去很像挑拨的话?
景氏似乎根本没有挑拨之意,神色如常的继续说道:“还有五个月,姑娘就该行及笄礼了吧?”
齐凉脑门儿真正突突地疼了起来。她已经知道母亲的打算了,联姻。
齐家崛起的时间并不长,父亲在朝时固然是稳如泰山,一旦不在朝了,谁还知道你姓齐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姐姐还年轻,皇子也才一岁多,远远不能说地位稳固。在深宫就如同深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今天姐姐和皇子还风光无限,明天就莫名其妙急病殁了。那太寻常了。
所以,为了保护姐姐和她的皇子,齐家必然要在皇帝给老爹赐封公爵不久之后,立即与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进行联姻,将人丁单薄的齐家与大世家绑在一辆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才能保住姐姐和她年幼的皇子。陆姨娘刚生的双胞胎还小,能够立即进行联姻的人,自然就是自己了。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未知母亲属意哪一家呢?”齐凉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凉气。
“镇北王府。”景氏低声道。
齐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错愕地看着景氏,问道:“父亲知道么?!”
景氏脸色浮现出很怪异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又觉得恐怖,还有点可笑。她压低声音,轻轻道:“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夫人在张罗,夫人认为,镇北王府握兵十万,是楚鼎鼎有名的实权派,倘若与镇北王府联姻,娘娘必然可以安枕无忧……直到镇北王府的媒人上门,老爷才知道夫人已经通过杜阳侯夫人和镇北王妃通过气了,对方也愿意和咱家联姻。”
媒人上门,父亲才知道这件事!齐凉嘴角微微一瘪,流露出一丝苦笑。
须知高门大户间的嫁娶和普通人家是不同的,普通人家儿子要娶媳妇,只要父母看中了哪家的闺女,便可以去请媒人上门,说成了就成,说不成也不是什么尴尬事。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就不会贸然请个媒人就上门,总要双方家长通过各种渠道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这种试探也是点到即止,愿意结亲就结亲,不愿意结亲也不伤和气。只有双方都觉得还不错,可以成这门亲事,男方才会请媒人上门说亲。
通常来说,媒人上门就等于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来了。齐夫人自以为挑选了一门实力厚重的姻亲,也不与丈夫商量,便暗暗通过镇北王妃的妹子杜阳侯夫人与镇北王府接触,在她透露出联姻的意图之后,镇北王府竟然也愿意结亲,于是就打发媒人上门了!
就算齐襄对此事一无所知,可,事已至此,让齐襄怎么拒绝?拒绝就是打镇北王府的脸!
景氏淡淡地说道:“为了这件事,老爷和夫人已经很多天不说话了。”
齐凉哑口无言,她想,倘若她是父亲,莫说说话,只怕面都不想见了。诚然母亲的想法并没错,在父亲即将离任的时候,齐家确实需要一个势力庞大的姻亲,可是,母亲并不明白,强大的镇北王府并不能给齐家,给姐姐和皇子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让姐姐的处境更加艰难。倘若不与镇北王府联姻,姐姐和皇子还有可能生存下去,一旦自己嫁入镇北王府,不是姐姐薨,就是皇子夭折,绝不可能母子二人同存后宫。
这还只是最好的打算。一个闹不好,整个齐家恐怕真的会被镇北王府带沟里去……
她看了景氏一眼,问道:“嫂嫂专程出来见我,是有些话要对我说吧?”
景氏点点头,说:“老爷让我出来迎一迎姑娘,顺便也转告姑娘几句话。”
齐凉此时也顾不上虚礼了,只是站了起来,说:“请说。”
“老爷说,阿凉是聪明孩子,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景氏口气淡淡的说。
齐凉听完哭笑不得,心说,爹啊,你就这么信任我?她也明白了,齐襄的意思是让她装病。女儿在闺中急病,自然是不能完婚的,只要她没过门,这桩婚事就得一直拖着,拖的时间长了,生出变数就容易了。总能慢慢想出办法的嘛。
只是看着景氏的样子,仿佛对老爹的想法颇不以为然。齐凉问道:“嫂嫂没有话对我说么?”
景氏从提及婚事就有点怪异的脸色终于正经起来,她拉着齐凉坐下,说:“就算老爷不让我出来,我也会专程跑这一趟。你大哥在时就经常对我说,你是他最心疼的妹妹,要我与他一起照顾你,看着你嫁个好人家,平安喜乐度过一生。现在他虽然不在了,他说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听景氏提及早逝的兄长,齐凉略微不在乎的神情立即就稳住了,她喉咙有些干,试了试音,才顺利说出话来:“哥哥嫂嫂待我的好,我会永远都记住的。”倘若没有兄长悉心保护,当时年幼无力的自己也许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尽管丈夫去世已经四年了,景氏在想起齐冲时依然会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很完美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说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老爷从朝中退下来已成必然。夫人替姑娘觅得的婚事,从姑娘自身看来,倒也不算是顶坏——蕴世子年少英武,性情豪爽,府中虽有两位侧室,却没有子女。”
景氏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眼前清秀出尘宛如莲华的少女,她甚至忍不住地想,如果夫君还在世,看到眼前这个他最心爱的、却被逼离开京城在幽居山中的妹子,会有多可怜心疼?齐冲去世的时候,老爷正忙着西北战事,夫人满心哀哭的都是自己的后半辈子如何依靠,作为大妹妹的齐况也仅是洒了些泪,关心得更多的反而是自己的眼睛,惟有住在山中的齐凉闻讯飞马赶来,日夜兼程,马都跑死了一匹。
那个时候,深爱着自己丈夫的景氏就明白了,偌大的齐府之中,只有齐凉才是她的亲人。
同样联姻一件事,老爷想的是齐家未来的权势与荣誉,夫人想的则是宫中的齐娘娘以及齐娘娘能带给她的倚靠。所以,自作聪明的夫人替齐凉找了个看似助力十足、实则杀机四伏的未婚夫,老爷则全然不顾延迟婚期、毁坏婚约给齐凉带来的伤害,理所当然地要求齐凉装病自毁。
景氏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齐冲去世之后,她所有的欲望和追求似乎都随之消失了。
不过,在爱屋及乌的情绪下,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爱护这个在乎自己夫君、也被夫君在乎的妹妹。
所以,她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说出了自己对联姻镇北王府的想法:这件事对宫中的齐娘娘不利,对齐府或许也有无法掌控的坏处,但是,对姑娘你自身而言,绝对不是件坏事。——嫁过去就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嫔,只要镇北王府没犯上谋反大罪,齐凉这辈子荣华富贵可谓享之不尽了。
齐凉差点没被自家嫂嫂的言下之意吓死。不管齐凉对家族的感情认同多么薄弱,她在骨子里认同的还是“个人利益服从家族利益”这个原则。和镇北王府联姻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与之相比,自己可能蒙上的“体弱多病”的污名其实不算什么。只要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婚姻就能幸福美满,反之,不管嫁的是什么高贵门庭,是否拥有正室元妻之位,想要随心所欲地生活都会很艰难。
思忖片刻之后,齐凉也没有正面拒绝景氏的建议,只是用小女儿的口吻说道:“王府门庭太过高贵,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王位的,我怎敢奢望世子嫔的位置?何况,师父说,我学问还差些火候,要多留我两年。家里的事都是父亲做主,这一次……也都听父亲的安排吧。”她第一句话是说,我自己不想嫁镇北王府。第二句话是说,师父不准我这么早成亲。第三句话则是说,就算我愿意嫁,师父也准我嫁,可是,齐府的大事小事说到底还是爹爹拍板定案,这件事是不可能逃脱父亲掌握的。
景氏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半晌才说道:“若你改变主意……”她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倾身。
二人对坐相邻,景氏很容易就握住了齐凉微冷的双手。景氏的手温稍微高一些,带着一种干净温柔的触感,让齐凉觉得十分窝心。景氏略用力握住齐凉的手,声音越发低沉,态度也越发亲昵慎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齐凉明白嫂嫂为什么维护自己,爱屋及乌,她们两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因为兄长,齐凉敬重自己的嫂嫂;因为夫君,景氏爱护自己的小姑子。也许,齐冲在世时,姑嫂二人会有大大小小的矛盾,然而,现实是齐冲已经不在了,遗留下世上最爱他的两个人,用彼此最纯粹的感情呵护对方,纪念着他。
脸上一行清泪划过,齐凉也稍微用力反握住景氏的手,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是。”

5978字

作者: 蘩_罂    时间: 2014-2-26 21:46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2-28 12:50 编辑

楼主写得不错啊
加油更哦~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3-4 19:16

本帖最后由 眉眉 于 2014-3-5 10:28 编辑

在得到父亲的直接授意之后,齐凉很干脆的“病倒”了。病得倒也合情合理,时在炎夏,暑气肆虐,齐凉被母亲一纸慈命召回,路上紧赶慢赶,原本单薄须在山中静养的身子骨自然承受不起,眼看咫尺之外就是家门,情动之下松懈了心神,病气侵袭就起不来了。景氏即刻打发人去家中报信,顺便风急火燎地请了几个大夫来看,自己则伴在小姑子身边,里里外外仔细照顾着。
这一日齐家准备的家宴自然没能成席。在禁中当值的齐襄心里有数,神色淡淡的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齐夫人惊得火烧眉毛,左右使力把消息传到了长信宫,托宁妃打发个御医出来给小女儿瞧病。既然是娘家请托,病倒的又是自家嫡妹,宁妃做出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天黑之前,刚轮值下来准备回家休沐的太医院圣手叶大夫就坐上了出城的马车,连夜赶到了齐凉暂居的别院。
叶御医赶到别院时已是繁星满天,他顶着昏花老眼替齐凉望闻问切,很快就做出了诊断:齐二小姐自幼体虚,暑气疲惫相加导致内外不谐,倒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吃着药慢慢调养就好了,不耽误性命。这说法和景氏请来的几个大夫一般无二,听说齐凉已经喝了药,叶御医拿药方子看了看,言道照着这么吃没什么问题,便带着药童徒弟告辞了。
当天晚上,景氏借着照顾小姑子的名义,径自歇在了齐凉的病房里。
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景氏与齐凉并排躺在清凉的竹榻上,淡笑道:“娘娘倒是心里明白,以她目前的处境,姑娘这桩婚事不成比成了好。”
装病毕竟是个技术活儿,倘若不是齐凉在山中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旁门左道,景氏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城里请了好几个名医圣手一齐来看诊。应付那几个从城中请来的大夫时,齐凉自是正儿八经用了手段,没让哪个大夫看出不妥来。偏偏到叶御医来诊脉时,齐凉半点遮掩也没有,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任叶御医施展。神奇的是,这位宫里出来的圣手和齐凉一样,有本事把活蹦乱跳的好人诊出病来。
齐凉白天已经睡得不少了,夜里并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睛看墙上的窗影,闻言笑了笑,说:“姐姐向来是个明白人。”她轻飘飘的嗓音略有些单薄,听不出一丝笑意。没等景氏说话,她已经岔开了话题,“刚才听家里来的婆子墙角闲聊,说是母亲要发卖陆姨娘?”
景氏没料到她会过问这些闲事,愣了愣,说道:“起初也不是夫人的意思。陆姨娘生产之后,老爷就有意将涓弟、沐弟养在夫人身边,待陆姨娘出月之后就发卖出去。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形,去母留子也不失为安宁家宅的好法子。只是夫人只嚷嚷着卖了陆姨娘,却又不愿给涓弟、沐弟体面,看都不看涓弟、沐弟一眼,哪里愿意亲自抚育。闹来闹去,老爷也只得把陆姨娘留下来。”
“现在母亲后悔了?”景氏只说了一半,齐凉就能猜到后面。
“这几日老爷为着姑娘与镇北王府的婚事生气,大半时间都歇在书房,偶然进了后院也是去看陆姨娘和两个庶弟,夫人不免有些着急上火。这,一年到头,夫人总要‘发卖’陆姨娘几回。”景氏干咳了一声,表情也有些古怪。很显然,在这样炎热的夏夜,躺在别院里和小姑子议论姑舅的闺阁之事,彪悍如景凤苑也觉得有点太刺激了。
齐凉太明白自家老娘那个不合时宜的脾性了,多年来齐府上下能始终相安无事,齐凉宁愿相信父母是患难夫妻情深意重。只是,涉及子嗣这样的大事,齐凉终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偏偏她自幼不在家中,和母亲的关系更是尴尬生疏,无论怎么担心也说不上话,不免有些郁闷。
景氏淡笑道:“头疼?”
齐凉很老实地点头,说:“终究是母亲,哪儿能不担心。”
“这就是白担心了。”景氏很简单地结论。
见齐凉不解地看着她,她笑了笑,说道:“夫人膝下还有娘娘,有姑娘。只要娘娘和姑娘过得好,夫人哪有后顾之忧?何况,以我看来,老爷心里明镜一样,磨了夫人两年,夫人始终不肯养着涓弟沐弟,现在花姨娘、沈姨娘都先后有孕……一旦生养的妾室多了,也就没什么稀罕了。谁能越过夫人去?”
一番话听得齐凉默默无语,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年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照着大嫂的说法,再过不久,岂非又要添上弟妹了?不过,大嫂说得对,至少就现阶段而言,是不需要替母亲的处境担心的。二弟涓,三弟沐,涓字意喻单薄微弱,沐字告诫承恩须知报,光从两个庶弟的名字来看,就知道父亲始终端着嫡庶尊卑维护着母亲。
想到这里,她情绪也不自觉地低落了下来。母亲生育了三个孩子,长子名冲,长女名况,都是极好的意思。只有她是个例外。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连累母亲卧床年余,出生时恰是春风和煦的时候,待父亲想起来给她起名字时,已经入了秋,躺在床上的母亲很是厌恶,想着秋风渐起,随口就给了一个“凉”字,也不曾顾忌这个字眼是否美好吉利。
齐凉,这算是什么名字?哪有父母给自家女儿起这样的名字?还不如农家姐儿随口叫的五五七七呢。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到景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景氏一眼。
景氏只是平平地躺着,乌鸦鸦的长发熨贴顺服地拢在肩上,越发显得白皙剔透的脸色沉静如水。
齐凉在她那张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轻问了一声:“嫂嫂?”
她总觉得景氏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是,景氏的表情是那么的寡淡无味,她躺在那里连一丁点的波澜都叫人看不出来。齐凉侧头看着景氏,也许,下一秒景氏就会对她说点什么。然而,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景氏那如潮的挣扎平息了下去,景氏只淡淡地说了句:“睡吧。”
景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慢慢将放在她手背上的手抽了回去,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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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眉眉    时间: 2014-3-5 10:35

这样八股的爹娘,庶子都随便取了肯定重男轻女,给女主取凉字还好,没给取沉啦泄的已经很对得起女主了
作者: 疾雪    时间: 2014-3-5 22:54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3-6 10:03 编辑

齐凉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景氏始终在别院里陪着她。
据说在齐凉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时,镇北王府已经遣人前往齐府问名,齐襄倒不好叫镇北王府看出自家的不快来,当下很爽快地与镇北王府互换了庚帖。以时下风气看,从镇北王府庙祭纳采时,齐家二小姐就八成是镇北王府的人了,何况连庚帖都换了,这事儿必须是板上钉钉。所以,在听说齐凉回京时染病在近畿别院休养后,镇北王府与杜阳侯府都先后遣了人携礼来见。
镇北王府送来的自然是重礼,人参虫草麝香燕窝甭管对症不对症,直接装了满满两车送来。杜阳侯府则是杜阳侯夫人亲自来的,她是镇北王妃的胞妹,也算是此次联姻的半个媒人,对旁人还可以借口病中不便待客由景氏打发,这位杜阳侯夫人却是打发不掉的。齐凉只得打起帘子歪在床上听杜阳侯夫人的慰问。
也不知是齐凉的模样投了杜阳侯夫人的眼缘,还是因着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杜阳侯夫人在见过齐凉一面之后,对这门亲事尤其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不到三天,景氏就听到杜阳侯夫人专程去镇北王府夸赞未来世子嫔娴静淑秀、堪为闺范的传闻了。镇北王府是什么地方?倘若不是镇北王府有意散播消息,杜阳侯夫人在镇北王府说的话怎么会传得满城风雨?
“镇北王府对这门亲事倒是志在必得。”景氏说这句话的口气有些捉摸不透,不知是赞同还是嘲讽。
齐凉有些哭笑不得,杜阳侯夫人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就歪在床上装死,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反倒是杜阳侯夫人自己噼里啪啦说了好大一通,大多数都是在夸赞镇北王府的蕴世子何等少年英武,绝对是上天下地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绝世良配。也不知道杜阳侯夫人是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娴静淑秀、堪为闺范”了。
此时已进了七月,夏日炎炎,齐家别院后山上漫山遍野的桃树坠满了果实,齐凉在别院里待得无聊,夕阳西下时便拉着景氏去园子里摘桃子吃。她自幼入山学艺,身上带着功夫,三两下就摘了一篮子鲜嫩饱满的桃儿,青珞和明珰汲了井水洗净,她亲自拿竹刀刮了绒毛,切成小牙送到景氏面前:“嫂嫂回府时,宫里来人送了信儿,说是陈翁主府上的明月姑娘过些日子要来南溪游玩,听说咱们家的桃园不错,专程入宫去求了姐姐,借一日做个落脚歇息之处。”
景氏原本挺乐呵地吃着桃子,听完齐凉的话脸色就阴了。
她嫁到齐府也已经许多年了,对京城里有头有脸各种门阀贵戚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是比齐凉这个正牌官家小姐还要清楚。陈翁主是福寿大长公主的女儿,嫁予武勋世家慕容氏为妻,如今她的丈夫济阳侯慕容克已经去世了,承爵的是她的长子慕容毅,所谓的明月姑娘,则是济阳侯慕容毅唯一的女儿慕容明月。
陈翁主是个相当有福气的女人,她母亲福寿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姑祖母,也是本朝皇室中最长寿的老祖宗,先帝崩了快三十年了,这位祖姑奶奶还身体倍儿棒地活着。在福寿大长公主的庇护下,陈翁主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丈夫到死都专宠她一人,最难得的是,她生下八个儿子一个都没夭折,全都养住了。
陈翁主有八个儿子,自然就有无数个孙辈。神奇的是,陈翁主自己生不出女儿就罢了,大大小小的儿媳妇们居然也没有一个生女儿的。一直到济阳侯四十岁那年,慕容明月才从三十七岁高龄的济阳侯夫人肚皮里爬出来,这可是慕容家金尊玉贵的长房嫡女,自然让慕容家上上下下都无比稀罕。
恰是因为得来不易,慕容氏上下将这位明月姑娘捧得如珠似宝,千依百顺地养了十许年,禁中的公主娘娘也没有她来得跋扈嚣张。相传这位慕容家的明月姑娘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素来就是惟我独尊的脾性,从来不许任何人抢她的风头:京城第一才女左银瓶与一班闺蜜在东湖结社论诗,她硬是带人闯进去扒了左银瓶的衣裳,逼左银瓶吃了一张带墨的宣纸;赴宴时听几位夫人赞鄢侯府的周三小姐绣艺无双,她借着讨教女红的名头混入鄢侯府,把五根针全戳到了周三小姐的指头上;山阴侯府的吴大小姐擅调七弦,不小心当着她的面出了一回风头,琴声袅袅未绝,吴大小姐就“不小心”栽进了荷花池……这位京城出了名的小魔星,几乎是所有官家小姐的拒绝往来户。
青珞借口去汲些干净的井水,明珰帮着齐凉刮了只桃儿也悄无声息地退了,桃园里只剩下姑嫂二人。
景氏被慕容明月的赫赫威名吓住了,见齐凉打发了身边的丫鬟,才逐渐品出这其中的味道不对。
陈翁主的三子慕容果尚了屏山长公主,因着这一层关系,慕容明月是经常跟着屏山长公主入宫不假,问题是,以慕容明月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她要拍门做客,难道会提前跟宫中的齐况打招呼吗?很显然不会!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慕容明月去求了宁妃,而是宁妃求了慕容明月帮忙。
慕容明月能够帮什么忙?
景氏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黑了几分,将银签子往竹几子上一拍。半晌才问道:“就说了这几句话?”
齐凉倒是半点都不生气,捡着桃儿咔嚓咔嚓吃得挺香,笑道:“还能说什么呢?宫里递话哪里像家里这么方便。”她想了想,话题就从宁妃转到了镇北王府上,“我也没想到镇北王府对这件事这样上心,杜阳侯夫人那几句话漏出来,我这三五年间是别想在京中另觅夫婿了。——嫂嫂,依你看,镇北王府是不是看出点咱家拒婚的苗头了?”
景氏显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闻言也没怎么思索,说道:“对咱们家来说,目前与镇北王府联姻有害无益。这件事对镇北王府来说是好是坏,我拿不准,不过,既然镇北王府答应了,恐怕是没什么坏处的。他们既然想联姻,又知道这件事对咱们不太好,就算咱们家没有退婚的意思,他们也会防着夜长梦多想着尽早定下来。这样儿,就说不好他们是否知道咱们退婚的心思了。”
齐凉叹了口气,说道:“倘若他们知道咱们要拒婚才来这么一出,那也罢了,若只是防患未然就故意把杜阳侯夫人相看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那就证明镇北王府对婚事确是志在必得。镇北王是宗室,也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再与分量极重的尚书省大臣联姻,中间还夹着宁妃与六皇子,想不让皇帝深想都很难。
她正儿八经蹙眉叹气,倒把阴着脸的景氏逗乐了。景氏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瞧瞧瞧瞧,像个什么样子?姑娘今年才几岁呢,就学着大人花费心思了?”见晚霞熏染在齐凉白皙粉嫩的颊上,颜色竟似美玉皓雪般莹然生光,忍不住就拿手指戳了一下,“装也装不像。快些把眉头展开。”
齐凉被她戳得讪讪的,捂着脸说:“嫂嫂倒是像样,留长了指甲专掐我的脸呢。”
景氏被她一句话惹得又想起了小魔星慕容明月,皱眉道:“咱们家大姑奶奶的心思,我是八成猜不透。她把慕容明月支使过来,究竟是怎么个法子想的?——总不能真让慕容明月将你打出个好歹来,否则这消息一传出去,毁的不是你一人的姻缘,只怕慕容家的小魔星也要无人敢上门求亲了。”
也不知齐凉对此是早有成算还是全不在意,景氏问了两次,她都恍若没听到一样岔开了:“甭管我这里戏做得多足,只要婚事搁置下来,镇北王府终究会生疑。若是镇北王府对联姻之事志在必得,只怕不能善了。嫂嫂还是和父亲提醒一声,早作准备的好。”
景氏点点头,说道:“姑娘既叮嘱了,我自会转告老爷。”她终究不能放心,追问道,“慕容家的姑娘可说了什么时候来做客?”
齐凉捡了块桃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没准信儿呢。”
景氏还欲再说什么,齐凉已招呼守在外边的明珰:“将桃儿收拾起来,天也晚了,咱们回去。”
当晚姑嫂二人仍旧是同宿一室,景氏被宁妃支使慕容明月来作客的事扰得无法安眠,偏偏无论她怎么打听逼问,齐凉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睁着眼睛翻了半宿,天才刚刚亮,景氏就起身穿戴洗漱,破天荒地没等齐凉一齐吃早点,吩咐外事管家套了马车就匆匆忙忙进城去了。
景氏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睡到自然醒的齐凉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白天顾忌着可能有人来探病,她几乎都在寝室里待着,只有天色渐晚方才出去溜达,今天也不例外,吃过饭换了衣裳,她就靠着窗边绣璇玑图。
往日都是拿针线练功夫的,下了山身边丫鬟围了一堆,未免惊世骇俗也只好老老实实做手艺了。就如此,伺候在身边的明珰也时常露出敬佩的神色来。齐凉的刺绣功夫得自画郡黎绣名师鱼二娘真传,她幼时筑基以六艺入道见玄,除却师门传承的剑术与宗派内术,绣艺是破境最快的一道,技艺上自不必说,早已炉火纯青。
齐凉绣的这一幅璇玑图并不炫技,单面绣,白绢黑丝,针法清疏灵透,气韵宛如流水,正是黎绣中最寻常的流水针。她在下针走线时总是不紧不慢,一个晃眼看过去,竟有些水滴石穿、宛若天然的意味。齐凉拿起针线就沉浸其中,一共绣了七个字才断了幽思停下来。
此时已近午时了,明珰笑眯眯地说:“姑娘该歇歇了,喝碗汤好。”
齐凉在刺绣的同时也于灵台中炼了好几个念头,此时略为疲惫,当下老实地放下针线,等着喝汤。
明珰很喜欢二姑娘乖乖的样子,虽说大多数的时候,这位小姑奶奶都不会乖乖照着家中的规矩来。她起身亲自去厨房拿上午炖在灶上的南瓜汤,才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今日值外门的青珞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略带惊色。
“二姑娘,宫里打发太医来了。”青珞上前欲扶齐凉上床,假病遇上真大夫,难怪当丫鬟的心里着慌。
齐凉生来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庄生蝴蝶去千年之后晃了一辈子,死过一次的人了,遇事自然更加波澜不惊。青珞急急忙忙来扶她,她不抗议也不配合,慢悠悠地蹬了鞋子上床,还没躺下,青珞就七手八脚地打散了她头上虚挽的小鬏,摘下来的玉环顺手就塞在了枕头底下。
“小姑奶奶,您倒是侧脸躺着啊。”青珞忙完之后,才发现齐凉生龙活虎地瞪着眼。
齐凉眨眨眼,看了一眼床边挂起的纱帐。女眷见外客,哪怕是救命的大夫也要放下帘子。她顶多就是把手伸出帘子给太医看看罢了。何况,青珞不知道那叶御医的底细,她是很清楚的。——分明就是宁妃支使过来帮着装病的帮凶嘛,事发那天齐凉就和他接上头了。
青珞将罗帐纱帐一并放下,立时就把齐凉的影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在帐外请示道:“姑娘可躺下了么?婢子去请太医进来了?”
齐凉神色古怪地挠了挠头,轻吐了一口气,稳稳靠在软枕上,才说了一个字:“请。”
叶御医进来时,仍旧是青珞伴着的。老御医初来时还望诊了一次,这次倒是不望了,问了问齐凉的饮食睡眠,又问症状,齐凉说了一句话让叶御医听了下声音气息,之后就装死躲在帐后悄无声息,余下的话都是青珞代答的,到最后,叶御医还是请齐凉将手伸出来把了脉,看诊到此结束。
外事管家又把这位受折腾的老御医送上了马车,青珞过来挽起帐子,明珰端的南瓜汤也来了。
齐凉下了床换好衣裳,重新回到临窗的竹榻上靠着,一边喝熬得烂熟的南瓜汤,一边听青珞禀事:“……说是症候稍减,应该巩固根本了,临走时专程改了方子,还留了一个药童下来,言道那药咱们不会煎,拣了药回来就交给药童,叫他煎好了送来。婢子已经打发人去城里拣药了。”
齐凉喝着汤神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厌烦。专门送个药童来,这不是留下马脚给嫂嫂抓吗?

4209字

作者: 淡妆粉毒    时间: 2014-4-2 23:35

今天第一次进来看文,第一章看完了我还有些迷糊,说实话路线不是太明确,只是后面慢慢的有点看清楚了,而且发现齐凉小姐的话真的很少,很简洁。加油!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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