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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2014/12/12出版】《邹氏女》作者:章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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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苹果虫。
时间:
2014-12-16 14:31
标题:
【2014/12/12出版】《邹氏女》作者:章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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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名:新人间丛书
ISBN13:9789571361437
作者:章诒和
装订/页数:平装/144页
规格(高/宽):21*14.8cm
出版社: 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
出版日:2014/12/12
内容简介
白先勇、陈俊志、胡淑雯、罗毓嘉 激赏推荐
两个女人死死扭缠交错,彼此吞噬。邹今图款款引导,轻浅得像一条溪流。张雨荷全身颤动,好像掉进了溪水,漫过了干枯的堤岸。**因抚摸而红涨,腿间因摩擦而湿润,密吻的间歇,张雨荷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自己甚至都听到了血脉贲张的声音。
《邹氏女》是章诒和女囚系列小说继《刘氏女》、《杨氏女》后的第三部,写的是中国**营里的女同性恋。女性与女性之间的社交表现,自然有其情欲的一面,作者不采澈底露骨的**描述,而是将女女之间的亲密从牵手、接吻、抚摸乃至上床等过程的漫长细腻、委婉曲折,藉由书中人物的行为、对白娓娓道来。其中的缠绵、激烈之处,无需言明,更显幽远浪漫。
作者自述:
坐牢十载,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的情感世界并非因为没有异性的存在而退化,反而愈发强烈。强烈需要爱,也强烈需要被爱,而且不管你是异性还是同性。到了坐牢后期,连做梦都是「**」的,清晨起来,我曾为这样的「梦」而羞耻。后来,我想通了──我「黄」了,因为我是「人」。
作者简介
章诒和
章伯钧之女。一九四二年生于重庆,中国戏曲学院毕业,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着有:《往事并不如烟》、《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伶人往事》、《云山几盘江流几湾》、《这样事和谁细讲》、《总是凄凉调》等书。
试阅
引子
清晨,张雨荷往铝质双耳饭锅里扔进一杓剩饭,加水,加切细的青菜,大火煮开,加盐,搅两下,盖上锅盖,焖十分钟,做成一碗南方人喜吃的「菜泡 饭」。原本青菜丝是应该用油炒熟才香,但经过底层磨砺,她习惯了简陋、草率。再从玻璃瓶里夹出一块玫瑰腐乳──这便是早餐了。胡乱吃下,之后漱口,把短发 用木梳「刨」两下,连镜子也不照,知道自己再收拾也是一副倒霉相。拎上仿革黑提包,锁了房门,走出了机关宿舍。
起风了,吹动了马路两侧的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离开省城整整十年,重返城市,觉得唯一没变的就是人行道上的老梧桐。
一 九七八年秋,张雨荷跨出了监狱大门。这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因为在她的现行反革命罪行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恶毒攻击伟大旗手江青同志。一九七六年十月旗手 倒了,张雨荷出狱的机会就来了。一年后,S省法院宣布「无罪释放」,人也回到省城。公安厅负责她的冤案纠正工作,开了个省直文化系统的平反大会。会上她最 后一个发言,都以为要热泪盈眶地千恩万谢,谁知只说了一句:「我好歹走在了有阳光的路上,可惜更多人死在了没阳光的地方。」主持会的公安厅负责人的脸立马 「黑」了。
文化厅负责张雨荷的政策落实工作,找她谈话。她对人事处处长说:「我有两条要求。一、不回剧团,因为十年前就是从那儿抓走的。二、我要住机关宿舍,好歹一间就行。因为机关宿舍有食堂,我懒得做饭。」
人事处处长想了想,说:「我尽力吧。」
张雨荷口气柔和地说:「不给房子,我就住到你家。」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别忘了,我是从大牢里放出来的。」
文化厅的最高长官是厅长,这一任的厅长姓伍,单名柏,是一个全国知名女作家的亲侄,喜欢舞文弄墨,省报上常有他不长也不短的散文,写写风景名胜,说说文坛掌故。伍柏对张雨荷安慰道:「放你半年假,四处走走吧!回来的时候,你的工作安置和房子问题,大概就基本解决了。」
「好,我等着。」
张 雨荷从南京、苏州、上海、杭州转了一圈回来。果然,伍厅长说到做到。工作安排好了,在文化厅剧目室当干部,地道闲职,绝对冷差。上班无非是喝茶、看报和闲 聊。若有歌舞、戏剧、曲艺演出,就去礼堂、戏院泡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剧目室评估演出,张雨荷低着脑袋,一遍一遍看说明书。同事叫她发言,她说:「我刚出 狱,现在只会骂人扯谎偷东西,专业知识全忘了。」
这话把剧目室主任气得够呛,跟伍柏厅长说:「把她调走吧,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一样。」
伍柏瞥了一眼:「人家关了十年,没疯就是好的。等恢复了灵气,兴许你还赶不上她。」
张 雨荷的住房也分配好了,是机关宿舍没人要的一间「三无」小平房。所谓「三无」即无卫生间,无厨房,无日照。之所以没人肯住,主要原因是最后一条,嫌二十四 小时无日照,人称「阴宅」。张雨荷二话不说,扛着铺盖卷,搬了进去。她不嫌,这比住牢房强多了。她不买家具,到机关库房去找,那里破桌椅,破衣柜,破书 架,一应俱全,张雨荷挑了几件拉到「阴宅」,烧一大锅开水,放点碱粉,把所有的旧家具烫过,拿刷子刷上几遍,再晾干,就用了起来。老家具咋啦?收过尸的 她,死人的东西也敢用。
以往的张雨荷爱说笑。不承想,平素所讲的闲话、怪话、牢骚话、落后话、***话在「文革」中被一一揭发出来。她在剧团供职, 演员揭发的时候,添油加醋,绘声**,有的还加上表演。原本很普通平淡的一句话,经过形象化处理,都成了射向社会主义和党的枝枝毒箭,饱含恶意。出狱后的 她,决心接受教训。偌大一个省文化厅上下几十口,她谁也不搭理,唯有两人例外。一个是食堂卖饭菜的黄大妈。中饭,晚饭,张雨荷餐餐顿顿都提前来到食堂。端 着两个大大的搪瓷碗,候着。黄大妈在哪个窗口卖饭菜,她就站在哪个窗口。小玻璃门儿一拉开,张雨荷总是笑咪咪地叫声:「黄大妈!」又笑咪咪地看着热腾腾的 米饭和香喷喷的炒肉,盛进自己的碗里。临了,还不忘笑咪咪地说上一句:「谢谢啦!」时间一长,话就多了,张雨荷常向她请教:「猪肝汤怎么做才香?」「蒜苗 炒腊肉,你是怎么做的呀?」周日,机关食堂关门,张雨荷自己烧菜。到了周一,她会主动向黄大妈汇报自己的「烹饪」心得。两人亲热极了,黄大妈给她的饭和菜 总是比别人多。其实,张雨荷原本就会烧菜,她不过是装傻卖乖罢了。这是监狱里带出来的毛病,女囚们个个讨好犯灶的炊事员,只为碗里能多上两口饭,一勺菜。
张 雨荷搭理的第二个人,是文化厅传达室的李大爷。剧目工作室只有一份省报,这张省委机关报,她在大牢里足足朗读了十个春秋,现在都「条件反射」了:瞧见报 头,人就晕。她从读中学开始,就喜欢翻阅报纸和杂志。家里,父母订阅了《光明日报》、《文汇报》、《中国青年报》,且一定就是十几年,直到「文革」抄家, 扫地出门为止。外省的报刊杂志,文化厅里也是有的,不过都是给处长级以上干部订阅的。
张雨荷跑到传达室,亲热热地叫着:「李大爷!」接着跟李大爷商量:「每天清晨能不能把《文汇报》和《光明日报》先让我翻翻,之后,再分别送给电影处处长和艺术处处长?」
李大爷问:「这两份报纸,你要翻多久?」
「顶多半个小时吧。」李大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啪」的一声,张雨荷把准备好的一袋上海奶糖撂到三屉桌上。
上班后的张雨荷时不时在文化厅办公楼的过道里,与伍柏不期而遇。伍厅长喜欢和她闲扯几句。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们碰上了,在办公大楼前面的水泥小路。小路是通向庭园的,文化厅修了一个小巧的庭园,四季有花。为的是职工做完工间操,还可以散散步。
伍柏问:「听说,你现在是独身。」
「是。」张雨荷答。
「不小了,三十几了?」
「不是『不小了』,是挺老了。」
「找个合适的吧!再赶紧生个孩子。」
「不想嫁人。」
「为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张雨荷把目光投向天空,说:「不为什么,我喜欢独身。」
伍柏摇摇头:「时间再久一些,你会改变主意的。」
厅 长匆匆走了,小路就剩下张雨荷。以往,她觉得这个庭园很热闹,也花哨,今天开粉花,明天开黄花,一派草木气息。走进稍远一点的松林,特别让人心旷神怡。但 是,此刻不同了:树叶稀疏了,色调凝重了,阳光也倾斜得厉害,倏忽的光线,像个逃学的孩子溜进树林,很快又溜走。阳光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自己告别 了的青春……张雨荷加快脚步离开庭园,免得伤感。回到办公室,刚好下班,慌忙收拾好钢笔、笔记本和正在死啃的黑格尔《美学》。
走到机关门口,李大爷叫着她的名字:「张雨荷,你的信。农场的!」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了──张雨荷心里一下子收紧了。
她是谁?
她叫邹今图。一个让张雨荷「独身」至今的女人。
张雨荷站在机关门口,急惶惶把信封拆开。没错,就是邹今图写来的。纸薄,信短,监狱有规定:一封信只准写二三百字,只许写给亲人。
张雨荷:
原谅我直呼姓名,既不能再叫你同改,也不能称你为同志。
知道你释放了,又恢复了工作,我太高兴了!你好吗?我们不是亲友,所以给你写这封信是经过邓梅干事特别批准的。要告诉你的是,今后我会更加努力地、自觉地劳动改造,争取人民**宽大减刑,提前释放,为的是早日和你见面。
祝你思想好,工作好,身体好!
邹今图
张雨荷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到一家电影院买了张印度老电影《流浪者》的票。她要用拉兹与丽达的故事,赶走对监狱的回忆。但是回到宿舍,人躺床上,邹今图就钻进了她的脑子。
人未合眼,心已乱。
第一节
张 雨荷到M**农场女犯中队,就认识了同在二工区劳动改造的邹今图。她给人的印象很不一般:如男子一样的壮硕,比所有女人都灵巧。出工,她走在前面。跨一 步,顶别人两步。收工,也走在前面,别人筋疲力尽,她神采奕奕。回到监舍,大多数女犯在洗洗涮涮,邹今图已收拾得妥妥当当,换上干净衣裤,盘腿坐在铺位 上,一针一针纳鞋底了。她的面孔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瞧,都带「男相」,四方脸型,鼻隆嘴阔,皮肤微黑,眼珠是灰**的,头发粗得吓人,好像每一根都 能当铁丝用。邹今图的针线活儿实在好!拿上针线,那粗大的手指顿时柔软起来。绣花针拖着细细的五色棉线,像着了魔一样,飞来穿去,缠来绕去,又服服帖帖落 在布上,组成美丽的图案。她和刘月影的女红是中队里最好的,差别就在花鸟图案的设计和颜色上了。刘月影的艳丽,她的淡雅。
张雨荷喜欢看邹今图刺绣,除了她喜欢看,那个半疯癫的留美博士李学珍也喜欢看,而且一看,就不说胡话了。张雨荷没看几回,二工区组长苏润葭就警告张雨荷:「别接近她。她是根针,你若成了线,那就缠死了。」
张雨荷奇怪:「什么叫缠死呀?」
「黄君树就被她缠上了,每年挨罚。」
「她俩咋啦?」
苏润葭不答。
「到底怎么啦?」张雨荷又问,
苏组长悄声吐了三个字:「磨豆腐。」
「什么叫磨豆腐?」张雨荷忽地懂了,喊了一句,「是不是同性恋呀?」
「你喊什么!」苏润葭狠狠瞪了一眼。
张雨荷觉得自己是「蒙」对了,对「磨豆腐」三个字,却是不解其意。
自苏润葭提醒后,张雨荷也曾留心观察,似乎邹、黄二人的行止没什么异样。她对黄君树印象不错,清秀,纤弱,沉静。从不说脏话,还有难得的文气。
初夏,周六的晚上,女犯中队陈司务长,从收音机里听了天气预报后,便把张雨荷叫到队部办公室,说:「我不得空。派你明天下山到县城的粮站,把我们中队下个月的囚粮指标办好。」
「是。」张雨荷站得笔直,简直是喜出望外!
陈司务长随即将盖了农场公章的三联单递给她,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元钱钞票,说:「你在县城给我买两包代乳粉。陶陶等着要吃。」陶陶是她的儿子,一岁多。陈司务长又补充一句:「你带张塑料布去,把代乳粉包好,听说明天有雨。」
回到监舍,易风竹问道:「是哪个干事叫你?」
「陈司务长。」
「司务长叫你,准是有好事。」
「为什么?」
她舔舔干瘪的嘴皮,说:「司务长喊犯人办事,肯定是要你买吃的、穿的,对不?生产干事派犯人到场部,肯定是领农药,扛化肥。最怕管教干事喊犯人,一定是有谁检举了你,叫你去『背书』。」
苏润葭打断易风竹的话头,说:「你就会讲**经。晚上政治学习,让你说说国内外大好形势,怎么吐不出一个字来?」
听说张雨荷明天要进县城。那些坐在自己铺位上打补丁的、纳鞋垫的、靠着枕头养神的女囚,都围拢来了:
「你帮我带半斤糖吧,我给你钱。」
「我要一块香皂。」
离张雨荷铺位最远的犯人叫陈慧莲,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皮夹,翻出钱来,请人递给张雨荷,恳切地说:「你明天进城,帮我买半斤水果糖,要上海货。我有时发虚,心慌,嘴里含颗糖,人就要好受些一点。」
陈 慧莲七十岁上下,是天主教徒,面容消瘦,不苟言笑,一对眉毛,弯似柳叶,一口好牙,细密洁净。无论三伏还是三九,都是一件雪白的衬衫贴身,再配上煞白的皮 肤,别说是监狱,就是在外面,这样的老妇也是少见。张雨荷小时读教会学校,能想象出她昔日的仪态来,怎地也发配到这里了?姜其丹偷偷告诉她,「她犯的是里 通外国罪」。
张雨荷问:「是向外国人提供情报啦?」
姜其丹把头一歪,轻蔑地说:「胡扯!拿我来说,仅仅和教会里的外国人说几句话,也是里通外国。」
平素,张雨荷同姜其丹很「合拍」,甚至不用说话,凭眼神就能交流。犯人之间的「过节儿」,张雨荷搞不明白,除了问苏组长,就去找她,而且她比苏润葭有人情味。
张雨荷对陈慧莲说:「你的病靠吃糖不管用,要找卫生员才行。」
「你是指那个吴艳兰吗?」她摇摇头。
「她怎么啦?」
陈慧莲说:「这个人心肠不好,从来不把我当病人。」
「为什么?」
「嫌我是资产阶级加帝国主义走狗,罪大恶极。」
「吴艳兰是一贯道,她有资格说你?我看天主教比一贯道强。」张雨荷这句话,让从来不笑的陈慧莲,笑出了声。可怜她瘦成一把骨头,张雨荷说:「半斤太少,吃不了几颗就没了,遇见奶油的,就给你买一斤吧。」
「奶油糖?」陈慧莲眼里闪出光亮,接着又叹气,说:「不能多买啊,我和你不同,没有经济来源。」
陈慧莲是老病号,心脏病严重。这病在外面还有治,可到了监狱,只有等死。女犯中队的干部批准她不外出劳动,已是法外施恩,特别宽大了。姜其丹暗中帮她料理生活琐细,为此多次受到点名批评。她不管,照样干。一次,给陈慧莲洗内裤,被告发。
晚上,在小组学习会上,她站在当中,工区干事邓梅问:「你错了没有?」
姜其丹答:「错了。」
「错在哪里,你说说。」
「错在违反监规。」
邓梅问:「监规怎么规定的?」
「犯人之间不得互相拉拢。」
「下次陈慧莲叫你洗东西,你做不做?」
姜其丹不答。
「你还做不做?」
她低着头,只是低着头。
邓梅急了,走到她跟前,吼道:「你以后还做不做?」
姜其丹仍是不吐一字。
「啪」──邓梅伸手搧了她一个耳光。
这是张雨荷第一次看到邓梅发威,打人,没想到挨打的是姜其丹。姜其丹当没事儿一样,把头一扭。扭头的一刻,与张雨荷的目光相遇了。那一瞬,张雨荷觉得她就是英雄。
张雨荷接过陈慧莲的钱,姜其丹就凑过来问:「她给你多少钱?」
「五毛。」
「你等着,我再添几毛。」
别 看监狱犯人穿一样的衣,吃一样的食,日子还是不同。张雨荷的母亲每个季度都有汇款,尽管每次不过两三块钱,但就凭着这个,她成为女囚们最羡慕的人。像死去 的汪杨氏,尽管有四个儿子在公社劳动,可她还要从每月二块五的零花费里积攒点钱,春节的时候寄给儿子,嘴里不停地念叨说:「当社员还不如当犯人,只有工 分,没有现钱。」刘月影不也是攒钱寄给在成昆在线工作的儿子吗?差别就是这样大。张雨荷觉得监狱苦,可许多农村犯法分子觉得囚徒除了没自由,日子过得比社 员强!怪了。
即使没有**提倡和展开「改造与反改造」斗争,犯人之间也始终存在着无法消除的摩擦、隔阂与罅隙,由此生发出许多的口角、较量,甚至打斗。然而,在「吃」上,所有的罪犯都是一致的。
「张雨荷,给我买一个猪肉罐头吧,记住!挑的时候,要选猪油多的。」说话的是黄君树。
「我怎么知道油多油少?」
黄君树说:「你就看玻璃瓶子里上面的那层白油嘛,厚,就是油多;薄,就是油少。」
张雨荷笑了:「我还真的长了见识。」
李学珍凑了过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新崭崭的五元钱钞票,大声道:「我要买十斤糖!」好神气!
易风竹从后背给了她一拳,说:「你以为在美国吧?想得倒好,十斤糖!」
监舍的人哈哈大笑。张雨荷说:「我买不了那么多。」
李学珍气呼呼,问:「为什么你给黄君树买?给陈慧莲买?分明是不平等嘛!」
很久没听过「平等」这个词儿了,张雨荷接过了女博士的钱,说:「我尽量吧,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待众人散去,苏润葭对张雨荷说:「明天给我称半斤豆瓣酱。有时嘴里头真没味儿!喏,这是瓶子,里头有两毛钱。」
「你怎么把钞票放到瓶子里?钱是最脏的东西。」张雨荷说。
「再脏,也没这里的人脏。」
「我就觉得自己不怎么脏。」张雨荷说。
虽然监规上规定,罪犯不得高声喧哗,实际上,只有等所有的犯人都入睡了,这间拥挤着几十人的牢房,才会有宁静。
无 需多久,监舍里鼾声起伏。张雨荷一向患有失眠症。到了**队就无药自愈了。其实,有药:这药,就叫「累」。收工回来,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想躺倒,躺在哪 儿都可以,倒在什么地方都行。这个夜晚张雨荷毫无睡意,全副心思地盘算:明天进城自己该吃什么?炒肉一份,是肯定要买的,要一口气吃光,一片也不剩。若碰 上炒猪肝,也要尝上一盘,唉,好久没尝了。要吃上两根焦黄的、香香的油条,还要一碗炒饭,再要一碗馄饨,一碗醪糟,里面的鸡蛋要放两个,起码两个。最后还 要吃点甜的。张雨荷很清楚,犯人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在家里听留声机,有的门前听狗叫,有的读了半辈子书,有的种了一辈子庄稼,如今同睡一条铺板了,还有了 许多相同处。最大相同处是都想吃好的,如一碗白米饭,一块大肥肉。
第二天起来,张雨荷的精神并未因失眠而萎靡。当班的干部是中队长,见她穿的衣服不像是上山劳动,便问:「你今天去干什么?」
张雨荷答:「报告中队长,是昨天陈司务长让我进县城拿囚粮的三联单。」
中队长又问:「就派你一个?」
「是。」
陈司务长大概是听见了中队长的询问,忙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解释道:「就是到县城拿张三联单嘛,派个有文化的犯人去就够了。」
中队长点点头,不再说啥。
张雨荷心里高兴透了:这一下,没人监督了,想吃啥,吃啥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张雨荷下山了,快步如飞;如同怀春少女扑向渴望已久的情人。
作者:
whxjy986
时间:
2015-1-23 13:02
章诒和是我很敬重的作家,看过她的往事并不如烟,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作者:
绿色毛毛团
时间:
2016-9-8 04:17
谢谢楼主分享
作者:
zrz12
时间:
2017-6-15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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