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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非首发】《烟雨遥》作者:步妖娆【2014年5月2日更新至第5章】(民国旧影) [打印本页]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40 标题: 【非首发】《烟雨遥》作者:步妖娆【2014年5月2日更新至第5章】(民国旧影)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7-13 14:55 编辑
七八年前看匪我思存的《碧甃沉》,为那个结局难受了好久,那时候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故事框架。
记得当时几次看到静琬死去,哭得涕泪横流。所以借了那个为权势负美人背景,想另写一段命运。男人可以为了天下牺牲心爱之人,那女人又何必留恋!
嗯,暂时是个坑,目测今年会填完。好了,下面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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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说珮儿,我爱你,也爱这天下,你等我,有一天,我要把如画江山捧到你面前。
她笑了:“你说你爱我,我信。可我更清楚,跟你的家国天下比起来,我永远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
她说许蕴锋,有本事你就一枪结果了我,但凡我活着在,总有一天,我要踏碎你的家国梦!一句一顿,掷地有声。
关山如雪,恩仇多少,江山秀丽,烟雨飘遥。
休言女子非英物,身不在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46
本帖最后由 步妖娆 于 2014-5-2 21:00 编辑
开篇
烽烟儿女,乱世干戈。
柔情蜜意,几载消磨。
江山如故,慨当以歌。
山盟海誓,一朝蹉跎。
莫道娥眉无志气,君若无情我便休。
她说许蕴锋,有种你现在就一枪结果了我,但凡活着,总有一天,我要踏碎你的家国梦!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47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2 编辑
楔子、似此良辰非昨夜
霁雪开春,晌晴薄日。
帅府门前,锣鼓漫天,宾客盈门。
今儿个,是北地十一省少帅许蕴锋跟财政司长千金孙嘉懿大喜的日子。人都赞金玉良缘,一双璧人,实乃天作之合。
茶馆里,热闹喧哗,如此风光无两却被知情人一语道破:始乱终弃,这许少帅虽然少年英雄,终究未能免俗啊!
旁边围观众人听罢,良久不发一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珮儿站在院落一角儿,看着阖府上下人影绰绰,片刻间便泪盈于睫。指甲已然掐进了肉里,也跟没感觉似的。
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
“夫人,小心身子,别着了凉!”侍女凉春不知何时来的,拿了一件狐裘大衣披在她身上。
她凄然一笑:“我算哪门子夫人?前厅那个拜堂的才是正儿八经的。”
侍女扶着她胳膊:“可是在凉春心里,您永远都是夫人。”
她闻言便趴在凉春身上哽咽起来。
“夫人,多少您也是有了身子的人,总得顾惜自己不是?”凉春说着,便扶着她绕过角门,回了后宅偏院。
热闹繁复,不觉间月上中天。
酒空筵散,已是更深露重。偏院里回廊里,不时也有三三两两的下人从经过,虽忙碌了一天,她们脸上也依稀可见一派喜气洋洋。不远处,两个婆子窃窃私语着由远及近,那声音竟有意无意地大了起来:“我可见着了,新娶的这位夫人啊,还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跟咱们少帅站在一起,那真真就是天造地设的!”
另一个也搭话:“可不,且不说新夫人那模样作为是个万里挑一的,单这出身,就是寻常女子比不起的。话说回来,咱们少帅这样的人中龙凤,也只有那般金尊玉贵的才配得起。等闲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嫁进这帅府便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了,冲着谁都吆五喝六的,真拿自己当少帅夫人了,呵!麻雀永远是麻雀,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简直痴心妄想!”
门外那些闲言碎语夹杂着脚步声如数传进了珮儿耳朵里,她只是坐着,心如死灰。果真世道乖舛,人心凉薄,所有人谈论着的,都是这新夫人如何的出身高贵,何等的贤淑大方。似乎没人再愿提及,不久前,这许府的当家主母,还是她,这个名唤江珮儿的妙龄女子。
似此良辰非昨夜。
桂堂春暖,鸳鸯成双,曾几何时,这般景象也点缀着她的洞房花烛。可终究,都已作故。过了今晚,她便只能仰人鼻息了。站在窗边,越发玉容憔悴。修长的玉指不禁抚上已孕有血脉的小腹,珮儿紧抿着嘴唇,眼角眉梢,终是不甘。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那声音微茫,几不可闻,慢慢地便淹没在了春风里。
那个人曾经信誓旦旦,在她耳边呢喃,说珮儿,此生只为一人去。
那时一晌贪恋,却原来,风吹浮世欢,岁月忽已晚。
肠断月明红豆蔻。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1058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49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2 编辑
壹、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念红尘,韶华倾覆。
三年前的朔州,花明柳媚,万紫千红最春好。
艳阳高照,正是晌午。
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走进了古梧轩书斋,天蓝色的上衣,黑裙子麻纱袜,脚上一双黑色盘带儿布鞋,看那打扮,就知道是远近闻名的新明女校的学生。
半柱香过后,便见那女学生怀里抱着一册书近到门边,因为是常客,所以书斋掌柜的送她出门,女学生又道声告辞,这才转身远去。
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充斥在暖春之下。那女学生一脸喜悦,边走着边迫不及待地翻阅新买的书册,乐得自在。
就这时,便听从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奔跑之声。放眼观瞧,有一支马队正朝这边奔来,待稍微近些了,便见那马上一行人都作当兵的模样打扮,而身上军装颜色又与这北地普通士兵不同,乃有人断言是帅府的亲随侍卫。眼看那一行人离着闹市没几步了,百姓见此,便自动向街道两旁闪开。
眼看须臾间马队就要近到跟前了,谁知那原本走在的街道一旁的女学生却突然横到了路中间。
“姑娘快闪开,小心让马踏了啊!”人群中不知谁存着好心喊了这么一句,那女学生尚不知何故,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便起抬头来,待要循声望去,马蹄声却快到耳边。等她回转过神想要避开,为时已晚。
“啊!”女学生不免一个激灵,本能的惊叫出声,霎时脚下慌乱跌倒在地。
众人纷纷侧过脸去,不忍看这一幕马踏婵娟。可下一刻,却听得那战马一声长嘶,马蹄声祛。饶是那马上军官反应灵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住战马后退几步,这才避免了一桩红颜惨案。刚才替那女学生捏把汗的,此时见状也长出一口气。
那女学生也被先前那一幕吓得脸色雪白,此刻知是化险为夷,连忙从地上爬起,站到一边,惊魂未定地拍打身上泥土。
有眼尖的,已辨认出了那马上的军官,二十四五年纪,器宇非凡雄姿英发,不是这北地十一省的少帅许蕴锋又是何人?
霎时人群中便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知情者便低声议论:前几日正好清明,少帅带了亲兵前去渝州祖祠,祭拜大帅和夫人在天之灵,却一连下了几天细雨,想是路上泥泞,才拖延到到今儿个赶回来的。
便这时,马队后面忽过来了一人,也是挺拔威武,正是许蕴锋的副官孙晖,只见他横眉立目,冲那女学生呵斥道:“好大胆的学生,竟险些惊了我们少帅的战马,你知不知罪?”
众人闻言,全将目光投到了那女学生身上,这时她已恢复了神色,看看副官孙晖,竟微微一笑:“这位军爷说话好不讲理,我在街上走路走得好好的,你们突然杀出来险些踩了我,倒反过来问我知不知罪。若是惊了你们少帅的马有罪,那你们公然行马于闹市,惊扰了老百姓,就没罪吗?”
话一出口,那孙副官顿时瞠目结舌,连马上的许蕴锋也不觉一愣。而周围的老百姓闻言,更是噤声不语,心里都叹这女学生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的世道,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皇帝就是天王老子,竟然有人跟当兵的讲理,这不是给自个儿找不自在么?
孙晖张着嘴,却终是不知如何还口,呆了半晌,脸一板,正待发怒,却听马上的许蕴锋蓦地叫了他一声:“孙副官,不得无礼!”
话音刚落,就见许蕴锋已打马上翻身下来,行至两人跟前,笑如春风:“这位姑娘教训的是,许某祭祖后便匆匆返回,一路劳顿,只想快些赶到家中,竟叨扰了百姓,许某在此给大家赔不是了。”许蕴锋说着,便朝四面八方拱手以示歉意。
大伙儿见了,也纷纷还礼,道声“少帅言重”。那女学生也不禁为许蕴锋的气度折服,在心中暗自称赞。
许蕴锋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了女学生身后,那是刚才她慌乱之中散落在地的书册,封面朝上,“纳兰词”三个字赫然入目。他是何等精明之人,顷刻便猜到这女学生定是刚才看书看得太入神,才不知不觉走到了路中央的。可此时他却明知故问,笑意不减又疑惑丛生地问向女学生道:“就是不知姑娘无端拦住许某去路,又为何事?”
那女学生一时语塞,竟有些窘迫。可下一瞬,她就嫣然笑道:“这江南江北,都说许少帅英雄气魄,小女子好奇心切,特来一看究竟。”
这话里不免带着些许暧昧,可自这女学生口中说出偏不显得轻佻。包括许蕴锋等又对这女学生多了几分兴致,细细打量过去,一时惊为天人。
看那女学生不过二八年华,却端的是倾国模样:腻腻芙蓉羞花面,纤纤杨柳小蛮腰。中等身段,体格窈窕。远观如三春桃李,媚而不俗,妍而不妖。近看似中秋皎月,清而不寒,雅而不娇。凤目横波,蛾眉淡扫,樱唇一点貌多娇。料西子明妃应如此,天上嫦娥,妒恐难消。
许蕴锋沉吟半晌,仍旧笑着,行至女子身后,俯身捡起之前散落在地的《纳兰词》,轻轻掸了掸尘土,然后双手捧着走上前递了过去,“姑娘的书。”
旁边众人看他俩站在一起,竟不显得突兀,那情那景,真真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女学生看了许蕴锋一眼,口中称声“有劳”,尔后大方接过。将书捧在怀里,旋即莞尔一笑,“许少帅几日劳顿,不辞辛苦,想必府上还有要务处理,如此便不再打扰,少帅请便,小女子也该回去了!”
女学生又道声“告辞”,转身就要离开,却不防腕子忽人被扯住了。拧眉低头,却是许蕴锋笑着将她拽住了。
“少帅还有何见教?”她眉毛一挑,看着许蕴锋。脸上并无喜怒,只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方的手。
“敢问姑娘芳名?”许蕴锋看着她,虽问得唐突,脸上却很是从容。
“江珮儿。”
说完,芳踪远去。
2065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0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3 编辑
许蕴锋看着那抹影子消失不见,良久,才收回神色,打道回府。
待他一行人马走了个干净,旁人便又议论起来:都说这许少帅是个风流种子,我看这情势,定是对刚才那个女学生动了心喽!
另一个也接话:这也怨不得少帅风流多情,你又不是没见刚才那女学生的模样儿,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啊,我都恨不得把她娶回家去,莫说少帅了。
转眼端午时节,满目热闹繁华。
江珮儿走在街上,忽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许蕴锋的副官孙晖。
“珮儿姑娘,别来无恙。”
她闻言一笑:“孙副官客气了。”
孙晖道:“少帅今天微服出来,刚才恰好在街上看见姑娘了,想请姑娘一同吃顿端阳饭,不知珮儿姑娘可否赏光。”
话虽如此,却不见得孙晖面上带多少彬彬有礼。
江珮儿便敛起笑容,朱唇微启:“回去转告少帅,既是他要约我吃饭,缘何自己不来,偏劳你孙副官跑这一趟,如此,其诚意可见一斑。这饭,不吃也罢!”
“你……”孙晖顿时气得面色铁青。
江珮儿并不理他,转身飘摇摇地走了。
许蕴锋见孙晖气冲冲地上得楼来,就知道是吃了那姑娘的挂落儿,面色微沉,问道:“如何?”
孙晖于是将原话说了一遍,许蕴锋闻言,半晌才道:“那咱们就去会会她!”
望仙楼也算得朔州远近驰名的饭庄,倒不是说这馆子盖的多繁华价格多贵,只是因为这里菜肴的味道不与众同别处没有而已。且说江珮儿刚刚在一处靠窗户的坐下,正等着伙计上菜。便这空档,许蕴锋带着一行从人进得门来。他微微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女子,转身上了楼上雅间儿。
不多时,就见小二过来传话,说楼上客人有请。她只当做没听见,继续遥望街上人来人往。
那小二无奈,只得作罢。不大会儿,掌柜竟匆忙忙下来央求珮儿:“这位姑娘,您行行好,别让我们为难,楼上那位客人说了,今儿个要是不把您请上去,他就放火少了我们这楼。我们这小本买卖,可开罪不起啊!”
珮儿不免皱下眉头,终是起身朝楼上去了。
孙晖和几个侍从守在门口,见珮儿来了,孙晖敲下门,道:“少帅,珮儿姑娘到了。”
里面说声“进来”,孙晖轻轻推开门,做了请的手势。
江珮儿迈步走了进去,门旋即又从身后关好。许蕴锋站在一侧的窗户前朝远处观望,并不看她。
良久,才回转身来,手一指:“姑娘请坐。”
珮儿也不说话,大方落座。
就见许蕴锋径自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似要将她烧着般打量她,脸上不着喜怒,声音却冷冷的:“几请不来,姑娘真是让许某惭愧了。”
江珮儿听出他话中带火儿,也不躲闪许蕴锋的目光,嫣然笑道:“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少帅难道没听说过?”
这是用了唐太宗妃子徐惠的典故,史载徐贤妃八岁能诗,才貌不俗被选入宫。一次太宗召幸,徐惠因姗姗迟去,以至龙颜大怒,她因此作诗解释: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字里行间,既流露出女子的娇嗔心思,又不显谄媚之态。故后人赞曰:“徐贤妃却天子召,露沁新诗。”
许蕴锋这等常在风流场中打转的人,自然听出了江珮儿的心仪和撒娇之意。可此时,他脸上却并不掩饰地闪过几丝不屑。
江珮儿见状,便敛起笑意,正色起来:“我想,许少帅此时定是在心里笑我矫揉造作。”
一句话,反弄得许蕴锋赞同不得,却也不能否认,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珮儿看看他,复又说道:“许少帅名动南北,自然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与你共进一餐。因此你便认为我起初回绝是不知好歹,故意拿捏作态。我倒是不否认对少帅多有钦慕,但我属意你是一回事,我要不要奉承谄媚于你又是另一回事。人生于世,都是有尊严的。不能因为我心仪你,我只是一介民女,你便可将我召之即来,呼之则去。更何况现在都是新社会了,都说人人平等,我又为什么要上赶着讨好你?”
一席话听得许蕴锋颇是意外,他抬眼打量身旁那说话的姑娘,仍是明艳动人,认真中带着几分薄怒,还有几分豪气,不禁微微一笑。
江珮儿看他笑,以为他是轻视自己。不觉眉毛一挑,道:“许蕴锋,今天我也不妨把话都说明白。自小我就想要嫁个倾世英雄,才不枉此生。往日我只是在报纸上看过你,后来到北地念书,发现这周边省地在你治理下的确不同,便知道你了不起。那天街上我惊了你的马,并说了那番话,你不与我计较,反向百姓赔礼,说明你也是个有担当的。想必我的底细你也摸得一清二楚,我也不再赘言。我江珮儿虽然是小门小户长起来的,可多少也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话摊开了说,以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自那天见到了以后,我发现自己更喜欢你了。听说你尚未娶妻,正好我也是自己一个,现在我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交往,行与不行,你可想清了回我!”
许蕴锋被惊得目瞪口呆,他虽游戏红尘数年,环肥燕瘦,投怀送抱的脂粉佳人不在少数,却从没有一个女子这样明目张胆地追求自己,更没有人会直接将“愿不愿与其交往”这般直白的话抛出来。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却见珮儿看着自己又一皱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姑娘似的扭捏,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觉的。横竖就是一句话,难道你行军打仗时也如现在一般优柔寡断?”
说完,见对方仍是无话,珮儿气急,心中不觉又有几分羞臊,脸上已红的宛若云霞。她登时站起身来,看了许蕴锋一眼,转身要走,不妨腕子却被那人拽住。
“怎敢辜负姑娘美意。”那声音温热,轻飘飘地传入珮儿耳间,她转头看他,那人的眼睛里映着她的桃花面。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
2084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5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3 编辑
贰、就中更有痴儿女
自此,许蕴锋频繁与一俏丽少女出双入对的传闻便蔓延开来。而那女子的身份,不消几日大家也都打探清楚,便是新明女校的学生。
开始看那样子,旁人皆断言是许蕴锋换了新花样儿,厌了平日里的交际花和名门淑媛,找了个女学生来解腻。
却不道日复一日,那当事的两人非但没有情转凉薄,反是更加如胶似漆起来。
这可出乎一干看客所料。
而今,乃至茶馆儿里的闲客,谈论的话题都离不了那两人。
便听有人故作高深道:“我早就说那个女学生跟少帅有缘,她那个样子,就是佛见了也难免动心,更何况我等肉骨之胎芸芸众生。”
另一熟识的便打趣:“头年里,我可记得你也是这么说江南陆家七姑娘的,算起来,佛却是动了两回心了。”
旁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那人脸上有些难看,旋即辩白起来:“陆司令的七小姐艳冠江南,可是南边儿那些官儿太太们口口相传的。且那七小姐养在深闺,到底美不美,岂是我等见得到的?不过开春我倒是去了趟江南,听说打前年开始,陆七小姐不知怎的就生了疯病,现如今仍神志不清,可是连门都出不来了。若是照这样看,即便那陆七真生得倾国倾城,久病床榻,也难免红颜消散。所以我瞧着倒是咱们江北这位,要赚个美名无双了。”
韶光飞逝,中秋将至。
江珮儿跟许蕴锋越发情浓起来,已有不少人断言:这女学生,日后能否当上北地十一省少帅夫人难说,但这架势,也必定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无疑了。
也因此,旁人对她的注目有增无减。甚至在新明女中里,都会引起一干同学们驻足观望。女生们望着她的身影,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还是贬低:果然生就一副狐媚子相儿,勾搭得那些男人神魂颠倒。妄想着能够攀龙附凤,哼!等着吧,爬得越高,以后摔得也惨着呢!
她只当做没听见一般,安之若素。
抬眼,是一熟悉身影映入眼帘。只见那人穿一件暗色长衫,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由远及近,飘乎乎地闪到她面前来,珮儿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不禁笑着打趣道:“诶,今儿可是刮得什么风,孙副官莫不是饭碗砸了吧,怎么不穿军装吆五喝六了?”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孙晖多半也摸出了江珮儿的脾气秉性,知她虽与许蕴锋亲密无间,但洒脱聪灵与人为善,平日里也不矫情摆谱儿,却单单一张嘴不甚饶人,熟络了便更是逮着机会就揶揄自己。此时孙晖也懒得争辩,故意皱了下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儿,生怕别人瞧不见我似的!”
珮儿知对方定然还有话说,只是笑笑,没再接话。
“少帅早上一时兴起,说要带着我们去郊外北顾山围猎,特意差我来问问姑娘,愿不愿意也过去瞧瞧热闹?”
“这热闹可真是求之不得,在城里都快闷出病了,还等什么?走吧孙副官!”
看江珮儿有些亟不可待的样子,孙晖不免好笑。
她向来不是那种娴静规矩娇柔纤弱的女子,凡事总爱学个新鲜凑番热闹,许蕴锋想必也是深知这点,才让副官来此一问,知她八成不会推却。
换好了行装,两人骑了上好的战马飞奔城外,出内城不消多久便赶上了一行人的队伍。只见许蕴锋鲜衣怒马,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哥儿,身边的十几名近侍也全部轻装微服。
两骑绝尘,风尘仆仆来到眼前,看着马上女子虽娟娟秀美,却掩不住英姿飒爽,许蕴锋不禁纳罕:“珮儿,你会骑马?”
“是啊!”江珮儿怔忡片刻,随即莞尔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父亲是车把式,我可是从小就跟这些牲口打交道呢!”
许蕴锋怕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便没再问下去,他早就让人查过,江珮儿来北地念书的前一年,正赶上南边儿水灾,黎民遭难者无数,她早在那时就落下个孤苦飘零了。
北顾山地处朔州城郊三十里外,山势陡峭,但山下景色堪夸,特别是每年秋季,万物枯黄美不胜收,又有飞禽走兽,更添乐趣。
一干人策马行至北顾山下,原本诡异而宁静的气氛被銮铃声打破。因地处偏僻,且曾有野兽在此出没过,所以周围并无人烟。但许蕴锋毕竟是谨慎之人,虽然此次出行只有跟在身边这些近侍知道,可仍担心闹出太大动静泄露行踪,故而一挥手,众人纷纷圈住战马,缓慢前行。
约摸又走了半个钟头,周边更加悄然,光线也昏暗了许多,潮湿中带着阴冷气息,江珮儿骑在马上,不自觉就打了个寒颤。
“嘎,嘎……”
忽闻上方有飞鸟鸣叫,许蕴锋耳聪手快,拔出佩枪上了栓循声打去,只听那鸟儿又是“嘎嘎”两声嘶叫,霎时便有灰褐色物什一前一后闷声栽到地下。
有人下马拎起那物什提到许蕴锋面前,仔细看,才发现中枪的是一双大雁,众侍从都不禁叫好。江珮儿看在眼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句“断雁叫西风”来。
且说孙晖等人被这一声枪响刺激得有些血脉贲张,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许蕴锋也来了劲头,“走,前面猎物有的是!”
行速又快了起来,江珮儿不会使枪,便只跟在许蕴锋和孙晖马后看着,好在她骑术不错,倒并没让这些男人觉得累赘不快。
不觉已蹉跎了一个下午,孙晖见天色将晚,进言道,“少帅,马上太阳就落山,不如早些赶回去,等会儿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
许蕴锋闻言微微颔首:“很好,你现在就去传令,让他们都收拾妥当了,准备下山。”
见孙晖领命下去,许蕴锋转头看向江珮儿,眼角眉梢,满是疼惜,“折腾了一下午,累不累?”
江珮儿摇摇头,与对方目光交织在一起。柔情蜜意,情多处,热如火。
“啪啪!”
“哗啦啦……”
远处突有枪声想起,紧接着,一阵激烈的马蹄之音将前一刻略微宁谧的山林落日景象踏碎。
许蕴锋一行何等机敏之人,早意识到有乱,又纷纷拔枪上了栓。
2128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6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3 编辑
江珮儿见状顿时也神色一紧,随着那声音方向望去,依稀可见为数不少的一队骑兵从山林一头袭来,他们向这里逼近的同时,也加快了放枪的速度。
“有人行刺,快,保护少帅,做好准备反击!”孙晖说完,已一个箭步奔过来,挡在了许蕴锋身前。
来势汹汹的人马仿佛瞬间就到了眼前,细看去,对方人数竟有半百之多,纷纷黑巾罩脸,看不清面目。
残阳如血,一时枪林弹雨,马蹄声震。
这十几个近侍虽殊死抵抗,却未免寡不敌众,转瞬间就有好几人中枪受伤,露出颓势。
许蕴锋眼观八面,知归路已断,此时若再顽抗势必全军覆没,见状连忙大喝一声,“先上山再说!”
闻讯,众人连忙前阵变作后队,孙晖等护着许蕴锋往山上撤退。江珮儿紧跟在他们身边,心里早惊悚到了极致。她虽然手脚灵活不至于掉队,可到底是个女子,体力步伐终究赶不上这些久浸军旅的男人,眼看山路越发崎岖陡峭,又加上心中恐慌,只听“啊”的一声,江珮儿一个不小心步子踩空,顿时摔倒在地。
前路未知,追兵在后,此情此势,但凡多停留一秒都可能命送黄泉。这个时候,只消许蕴锋狠一狠心,让人将她一脚踢下坡去,不但可以为摆脱后敌争取时间,还能甩掉一个累赘。可偏许蕴锋动了真心,回头一望,见她红颜无辜花容慌乱,折返一步便低身将珮儿抱入怀中。
“少帅!”见此情景,旁人虽心有异议,却也不便多言。
“许蕴锋就在前面,杀啊……”刺客中为首者大喊一声,后面追赶的步伐也更加紧密。
枪声不绝,子弹擦耳。因怀抱佳人,许蕴锋的行动已不如先前便利,紧随其后的刺客们见状,心知已有可乘之机。有机灵人捉住这个纰漏,趁对方其他侍从只管抵御其他无暇多顾之机,瞄准目标就是“啪啪”两枪,许蕴锋的步履蓦地停顿下来。
“蕴锋!”最先察觉出不对是江珮儿,她清晰地感觉到许蕴锋抱着自己的手臂虽然没松,却颤了几下,旋即孙晖等侍从惊觉主帅中枪。
“少帅!”孙晖喊了一声,忙扶住许蕴锋的身子。
“不碍事,继续行进!”说着,许蕴锋双臂用力,将珮儿抱得更紧,继续加快步伐往上走。
闪闪停停,已然到了半山腰,许蕴锋后背早流血不止,他却一直咬牙撑着,江珮儿见状,不禁百般滋味上心头。天色越加昏暗,正此时,孙晖望见前面险峻处有一巨石坐落,四周更是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不禁喜上眉梢,忙冲手下命令道,“掩护少帅去石头后面。”
众侍从闻言掩护更密不敢再有懈怠,不消片刻便都退到了巨石处。因巨石所处位置陡峭,追兵一时也攻不上来,众人方才歇了口气。
且说下面刺客的为首者,见许蕴锋等躲入巨石后面,竟一摆手,制止住了手下进攻的意图。只见那人一摆手将手下的小头目召集到面前,低声言语道,“这座山往上越来越陡,全是悬崖峭壁,他们再往上也是死路一条。现在咱们已经把许蕴锋的人马干掉了一半,他自己也中了枪,已经不是咱们对手了。咱们要是这时候冲上去,以他们北军的左派,说不准就是玉石俱焚,许蕴锋真死了这北地也不过就换个主帅,咱们捞不着好处。他们这次出城是临时起意,子弹食物都没有多备,顶多明天早上他们就撑不住了。我们倒不如耗他一耗,到时抓活的!”
几个小头目听了,眼中纷纷露出得色,点头同意。
孙晖趴在巨石边沿观察了一阵敌情,发现对方只是布置好了岗哨严防死守,却没有想攻上来的意思,他顿时猜出了刺客们的意图。
江珮儿靠在石壁上,怀里抱着许蕴锋半个身子,泪珠滚滚,一双妙目哭得桃子般红肿。那两枪虽落在后心周围,却幸亏打偏了没有伤到要害。可因没有及时止血且缺少药物,许蕴锋的脸色显得苍白很多,气息也有些微弱,见美人盈泪,他虽伤口剧痛,却还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怎么哭了?”
闻言,她只是狠狠地摇头,并不答话。低头却瞥见那伤口处的血仍不断溢出,几乎沤透了她手中给他捂伤口的白手帕,江珮儿不禁悲怆愈烈,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暮色四合,许蕴锋的意识也越来越弱,渐渐就沉沉睡去。下面突然升起了火光,刺客们已经铁了心要耗下去。江珮儿虽难受不已,但心知如果只是一个劲儿在这儿落泪,那他们都下场难料,她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半晌,将许蕴锋昏睡的身子轻轻放好,江珮儿微微站起身子,估摸着孙晖的大体位置移了过去。
“孙副官。”她声音沙哑的叫了一声,又挪了一步,靠到孙晖跟前。
“怎么了珮儿姑娘?”眼见主帅伤重却无能为力,孙晖心急如焚,似乎并没有多少精力愿意招呼她,只是敷衍的问了一句,复又沉思起来。
“我有事跟你商量。”黑暗中,珮儿只看得见孙晖那坚硬的轮廓,“敌众我寡,我们已经不可能突围下去了,所以我想问你,如果上到山顶,然后从前面下山呢?”
“根本不可能!”孙晖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咱们所处的位置是北顾山最平缓的一处,剩下几面陡峭环生,别说下去,就是上来,都难如登天。珮儿姑娘,你不要多想,等半夜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我们几个拼了命也拖住他们,到时你跟少帅趁机下山还是有可能的。”
“这样最大的可能莫过于鱼死网破。”
“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孙晖语气里带着无力,“现在连我在内还剩下五个护卫,就算有人能顺利从前山下去,我也不会应允,万一下面人猛攻,我们少一个少帅的危险就会加重数分。”
江珮儿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凉风掠过,她不禁冷的打个激灵,粉拳紧握,迟疑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我去!”
2101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7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4 编辑
叁、一往情深深几许
见江珮儿如此果断决绝,孙晖震惊不已。一个女人,要下多大的狠心,才生得出敢攀那千尺悬崖之意啊!
“姑娘……”孙晖一时不知如何答对,话僵在了口中。
“别说了孙副官。”她反倒越发坦然起来,“他如今伤情更重,你们也万不能走开,就算后面寻到了突围之机,多一个我,反倒负担。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冒险去翻一翻那山崖,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说着,她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后面要面临的是何等境地,我甚至不敢多想,其实我怕得要死,可是不能因为怕,我就眼睁睁置他生死于不顾。先前我跌倒,他本可以丢下我任由生死,他却没那么做,为了救我,他自己反中了枪。莫说我有情于他,纵然无,这义也是要念的。让我去吧,如果大难不死,我下山搬来了救兵,是我的造化,如果……如果我有不测,那也是命!”
半天,孙晖才缓过神来,就着月光,他看了看自己的军表,终于迟疑着开口,“好,十点以后,我亲自护送姑娘去山顶。”
“嗯!”点头答应一声,便又挪去了巨石跟前照料昏迷的许蕴锋。
深夜,寒蛩夜泣,看着四下越发静谧清冷,江珮儿心中纵有不舍,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下许蕴锋,蹑手蹑脚移到孙晖身旁。饶是孙晖考虑周到,为防事迹败露,他特意命手下脱了件深色袍子下来,江珮儿勉强罩在身上,夜色昏暗,总算盖住了原先惹眼的白衣。
二人谁都没有多言,相顾一眼,便都幽灵般轻悠悠地潜伏进了草丛里。
所幸下面人并未料到他们有此打算,因此防范反疏密了很多。行行止止,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人总算彻底摆脱了行刺者的包围。一鼓作气,攀攀爬爬终是到了山顶,已然子夜将近。
圆月高悬,山风阴冷,孙晖站在悬崖处打量着面前女子,只觉幽微难言。
江珮儿沉吟半晌,脱下身上裹着的袍子,“孙副官,麻绳给我,请回吧!”
也不待对方开口,她递过袍子去,便将打猎时带的一匝麻绳和几样工具接到手里随身放好。举目眺,山石险夜色沉触目惊心,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更增人愁恨。凝视一会儿,江珮儿就打定主意。她就近找了一棵树,把绳子一端打死结系到树上,又拿着另一端站在悬崖边缘观望。
孙晖这时也看出了她的用心,却料想终是一番无用功而已,因此心里微微叹口气。而后走到跟前,装作不解,“见姑娘此举,这是有主意了?”
“嗯。”她点点头,说道,“这石壁光滑陡峭,我这样无技压身的人,是攀不下去的。如今只有搏一把,看我运气好不好了。你看,这崖身左下方有一棵横生的松树,松树再往左下一段距离,又是好多棵横生的树,我估摸着到第一棵树的绳长将自身绑好,然后小心坠下去,有幸的话到那棵树上再如法炮制。虽然这绳子不够长难以一直延伸到山下,但这山崖也不会一直陡峭下去,等找到了稍微平缓处,我就摸索着小路下山……”
说完,江珮儿勉强一笑,其实这一遭有几分胜算,他们都清楚。孙晖不便戳破,也是干笑一下,“好,那孙某愿姑娘顺利!”
顿了顿又道,“北顾山往东三十里的永康裕,驻扎着少帅亲辖的第四行营,姑娘若得以下山,就直接奔那里去。”
闻言,江珮儿不禁一愣,转念却想到了其间关窍,此次许蕴锋北顾山围猎,仅一时起意知者甚少,却仍是被有心者利用而受困深山,可见朔州城内已然埋了关乎要害的奸细。因此孙晖嘱咐她下山后直接去永康裕调兵,以免打草惊蛇。
“还有,姑娘!”说话间,便见对方又递过一物,“第四行营的参谋长沈昌河,原在卫戍任职,深得少帅器重,姑娘到时把手枪交给他看,这上面錾着少帅的表字‘秋成’,乃少帅贴身之物,我们这些亲近之人都认得。倘若路上遭遇不利,姑娘也可用以防身。”
孙晖又言简意赅把使用方法告知,江珮儿接过了那把勃朗宁,握着这寒光微闪冰冷小巧的物什,她感觉自己身上突生了一股压制不住的冲动。
收好了枪,江珮儿一拱手,“言已至此,孙副官请回吧!”
“姑娘珍重!”孙晖尽量不带情绪地道别,然后决然转身。
对方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她走到悬崖边,瞥一眼,复又下起狠心。将粗粝的麻绳在自己腰上缠绕几圈,打了结使劲系住,然后背过身子蹲好,双手抠住悬崖小缝,一只脚慢慢探下去,意图巴住石壁凸楞,可这石壁长年受风吹雨淋,早已光滑无比,又怎能让她如意。
“啊……”一个分心,手足无措,玲珑躯如负千钧重般掉了下去。绝望惧怕之音,一时回响不断。
再回过神来,江珮儿发现自己已经被吊在了半空,头顶素月脚下凌空,身子紧贴着石壁,连呼吸都是冷的。腰间的绳子磨得皮肉火辣辣的疼,其他处还有多少伤痛,更难估量。而先前想借以攀爬的那棵松树,尚在几尺开外,虽不远,但对她一个丁点儿武艺不会的人来说,要过去抓住那树也是万难。霎时间,她心如死灰,接着便肆无忌惮的哭嚎起来。
1838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8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9 编辑
秋风袭过,吹干眼泪,脸颊不禁泛疼。也是被这风打得,江珮儿头脑清醒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即便哭死,也不会得救,哭是解决不了困难的。而身子又下坠了一些,绳子的勒痕已经从腰间往上,就要肆虐到双肋了,疼痛以及死亡的威胁致使她镇定下来。
看着几尺外的松树,又重新打量下所处的环境和自己,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知希望渺茫,也要奋力一搏,江珮儿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决断。霎时,她狠狠咬住牙关,忍着剧痛,双脚互相踢蹬起来。半天,猛觉脚底发冷,一只靴子不带声息地掉下山谷。她突然溢出笑容,低眼看了看下面的漆黑一片,心又不住乱掉不停,于是又去蹬另一只靴子。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知磨蹭周转了多久,总算如愿。
江珮儿只觉得累,累得想死。自己现在的情形,简直生不如死。手肘不防碰到了放在左肋处的那把手枪,她一时有用这把枪结果了自己的念头。可下一瞬,便想到了枪的主人——许蕴锋。那个男人救了自己一命,不论他当时出于什么心态,总归是他让自己活到现在。而今他因为自己命悬一线,自己又岂能这个时候不顾恩义,怕到去死?
想到这里,她便收住念头,强打精神绷起了身子。悬崖峭壁虽不便攀爬,但因身上系着绳子,所以她能想到的只有卯足了劲支起身子横着走过去,却因为穿的靴子打滑,故而不得不费很大力气将其脱掉。江珮儿尽可能不去想那丝丝入骨的疼,一时,鼓足了劲头,在绳子的作用下,将身子横着撑了起来。她咬着牙,有些颤颤巍巍地往树的方向移了一小步,紧接着又是挠心剧痛侵袭。
可江珮儿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一旦松懈就前功尽弃,故而信念更加坚定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不可置信竟然到了松树跟前,心知自己气力快要耗尽,因此双手齐用,狠狠抠住树皮,然后身子猛贴过去抱住树干,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喘息一会儿,她就重新振作起来。双腿死死缠住松树,她连忙去解自己腰上的绳子,可因为绳结打得紧再加上刚才一番折磨,早就解不开了。见状,江珮儿也不再费劲,从手臂上扯下绑着的小刀便将绳子割断了。好在这麻绳不短,纵然截掉一段还有很长。
打量四周几眼,顿时计上心头。她没有重复刚才的法子,而是将绳子绕在松树的树干上,以此为定滑轮,拽住绳子活动的一端,吊着自己的身子缓缓下降。
信念使然,她终究没有大恙的抵达到下一棵树上。再往下看,横生的松树密密麻麻,参差不齐,比之刚才,已然容易百倍。可浑身伤疼难耐,腰上早就被勒的血迹斑斑,一片猩红。见到自己这般惨状,她心有惴惴,一时又压抑不住掉下泪来。却想到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迟疑,许蕴锋的命,孙晖等人的命,以及她自己的命,现在都在她手里捏着。因此抹一把脸,又继续攀援下行。
泪水和着血迹,一齐被风吹干。江珮儿仿佛不觉劳累,动作反倒更加娴熟起来。她不知自己下了多少棵树,却见山体没有刚才那么陡了。朝远处仔细看了几眼,仍旧惨淡淡且脏兮兮的脸上,瞬间绽出了笑容,虽然还是荒芜阴森,可是面前已经有路了,终于不用再攀石壁爬老树。
一下子,江珮儿又迸出了精力。她小心翼翼地移着身子,缓缓地甚至战战兢兢的,终于到了那条路跟前。并不是人走的路,而是长年累月,山上雨水雪水下流,所冲成的石径。无数石块儿石子儿堆积蔓延着向下,崎岖蜿蜒。她向前迈了一步,脚落地时疼的一声惨叫。先前为了攀石壁,靴子被甩进了谷底,从那一棵棵松树上经过时脚早就磨破了,可松树树干终究平坦很多。此时被石子一硌,她才真真切切觉出有多疼,锥心刺骨的疼。
但是疼又能怎样,之前的苦难比这高上万分,都咬牙挨过了,已经离下山不远,她又怎能放弃。看了眼天上兀自悬挂的残月,江珮儿紧咬嘴唇,皱着眉头,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这条石径,从起头到末尾,每一步,都沾有江珮儿的血迹。而每疼一下,她心里就默念一声那人的字——秋成。
一往情深深几许,碧落黄泉,未肯相负。
她的脚疼了很久,渐渐麻的快没有知觉了。然后山回路转,柳暗花明,这北顾山茫茫,终究不是她江珮儿的葬身地。
山底夹杂着泥土腥鲜的气息,走在其中,江珮儿感觉自己冷得发抖的身子似乎暖和了很多,脚下踩着腐败的树叶,觉得真舒服。一步一印,竟然不知不觉走出来了,远处,一条狭窄却平坦的小路横在眼前。顾不得周身作痛,她笑着往前跑个不停。
又过半晌,路更宽阔,却察觉前方有火光闪烁。江珮儿不禁提心吊胆,这个时候若是遇到了埋伏,才是欲哭无泪。于是她赶紧藏身到一块石头后面,瞭望情形,才发现是自己多心,敢情前方路边有处房屋,火光是从那里冒出的。
江珮儿这才放下心来,转念又觉不对,此时正值深更半夜,谁家会无故生火?且那火势显然越来越大,分明是有事端。
而要想从此经过顺利去永康裕搬兵,眼下看也没有其他道路可选,因此江珮儿只得壮着胆子靠近那所房屋。
“啊……”恍惚间,一声沉钝的惨叫,刺破夜空。听声音,是个年长妇人。
“娘……”紧接着,便传出了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呼喊,那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暗,咿咿呀呀,声声凄惨。
紧跟着,便听到有男人的笑声,“哈哈,小妞儿还害羞呢……”
因已挨到房子跟前,所以里面男人的浪语淫笑,江珮儿也听得真切。依稀可以辨别出里面至少有三个人,一女子及两男人。
“哧啦……”女子无助的哭喊声里夹杂着布帛撕裂之音,把江珮儿的犹豫打断,旁边小屋的火着得更大了,火苗熊熊,仿佛在呵责眼前这幕不平事。
听着里面嚣张下作的言语,还有悲怆的哭泣声,同为女子,她无法不动容。这条命本来就是九死一生搏回来的,她不怕死!思及此,江珮儿终于不再迟疑,掏出身上的枪紧握手中,登时冲进屋子。
2339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0:59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15 编辑
肆、画栏开处冠中秋
那女子被强行摁在地上,衣衫破败,上身仅剩一件肚兜遮蔽。两个男人此时正欲逞其恶行,却猛发现一条黑影从门边横了过来。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回头观瞧。
见被察觉,江珮儿当机立断,举枪冲着其中一个便扣动了扳机。
“嘭!”
突起的枪响让原本杂嚣鼎沸的屋子骤然沉寂,紧接着便见那人前心处鲜血飙出,弹指间,气绝倒地。
看着面前新添的死人,又回想起刚刚子弹破膛而出时那声锐利,江珮儿一时怔住,她生平第一次举枪杀人,心都几欲跳脱。
片刻,另一人反应过来,顿时放下女子,起身就奔江珮儿冲去。她深知自己体力不济,耗下去必然吃亏,于是毫不心软,抬手连发两枪。后一人也应声倒地,狭小的屋子里一时血色弥漫。
歹徒双双毙命,江珮儿稍稍心安。凝滞半晌,那女子也回过神来,忽见她拖着身子爬向一边,霎时号啕大哭:“娘,你醒醒……娘……”哭几声,又爬到另一边,“爹……”
闻声细看,这才发现屋角儿横着的两具尸体,老两口死状狰狞,那二歹徒之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女子哀嚎不止,不断地摇晃已然僵硬的尸身,哭声恸天。江珮儿站在一旁,想到今日乃是八月中秋,不想这家却横槽惨祸,心中亦是悲悯,当即劝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两位老人家已经去了,节哀顺变吧!”
话音落,那女子也顿住啼哭,而后便跪在地上,朝着她磕头不断,嘴里哽哽咽咽,“多谢姑娘仗义相救,您的大恩大德,凉春这辈子记着到死都不忘……”
江珮儿此时心身疲累,也没力气过去扶她,又忽想到为时不早,必须尽快赶去永康裕,也就收住怜惜,转而说道,“古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我们同为女子,姑娘不必太在意,日后好生活着就不枉我出手一番。我看旁边那火越烧越大,这房子是保不住了,且荒郊山野,你一个女子也不再适合居住,早收拾一下奔命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去,不防又被凉春叫住,“姑娘您先等等!我父母全被这两个抢劫的害死了,唯一能值两个钱的屋子眼看也要被火烧了,现在我孤寡一个连亲朋都没地方投靠了,姑娘您就叫我跟着一起走吧,我愿给当牛做马服侍您。”
江珮儿不禁眉头一皱,而凉春虽然乡野村姑目不识丁,却机灵会看事儿,生怕她推脱,忙又道,“我看姑娘您身上是全血,精神头儿也不好,八成受了重伤。您这么急着走,应该是有要事,可万一您路上身子吃不消怎么办?让我跟着您吧,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她也觉言之有理,暗想自己身体已经要垮了,多个人倒有帮衬,等脱险了正好在为对方安排个好去处。于是江珮儿微微颔首,凉春见状,忙从地上爬起,“好,姑娘等我一下,我去里屋换身衣裳,马上就走!”
江珮儿点点头,凉春撩帘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换了齐整衣服出来,身上还多了个小包袱,顺带将一双粗布鞋递给她,“姑娘您的脚都磨坏了,我家也没好鞋,您将就穿吧!”
她于是在门边小杌子上坐下,小心地往脚上套鞋,凉春趁这空档,走到父母灵前,将怀里夹着的被单展开盖在遗体上,又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过来扶着江珮儿出了屋子。
两个女子相扶着,身形渐远,山脚下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她们前行之路。
“咯咯咯……”鸡声晓月,人迹清霜,却有幽香袅袅,不知谁家桂花湿冷。
虽然裹了凉春的衣服,江珮儿还是不觉打了个寒颤,“看样子天要亮了,我们到哪儿了?”
“是啊!”凉春帮她把衣服包了包,应声道,“大概走了**里了,前面应该是长青镇。”
“长青镇?”江珮儿有些恹恹道,“这是哪儿,离永康裕还有多远?”
凉春这时有些为难的说道,“姑娘要去那里吗?那地方可住了好多当兵的呢,外人不让去,说靠近就杀头。再说这儿离永康裕还有几十里呢,您的脚又受了伤,我们两个这样走,一时半会儿是去不到了。”
“对了,这镇上有没有赶车行?我们雇个马车过去。”
“倒是该有,只是这个时候,天都没亮,马车也不好找。”凉春说完,不禁叹了口气。
“那就再往前走走看吧!”江珮儿有气无力的说道,神气比之刚才,分明虚弱了好多。
凉春扶得她更重了,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已经到了长青镇的镇口。只是天刚破晓,别说雇马车,便是行人都没多少,只零星有经过的而已。
正唉声悲观之时,忽听某处有铜铃作响,凉春扭头看,却见有人架着车离她们越来越近,“姑娘快看,有车过来了。”
见凉春喜笑颜开,江珮儿也望了望,然后不动声色道,“送上门来的,总要掂量一下。一会儿若问我们搭不搭车,先让车夫撩了帘子看看上面有没有人。”
“嗯!”凉春听罢,也警醒起来,低声道,“姑娘放心。”
说话间那那车就到了跟前,赶车的是个四十多的汉子,身量高瘦面色枯黄,双目浑浊却蓄着精明算计,“哟,两位妹子,出去走亲戚啊,要不要坐车?”
汉子说着,小眼珠子不住地在她们身上梭巡,凉春跟他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害怕,身子略微抖了抖。江珮儿体力不支,此时已经靠在了凉春肩上,这细微动作也被她感知,她喘了口气,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说了声“别怕”。
凉春背后的手握成拳头,迟疑半晌,才大着胆子说道,“是啊,要坐车呢!不过去的地方远,我们可不要跟别人坐一辆车,车把式,你这车上该不会还有旁人吧?”
那汉子何等洞察之人,听凉春这么说便意识到她二人忌惮什么,于是笑着将车上的帘子全都撩开,“妹子你放心,干这一行几十年,大姑娘们不乐意什么自然知道,你看,没人吧,快上车!”
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虽如此,凉春还是心有悸怕站着不动,江珮儿四下张望,见再没有马车往来,纵看出这汉子心怀叵测,却是想着许蕴锋安危而心焦不已,因此打定主意兵行险招,“凉春,我们上去吧,赶路要紧!”
听她这么说,凉春无奈,便心一横扶着她上了车。
待两人坐好,那赶车汉子笑着放下帘子,鞭子一扬,马车飞驰。
2243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1:00 标题: RE: 【非首发】《烟雨遥》作者:步妖娆【5月1日更新至4章】(民国旧影,江山美人)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23 编辑
马跑得很快,两人坐在车里只觉颠颠簸簸。凉春倚着车窗紧紧地抱着江珮儿,眉头几乎要拧作一团,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姑娘,您都说要小心了,我看这人不像正经赶车的,倒像个拍花子的,咱们上了他的车,这不自己跳火坑里了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必须尽快赶往永康裕,晚了就都来不及了。”
“可是姑娘,人家却不一定听您的!”凉春的话里带着几分担忧,还有些许埋怨。
“他必须听!”江珮儿说着,坐正了身子,然后往车门处移了移。凉春不知她意欲何为,见状,也只得跟着坐过去扶住她。
江珮儿不紧不慢地从衣服里掏出了那把勃朗宁,稍稍一挽袖子,血迹斑斑的手扣在扳机上伸了出去。
赶车的汉子正为又骗了两个好货色而沾沾自喜时,忽觉背后被一冰凉物什顶上,只听车里面传出一声幽冷飘忽之音,“想要命,先把车停住!”
汉子旋即想到顶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忙一勒缰绳,“吁”了一声,马车随后停止了奔跑。汉子半怕半疑地转过身,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因江珮儿从头到脚一直被罩在外面的粗布衣服严实包裹着,所以这汉子只是从声音身段里判断她不错,却并未看到真容,此时天色渐明,仔细打量:面前女子容貌虽好,却蓬头垢面,一脸血污,眼里透着凶狠,外罩的袍子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里面白衣破烂暗红血色斑斑,更是让人言怕,玉手修长,奈何紧握枪械,手上好多道血口子才刚结痂,依稀还能闻见腥气。
此情此景,此种尊容,那汉子贼胆再肥也吓得半死,他霎时浑身战栗脸色苍白,嘴里不住求饶,“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江珮儿只是瞧着对方,兀自不作表情,那汉子被看得更加惊怵心慌,身子抖得犹如筛糠。
“别怕!”良久,江珮儿才开口道,“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杀你,拿出你看家的本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永康裕。要是误了我的事,我立马让你变成人肉筛子。”
她说完,便举目示意,凉春一把放下了帘子。
赶车汉子看着车里发了会儿呆,又哆嗦几下,颤颤巍巍转过身去坐好,强作镇定扬鞭行路。
到达永康裕时,天色还早,日头才刚东升而已。江珮儿倚在凉春身上,心里多少没之前那么急了。
“站住!”忽听外面一声断喝,马车骤然停住。
看江珮儿神虚气弱,凉春便起身过去撩起帘子问道,“怎么了?”
“姑娘,这军爷不让过啊!”赶车汉子又急又怕,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擅闯者死!”只见一个当兵的举枪对着马车喊道,“识相的快离开,不然一律军法处置!”
江珮儿闻声便强撑着身子探出车外,凉春赶忙扶住她。
“我是朔州大帅府的人,有要事要见你们沈参谋长。”她气若游丝,却神色坦然,边说边把许蕴锋那支勃朗宁递过去,“这个劳烦速呈沈参谋长过目。”
那当兵的接过看了看,随即派了一个人去里面送。回转过来又打量江珮儿几眼,转而道,“雨去秋睡迟。”
“风来春行早。”
“放行!”
一时设在面前的栅栏被撤开,两人又重新在车里坐好,汉子也上去继续赶车。
许蕴锋向来治军严格,多年来厉兵秣马,独创一套领兵驭将发号施令之策。昨夜送江珮儿上山顶途中,孙晖便将其间少许内情笼统相告:第四行营有四道关卡,每一道都有不同口令,欲通关者但凡答错一道即立毙当场。
将将通过第四道防守,便又有一队兵迎了上来,“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江珮儿此时已无多余力气闲言,只说了四个字,“帅府,要务。”
说话间,凉春扶着她下了车,刚才问话的人见答话女子如此尊容,不觉一惊,旋即道,“我去通报参谋长,姑娘稍等!”
不消须臾,人跑出来,“里面请!”
沈昌河候在厅中,手里握着刚才手下传进来还占着血迹的勃朗宁,本就疑惑万重,此时又见到来人这般模样,他一时眉头紧锁打量起来。
“我是江珮儿。”她已无暇顾及繁文虚礼,索性直接报上姓名。
沈昌河虽在营中多时,却也听不少人断言,说这江珮儿不若等闲,早晚要飞上枝头,成这江北的第一红颜。身为少帅许蕴锋心腹,他又焉能不知。可虽如此,这女子如今闯连营却还是让人不解。
“沈参谋长。”这时江珮儿又开口道,“烦您先安排我身边的姑娘和外面赶车的去休息吧!”
“好!”沈昌河一时也反应过来,朝一旁的副官一摆手,“按江姑娘说的做吧!”
那副官领命,便带着凉春出去了,厅中只剩下沈昌河跟江珮儿两人。
“昨天下午我随少帅和孙副官等去北顾山围猎,不想遇袭,少帅背后中枪,昨夜已经昏迷了。”
她话一出口,沈昌河只觉五雷轰顶六神出窍,脑子里隆隆作响乱个不停。半天才回过神来,但脸色仍是惨白骇人。
“沈参谋长!”见状,江珮儿连忙喊他一声,稍后又道,“这个时候沈参谋长一定要静住心神,可别自乱阵脚。”
“姑娘所言极是。”沈昌河干咳一声,旋即也镇定下来。
“我来时孙副官特地叮嘱,这次想是朔州帅府出了奸细,因此差我直接来第四行营求援。是以稍后沈参谋长前去北顾山营救时,也要注意切莫走漏风声,以防少帅不测。”她又将许蕴锋等所处位置地形以及离开时双方情况合盘告知,便又道,“后面的事沈参谋长比我懂行,小女子就不指手画脚了。”
江珮儿说完,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沈昌河思忖一二,心里终于有了应对之策,待差了人叫凉春过来扶江珮儿去休息养伤后,便火速召集左右,兵发北顾山。
2042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1:02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5-3 18:23 编辑
伍、丁香枝上同心结
沈昌河带人前脚刚走,江珮儿便蓦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见天光,已不知人间何世。
“姑娘,你醒了?”见她双目微微睁开,凉春原本紧缩的眉头顿时布满喜气。
她只觉得眼睛被四周雪白的颜色刺得生疼,干着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姑娘先前身子弱晕倒了,被那些当兵的送到医院里来的,我也跟着来照顾您。”
闻言,江珮儿微微颔首,又不禁干咳起来。
凉春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扶她坐起身子,又倒了水,“姑娘快喝些润润嗓子。”
她便低头牛饮起来,直把那水盅喝个将将见底才作罢。
“姑娘不知道,您都昏了五六天了。”凉春说着,又扶她躺下,“您被送过来那天中午刚过,医院就全被戒严了,紧接着少帅也被人送过来了……”
听及此,江珮儿霎时神色一紧,挣扎着要起身,“然后呢?”
凉春忙轻轻按她躺好,一时笑着安慰:“看姑娘急的,我话还没说完呢!孙副官说少帅虽然中了枪流了不少血,却好在身体硬朗,将养了几天就好多了,昨儿个还过来看过姑娘呢!对了,姑娘一会儿可要多吃些,这些天人都瘦了,等少帅来见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
凉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江珮儿俏生生的脸已不自觉红了个透。
吃过了饭,她便又沉沉睡去,知道第二天日上三竿,这才慢悠悠醒来。
睡眼惺忪间,恍然瞧见一人坐在身侧,江珮儿一时神智清醒,忙叫道:“秋成!”
那人正是许蕴锋,他一时温存道,“你还有伤,别乱动,快躺好。”
“还说我,你自己也才刚有起色,竟然下床来这里了!”那嗔怪怜惜,早溢于花颜。
许蕴锋轻轻握了她仍旧布着伤痕的手,不禁有些难受,“我是行伍之人,这点儿伤不算什么。倒是你,北顾山前山之险要,莫说你弱质女流,就是那些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都难免胆寒。珮儿,所幸你醒过来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许蕴锋纵然偷生,恐也行尸走肉而已。”
他言辞恳切,越说越动情,那双虎目里竟蓄满了泪意,那汪疼痛就要流出来似的。
江珮儿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对方这般动情如何看不出,她心里暗暗高兴,脸庞却突然一起伏,埋怨道,“哎呀秋成,你握疼我了!”
闻言,许蕴锋顿时一松手,侧过头去不着痕迹地揩掉了眼泪。他年纪轻轻便当大事,生就坚毅不屈的性格,连父母撒手之际都忍痛不哭,又怎好轻易弹泪?好在江珮儿足够聪明,巧妙化解了其间窘迫。
“珮儿,我许蕴锋定不会辜负与你!”沉吟半晌,忽听那人言之真切信誓旦旦,很久以来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究有了着落。
两人又多说了一会儿,江珮儿便沉沉睡去。许蕴锋蹑手蹑脚退出病房,嘱咐凉春等好生照顾后,便带人离开了。却一连数日,没再露面。而凉春发现却医院的守卫,竟比之前多了一倍,难免不解。
然她们不知,外面却已传开,少帅许蕴锋已将婚期昭告内外,只等腊月廿日老帅守孝期满,便正式迎娶女学生江珮儿为妻。不出几日,竟已传遍宇内,说这许蕴锋不顾军中诸人反对,力排众议,执意要迎娶江珮儿。又说那女学生模样学问倒是百里挑一,可出身实在寒微,甚至孤苦伶仃,三亲六眷都找不出。一时感叹者无数,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转眼,飞雪时节,好事将近。
自伤势痊愈出院后,江珮儿便在许蕴锋安排下,被朔州城第一富户苑铁成认作义女,因此也自是在苑家待嫁。凉春因无可投奔,便留在她身边,充作陪嫁丫鬟一同入帅府。
大喜之日,虽已隆冬,朔州却是鲜见的晴空万里。
内城里花嫁新喜,大帅府门庭若市。
龙衔宝盖,睥睨河山少年郎;凤吐流苏,十里红妆新嫁娘。
声势之浩大,两旁观礼者无不称叹,及至帅府内厅,亦是宾朋满座列于两旁。因男女双方父母均已不在,便请了许蕴锋一位远房堂姑和江北帐下军师更兼少帅“尚父”的朱延林,二人齐坐高堂之上,而那城中首富苑铁成虽系女方义父,然终是高攀许氏,因此只落得下首第一位。
三拜完毕,傧相高声呼喊“礼成”,江珮儿被凉春扶正了身子,她微微侧目,隔着遍绣鸳鸯蝴蝶的大红喜帕,恰好看见朱延林那张过于郑重刻板的脸。
一时被搀入新房,热闹远去。
见人散的差不多了,凉春便走到她身旁,微微掀起盖头一角儿,递了点心给她,“姑娘……呃不夫人!”凉春说着,竟自嘲般笑起来,“瞧我这笨嘴笨舌的!夫人先吃些垫垫吧,喜娘说日头还长,您老饿着可不好。”
江珮儿看看她,也是甜甜一笑,尔后便拿了点心,细嚼慢咽起来。
凉春见她虽年纪尚浅,此时却已有了当家主母的做派,又是天生丽质,盛装包裹,只觉美不胜收,不禁夸赞道,“夫人今天真好看……”
江珮儿吃了几块,便饱了,凉春放下碟子,便递了帕子过去给她擦手。因见屋里再无旁人,她便将头上盖着的帕子一把扯下,说道,“凉春,你过来坐下吧,我有几句心里话跟你说!”
“夫人,这怎么使得!”闻言,凉春脸色一怔,连忙推却。
“好了,这里没别人,你过来吧,我头上全是簪子耳环,总不能让我过来拉你吧!”
见如此,凉春也不好再说别的,于是怯怯地坐了过去。
江珮儿拉着她的手,两人又近了些,这才轻声说道,“凉春,过了年我才十七,虽然自认见闻不少,可终究岁数摆在那里,你年纪还长我两岁,按说我该叫你声姐姐的……”
“夫人可别这样说,简直折了凉春的寿!”
“你听我把话说完!”江珮儿于是又继续讲下去,“原先我是想让你去找个亲眷投靠的,可谁料你跟我一样,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所以无奈,我只能带着你嫁进来。这帅府现在纵然除了我跟少帅再无其他当家主事的,可偌大府院,也难免有水深火热之处。苑铁成虽然也陪嫁给我了数名丫鬟,但我对他终究不知根底,因此那些都是过场而已,现在这里除了我的丈夫,最让我信任的只有你。而你也是跟着我进来的,外人眼里,你便是我的人……”
2217字
作者: 步妖娆 时间: 2014-5-2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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