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变
今夜连天空都是暗红色的。
祁承钰却没有工夫去看夜色,他形色匆匆地奔走在混乱的人群中,刚刚在暗处打昏叛军士兵夺来的衣服让他得以靠近凤宁宮——他从那胆小的叛军士兵处逼问出了事发的地点,正是宠妃纯贵妃沈安茹的凤宁宫。
事发不久,叛王端谦亲王姬贤治又是重名声的,不然也不会等至今日才动手逼宮,想来他不会乘乱取了帝王姬贤凌的性命,而必定是等得手后逼迫贤凌禅位,现下若想探听贤凌所囚之地,还是得从凤宁宫入手。
如此打算着,祁承钰混迹在叛军之中,他朝主殿望去,那里房门紧闭,外有十余人把守,必然有要人在房中,若贤凌不在,至少叛王贤治或宠妃沈安茹还在,他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期盼能听得一点风声。
不知等了多久,混乱已然平息了下来,远处厮杀的声音已经消失,而凤宁宫内只剩下叛军驻守,宫人和侍卫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此次宮变最终还是被叛王得了手。
又等了许久,主殿的房门才从内打开,首先出来几名叛军士兵,然后才是叛王贤治,后又跟着几名叛军士兵,并不见贤凌和沈安茹的身影,随后房门又缓缓关上。
祁承钰模糊地听见贤治交待主殿外守卫的叛军继续驻守凤宁宫以保护纯贵妃,想必沈安茹还在主殿内,那么贤凌必定不会再留在凤宁宫。他再仔细观察着贤治身边的叛军士兵,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贤治身后的几名叛军士兵中,有一人脚步虚浮,很像是被左右两侧的人强撑着行走,虽然面容不同,但祁承钰敢肯定那一定是帝王贤凌!
心下一紧,祁承钰行事愈发小心,他挪动着混入跟随贤治离去的一队叛军士兵中,眼神直视只用余光关注着被易容伪装成叛军士兵的贤凌,十分紧张。他不知叛王贤治要将贤凌带至何处,也不知自己冒险行事能不能救出贤凌,他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只盼贤凌能无恙。
一路上早已不见往日常见的侍卫和宫人,各路口和宫殿出入口全部有叛军士兵把守,叛王贤治似乎已经确信燕王宫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下,步伐飞快,昂首走在宮道上,已然将自己视为这王宫的主人。
最终,一行人来到了帝王所居宫殿乾元殿,这里是帝王居所,不仅仅是寝宫,也是帝王办公之处,颁布圣旨和批阅奏章都在此,自然,燕王大印也存放于此。
祁承钰心下有了计较,他跟着众人依次进宫门之后,偷偷地溜进了阴影之中。他本就走在最末,个头不高,并不起眼,此次无声溜走,竟也没有人发现。
叛王贤治命跟随的这队士兵在正殿外驻守,自己带着那挟持着贤凌的叛军士兵进了正殿,正殿之门缓缓关上。祁承钰此时已贴着墙,在墙边所种植的灌木掩护之下,溜至了正殿一侧,而这面墙的内侧正是帝王办公的书房。
他作为祁家二子,自然身手不错。他父亲祁丕烈和兄长祁承晟皆是武功了得,以兵将之才为帝王所用,而他却更爱诗文,虽比不上被称为永胜大将的兄长,但耳濡目染之下,武功也是不差的,尤以轻功了得,且善于隐匿,若有意为之,即便飞檐走壁也不易被人察觉。
此刻他便无声地窜上了房檐,身子平贴着瓦片,隐匿在夜色之中,除了夜晚出来捕猎的猫,没有谁能发现房顶上竟趴着一个人。祁承钰小心挪开一片瓦,以便自己能看见书房内的情况。
不出所料,叛王贤治果然命人将贤凌带至了此处。那两位挟持着贤凌的叛军士兵在贤治的指示下将人架至书桌后的椅子上后,便向贤治行礼告退,复又关上了书房的门。贤凌显然是中了药,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不然叛王贤治也不会如此放心地与贤凌独处。
贤治负手而立,昂首站在书桌前,如同往日被帝王召见那般,不过此时他却不用下跪请安,也不用低眉装作恭敬,而是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不是,现在他宮变得手,燕王宫已在他控制之下,想必整个王城也被他的军队所控制,王位唾手可得,他已经不需要再看贤凌脸色。
“呵。”倒是贤凌先开了口,他嘲讽一笑,道,“孤真是没想到,孤的好弟弟竟然一直觊觎着孤的位子!”
贤治带着胜利般的笑容回道:“三哥,现在你知道了,那便拟了诏书禅让王位吧,弟弟一定会给你一个体面,绝不会为难太后和你的子嗣妃嫔。”
“禅让?体面?为难?”贤凌一连三句反问,末了大笑道,“你若动手杀了孤,孤倒还佩服你!想要孤下诏让位?妄想!”
贤治闻言便没了笑容,他双眉一皱,脸色难堪。这紧张的气氛让在房顶上偷看的祁承钰咬紧了牙关,他只怕叛王真的一怒之下杀了贤凌,那他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幸好,贤治慢慢地抹去了眼中的杀意,他再次开口道:“三哥,这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父王当年最看重的是谁,天下谁人不知?单说这封号,你的廉只是个侧位,比不得我的端占了个正字。父王中意的继位者是我,不是你!”
贤凌此时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先王更宠爱贤治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贤治出生便算得是紫微星坐命,帝王之相,先王特赐名治,如何不让人揣测是属意让他治国?后来又将贤治养在身边,亲自教授文治武功,封王时又赐封号为端,其中蕴含的正之意实在让人无法不去联想下任王位。
可最后毕竟是他贤凌继位了,父王的遗诏清清楚楚,容不得他人置喙,即便父王生前如何宠爱贤治,最终他选定的继位者还是他贤凌!然而多年的舆论和暗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消失,所以贤凌继位之后,给贤治的封号特意加了一个谦字,就是让他谨记本分,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谁料想……
越想越郁结的贤凌想到父王驾崩之前跟他说的话,神色才稍稍好转,他双眼凛然地盯着贤治,丝毫没有落败的颓丧之气,一字一句地道:“父王再看重你又如何?他最终选的继位者是孤!父王当日亲口所说,你可为能臣,却担不得这帝王之位!孤惜你之才,也不忍父王栽培你的心血付之东流,仍重用你。而你呢?罔顾父王遗诏,背叛孤的信任,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人,竟妄想名正言顺地坐上这王位?哈哈,你没有这个命!”
被贤凌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贤治再也保持不住最初的从容之态,他怒道:“父王驾崩那日我不在王城,王宫之内又只有你一人,谁知道遗诏是真是假,有没有被你动过手脚!至于父王所言,你如今凭空捏造又有谁能作证?父王一向最看重我,又如何在最后才改了主意?只怕你才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说罢,两人皆目中生火,怒视对方,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半晌,贤凌冷笑一声,道:“你已经逼宫得手,大可以坐这王位,但想让我下诏让位,便是你做梦也别想!只怕你没这个命,到时候去见了父王,倒是可以亲自去问问他,为何最后改了主意——啊,我竟忘了,你如此不孝,他怕是不愿意见你!”
贤凌说罢,便不在意生死般闭上了眼。
他很清楚若自己禅位,最好是被圈禁一生,受此大辱还不如一死,而母后的性子和他一样,无论自己是禅位还是被杀,她决计不会活到再见贤治之时。至于子嗣和妃嫔,他本就不是多情的人,后宫之中,他原先在意的也只有纯贵妃沈安茹,如今宮变之事她竟参与其中,还用得着他关心她的生死吗?只可怜他素来宠爱的两个孩子,虽然都是沈安茹所出,但毕竟流着自己的血脉,又疼爱了数年,哪怕他恨沈安茹的背叛,也仍旧挂念这对小兄妹。
贤治看他这副不配合的模样,也不再威逼利诱,狠狠道:“既然三哥不肯让位,就别怪弟弟不给你体面了;你既不顾太后和子嗣嫔妃的生死,那弟弟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倒是可以想一想,如何处置你和这后宫之人,才能抵你篡改父王遗诏之罪呢?”
说罢,贤治走上前,将贤凌抓了起来,然后走到书柜一角,扭动了上面摆放了一个摆件,只见书柜挪开,露出了下面的一道暗门。
“三哥是不是很惊讶,为何我会知道这里?”贤治并不急着打开暗门,他看着手中任自己拿捏的贤凌,笑道,“我想你也猜得到,是你最宠爱的纯贵妃告诉我的。可你猜不到的是,安茹的宫殿有一道你不知道的暗门,通向宫后苑的小佛堂,我便是从那里去寻她作乐的。”
闻言,贤凌猛地睁开了眼,他狠戾地瞪视着贤治,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咬紧了牙,他的脑中闪过许多信息和画面,这些事连成一条完整的线索,给了他恍然大悟的难堪。
“弟弟只怕三哥死不瞑目,所以才告诉你这些事的。”贤治显然很满意贤凌此刻的表情,他又扔出了一道惊天响雷,“你疼爱多年的雅煜和雅妘,弟弟必不会为难他们的,毕竟他们并不是三哥的孩子啊。”
这道雷声炸得房顶上偷丨听的祁承钰差点破功,但他勉强稳住了心神,再往里看见,只在贤治将人带往暗道时瞧见了贤凌最后一眼,而贤凌脸上的表情刺得祁承钰心疼难当——他从未见过贤凌这般表情,被逼宫时都能保持风度的贤凌,竟是输在了情字上。
这燕朝的天,终究是变了。
TBC
字数:3286
披马甲而来,不要扒我。
为什么写手团不招人了=L=
加了个章节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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