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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死亡陪护师手记》作者:九月季【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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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0:10
标题:
【首发/写手团】《死亡陪护师手记》作者:九月季【完结】
本帖最后由 九月季 于 2015-12-1 21:09 编辑
【引】
我姓萧,叫萧楚,他们都叫我小楚,熟悉的人会叫我小虫。
我有一个不太被人熟悉的工作,死亡陪护师。听上去神秘又恐怖,实际上我的工作简单纯粹,就是陪着那些被宣布必死无疑的病人一起走向死亡,然后,他们永远离开,我继续我的工作。
我相信甚至崇拜死亡,它从不玩笑,从不夸张,它一无是处却又无所不能,它可能参与人们的每一个明天,随时插入,画上一个句点,它钟情于杀戮,虽然它笨手笨脚。
医学院毕业后,我原本留在一家私人医院做了急诊医生,那时还没有现在流行的毕业医学生三年规范化培训制度,我只在自己的科室做实习工作就可以,然后,我遇到了那个小女孩,让我最终放弃医生工作成为死亡陪护师的小女孩。
【第一节】 哭泣只为你的拥抱
那个小女孩走后的第三天,又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被收入院,给他安排的病床刚好是那一张。我和护士带着他走进病房时,发着高烧精神不济的小男孩突然开始大声哭喊,拒绝躺在那张床上。
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医生哥哥,你快把那个小姐姐抱起来吧,她一直在哭。”
我扭头看着那张空着的床,似乎又想到了那个哭泣着的孩子。
那是我工作的第一年第一个月第一个星期的第三天。
“病人13岁,女孩,发热1月入院,院外没诊断清楚,一般情况不太好。”护士小李告诉我要收个发热待查的病人时我有些不乐意,急诊的病人多半是病症严重病情危急的,这种发热待查的我们除了对症降温补液支持之外最后都会转到感染疾病科,没挑战性也没新鲜感。
我走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最里面的一张病床里,私人医院的急诊病房很大但却因为高额的收费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因此一间病房8张床只住了4个人,她在最里面角落的那张上,平躺着,没有盖被子,大红色的裙子,有些黄长发,脸色很差,眼神涣散而游移不定。
“你好啊。”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一点,“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
她眼睛向上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一个带了山东口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她爸妈上班了都没来。”
我回头,是个有点胖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了医院专用物流公司的护工的衣服。
“你是护工?”我随口问,她点头:“我是护工,大夫,你先给她输液吧,小姑娘发烧呢。”我转回身没理,看着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孩,问:“小姑娘,你发烧多长时间了?”
她没有理我,在直勾勾的看着我身边的空气大概几秒钟后,说了一句让我头发几乎立起来的话。
“我也有一只叫毛球的狗,不过不是萨摩,是泰迪。”
然后,她对着我身边的空气伸出了手上下摩挲两下,就像抚摸一只狗。
毛球是我的宠物狗,两天前死于车祸。
1020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7 22:32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18 23:36 编辑
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士,那护士却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拿着体温计说:“39度3,抽不抽血培养,我现在抽。”
我翻了翻既往病例,又看了看那个孩子,摇了摇头说:“不用抽了。”
“那下次体温上了再说吧,你赶快开医嘱,我要去领药了。”说完护士就走了,似乎对于那女孩的异常并未看在眼里,那护工却似乎是吓着了,拽着我的袖子问:“大夫,这是脑子里的问题不是啊?传不传染啊?”
我扭脸看看她没说话,那女孩则仍旧盯着我旁边的空气,时不时眨眨眼睛做个鬼脸,就像在逗着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女孩侧头看我,苍白的脸上写着不耐烦。
“我问问你的病情,不然等你爸爸妈妈来了让他们找我?”女孩似乎不太想理我,我扭脸看了一眼我旁边的空气,又看看她。
“他们不会来的,我死的那天他们就会出现,你也不用给我开药了,我三天之后就走了。”女孩翻个身躺平,惨白的脸上因高热有了些颜色,眼睛里是与年纪毫不相符的阴沉。
我转身走了,病房的门来回弹了几下,我回头看的时候突然看到她坐了起来,一身的红色裙子像火焰一般在燃烧。
“怎么回事,有思路没?”主人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着另一个人的病程。
“院外排查过各种传染病,但是骨髓穿刺和免疫学都没查,所以不排除血液病或免疫类疾病的可能,不过也不排除癔病性发热可能。”我把东西扔在桌上坐下伸个懒腰,“她在杀死她自己。”
“......那不是咱们能管的,什么时候有家属来了问问,同意的话转到血液科做骨穿去。先常规治疗。”
我应了一声,见主任走了,扭头问身边一个有了些年资的医生:“老师,你在病房这么多年,见过怪事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然后回过头继续写病历,笑道:“习惯就好了,都很正常。”
我一挑眉,不由扬起了一侧的嘴角,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医院待总会见鬼的,原来这句话并不是吃饱了撑着说出来的。
752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8 21:49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18 23:33 编辑
当天夜里,我值班,算上留观室和重症监护室一共三十张病床,只有不到二十个病人,病情都算稳定,在办公室待到十一点,最后一次查房,我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推开门,她还躺在那,护工睡到了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其他的病人都睡着,只有她的床头灯开着,亮着幽白的光,但也白不过她的脸色。
她在哭,躺在床上不停的流泪,但是却只是默默的流泪,没有抽泣和哽咽,泪珠活跃欢快的从她的大眼睛里跳出来,和她的悲伤对比很鲜明。
“为什么哭?”我把手放在口袋里,低头看她。
“我快死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你知道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吗。因为我妈妈又怀孕了,他们再要一个孩子,我死不死就无所谓了。”
“......”
今天下午我已经联系过她的家长,她的妈妈确实怀孕了,但是怀孕后这个孩子就一直心情很差变的古怪,后来就开始发烧生病,今天他们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妈妈去做了流产,只为了让这个孩子高兴一点,她妈妈今年四十岁,怀孕很不容易也很危险的年纪。
“你爸爸妈妈很喜欢你,他们今天有事,明天就来了,别哭了,快睡吧。”我不喜欢她眼睛里那种怨毒,那根本不属于一个孩子,如果一定要说,那应该属于从鱼缸中掉到地板上的金鱼。
“我不睡,得有人抱着我我才睡的着。”她还在哭。
我有些烦的回头看看那个护工,难道把她叫起来抱着她睡?
“我活不了几天了,我快死了。”她继续哭,喃喃的叙述着一个事实。
“你还能看见我的狗吗?”我扭头看我旁边的空气。
“我能看见好多东西,死了的,快死的我都能看见,他们都说我脾气怪,那是因为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那我的狗在哪?”
她伸手指指门边:“那。”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里的泪水,似乎太多的泪水遮挡了视线。
我随着她指的方向看门边,那只有一个垃圾桶。
“我的狗小时候卧在门边被踩到过,所以它从不卧在那里。”收回视线,我实在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和她胡闹下去。
“你不相信我?”
红衣服的女孩突然噌的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看我,眼中还在流着泪水,我甚至觉得那泪水掺杂了太多怨恨而在她脸上显得有些粘稠。
“你躺下,我相信,你躺下休息。”我最不擅长哄人,特别是女孩,还是这种小女孩。
“我快死了,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死了,变成鬼,我就不走,我就躺在这张床上,等有人能看见我,你们就相信了。”她翻身躺下给我一个背影,似乎继续在哭。
我收回目光走出去,走到门口时门边一个癌症恶病质综合征的老人叫我:“小大夫。”
我没听清他叫的是“小大夫”还是“萧大夫”,但这里只有我,我停下看他,他看看我摇了摇头,指着我身后说:“我不叫你,我叫这个小大夫,我让她给我开个安眠药,我认识她。”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空气,又看看他,拉开门跑回了办公室。
1089
作者:
催文不留评。
时间:
2015-3-18 23:48
大晚上的看这个有点渗的慌啊,不过写的还不错哦~楼楼有没有兴趣来加入写手团呢,软妹多任务少奖励大大滴哟~
2O15年度招募【原创写手团】
http://www.txtnovel.vip/thread-2495921-1-1.html
作者:
两攻必有一受
时间:
2015-3-18 23:51
加油加油哒(づ ̄3 ̄)づ╭❤~要快快更新!!不要偷懒哦~~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9 20:33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19 22:22 编辑
“你跑什么啊?”值班护士似乎是职业病,见到医生跑就紧张,跟进来问。
我呼哧带喘地坐下,扭脸看他:“3床那老爷子什么问题?”
“不是恶性肿瘤吗?他是不是和你说他看见他爸爸了?”护士年纪不大,眼睛很大,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我伸手点开病例看了一眼:“他都83了,上哪看见他爸去?”
“哎呀可不是嘛,可吓人了,天天跟我们说他看见他爸爸了,我都不敢一人上他跟前去。”
我扯扯嘴角没说话,刚刚站在我身后的小大夫应该不是他爸.....有病人摁了呼叫器,意犹未尽的小护士离开了,我继续看病例,发现老爷子有将近60年的吸烟史,每天30支,但是入院后戒了,那么他的不正常可以解释问长期吸烟突然停止之后的戒断症状了?
至少可以自我安慰一下,我自嘲一笑,却突然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了一张脸,惨白而黯淡,就像经历岁月的白色墙面,大大的眼睛,明亮却绝不清澈,透着怨毒而痛苦的光,就那样映在我的电脑屏幕上,配合上蓝色的电脑桌面,仿若被关在屏幕中的怨灵。
我一激灵从椅子上蹿起来回头看,果然是那个女孩,一身红色裙子,颜色不太健康的头发,脸上还有泪痕,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就那样盯着我看,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只是盯着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收拾一下自己被吓到的表情,我对视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点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情绪。
“我睡不着,得有人抱着我睡。”她又哭了,眼泪跳跃着掉下来,砸在地面上,欢快而活泼。
“那你爸爸妈妈都没在,你今天先自己睡,明天他们来了,我跟他们交代一下,让他们晚上留一个人陪你,好吧?”我扭头看看表,将近十二点,急诊的病人一般在十二点到三点之间会比较平稳,过了三点就会不断有小状况发生,如果我要休息就只有这三个小时,可是面前这个麻烦要如何解决?
“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后天一天,然后我就死了,我不要他们陪,我要你陪,你陪我到死。”红色的衣服配合上惨白的脸色,完全符合恐怖电影的台词,如果此刻灯突然熄灭就更好了,我在心里胡思乱想。
“小姑娘,你别乱想,你的病我们还要查查,你别自己吓自己。而且我不能陪你,我要值夜班,咱们这这么多病人呢。”我耐着性子哄她,一边坐下翻她父母的联系电话。
“哎,有人来了,好像是她家长。”护士在门口露了个头,我看到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都四十岁上下的模样,女的脸色不太好,男人也是面色沉重,见我看他们,立刻点了点头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好。”我站起来把他们让进来,“她的家长是吧?我姓萧,是她的主管大夫。”我指指站着一边的小姑娘,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病人这么晚了哭着站在我的办公室里。
“妈妈,你脚边为什么趴着一个孩子?他身上都是血。”女孩低着头看着她妈妈脚边的虚无,边说却边僵硬地挑了挑嘴角。
不大的办公室里很安静,随着她的话我们都不由自主看向那片空气,似乎在一片透明中,看到一团越来越清晰的混沌,扭曲成一个不大的婴儿形体,不甘心的扭动着,挣扎着......
1178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0 23:26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21 20:16 编辑
办公室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我立刻晃晃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出去,示意女孩的妈妈把孩子带回去,留下她爸爸单独谈谈。
“您好,是这样的,我今天也看了一系列孩子的各项检查结果,你们在外院各种检查都做过了,包括做了三次骨髓穿刺,全身的PET-CT,全套的风湿免疫类的检查全都没发现异常,我今天看看各项急查的检查结果,她的血常规、肝肾功包括甲状腺功能、凝血、心电图、胸片等等都没有异常。目前我们考虑会不会是癔症性发热,其实就是一个排除性的诊断,也很难明确,我比较想知道,孩子生病前有没有什么诱因?”边说我边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十二点零三分。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男人四十岁上下,从打扮到气质都很儒雅,言谈举止也符合他表现出来的形象,“原因...其实我们也说不上来,就是她发烧之前,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我和她妈妈都没去,不知道具体情况,回来孩子就说腿疼,我们也没在意,后来就开始发烧了。”男人边说边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是他叙述的并不比我从既往病历中知道的多。
“这个我看过了,所以最初排除感染后外院怀疑是骨瘤,但是最后也排除了,对吧?您再想想,发病前她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吗?比如就像今天这样,总说一些奇怪的话。”我开始犯困了,头昏昏沉沉的,眼睛发涩,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我尽量集中精神。
“这个也没注意......我和她妈妈都忙,就是她一直说腿疼,还跟我和她妈妈闹脾气,我两都没时间管,之后就发烧,在家里吃了三天药没什么效果。”
我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找到了一点点原因。
“您和孩子妈妈是不是都很忙,没时间陪孩子,您想想看,孩子有没有过为了让您和她妈妈陪她而装病的情况?”
“......这个...还真没注意......她倒是也得过几回病,每回都是她奶奶或姥姥带着看,然后就好了。”
“那几回都是什......”
砰!
我扭头看办公室那扇可怜的门,撞到门后的病例车上又弹回来,不由有点心疼,又看看突然疯了似的推开门的中年女人和站在她身后面色古怪的护士,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注定无眠了。
“怎么了?”我站起来问护士。
“那个,你快去看看吧,那孩子有点不对劲儿。”护士看看我,又看看孩子妈妈,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和孩子父亲对视一眼然后赶紧往病房跑。
跑到一半我们就停下了,那孩子自己出来了,坐在走廊里休息用的绿色沙发上,低着头,长发遮住脸,手耷拉在身体两侧,身子也软软的,就像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偶。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她转动脖子,一点点的转动,然后脖子带动头,最后脸转向我们,然后眼睛才看过来,苍白如墙面的脸上仍旧挂着泪水,眼神没了刚刚那般的怨毒,此刻看上去是全然的无神黯淡,就像......已经死掉的人。
“佳佳......”男人似乎吓到了,哆嗦着叫了一声。
女孩却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男人抬起手臂招了招,似乎在叫他过去,然后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出:“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1176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1 23:51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3-22 18:44 编辑
“我X这也太吓人了。”护士站在我身后,嘴上说着吓人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表情,我有些无奈,对于见惯尸体鲜血等场面的医生和护士,活人永远比死人、死鬼可怕的多。
安抚一下脸色惨白的夫妇,我走上前在女孩面前蹲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你想去哪?”
“我该走了,可是我要点东西才走。”女孩的声音低沉黯哑,甚至有些苍老,和刚刚听到的软糯无力完全不同。
我对视她的眼睛,她目光涣散放空,视线分明对着我却仿佛又穿透我的身体看向未知,我问她:“你想要什么?走哪去?”
“我要那对玉髓做的耳环,我还要你爸爸的那根拐杖。”这话是对着站在我身后的男人说的。
我不明所以的挑眉回头看中年男人,那男人却脸色由白变青,唰的后退一步见了鬼似的拽着同样脸色的女人站到了一边,看看我又看看他们的女儿,难以置信地摇头,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转回身看仍旧以奇怪站姿站在那的女孩,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他妈。”女孩瘦弱的胳膊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拽起,对着男人的方向指了指,“我等我孙女一起走。”
我一哆嗦,梗着脖子回头看女孩的父母,小声问:“你妈妈?”
“......死了.....半年前就死了......”男人看看我,又僵硬着脖子看向女孩,“妈,你走吧,你别害佳佳,她是你亲孙女,你该走就走吧,我们都挺好的......”似乎是完全相信了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他早就不在了的母亲。
“喂!”我回头叫满脸好奇兼兴奋的护士,她一激灵瞪大眼睛看我,我翻了个白眼:“地西泮5mg肌肉注射,250ml糖盐加维C 2g加B6 4ml静点,急查电解质、血常规。”
护士点点头头跑去治疗室了,我转回身直接伸手拉住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地说:“佳佳乖,我带你回家,陪你休息好不好?”女孩没有挣扎,被我牵着一步一步地走回了病房。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一步一哆嗦地跟在我身后,我把女孩抱上床让她躺好,护士举着针过来了:“唐佳佳,地西泮5mg肌注。”
女孩躺在床上后就闭上眼睛陷入沉睡,我扭头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来,男人还有些惊魂未定,回头看他的妻子,不停地问“妈那耳环还有爸那个拐杖你放哪了?啊?”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示意他放松:“你别紧张,她刚刚是在梦游。癔症性疾病的患者会出现梦游的情况,不用太紧张,明天我们会请神经精神科会诊,具体分析一下,不过病人一般状况不太好,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女孩一直在说她快要死了,如果确实是癔病,那么她应该正在从灵魂深处杀死自己......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文·1031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2 20:08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22 22:04 编辑
第二天将近中午,几乎一夜无眠又忙了大半天的我准备下夜班,还没来得及走出办公室,就被女孩的护工叫住了。
“大夫,你去看看那小姑娘吧,她总哭,她爸爸妈妈在那也没用。”
我点头,把刚刚脱下的白大褂重新穿上,走近病房的时候,那个戒断综合征的老爷爷突然对着我说:“哎,大夫,你开门轻点,别撞到我爸爸。”
我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女孩幽幽地对老爷子说:“你不用和他说,他们不会相信的。”
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仍旧很烫,昨天为了控制体温我给她用了冰痰,此刻控制版上显示她的体温足足有39.9℃,护士就在另一张床旁给病人输液,我问:“早上的喜炎平还有地米给了吗?”
护士看看小姑娘又看看我:“早就给了,早上我看她体温太高,提前把激素给了,还是烧。”
当所有病因都不清楚时,激素是最终办法,而激素都无法抑制体温同样是癔症性疾病的一个指征,沉吟一下,我问站在一旁的夫妇:“你们有时间吗,我们出去谈谈,早上神经精神科的大夫会诊过了,也有些事要交待。”
医院顶层的咖啡厅,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这座楼靠近一条运河,从窗户看出去的风景还不错。
因为女孩一直要求她妈妈抱着,所以坐在我对面的只有脸色不太好的父亲。
“医生,您给我说句实话,我女儿是不是没的救了?”
“会诊的结果不太好,会诊医生提到的检查包括心理学诊断其实我在佳佳的既往病历里都看到了,院外其实已经算是明确诊断了。现在我们用的药如果不找到她病的最初的原因,都是治标不治本,实话说,佳佳正在自己杀死自己。”
“原因......”男人极度痛苦的不停攥自己的裤子,眉头皱的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这个......我真想不出来......”
“我记得昨天我和你聊天时,你说的最频繁的一句话是:你没太注意。你想想,你们是不是对佳佳很缺少关注,或者只有她生病的时候你们才会有时间多关心她一点?”
“没有没有,真的,”男人立刻摇头,“她妈妈是护士,我工作忙但是时间也有保证,基本上都是她提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同意,这孩子也是被我们惯坏了,脾气也不好,有时候我们不顺着她的意她就发火,她妈妈怀孕了,她不愿意,就用脚踢我爱人肚子,我还说过她一次。”
我一愣,又想到了那女孩怨毒的眼神,这和我事先想到的原因并不相同,可是按照刚刚男人的话......我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脖子,问:“她什么要求你们都会同意,但是这一次她妈妈怀孕,她不愿意你们再有一个孩子,你们没有同意,还说了她一次?”
男人突然一哆嗦,就像触了电一样的瞪着我:“大夫,你是说佳佳生病的原因是这个?那,那,我爱人昨天已经做了流产手术,是不是就好了?”
我皱皱眉,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摇了摇头:“癔病的原因根本无法解释,但如果是我刚刚提到的原因,可能是最棘手的一种,她病的原因是为了向你们报复。就是说,孩子这个年纪还没有完整的价值观,而你们一直是满足她所有要求,所以一旦有目的达不到她一定不会罢休,她让自己生病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让你们痛苦的话,那么就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
不长的谈话被女孩妈妈的电话打断,男人急匆匆地赶回病房陪女儿了,我揉着额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经验和直觉告诉我,他在对我说谎。
1272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3 20:51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23 22:40 编辑
回办公室拿东西准备离开,同样准备下夜班的护士咻的从更衣室探出个脑袋对着我眨巴眨巴眼睛:“哎,你看那小女孩没有?”
我有点疑惑,问:“早上看过,怎么了?”
护士带上门出来,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我去那屋好几次,你知道吗,只要她爸爸或妈妈不抱着她,她就哭,哎呦,哭的可惨了你知道吗。然后刚刚我去换药,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她说就那个戒断综合征的老爷子,她就指着那老爷子说的,说这个爷爷今天晚上就没了,还说什么:爷爷,你死了然后等等我,我明天就走。吓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知道吗。”
我皱皱眉,决定赶快回去补个觉,今晚来看看她。
当天晚上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值班的是大夫和我毕业于一个学校,大我三界,我习惯性的叫他曹师兄。
“嗯?你跑回来干什么?”曹师兄瘦瘦高高,很儒雅的长相,在科室里颇得小护士们的仰慕,见我推门进来,他回过头笑着问。
“回来看看,昨天收的那个小女孩怎么样?”我晃悠到办公桌旁边,点开女孩的医嘱,发现临时又给了她肌注了安痛定,扭头问:“又烧了?现在体温多少?”
曹师兄扭头看了一眼电子护理记录:“40度。她什么病,确定没有?”
“癔症吧......”我有些头疼,撇了一下嘴,曹师兄则是一挑眉:“用过激素了?”
我先点头后摇头,意思是用过了但是没用,他会意地点点头,又问:“这么负责?专门跑过来看她?”
“她从来了就开始神神叨叨的,今天早上她说那个肿瘤并戒断综合征的老爷子会死,我就来看看。”我本能的隐藏了女孩看到了我死去的狗的事情,免得被师兄鄙视。
“.......有点神吧......”明显不相信的样子,我耸耸肩:“谁知道呢,最后是假的,因为她说她自己明天就会走。”
“胡说的......”
话没说完曹师兄就闭上了嘴,因为我们都听到了那个老爷子的心电监护报警的声音,我立刻扭头看挂在墙上的监护屏幕:血氧80%,心率178,血压100/66mmhg。
“我X!不会吧。”师兄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就往病房跑,我随便从旁边拿了件白大褂跟着跑,出去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屏幕:短短几秒钟,血氧掉到75,心率不停的波动......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跑进病房,值班护士推着红色的抢救车跟在身后,老人的女儿和孙子都站在一旁,那个男孩似乎只比我小几岁,此刻脸色凝重,握着他爷爷的手不说话,见我们来了才退到了一边。
“都签过字了,常规用药,不做有创抢救和胸外按压,不插管。”二线大夫也过来了,站在门**待了一句。
师兄点头,扭头对护士说:“鼻导管换面罩,氧流量调到7,急查动脉血气分析,吸痰。”
老人是肝癌多发转移,目前严重的肺部感染,痰位非常深,换句话说,老人马上就会被一口痰憋死。
两个护士熟练且麻利的执行医嘱,我顺手把隔开床位的帘子拉上,留观病房部分男女房间,隔开空间的只是一个厚厚的落地帘,拉上帘子的瞬间,我看到那个仍旧被爸爸抱在怀里的红衣服女孩露出一丝冰冷且诡异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僵硬而怪异,在惨白的脸上就像面具被刀划上一个刻板的弧度。
1199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5 22:14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3-26 19:54 编辑
“你们不用救他了,他今天就会死掉,但是他会等着我。他答应了。”女孩的声音因高烧而有些嘶哑,在我彻底拉上落地帘之前穿透空气生硬的划过来,话语末混杂了她妈妈的声音:“佳佳,别乱说。”
我和曹师兄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去看监护仪,7L/分的吸氧流量血氧仍旧只在80上下,心率已经开始下降,我不由有些气闷,也有些紧张:“盐酸诺贝林一支入壶,盐酸氨溴索30加蒸馏水超声雾化后吸痰,准备三只多索茶碱还有500的糖,三只诺贝林加三只尼可刹米入500的液备用。”
曹师兄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太高兴,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扭头让护士配药,我则是沉着脸站在旁边盯着监护仪,如果这个老人今天真的走了,那么那个小姑娘的问题......
“有些事就是没办法解释,别太在意。”师兄看看我,叹了一口气,“我进医院没几年怪事都见过不少,虽然没见过这么邪的,”眼睛向女孩的方向瞟了瞟,又看看我,“但是都差不多,有些事情越想找到根本原因越不清晰,听我的,别太上心。”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只好点了点头。
监护仪上的数值却在稳定不久后又开始下降,一个半小时后,老人宣布死亡。
看着老人的孙子跪在地上哭的压抑而痛苦,我和曹师兄靠墙并列站着,看着护士扯掉监护仪,拔掉输液器,整理好一切之后才打算回办公室,出门前却听那个女孩叫了一声:“一会你们要到太平间去的话,我也要去。”我感觉到曹师兄明显一哆嗦,扭头看我,我抬抬肩膀示意没辙,推着他往回走。
医院的规矩,有病人去世要太平间来人拉走的话,拨通那边的电话不许多说话,只能说楼区楼层,然后挂掉电话,其他的除了病房的医嘱是不需要医生出面处理的。
“大厅,一层东区。”简单的几个字后,曹师兄挂掉电话坐到我身边看我补开刚刚用的药物的医嘱,顺便骂了一句:“妈的,真邪门了。”
我扭头看看他:“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她明天就折在我手里了。”师兄愣了一下,抬手拍我的肩:“习惯就好了。”
我:“......”
“我去查房然后开一下医嘱,你不是想和那孩子谈谈吗,一会我陪你去,在这等我。”
不一会师兄回来了,到我们开完医嘱补完临时病程,办公室的电话却突然响了,铃声突兀而尖利。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我没有拿起话筒,而是伸手摁下了免提。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空旷而冰冷。
“你们,到太平间来一趟。”
办公室很安静,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刚刚那个女孩的话我们都没有忘记。
皱皱眉,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抬手想拿起电话,被师兄伸手拦了一下,自己拿起电话问:“我是值班大夫,怎么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师兄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满脸的无语,对着我抬抬眉摆了摆手,好像是告诉我没那么诡异。
放下电话,师兄对着我撇了撇嘴:“老人肚子里的腹水没放,肚子太大太平间装尸体的抽屉关不上,那的师父让咱们去一趟抽腹水。”
我:“......”
给尸体抽腹水......我有些无奈,却瞬间想到什么,扭头问师兄:“那你说,那孩子怎么知道咱们要去?”
“我就是知道。”
嘶哑生硬的声音,红色的裙子,惨白的脸,突然间出现在门口的女孩,脸上却有着刺目的猩红的颜色,那是血,还没干,顺着女孩的脸颊泪水般缓缓滑动,却在一半就停止了,似乎耗尽了生命一般......
1288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29 20:13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3-30 19:39 编辑
我噌地站起来,但是仍旧告诉自己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问她:“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这脸怎么回事?”
女孩好像木偶一般僵硬着歪歪头:“你要去找那个爷爷吗?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皱皱眉没说话,师兄已经把护士叫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她脸色惨白的父母。
“你们当父母的怎么不把孩子看好了?”我真的很生气,对于女孩的古怪,他父母欲言又止的隐瞒开始不耐烦。
“萧。”师兄从背后拉了我一下,我偏过头不打算再说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又何苦呢?看了女孩父亲一眼,我直接拉开门到治疗室拿了引流管注射器准备去太平间,面对一具冰冷的放不进冷冻柜的尸体似乎都比目前面对这个女孩要好一些。
“我和你一起去。”
女孩说这句话时我已经走到了留观室走廊口,离她不算近,她似乎只是随意张口说的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走廊的出口正对着急诊大厅,有个躺在急救车上的人偏过头看着我,又好像在看我身后,我转过头,女孩就站在办公室门口,面对着我,护士蹲在她旁边给她的伤口消毒,她的父母却是站在离她有几步远的地方,似乎在逃避什么。
“明天这个时候,我应该也躺在那里了,我想去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不想独自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强迫性思维,癔症性语言,幻觉......只是一个瞬间,我脑子里飞快的搜寻着有可能解释这一切的词语和病名,但最终是徒劳。
“我把二线叫下来了,我和你一起去。带上她。”师兄走过来推了我一下,顺便扭头示意那个女孩过来,值班护士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两,我心里有些气闷,转身率先出了急诊大厅的门。
医院的太平间在主功能区之外,最北边的一排平房的地下室里,在往北是占地面积非常大的一座遗址公园,历史悠久,同样是传言中医院灵异事件高发地。
值班的工作人员很负责的把尸体从停尸间推了出来,停在了过道里,阴冷的过道感觉很像地下停车场,不知是哪里来的风时不时刮过。
“我X。”见了我两,中年大叔一哆嗦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看看我和师兄又看看我们身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啊,没关系,这孩子没人看,只能跟着我们。”师兄回头把女孩拉到跟前说。
“那别带这来啊,这什么地方你们把孩子带来?我还以为就我看见了呢。”看来果然是把女孩当做那种东西了。
“没事,一会就回去了。”师兄一边说一边带上手套走到放着尸体的平车旁,掀开白色的床单,老人是突然死亡的,家属并没有做准备,因此现在还穿着病号服,整理的很整齐,肚子确实是鼓鼓的挺着,处理尸体的时候护士并没有把肚子上的腹水引流管拔出来,而是直接间断了,这到给我提供了方便,找了个一毫升注射器直接插在管子的断头,拔掉塞在接上引流管,师兄蹲在一旁用大注射器开始从尸体里抽腹水。
“佳佳,你怎么知道我们还要来啊?”师兄一边工作一边不经意地问站在一旁的女孩。
在我认为她又要说出什么诡异的话时,女孩说了一句更让我震惊的话。
她说:“我爸爸告诉我的。”
正文·1147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3 23:30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4 14:35 编辑
我和师兄都愣了一下,我把女孩拉到身边问她:“你爸爸怎么知道的?”女孩的手滚烫,我放开她顺便在白大褂上蹭了蹭。
“他就是知道。”有些嘶哑而僵硬的声音,就像地下室那扇门。
“佳佳,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师兄把尸体上的床单盖好,示意我们出去,一边问。
“我爸爸是研究药的专家。”现在女孩说话很正常,虽然一个这个年纪的女孩出现在太平间足够的不正常。
“药啊......”师兄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问:“你爸爸是怎么告诉你我们还要来的啊?”
“他说他遇到过,还让我告诉你们。”女孩乖顺的走在我身边,此时我才觉得她像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来啊?”这个时候我才听出师兄似乎是在诱导女孩说出什么,我转头看他,他摆摆手示意我等一下,我只好闭嘴。
“我明天就要死了,我要看看我待的地方。”
“......”
如果旁边的墙离我近一点我一定一头撞上去,说了半天都废话了,我扭脸鄙视师兄,却对视上他带了些疑惑和怀疑的眼神,一个念头闪过,我问:“佳佳,是谁告诉你你明天就要......”
“爸爸告诉我的。”
......
阴冷的地下室,女孩惨白呆板的脸,鲜艳的红色裙子,还有一旁躺在平车上的尸体,被女孩刚刚的一句话混合成粘稠而令人恶心的恐惧液体,在空气中如蛆虫般蠕动爬行。
联系女孩爸爸的职业......如果,不是癔症性疾病,那么,还有一种情况,药物热,很多不明原因发热的病人会做大量的各项检查,使用各种抗生素、抗病毒药物,甚至是激素,大量的药物在体内堆积代谢会造成体温上升,通常减少药物的给予病情就会自行减轻,女孩的情况我们之前考虑过药物热,但因为伴发幻觉、癔症表现,并且停药单纯使用冰毯降温后仍旧持续高热就否决了,但,女孩刚刚的一句话让一个念头瞬间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高热,幻觉,行为异常,梦游时僵硬的肢体......恶性综合征......
“X”,拍拍额头,我骂着脏话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赶出去,毕竟那太疯狂了。
“萧。”师兄突然停下扯我的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地下室很阴暗,因此对比的外面的灯光很明亮,但此刻的灯光,被一片阴影挡住,那是一片人形的阴影,被灯光拉的很长很长,时而摇晃两下,摇晃时就像被挂在屋檐下的晴天娃娃,头被拴着,所以只能晃动几下腿......那是一个人,挡在了门口,挂在了门框上,背对着灯光面对着我们,舌骨和颈椎因为下坠的力度断裂因此眼睛外凸舌头也耷拉着,上吊的人,死的就是这么难看,即使我不久前才见过他,仍然花了那么一些时间辨认出他的模样。
“爸爸。”女孩抬头看了一眼,转头看我,“我爸爸说,你们挡住他的路了,你们让开,他要过去。”
他要过去...挡路了...过去...让开......女孩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越来越空旷越来越渺茫,悬挂着的男人还在摇晃,胡言乱语的女孩身上刺目的红让我感觉头晕反胃,我立刻跑到一边弯下腰开始干呕,越干呕越恶心但就是吐不出来,我感觉到师兄跟在我身后扶着我给我拍背,但他手指尖冰冷的温度告诉我他的情况不比我好......
1219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6 20:50
本帖最后由 枫落月霜满。 于 2015-4-7 21:28 编辑
警察和院方的人都赶来的时候我和师兄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回答警察的问话,但一切似乎都只是例行公事,他爱人也就是女孩妈妈的证词说明了一切。
第二天一早,女孩陷入浅昏迷状态,体温持续维持在39℃以上,脸色不正常的粉红,她不再说一些让我们感到毛骨悚然的话了,但我宁愿她爬起来吓唬我。
“医生,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走进病房女人就把女孩放在床上看着我说,似乎是一直在等我。
“你说。”连续两个晚上没有休息好让我有些昏沉,眼睛发胀。
“那个,你能不能陪着佳佳......我知道,她估计......”似乎是女孩病的太久,死亡似乎只是解脱,已经中年的女人似乎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死亡。
我没说话,准备下夜班的师兄跟在我身后走进病房,拍了我一下,然后对女人说:“警察来了,在外面,佳佳这个病没法明确诊断,所以我们给不出诊断证明。”这种情况,有诊断证明警察也不会放任一个杀人凶手留在这里。
大概两个月前女孩的妈妈查出已经怀孕10周,夫妻两个似乎都是欣喜若狂,但女孩却似乎反应有些超常,她哭闹不休,甚至屡次尝试自杀威胁妈妈打掉孩子,女人心疼女儿打算流产,男人却坚决不允许。
当女儿又一次用吃药威胁父母时,女孩的父亲打了她,佳佳便真的吃了大量的安眠药。
“那瓶子里原本就是普通的白色钙片,药是被他换了,他是药学专家,他拿到各种药都很容易,佳佳的体质原因,对那些药是不耐受的,吃那么多,就出现了那种情况。”女人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抚摸着女孩的脸。
“恶性综合征。”师兄看了我一眼,情况大概和我们昨晚猜测的一样,类似一种对于特殊药物的严重变态过敏反应,但如果问不出病史,几乎查不出原因。
“他想再要个孩子,因为,佳佳不是他的,他知道,但也一直努力做个好父亲,至少表面上是。”女人始终没有哭,我和师兄站在门口一直没走,但实话说我对这次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厌恶。
“你怎么知道瓶子里的药被换了?佳佳用自杀威胁你们,还会告诉你瓶子里的药是假的?”我极力想舒展自己的眉头,但面对这样一个人不皱眉真的有些难。
师兄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你是说......”
“猜的。”我把手放进白大褂兜里,瞪着面前的女人,“我就随便问问,你说不说都和我没关系,我会陪着她,但不是因为你。”
师兄拉了我一下似乎是示意我不要发火,我闭上嘴不再说话,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打掉的那个孩子也不是他的。但他不知道。”女人毫无被我揭穿的意外,语调僵硬,就像那天梦游时的佳佳,“他疑心重,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了避免麻烦,我告诉佳佳,让她闹,不许我们要孩子。我告诉她,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就不会受疼爱了,她爸爸会讨厌她,因为她不是他亲生的。”
“哎呀,你这人心太狠咯,太狠咯,你闺女你都坑,谁做的出这种事哦。”那个护工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说话,此刻我到希望她是个暴脾气的女人,直接冲上去打那个女人一巴掌,而不是简单的感叹一句。
师兄突然把我往身后拉了一下,迈了一步挡在我前面,问:“昨晚佳佳跟我们去了太平间,她说是她爸爸告诉她的,你是在哪里杀了他?”
“我告诉他,我会帮他引开你们两个,然后他进去......”
我终于明白师兄为什么要挡住我了,因为我真的想冲上去打人:“他进去杀了她?在太平间?然后责任自然是我们的,同时他可以尽快摆脱被发现的危险。”
女人僵硬着点点头,伸手想摸摸女孩的脸,被一旁的护工拽起来挤开,胖胖的女人护在床边,瞪着已经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女人:“你可不要碰她咯,造孽的嘞。哪个晓得她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遇到你们两个这么狠心的爹妈。”
“警察催呢,你快出去吧,一会院办和护理部的都来查房呢。”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拿眼睛横女孩的妈妈,尽量让自己语气中的鄙视明显一点,想想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正文·1498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11 23:09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12 17:35 编辑
女人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我,师兄拽了一下我的袖子,我只好点头:“她是我的病人,我自然会照顾好她。”
“谢谢你了,萧医生,你是好人。佳佳醒了估计会哭,你抱着她吧。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被人抱着,可是她爸爸不愿意,她就哭,哭的他烦了也就能抱她一会。”
“行了我知道你快走吧。”我皱眉,心里一阵一阵的厌烦,还有些酸楚,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错的,或许就是不该出生。
那天晚上,女孩的心律血压突然就下降了,没有其他病人的那样一个波动的过程,就像衰老而死亡的人那样,突然一下,什么就都没有了。
她走后的第三天,一个小男孩指着她曾经睡过的病床说:“医生哥哥,你快把那个小姐姐抱起来吧,她一直在哭。”
我扭头看着那张空着的床,想到佳佳曾经说:“我死了,变成鬼,我就不走,我就躺在这张床上,等有人能看见我,你们就相信了。”
床空着,哭泣的女孩是否在那我不知道,她哭泣着,只为了一个拥抱,现在,谁能给她呢......
【吃冰的女人】
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请问,你相信世界上有灵魂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我们的眼睛看到了,心看不到,心看到了,大脑却不会允许我们相信。
这是我做死亡陪护师一年来思考的最多的问题,从来都没有结果,我也不奢求。
这家医院最高层是临终关怀病房,私立医院所有的病房条件都堪比酒店,临终关怀病房可以算得上五星级,但它仍然是病房,摆脱不掉死亡的阴冷气息。
“萧,还不打算回来做医生?”师兄走在我前面,我接手的患者大都在自己曾经的医院,于是常常见到他,他一直没有放弃要我回去做医生的打算。
“没有啊,我现在这样挺好。”我打了个哈欠,夜晚十一点接手病人实在不是个好的时间,但三个小时前刚刚送走上一个客户的我似乎没有选择。
师兄没说话,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怕是自己刚刚的话有点不识好歹的意思,只好赔笑:“反正我基本都在这个医院,咱们还和同事一样,而且我这么懒,医生确实不适合我。”
师兄叹了口气抬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我挠挠后脑勺,看着已经关灯此刻就剩下几盏壁灯和尽头的绿色指示灯的走廊问他:“哪间?”
临终关怀病房都是一人一间,我拿到的资料是家属写的纸条,连病例都没有,不过作为死亡陪护师我们是不会涉及任何医疗方面的事情,护理也从不接手,但每个死亡陪护师的聘请费用都可以说不菲,具体原因以后会慢慢说。
师兄双手放在白大褂兜里,下巴对着走廊的虚空指了指:“你仔细听,有嚼东西的声音的那间就是。”
走廊很安静,这一层的走廊永远都这么安静。
黑暗中,一点异动成功的吸引了我的耳朵,那是牙齿咬碎什么坚硬东西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有节奏而缓慢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在黑暗的走廊中,几乎凝固成空气的走廊中密密麻麻的传来,从每一个毛孔渗入灵魂。
1099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13 20:03
本帖最后由 枫落月霜满。 于 2015-4-14 09:09 编辑
“乳腺癌术后复发,多发转移,CACS综合征,肾衰,一周透析三次,床旁透析两次,现在除了对症治疗什么治疗都没有。等死。我还有事,你忙吧。”师兄黑着一张脸交待了几句走了,周身散发着郁闷和不高兴的气场,好像我欠了他钱。
真没辙,我抓抓头顺着声音往病房走。
房间的大灯没开,床头的台灯亮着,一个穿了绿色衣服的瘦高女人站在床边,用身体挡着坐在床上的一个人,那人上身很胖,从我角度可以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但腿很细,细到我认为这双腿不足以支持她的身体,那人伸着双腿上身前倾俯着身子,每次呼吸都会耸动身子,每次耸动身子都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然后再向旁边倒一下,氧气鼻导管戴在鼻子上,我扭头看了一下,白色灯光刚好把墙上的氧气瓶照亮,显示氧流量为7L/分,听她的呼吸并没有喉中痰鸣,那么如果肺里面也长了肿瘤压迫气道......
“你好,我是萧楚。”
“啊,你好你好。这么晚过来了。”绿衣服的女人看来是护工,说话带了一些口音,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
我刚要说话却突然觉得手腕上一凉,一只湿冷僵硬的手攀上了我的手,冰冷又带了几分黏腻,就像触摸到了蚯蚓。
我低头,对视上一双似乎已经快要融化的眼角膜,浑浊甚至污秽,但瞳孔却水汪汪的似乎含了泪水,那是代谢性酸中毒的表现。
这个女人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卡西莫多,她的声音却像是冬日冷风吹过废旧水管发出的哀鸣:“大夫,求求你杀了我吧......”
我不是大夫,但此刻对她解释也没什么用。
回握住她的手,我看到她怀里抱了一个保温桶,不用猜,里面是什么我已经想到了。
“她晚上都不睡觉?”我问护工。
“哪睡啊,一会都不睡,我就这么扶着她。”护工尽力托着她的身体,又往床边靠了一下。
我点点头,这样活着,似乎杀了她是极大的仁慈。
“她吃冰?”
“吃,什么都不吃,一到晚上就吃冰,就这桶,能吃两桶。”护工边说边扭头看表,墙上的表显示十一点四十分。
“一会她老公就来了,她老公来了我就走了,大夫你也走吧,一到十二点可吓人了。”护工说着摆了摆手。
我耸耸肩:“我不是大夫,她家人没告诉你吗,我是陪护师。”
“没有,我还以为你是大夫呢,我说怎么没见过你,哦不是大夫。那你是干什么的?”
“...陪护师。”面对病人,我尽量省略前面两个字。
“陪护师...啊我知道了,你会驱邪不会啊......”
我:“......”
“啊,我太难受了,我得给他打电话,我这么难受,我不能让他待着。”病人突然伸手在床边摩挲,似乎在寻找什么。
“哎呀你别找了,你老公一会就来了,别打了。”护工很熟练的扶住她,然后扭头看我:“一难受就找老公,她老公刚回去仨小时,你没看见,那男的累的嘴唇都是黑的。摊上这事。”
其实昨天我就见过那个男人了,个子不高,额头上有着很深的皱纹,见人会先笑,虽然那笑很勉强,趁上紫黑的纯色仿若中了微笑毒药。
“你刚刚说十二点以后会怎么样?”
“哎呀可吓人了,我都不想管她了,特别吓人,要不我问你会不会驱邪呢。”护工摆摆手,却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我和护工同时扭头,没有人,但是门还在一点点打开,就像有什么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它,然后偷偷的走了进来。
正文·1247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15 21:04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15 22:41 编辑
临终关怀病区在十三层,为了防止病人跳楼自杀窗户都是封闭式的,走廊的窗户白天可以拉开大概十公分宽,外面有护栏,下午四点半以后窗户必须关闭,所以要我相信是风我宁愿相信是鬼。
病人还在痛苦艰涩的呼吸,护工一脸惊悚的看看门又看看我,往床边缩了缩没说话,我叹了口气往门口走,门又轻轻晃动了几下,一阵清凉吹在脸边——好吧,见鬼了,确实是风。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这个时候能打开的窗户只有楼梯间那里,而那扇窗户旁边是暖气走形的管道,很高,踩着窗台够不到,但是护栏上的格挡就像梯子一样,那么......
走出病房,走廊很昏暗,只有护士站那里亮着灯,值班护士坐在灯下玩手机,似乎没发现异样。
做这一行久了,我开始相信自己的直觉,同时我对于死亡的气息也变得敏感,走过去敲了一下桌子,我问:“你好,病房里有哪位病人没在吗?”
我们的工作服和医生的白大褂很像,但是胸口处有黑色的十字架,这一层的护士对我并不陌生。
“十一点查房的时候还都在......”话说一半她唰地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一双大眼睛瞪着我:“刚刚11床说去抽颗烟,都十分钟了。”
临终关怀的病人会被很多人误会都是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实际上很多肿瘤晚期的患者完全可以行动,那时,对于痛苦已经麻木了,在**仍然无法止住的疼痛发作间隙,他们会出来走走,那时,走廊里就会像一些末世类电影里面一样,飘荡着面无表情的丧尸。
这个11床我听师兄说过,肺癌患者,胸片显示肺里长满了鸡蛋大小的肿瘤,压迫气道,肺泡,这种病人不要说吸烟,呼吸都是困难的。
护士起来要往楼梯间跑,我赶紧伸手拉住她,如果猜的没错,病人应该已经挂在暖气管上面了,毕竟她是个女孩。
我掏出手机打给师兄,他在楼下的老年医学科,夜班会同时负责这里。
“我一来就出事,是不是有点郁闷?”师兄板着一张脸就跑上来了,我撇撇嘴抓抓头发逗他,心里有点郁闷,我不记得我欠钱不还啊,怎么一看见我就这幅表情。
师兄白了我一眼:“还贫,你要不干这行能遇见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有点无语:“曹墨羽同学,当医生也一样吧。”翻个白眼,我干脆不再啰嗦转身往楼梯间走。
门没关严,楼梯间**的灯光从门缝透出,照出一个摇晃的影子,悬在半空的晃动的影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论防护措施做的多严密,病人们永远有办法杀死自己,可想而知,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有多痛苦,如果生存是权利,那么他们选择放弃权利的方式,也只有这一种......
师兄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拉开,我耸耸肩放开准备推开门的手示意他来,那种东西有了心里准备突然看见还是适应不了,有人代劳我自然乐意。
1024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19 00:14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19 23:42 编辑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场景意料之中又有点超出想象。
“看来他比想象的还要想死。”我耸耸肩。
昏暗的楼梯间,**的灯光下,地上是一大滩粘稠的血迹,我们推开门时还在不断的扩大,鲜红的血从病人手腕处滴落,掉在地上已经有凝结迹象的一大滩黑红色血液上,自杀者是割腕之后又把自己吊在了高高的暖气管上。
“啊......”护士失声叫了出来立刻又抬手捂住嘴,死人我们见的多了,可是对于这一层的病人来说,自杀传染比在普通人群中要快而广泛。
我把她拉到墙边看不到尸体的地方。
“没事吧?”我从兜里掏出纸巾,实话说血腥味让我也有些想吐的冲动。
师兄黑着一张脸跟过来,问护士:“你给护理部打电话,我通知院内三项和医务处。”
我赶紧拦住他:“不用,你们没注意他的腕带吗。”
所有住院患者都佩戴腕带,男性是蓝色女性是粉色,上面有条形码,护士每一次查房都需要扫码来确定病人确实在病房,戴上去除非剪短,是摘不下来的。
自杀者的蓝色腕带上多了黑色十字的标记,黑色的蛇盘绕在黑色的十字架上,蛇徽是所有医生都认识的东西,为了显示死亡陪护师和医生的区别和联系,我们的标记也是蛇徽,同样的蛇和十字架,只不过我们是黑色的,同时蛇盘绕的方向是反的。
“叫他的陪护师来就行了。”请死亡陪护师的家庭都会签署协议,放弃患者自杀或非正常死亡后的追索诉讼权,同时会交为数不小的一笔保证金,陪护任务结束后扣除我们应得的费用,在患者后世全部处理完毕后归还,同时患者死亡3天内不处理后世即被认为违约,条件很苛刻,但我们的工作仍然很忙,一是因为死亡陪护师真的很少,我们一整个小组只有五个人,一是,我们能给予他们的,比他们付出的,要多很多。
“小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身边的护士一个激灵,连师兄也哆嗦了一下,我挠挠脸回头,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谁。
出现在楼道里的第四个人是我的同伴,名字叫郁然的死亡陪护师,比我早入行1年,曾经是心血管内科医生,大我四岁。
郁然的长相是很清秀的类型,头发稍长,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和一些韩国男星很像,之所以说一些是因为在我眼里韩国男星都长一个模样。
“郁然。”我抬手打招呼,顺便往前迈了一步半挡住师兄,郁然有好几次的任务对象都是师兄的病人,两人的梁子结的不是一般的大。
“又是你。”师兄果然生气了,不过到没冲上来打人,我背对着他对郁然挤了一下眼睛:“恭喜你完成任务了,回去休息?”
“嗯。”郁然的个性沉稳到有些冷漠,不过相处下来我觉得他到是个很好的人;“有新任务?”他问我。
我指指那间病房:“癌症多发转移肾衰失代偿的。”此刻那个护工正站在门里面伸长脖子看这边,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个人,刚刚我有听到电梯响,应该是我见过的那个男人到了。
“嗯,似乎我还算是给你帮了个忙。”郁然随手指指楼梯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收敛组的人和他家属一会就来。我先回去了,明早我做好早点给你拿过来。”
我刚想说不用他已经转身走了,算了,我抓抓头,转头看护士,年轻的姑娘脸色惨白,看了我一眼和见鬼似的跑回护士站了,我耸耸肩,作为死亡陪护师,知道的人不多,了解的人很少,这些人中对我们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有的惊叹,但所有人都有同一种的感情,避之不及,于此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又扭头看师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找过我们的人都不会闹事的,师兄不用担心。”
“你们这样做就不会害怕吗?”师兄皱眉盯着我,我对视回去,如果说我有最讨厌的表情,那就是皱眉,特别是还皱着眉看我,“我说过,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事是罪恶的。师兄你要是看不顺眼,我没意见。”
是的,我从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情罪恶,因为有时候,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和解脱。
死亡陪护师的真正作用,是引导那些人走向死亡,有时人们很痛苦,很想放弃生命,但似乎总是缺少什么,比如勇气,比如契机,我们,就是补充缺失的部分的人。
走回病房,那个男人正站在床边给他的爱人揉着胳膊,女人的胳膊粘液性水肿,分离来看,那根本不可以再称之为胳膊。
“哎你好你好,辛苦了。”男人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闪躲,就像雇主和杀手同时出现在目标面前时那样的躲闪。
“嗯,没事,刚刚有个肿瘤晚期的人自杀了。”我不经意地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无奈地叹气,“不过也算是解脱了,省的受罪。”
1690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20 20:48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22 21:47 编辑
女人不知听见没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每一次呼气都会发出的‘哎呀’声,男人伸手拿她手里的保温桶,一边眼神躲闪着不看坐着的女人,我扭头看了看表,零点过十分,护工刚刚走了,她说的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啊....太难受了....让我死了吧......”女人伸手无力的打身边的男人,男人从桌子上的暖水瓶里到了些碎冰块到保温桶里塞给她。
“死其实很容易,你不要多想了,安静坐一会吧。”我伸手翻刚刚从医生办公室拿来的医嘱单,发现女人目前除了一天一片的甲地孕酮什么都没有,也好久没有复查了,“什么治疗都没有?”我看看旁边的男人,“你们要求的?”
男人唇色紫黑,额头上有着不少皱纹,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长相其实该是很温和的,但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此刻他都只有雕刻上去似的机械性的苦笑:“没有,医生给开的,她什么药都不能用,透析室的大夫不让,吃了药不是肝毒性就是肾毒性。”
“唉.....不治了......让我死了吧....唉......医生....你杀了我吧....”女人伸手拉我的手腕,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像握住一条湿冷的鱼:“你不要乱想了,在这好好静养。”
哗啦......哗啦......哗啦......走廊里的声音,微弱却又清晰,是铁链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就像一个带着铁链的人在走路。
我偏偏头仔细听一下,声音很远,但应该就在这一层,我扭头看表情木然的男人:“这个声音,每天都有?”
“可不每天都有,过了十二点就响,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也没人看去。”
我点点头,我们五个人,郁然刚刚走,其他三个人一个在这家医院的肿瘤科,另外两个在其他地方,所以和死亡陪护师无关?
要我相信是地狱传来的声音吗?我有点想冷笑,我现在所处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门被敲了两下,随后是一个压低的声音:“嘿,虫。”
天底下就一个人这么叫我,我扭脸,毫不意外的看到陈泉,收敛组的组长,我们有时候开玩笑会叫他‘尸长’。
“都弄完了?”我问。
“完了。郁然干事就是利落。”陈泉戴着手套,边说边用手腕推了推眼镜,然后坏笑着盯着我,“这声儿,你?”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心里诱导也好,故弄玄虚也好,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方法。
他点点头:“我就说么。得了,我听郁然说你在这呢就看一眼,我回去了啊。这乱七八糟的你别管,谁知道干什么的。”陈泉比我们都大,虽然有点贫但做事稳重,很有大哥的感觉。
我走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知道了,回去慢点。”
哗啦......哗啦......哗啦......铁链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一点点变大然后又一点点变小,似乎真的有人戴了锁链在来回走。
零点三十分,护士最后一次查房。
估计是被吓坏了,值后半夜班的护士被刚刚的护士叫起来了,两个人一起进来的,一个睡眼惺忪一个面色苍白。
“怎么样?没事吧?”习惯性的问话。
男人给女人在揉腿,点点头:“没事没事。”
我指指门外:“这个声音,怎么回事?”
“楼上精神科的。没事。”刚刚被叫起来的护士胖胖的,不知是没心没肺还是胆子大又或者是习惯了。
我抬抬眉,楼上是心里医学科,收治的是强迫症、重度抑郁症和一些酒精**戒断后遗症的人,不是专科的精神病医院似乎不需要用到铁门铁链这些东西......
不过天生好奇心缺失的我也没有继续去探究的打算,护士走了之后我看看那个男人:“那我先下班了,明早来。”
死亡陪护师的工作是分阶段的,因为不同精神心理状态的病人抑郁状态波动时间不同,一般需要三天来建立时间表,不过目前看来我随时都可以来工作。
男人忙不迭的点头,跟着把我送到门口:“谢谢你啊小伙子,麻烦你了。”
走廊和电梯口有推拉门隔开,我推开门,师兄抱着手臂靠在正对着门的窗边看着我,我被他吓了一个激灵:“呃.....你在这干什么呢?”他穿着便装,现在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像医生,有点像文学青年,因为刚刚算是对他发火了,我有些尴尬,上下打量他一下,开玩笑问:“师兄怎么穿这么帅,大半夜的约会?”
“我今天小夜班,就到十二点。”他转身摁亮电梯,向上的,“跟我去趟楼上。”
我眨眨眼:“干嘛?”
1554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23 17:40
本帖最后由 枫落月霜满。 于 2015-4-23 20:49 编辑
“走。”他伸手拉我,我想躲开又怕气氛实在尴尬,挠挠头硬着头皮被他拉着往楼梯间走。
铁链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
这一层的楼梯间没锁,我突然一愣:楼下的楼梯间也没有上锁,如果这两层中间没有额外设置一扇门的话,那么这一层的病人很有可能到楼下去,而楼下的病人也有条件从这一层出去。也怪不得锁链声传到楼下时那么清晰了。
师兄扭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推开了门。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实体的魔鬼,那么眼前的就该是了吧。
面对着我们的是一面墙,靠墙坐着一个......人?至少看形状那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穿着浅绿色T恤,亚麻色的裤子,下肢曲屈着,上半身僵直,脖子以极其扭曲的角度歪着,脸正对着我们,脸上的皮肤一半是完整的,颜色就像被水浸泡过的即将腐烂的死猪肉,另一半的皮肤被非常整齐的割裂掉,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还有完整到近乎完美的肌肉暴露,就那样仰着头,我冷不丁和那个东西对视一眼瞬间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此刻才闻到一股浓浓的陈旧的大体标本的味道。
“我X怎么回事......”我甩开师兄的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不得不说觉得有点丢人,竟然被个尸体吓到。
“没事别怕,”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抬手指指那个东西,“是个尸体标本。”
我当然看出那是个标本,不过时间应该不会很长,皮肤还没有完全变成棕色。
定定神,我才注意到,似乎我们推开门之后,锁链的声音就随之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有点烦了,忍不住皱眉。
“等一下,”他拉着我往里走了一步,到楼梯口我发现这两层之间是额外加了一层铁栏杆,大门用铁链锁着,铁栏杆上的一个台阶上站了一个人,双手正握住铁链不停的甩,一下,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声音高低一点点变化,几乎是强迫性的节律。
“凌可。”师兄对着那人的背影叫了一声。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一点点转过身,就像上了弦的木偶,他看看师兄,然后机械性的扭头看看我,随后黯淡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然后突然间就像沉睡中的人睡醒了一般,非常快递蹿上楼梯伸手掐向我的脖子,师兄立刻叫了一声:“凌可!”然后想拦住他,叫凌可的人一把把他推到一边随即两只手直奔我的脖子。
“滚开。”我退了半步抬手挡开他伸过来的胳膊然后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那人直接被我踹了下去撞在了铁门上。
“你没事吧?”师兄没站稳就蹿了过来伸手拽过我一脸紧张地盯着我看。
脖子边有点丝丝拉拉的疼痛,伸手摸摸,指尖上沾上了血,气不打一处来,我转头看着他冷笑:“师兄看我不顺眼也不用这样用这种方法杀之后快吧。”
“你他妈给我闭嘴,我怎么可能害你!”我没急他到先生气了,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那你什么意思?大半夜的带我来看一个疯子还有一具尸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我抬手指着已经晃晃悠悠站起来的疯子,他仍旧盯着我看,就像看饥饿的狼看它的猎物。
“他叫凌可,之前是死亡陪护师,和你一样。”师兄重新拉住我把我挡在身后,然后又指指地上那具尸体,“她叫徐赞,也曾经是死亡陪护师。”
正文·1191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4-26 20:23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4-27 10:12 编辑
凌可......徐赞......死亡陪护师人数不多,这两个人的名字我当然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你什么意思?”我甩开他的手转身出了楼梯间,除了疯子谁会愿意和一具尸体待在一起,何况还有一个对我有攻击意向的疯子。
“徐赞因为压力过大患上抑郁症自杀未遂,凌可由于她的自杀出现应激性精神障碍并发杀戮强迫症,他把徐赞做成了标本放在标本室,但每到晚上就会发作强迫症,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死亡陪护师,于是会对每一个他认为的目标用心理暗示诱导他们自杀,晚上还会搬出徐赞的尸体和自己一起,你看到了,这是他们的下场,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也走上这条路。”师兄跟在我身后拽住我。
他说的事情我从陈泉口中听到过,凌可生病后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一直在这家医院治疗,因为应激性精神障碍可以自愈医院并没有拒绝,但后来发现他合并了杀戮强迫,每到晚上发作,有徐赞的尸体在会让他冷静很多,但他仍然会有强烈的杀戮欲望,攻击对象都是重病患者,还有穿着死亡陪护师衣服的同行,或许在他心里,仍旧认为,死亡对于那些人是一种解脱,而同行对于他来说,或许都该死,或许,我们根本不该存在。
“干我这行的多了,变成这样的也就他们两个,你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对于一些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从不后悔,也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可这个人偏偏是他,我们认识时间那么久,他做为同一个学院的师兄来说,帮我很多很多忙,如今,我当做朋友和知己的人,似乎很讨厌或者说很反感我的工作,“我会对自己负责,用不着你操心,我说过,你要是真的反感我,我理解。”
“你是谁?”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拉开,犹如生锈的铁钉划过墙面般的声音响起,我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刚刚只顾着生气,竟然忘记了想要攻击我的凌可还在楼梯间,而我就站在门边,门甚至没有关好。
师兄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了我一把用身体挡住我:“凌可,你清醒一点。我是曹墨羽。”
“我得的是强迫症,我不是疯子。”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完全和人类不同的神态,那里面似乎有疯狂的野兽在嚎叫,“我问的是他。”
他身上的气息让我心里很烦,那感觉就像他周围围了一群肮脏的苍蝇,不停在他身边飞舞,环绕出一层脏乱的黑雾,于是我皱皱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是死亡陪护师?”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往前迈了一步,我警惕地盯着他,他对视上我的眼睛:“你必须死,我必须杀了你,死亡陪护师只有我一个,你必须死。”
“强迫症的人都这么自恋?”我冷笑看他,他的遭遇或者病情再如何,都与我无关,但他要我的命,就不能无关了,“徐赞当时是自杀未遂,她是你杀的吧?但是那时你还没有生病。”
“她快腐烂了,做成标本还是会腐烂,你必须死,我身边没有人陪着我会杀更多人,死吧,你去死吧。”越来越明显的狂态显露出来,凌可突然像疯狗一样朝我们扑过来。
师兄比他快了一步直接用肩膀撞向他的胸口然后手肘压下他的脖子,膝盖狠狠在他下颌撞了一下,凌可咳嗽一声趴在了地上,我看准时机在他颈后用手刀一击,他软软地倒在那里不动了,脊髓休克的时间足够我们叫来护士给他一针镇静剂然后搬回病房了。
“哎呦,我真怕哪天他把我弄死。”护士撇撇嘴跟着我们从病房出来。
“这一层为什么一直留着他?其他病人不危险吗?”我问护士。
“评分不够转院或者关起来的,他平常没事,就晚上一直在那拨弄那链子想下去,最吓人就那尸体,谁知道今天怎么了。”护士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师兄匆匆忙忙转身走了。
“据我所知,凌可曾经直接受雇于这家医院的医患办。”我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慢慢往外走,实在是困的有些头疼,“也就是说,他应该杀过不需要死亡陪护师的人。”
师兄一直在我身边稍后一点走着,没说话,我转身看了他一眼:“所以,他病成这样,应该是报应。但我不觉得我会这样,因为我不觉得我做的事情是罪恶的。”
1515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3 20:15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5-4 18:56 编辑
从走进电梯一直到楼下,师兄一直没有说话,我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反应有点大说话有点过分伤害到他了,毕竟他是为我好,可是又实在找不到开口的勇气,干脆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大学舍友曾经说我就是个摔碎的茶壶,粉身碎骨还剩下一张硬嘴。
“萧。”出医院大门时师兄终于开口叫我,我停下脚步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回头看他:“嗯?”
“那个......你别生我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师兄抬手握了一下我的手腕又放开,脸上的表情有些疲倦,我赶紧顺着台阶往下爬:“不会,我知道的。”
夜已经很深了,但城市的夜病入膏肓,临近死亡。
“还回去吗?去我那里吧,你明早不是还要上班吗?”
师兄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之前我经常跑过去蹭吃蹭喝蹭床,后来做了死亡陪护师,不知是太忙,还是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很少去了。
“好。”我打个哈欠,“明早起不来就不去了,下午再说。”死亡陪护师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是不需要定时定点上班的。
“那个人不是说要给你送早点吗?”
缺少睡眠让我大脑思索起来有些困难,转了两圈才想明白他说的‘那个人’指的应该是郁然。
“我给他发个短信,明早我肯定起不来。”我掏出手机发短信,希望郁然睡觉有静音或关机的习惯......
“嗯,我明天休息,我做饭吧。”
穿过街道,背对着医院离开,夜间的风有些凉,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背后站了一些人,或一些影子,他们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我或者看穿我,用已经死去的唇诅咒我或祝福我。
你们还好吗,亡灵们,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
第二天午后到病房时,女人和护工仍旧以昨天的姿势在那里,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女人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都一样:“唉.....让我死了吧....唉......杀了我吧.....太难受了......”
“那你不听大夫话,你得听大夫的话啊。”护工一边对她说一边扭头和我打招呼,“来了啊。”
我点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女人的脖子,又大概听了一下心肺:“她胸腔上有引流管吗?”从听诊结果看她右侧胸腔应该有大量积液,“衣服掀起来我敲一下。”
护工一边掀起她后背的衣服一边说:“没有管子,之前有,后来大夫不让放了,说那个水越放越多。”
肺部有癌症的人通常会有血性的胸腔积液,为了减少每次穿刺的痛苦和麻烦会放置一根引流管,但长期放胸水的患者,因为一些应激和炎症反应很可能造成胸水加重,而且随积液放出,病人会同时丢失大量的蛋白。
“唉呀......太难受了......我不想活了......”女人仍旧在呻吟并祈祷着死亡。
“把窗子打开一点。”我整理好病人的衣服,扭头对护工交待了一句,“不过你注意看着她一点,有些病人会趁人不注意跳楼,这里的窗户改造过,但要跳也很容易,你自己注意点就行了。”
“嘘,你可别让她听见了,她听见了该照着做了。”护工对着我撇嘴,我浅笑一下没说话。
“她今天做不做床旁血透?”护士推门进来,我回头看她,她看见我明显一愣:“呦,陪护师都来了,那还做不做?”
“我不参与诊疗计划,听主治大夫的就行。”
“我去问问,应该做不了了。”护士看了我一眼走了,我回过头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看书,女人继续艰难的呼吸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呻吟,或者说一句想要立刻死掉的话,我权当没听到,今天只是第二天,她的情绪波动状态我并不完全熟悉,话还是不可以多说。
不大一会,透析室的护士推着机子来了,熟练的接上管子开始为女人做血透,透明的管子好像一只毒蛇,从女人的血管中吸取鲜血,生命似乎一点点流逝,且不被任何人所挽留。
所谓的床旁血透,简单来说就是用仪器抽出女人所有的血,把她的肾脏完全排不出去的尿液排出去。
暗红的血液在仪器上转着圈,我突然想,如果这时突然扯掉管子,所有的血都会流到地上,大概就是所谓的血流成河吧......
正文·1473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3 20:16
作者鞠躬道歉,很抱歉更新这个文很不认真,因为在写另外一篇,同时这些天自己的学习工作也真的忙到死,鞠躬,道歉。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10 22:26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5-11 23:06 编辑
“那个女人病的很重,她根本动不了,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自杀的能力。那你说,除了她,我的目标还能有谁?”我站起来把杯子还给他,“师兄,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我相信我自己,我有能力承担我做的事。”
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是那个男人,而雇主,也是他。
死亡陪护师接手的工作多种多样,似乎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遇不到的,想要杀死自己又没有勇气的,这不是第一例,这个男人,似乎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他这次的任务委托,是要求我给他一个放弃生命的理由,而作为死亡陪护师的我们,是没有权利和义务劝他活下去的。
死亡,是我们最终的崇拜。
回到病房时,那个男人已经被安置在女人的病床上睡着了,女人挤在床的角落,没有回头看昏睡的男人,自顾自喘息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
护工见我回来了,立刻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歇会吧。你别生气,她男人平常不这样,压力太大是不是?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这个护工似乎照顾女人的时间不短,已经把她当自己人了,但她似乎对于病人的死亡或生存毫无压力或想法,毕竟,那与她无关。
女人仍旧在叹息着,那个男人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女人的情绪波动时会很容易牵扯到男人,如果我大量的将自杀的心里暗示灌输给她,那么求死不能的情况下加之巨大的痛苦愤怒,她势必会将死亡的信号传给男人,而他,似乎一直缺少的就是一时间的冲动。
今天,是我工作的初步成果,虽然付出了一点鲜血的代价。
男人醒来的时候大概五点多,药物作用下他也只睡了大概三个多小时,我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样下去他睡眠障碍发展成抑郁症进而自杀的可能性那么大,又何必花钱找我?
“今天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你没事吧?”他看见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边说话边用余光看我,逃避又有些恐惧的眼神。
“唉......杀了我吧......你下去.....我坐不好.....让我死了吧......”女人还在呻吟,一直沉默不语的她见到男人醒了,似乎也有了一些说话的能力,“我死不了......你干嘛睡好......你去死吧你......”
“唉你别说他了,他不容易,照顾你。”护工伸手拦了女人一样。
“唉......他不容易......唉......让我死了吧,太难受了......医生......”女人伸手拽我,到一半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我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激灵一下往旁边退了一步:“郁然,你大爷你吓我一跳。”
“他承受的压力够大的了,你是病人,应该体谅他一点,他死了倒是解脱,现在连觉都睡不好怪谁?”郁然瞪了我一眼,对女人说,然后又转向有些茫然的看着我们的男人,“你也是,闹事的脾气挺大,其他事勇气没有,把我们的人上成那样,有那本事晚上去楼梯间找那个神经病,他专门杀人。走,下班了。”
直到进了电梯我才放松了一直紧张的肩膀:“谢了谢了,演的真像。”
郁然是我叫来的,我们的工作时间有限,为了防止工作日期截止前完不成任务,我发短信叫来了他这个外援,毕竟男人对我的警备心有意无意的在提升,而昨晚见到的凌可让我突然有了新的办法。
“下次别让他们随便碰你。”郁然气呼呼地拿眼睛横我,我有点摸不到头脑,习惯性的蹭蹭鼻子:“干嘛?”
“......你长没长脑子?”看着他皱起来的眉毛我直无语,这几天是怎么了,谁见到我都一副我欠他钱的模样。
“长了啊。”实话实说。
“......”郁然翻了个白眼,“这种恶病质的大都合并中毒感染,你知道她身上多少种病菌?随便就让她碰?”
“切,不至于的,又不是女人,抵抗力那么差。对了,你知道凌可和徐赞的事情吗?”我问。
“嗯,曾经在一个小组,不过两个都是心高气傲挺偏激的人,没怎么接触过。等一下,跟我去一趟传染科。”刚刚还担心我被传染的人拉着我往传染科跑,我一边把手从他手里往回抢一边讽刺他:“你长没长脑子?那里边多少种病菌呢你让我往那跑?”
他回头瞪我:“我没长脑子也比你明白,走吧,我接了新任务。”
我惊讶:“你很缺钱吗?昨天刚结束。”我都是完成一个任务之后至少要休息三天才会继续工作,死亡陪护师就和灵媒一样,都是传说中的职业,所以虽然需求量不小但只有很有限的人能找到,而能被我们严格筛选剩下的又只有小部分,所以不会非常忙。
“这个很有挑战。”郁然嘴角一扬,笑的有点冷酷,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和我有一些不一样,我们都崇拜死亡,我们认为对一些人来说死亡是恩赐和解脱,但我只当这是工作,而他似乎就像死神一样,享受这个过程。
“杀手啊你。”我抢不回手抬脚踹他,“放开放开,不知道以为咱俩怎么回事呢。什么样的病人啊值得你这么亢奋。”
他根本不理我这茬,继续拉着我往前走,传染病病房不在主楼区,和医院太平间相对在另一个角落,一片平房,靠外面是门诊,顺着走廊往里走是感染留观病房,不大的病区只有四个病房,八张床。
“重度小脑萎缩下肢畸形,全身瘫痪,失语,合并甲状腺至纵膈巨大肿物,肿瘤科乳甲外科胸外科全都不要,每天发热40°以上。”
复杂的病情听的我直吐舌头:“那住感染科干嘛?”
“因为发烧呗。”他扭头对我耸耸肩,“这种病人没地方要,那肿瘤那么大,从甲状腺一直长到气管分叉处,乳甲推胸外,胸外推肿瘤,肿瘤推乳甲,感染这边以发热待查收进来的。他家属其实去年就找过尸长了,是尸长的关系户,去年没接,今年没办法了,我想试试看。”
我没再说话,那样的病人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合适,小脑萎缩造成的畸形的话,她应该是躺都躺不平的,手术很难进行,而且没有语言功能的话,很多检查没办法完成,因为检查过程中即使出现不适她是完全说不出来的,但是对于陪护师来说,我们要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个人,似乎也根本没有自杀的能力。
2190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17 23:03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5-18 22:34 编辑
见到病人时,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单薄的一个毯子,被动的仰着头张着嘴,双下肢屈曲畸形,身下是降温用的冰毯,床旁冰毯机上显示体温41℃,房间里没有人,见我们进来了,她开出啊,啊的声音,眼中流下了泪水,小脑萎缩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让你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语言能力,但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精神和智商,所以你的每一天的每一点痛苦,每一点疾病的加重,一点点丢掉的自尊,还有你带给家庭和亲人的每一点压力,你都可以清晰并且完全的感受并接收,但是,你连说一个字的能力都没有,你连选择死亡的能力都被疾病剥夺。
“这个时候医生都会有无力感,似乎只有我们有权利和办法给她解脱。”郁然捏捏我的手,我缩回手一脸揶揄地鄙视他:“然欧巴是不是调情调习惯了?”郁然长的很好看,是很冷俊的那种类型,从来没断过女生倒追,倒是没见过他有正式女朋友。
他白了我一眼自己也笑了,然后走过去看看那个女人,回头看我:“你昨晚见到凌可了?”
我一愣,看着他嘴角不明的笑意,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想利用他?”
“走,出去说。”他推着我往外走,顺便从背后捏了一下我的脸,“吓着了?”
我一哆嗦:“你是不是把我当女人了?”
“当宠物。”
我:“......少废话,你想怎么办?那个凌可有问题?”
感染疾病病房外就是一片开放式草坪,上面零零散散有些人坐着休息,有病人也有医生,我一屁股坐下,仰着头看他。
郁然倒是直接躺下了,顺便扯了我一下:“歇会吧。”
我顺势躺下,扭脸看他:“问你呢。”
“什么时候变聪明了?”他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应激性精神病是可以自愈的,而强迫性杀戮很大一部分需要病理基础,是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脑外伤,大脑前额叶的损伤,你是说......”
“没错,凌可是装的。”
“他没受过伤......而且我记得是他杀了徐赞,还有曾经接手不合法案子的事......你确定?”我用手肘碰碰他,“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确定。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他抬起胳膊压住我的胳膊,“你相不相信?”
“相信什么?”傍晚的阳光还不错,我半闭着眼睛,有些犯困。
“我啊。”
“你说行就行,可以试试。”我掏出刚刚震动了的手机,是师兄发来的:病人病危,回病房。
我有点无奈,伸手砸郁然肚子:“陪我回趟病房,曹师兄说我那个病人病危。”
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我记得你似乎不是医生,病危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抽回手坐起来:“可是她死了,对我完成任务似乎会是个助力,我的目标还在那,走吧,陪我去。”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师兄正双手抱胸靠在墙上,见我和郁然一起出来,立刻皱起了眉:“人估计不行了,心率血压都下来了,去看看。”
“家属呢?”我问,就像郁然说的,我不是医生,我只关注我该关注的。
“我让他回去了。”正在推门的师兄停下回头看我。
我一愣,脑子里好像空了一下,然后立刻一股怒气往上冲:“呵,师兄,我不记得我得罪你到需要处处被你为难的地步。”边说边掏出手机给男人打电话,师兄走过来似乎想抢我手里的手机,郁然把我拉到身后:“曹医生,死亡陪护师有免责权,同时也有不受干涉权,你该知道吧?而且,你没权利对他动手。”
“吵什么呢,病人不行了。”护士哐的一声推开门拽了师兄一下,随即看了我一眼:“你能联系上她家属吧,快让她家属过来,最后确定一下是不是还器械抢救。”
师兄愣了一下,回头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我对视上他的目光又移开视线,在心里冷笑,这个人最终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说他属于人间,我更应该属于地狱,而对此,我并不抗拒。
打过电话后,我一屁股瘫坐在长椅上,郁然坐在我旁边伸手捏了捏我的脖子:“没事吧?”
我伸个懒腰一歪身子靠在他胳膊上,我的脾气不算好,但很少真正生气,刚刚怒气冲顶此刻只觉得开始犯困:“唉,赶紧完事吧,以后这个医院的任务不要接了。”
“就因为曹墨羽?”郁然似乎还在不高兴。
“只是懒得争执,麻烦。刚才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中间拦着估计我就真生气和他吵起来了。”我拍拍他的胳膊,“一会请你吃饭。”
“我帮你,你的任务,今晚就帮你完结。”
我一愣,坐好了看他:“你想干什么?可不许胡来。”
和我相比,郁然脾气大的很,虽然他有足够的才华和本事来惯着自己的坏脾气,但对于他会不会胡来做出出格的事这一点,我真的不敢保证。
“想哪去了,我有我的办法。晚饭晚一点吃。”他在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来?”
“他根本就没走,就在医院对面的餐厅呢,马上就来了。”
“嗯。”
很快,我们就听到了电梯的声音。
他来的时候女人已经休克,任何药物都没有用,当医生再度向他确认是否放弃抢救时,他犹豫了,我和郁然跟着他进来后没有走进病房,郁然双手抱胸靠在墙上,见男人犹豫,冷笑一下道:“犹豫的话就继续抢救或者送重症监护,我认识那里的医生,可以叫他来和你谈谈。”
我老实的站在一旁闭嘴不说话,实话说对于郁然雷厉风行干净利落的行事手段我一直很好奇,就站在一旁看着。
听他说完男人愣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转身看过来,看看他又看看我,师兄也随着他看过来,眼中有着明显的怒火,郁然冷笑着和他对视,我似乎看到了空气中的火花......
我用指头戳戳郁然示意他冷静,毕竟这个时候在医院和医生打起来很不明智。
“怎么样?我开口的话转到重症监护很容易,你再不尽快做决定,就眼睁睁看着你爱人死掉吧。”郁然看了我一眼耸耸肩把双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兜里。
“血压70/40,心率44,血氧71。”护士开始报生命体征。
“换面罩,氧流量9L,多巴胺一支入壶。”师兄回头交待医嘱,家属做决定之前常规的抢救用药是必须的,虽然谁都知道那是徒劳。
“呵,看见了?医生似乎很积极,你还没决定吗?救她还是不救她?她现在能不能再多活几天就看你了。”郁然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在说话。
“我们在抢救,请你离开。”师兄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忍住怒气,郁然却是明朗的一笑:“当然,我会离开,楚,和我一起走。”
他拉着我离开,刚推开门走出一步那个男人就跟了出来,局促而慌乱的站在我们跟前。
我一挑眉看了郁然一眼,这么就出现屈从表现了?
压力过大难以抉择的心理状态下,处于弱势的一方会不自觉的跟随可能会给自己解决问题或者处于上方的一方,可是这种情况下人的交感神经却是多半被抑制的,自杀的可能性并不大或者说很被动。
郁然把我拽到椅子旁边坐下,自己也坐下,抬头看着那个男人:“你该知道我们的目的,是完成你的委托不是吗?还是说你后悔了?”
男人机械的看看他,又看看我,病房里监护仪报警的声音穿过走廊又穿过一道门仍旧清晰的传出来,有节奏的响着,让人听着犯困。
“做决定吧,先解决你爱人的问题,抢救还是不抢救?然后再说你的委托,你可以终止协议,你爱人死了之后,你可以继续活下去,一个人,不用照顾她。”边说边起身从一旁的自助售卖机里买了一瓶水,打开递给男人:“先喝点水仔细考虑一下,我先给ICU的打个电话叫他过来。”
男人顺从的接过水瓶,仰头喝水,目光很不安的四处游离,似乎为了安抚自己似的不停的喝着手里的水,当郁然开始打电话后就死死盯着他。
“你过来临终关怀一趟,有个病人,是放弃了,可家属好像还有点犹豫,毕竟事关生死,他必须做决定啊,现在就说?一定吗?好吧。”郁然挂了电话,有些无奈的看着男人,似乎有些同情。
“你还是做个决定吧,至少你死之前她能不能继续活都是你来决定的。”
“病人不行了,还继续用药吗?”护士推门问。
男人呆呆地看看护士,又开始机械性的喝水了。
郁然摇摇头,扭头交代一句:“先给升压的吧,再让他考虑一下。”
护士翻个白眼道:“赶紧的啊,耽误不得。”
郁然没再说话,走到我身边坐下头一歪靠在了我肩膀上,闭着眼睛休息,男人目光涣散的坐着,那瓶水已经见底了。
“不然,不要救了吧。”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只好开口打破沉默。
“啊,好。”男人似乎在等一个人给他做决定,立刻点头答应。
晚七点二十八分,女人宣布临床死亡。
男人一直是那副表情看着医生撤掉监护设备,退走抢救车,目光涣散着,不知看的什么地方,额头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萧。”师兄阴沉着脸色叫我。
我抬眼看看他,心里的怒气还没完全消失,于是冷着一张脸没说话,只在眼里打了个问号。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我有点不耐烦于这种不断干涉我的关心方式,正要开口,就听郁然笑了一声:“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他。小虫,我们走。”说完他扯着我就走,那个男人机械的跟在我们身后。
师兄追出来前电梯门刚好关上。
“怎么样,要不要终止协议?”郁然懒洋洋地靠在电梯壁上,看着男人。
“我们可以接受,毕竟你现在一个人,没有压力,不需要承担什么了。”我接口道。
男人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听我们说话,时而一个指头在电梯门上来回画着什么,时而挠挠自己的脖子,额头上的汗似乎没有停过。
医院门口,郁然拉住我,看着仍旧跟着我们的男人问:“不然你回家想想,明天答复我们?你有很多的时间想,现在这里没人那么需要你了。”
“嗯,哦。”男人点点头。
“你家在哪?”我问,男人的状态似乎有些问题。
“嗯?哦,那我先走了。”
医院的门前是一条双行道,晚七点五十六分,男人横穿马路时车祸,当场死亡。
因为有我们在附近公安局的备注证明,派来收拾现场的是我们收敛组的人。
陈泉仍旧是那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么快?虫儿厉害了啊。”
郁然一直沉默着站在我身后,直到收敛组的人走了,我才回头看看他:“你给他的水里放了什么?”
“呵,就知道瞒不住你。”郁然垂着眼睛不看我,笑着抬抬肩膀,“格列了降糖药,他原本就有糖尿病吧,我计算了一下,从他被注射镇静剂到醒来,在到女人发病,他应该没时间吃东西,那个时候应该正处于低血糖状态。”
“磺脲类药物会加重低血糖,所以他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控制。”我挑眉问,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我了一会,然后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卑鄙。”
“呦,郁大帅哥还在乎这个?”我拍了他一巴掌,“走吧,请你吃饭。”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女人病的这段时间以来,照顾她成为了他的全部,他的精神一点点被压垮,又因为那一点责任而坚持,女人活着就必须他来照顾成为了他不垮下去的理由,而让他决定是否放弃抢救等于让他决定是否给自己理由是否坚持。
他早就想放弃生命,除了懦弱,他还需要理由,没有人需要他,是最大的理由,而替他做了那个决定,是给出这个理由最直接的办法。
夜幕真正降临,霓虹开始闪烁,而无论光速多么快,黑暗总会先一步到达。
我是死亡陪护是萧楚,亡灵们,今夜,是否得到了应得的解脱呢?
正文·4137字
作者:
瑗歆
时间:
2015-5-20 14:54
加油加油哒(づ ̄3 ̄)づ要快快更新!!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25 22:59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5-26 12:03 编辑
【无法逃脱】
有一部著名的小说名字叫《环形废墟》,讲的是一个男人认为做梦才是人生的真谛,于是他在梦中创造了一个人,但是后来,他发现他自己也是被另一个人用梦境创造出来的。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那么你该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患者?
你又如何证明你目前的生活不是你的幻觉?
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担心自己其实活在幻想中,你或精致或平庸的容貌,你温柔的爱人,你漂亮的房子,你那只可爱的宠物,或许都是你的幻觉,你早就病了,看不到现实,于是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被周围人当做一个笑话,你所认为的穿着晚礼服在宴会的一曲恰恰其实是脱掉衣服在广场中的赤裸狂奔?然后有一天,你被治愈了,你发现了一切事实,你在幻想中奢侈了最好的时间,你的,还有家人的,然后你会如何选择,死亡?还是回到自己的幻想中?
你好,受困于世间的灵魂,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
精神分裂的发病原因非常多,比如巨大的童年心理创伤,比如重大的脑外伤,比如药物,比如精神刺激......精神分裂分为很多种,但你知道吗,百分之八十的精神分裂患者不会伤害别人。
“水潇潇,女,二十五岁,青春型精神分裂患者,十四岁发病,但是到真正确诊开始治疗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现在有严重的幻视幻听症状,轻度抑郁状态,睡眠监测REM睡眠渐进性消失,脑血流图回报脑中动脉前动脉狭窄,激素水平波动明显。”郁然拿着资料向我介绍患者情况,然后把病例卷成一个桶敲我的脑袋,“还不舒服?不然我帮你接吧?”
上次的案子结束后我就开始重感冒,本想休息几天,但第一次有精神分裂的案子要接于是兴冲冲地跑过来,结果头晕眼花的。
“嗯?你那个小脑萎缩的案子还没结吧?”我揉着太阳穴坐好,“这女的才二十五,委托人是她家人?”
“她家人两年前就跑了,联系不上,委托人是她所在的医院。”郁然一边说一边站到我身后帮我**颈椎,一感冒发烧就会后头痛的症状一直没有办法治好,有时候我会想,这会不会是我结束太多人生命的报应。
“医院?”我尽量放松肩膀,郁然出身中专业,对于穴位和一些推拿手法很了解,但摁起来真的很痛,“哎呀,嗯......我颈椎是不是问题很严重?”
“嗯,这里,还有这里,”他一边说一边顺着我的脖子摁下来,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很痛,“有肌肉粘连,曲度变直了,有时间我帮你针灸吧。”
“呃......不要。”我一口拒绝,“委托人是医院的话,司法审核能通过?”
死亡陪护师有自己的司法审核系统,就像ZF也会有一批杀人不犯法的杀手。
“她欠了医院五十万,你觉得如果她家里人还会出现吗?好点了吗?要不要去抽个血检查一下?”
头疼的厉害,我干脆靠在了郁然肚子上,闭着眼睛:“不去。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我的等级不够,你得陪我去。”
死亡陪护师等级在五级以下是不可以独立接手精神类疾病的患者的,一旦心理暗示的程度把握不好,诱发出患者被害妄想进而被伤害的可能性很大,必须有高等级的前辈一起才可以。
“嗯,一定会陪你的,我那个案子很简单,没关系。”边说边伸手放在我额头上,“有点烫啊,你试体温了吗?”
“没有,没事。那下午跟我过去看看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水潇潇。”
不得不说,水潇潇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穿着很干净的白裙子,黑色长直发,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
“这家医院的董事会百分之八十是欧洲人,所以管理还算人性化,只要不出院就会得到很好的照顾。”郁然一边递给我一杯热水一边说,“不过她的情况不容乐观,而且时间拖的太久。”
我点点头,捧着杯子看着女孩的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水潇潇。”
白色衣服的女孩应声回头,女孩皮肤很白,近乎透明,眼睛很大,但眼睛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我叫萧楚,这位是郁然,你的陪护医生。”
“孙医生是有告诉我会换一位医生负责我的治疗,你们好,我是水潇潇,这位是我的男朋友,简然。”女孩抬手对着身边的椅子示意,椅子上只有一本书,书的名字叫《逃脱》,作者名字,简然。
“......”
郁然突然把脸凑的很近,轻声说:“你的粉丝群还真广,而且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女朋友,嗯?”
我无语,简然是我的笔名,从大学开始胡乱写一些东西,然后慢慢也开始有一些人喜欢看,不过我发誓我不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女朋友,而且我站在她面前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
“你们两个都好帅啊,叫我潇潇吧。坐啊。”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有点像刘亦菲。
郁然拉着我在她对面坐下,示意我先不要说话,我乐得闭嘴。
“潇潇你好,简然你好。”郁然一本正经的对着空气点头打招呼。
“嗯,没事的,他们都是好人啦。”女孩对着身边的椅子说,全然是撒娇的语气。
“不好意思,他总是拿我当小孩子。”
郁然点点头:“可以理解,潇潇可以让简然到外面等吗?我们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这......”女孩试探着看着身边,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视,片刻,笑眯眯地闭上眼睛缩了缩脖子,好像有一个人在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好了啦,知道不会有事,快出去嘛。”
我和郁然都没有说话,直到女孩从门口收回目光,我才浅笑着看向她:“你在演戏。”
郁然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我,我冷眼看着对面的女孩,她先是微愣,随即突然变了一副表情,冰冷而狠戾,唰的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看着我,若不是桌子足够宽,她几乎可以贴到我的鼻子上。
郁然立刻伸手挡住我,我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仍旧盯着表情有些扭曲的女孩看。
僵硬的微笑在她脸上绽开,就像冬季裂开的冰面。
“没错,我在演戏,我恨他,我恨简然。知道吗,他一直活在我创造的世界里,连他都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水潇潇,香港大学的研究生,小有名气的作者,全市的散打冠军,有名的网络主编,有哪一点配不上他,他竟然背着我找第二个女朋友!”女孩冷笑着坐下,模样就像一个胜券在握的女王,“我可以催眠他,我要让他活在我创造的世界里,知道吗?催眠到一定程度,比如一直给一个人心理暗示,告诉那个人他是不存在的,那么当他这种想法根深蒂固的时候,他会散发出一种能量,就像人的灵魂的能量,那时,他就真的不存在了,除了那个给他实施催眠的人之外,谁都看不到他。”
“你不觉得这样对待昔日的恋人有些残忍吗?”我伸手掏郁然的口袋,翻出纸巾擦鼻涕,郁然一脸意外兼无语地瞪我,我用口型示意:等会告诉你原因。
2465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25 23:00
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新这么一点,因为真的比较忙,这篇我会一点点写,但每次不会很多,大家可以攒起来看,很感谢有人在看还给了建议~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26 20:51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1 13:46 编辑
“残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吗,一个真正残忍的故事。”
我摊摊双手:“洗耳恭听。”郁然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我踹回去,瞪眼睛,毕竟这个时候不是解释的最佳时间。
“我大三那年,去山区义诊,认识了简然。”女孩抱着手臂靠在了椅子上,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
当那辆载有七个医学生的义诊车在一个傍晚缓缓驶入黄泉镇,故事正式开始。
路上满是尘土,车上坐了七个年轻人,加上司机和带队的老师,一共九个人,坐在第一排左边靠窗位置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模样白净清秀的男生,很活跃很善谈,似乎也很受欢迎,脖子上挂着的**上名字是郭煜,他旁边是一个帅气阳光皮肤黑黑的男生,带着耳机闭目养神,名字叫邓秋,和他们并排隔了一个过道的座位是两个女生,一个圆圆脸大眼睛可爱类型的,**显示名字叫谢芹,她旁边的女生叫陈淘,高个子皮肤雪白,和郭煜聊很聊得来,坐在郭煜后边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白色的束腰衬衫,黑色修身裤,米白色的鞋子,脖子上系了海蓝色带白色波点的小丝巾,显得优雅而灵动,白皙红润的脸,弯眉杏目,此刻目光悠然的看着窗外,手搭在腿上,拿了一本书,名字叫《逃脱》,傍晚落日的光芒从车窗照进来,女孩整个人干净素雅宛若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百合花。
女孩旁边是一个微胖的漂亮女孩,笑眯眯地听着陈淘和郭煜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句话,偶尔会瞟一眼坐在陈淘后面座位上的一个男生。
男生很好看,白色圆领T恤,外面穿了牛仔蓝的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卡其色的长裤,细碎清爽的短发配合一张俊秀干净的脸,戴了白色的耳机,看上去第一个的印象是:美好。
“好,咱们快到了啊,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的外援队员。”名字叫黄怡然的年轻女老师站起来说话,“这次义诊咱们临床医学院出了六个人,还有一个是咱们从医院请来的医生,你们的师兄啊,简然。”
“嗨,你们好。”
简然坐好,微笑着对回过头看他的人打招呼,目光流转,刚好和恰好看过来的女孩对视上。
那是谢渚衫和简然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视。
......
郁然啪的合上书,嘟哝一句:“真是有病。”
“她叙述的所有故事,她的经历,都是我书中写到的。”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那你当时为什么说她在演戏?”
“我书里的女主人公叫什么?”我扭过脸一脸鄙视的看他。
“谢渚衫啊......”顿了一下,郁然恍然大悟,“在她的幻想中,简然是她的,而女主人公是谢渚衫,因此她对不存在的女人充满了嫉妒和怨恨,而简然就成了负心汉,所以,她是在对你的小说进行再创作?”
“嗯,她应该是把自己幻想成了书中并不存在的第八个人,我之所以说她在演戏,也是猜测,青春型精神分裂最常见被害妄想,按照她这里,”我指了指脑袋,“她也只能幻想出最简单的情节。”
“呵,这么自恋?”郁然坐过来伸手帮我揉太阳穴,“行了,你最聪明行不行?先歇会吧。”
“去,怎么好像哄孩子似的。”我拍了他一下,“你说,她在幻想中创造一个人,然后杀死一个人,最后发现,她自己也是被幻想出来的,她会怎么样?”
在水潇潇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女孩,有着作家,心理咨询师,文学系研究生,运动健将多重令人羡慕的身份。
“超过二十年的精神分裂患者被治愈后选择自杀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在治愈后出院前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这个案子不需要我们接,治好她,她或许就会自己选择死亡。”
夜幕降临,灯光张扬的虐杀着城市的夜晚,但黑暗每被撕裂一次,就会分裂成更多的阴影,或许微小到根本看不见,却仍旧存在。
午夜时分,我和郁然到了Z医院。
“让你在家休息,一点不听话。”郁然停好车一边走过来一边嘟哝。
“凌可很危险,上次我和师兄联手才制服他。”我捏捏鼻子两边的穴位,说起话鼻音重的我自己都不想听。
“少给我提他。”一提师兄,郁然立刻唰的变出一张大黑脸,扯着我往前走,我在后面捶了他一拳:“放开放开,我又走不丢。”
“闭嘴。”
大爷的,一进这医院我就好像欠了好多人的钱,我撇撇嘴不说话了,郁然外号叫恶犬,何况水潇潇那边我还要靠他帮忙,除了闭嘴只能在心里骂人。
铁链的声音一如既往。
因为没有精神科专用的门禁卡,我们只能从临终关怀科的楼梯间过去,出了电梯,进走廊有一扇门,楼梯间的门在走廊的尽头,两边各一扇,因为有铁门的原因,这一层的楼梯间是不锁的。
电梯刚打开,我就看到了熟人。
“嗨。”
“哎,你在这干什么?”
东方明媚在死亡陪护师这个不大的圈子里很有名,也算是我的前辈,接的任务一般难度等级非常高,所以她出现在这里我有些意外,扭头看看郁然,他脸上一点异常都没有,早就说好了吗?
“郁公子要我来帮忙。”东方一直管郁然叫郁公子,两个人关系很好,好到见面就斗嘴。
“都ok了?”郁然问。
“完全没问题。”
东方站起来推开门往前走,郁然拉着我在后边跟着,我一边走一边骂自己蠢,大晚上不在家睡觉跑过来干什么,帮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一边骂自己一边往回抢自己的手,怎么想怎么觉得郁然牵着我像牵条狗似的。
“啧,你就不能老实一会?”郁然突然停下转身我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他身上,他伸手扶住我:“病傻了?”
我用眼睛像他喷火:“你没告诉我你有安排了,早知道我就家睡觉了。”
东方转过来看着我们笑:“这可不怪我,他就让我想办法把凌可办出院,高不告诉你我不知道。”
“出院?”我一哆嗦,郁然有多疯狂我大概知道,“你们打算让凌可回来?”
那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要致我于死地的人。
“想什么呢,他回来没两天估计就能让郁公子打死,”东方撇撇嘴,“上次他差点伤到你的事我知道了,下次注意点,咱们人不多,我可不希望你们有事。”
摇晃锁链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次见到凌可,他冷静了很多,或许因为我们都穿便装,也或许他根本就是正常的。
“东方明媚,郁然。”凌可见到我们几个,慢慢收回摇晃铁链的手,徐赞的尸体就摆在他的旁边。
“还有你,小医生。”这次他看的是我,我揉了揉鼻子没理他。
“凌可,好久不见。”郁然开口。
“是啊,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送礼物给我吗?是他吗?”
你他妈才是礼物,我在心里骂了一句,靠着墙打哈欠:“快点解决,我要回去休息。”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人推开楼梯间的门问,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师兄。
正文·2424字“残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吗,一个真正残忍的故事。”
我摊摊双手:“洗耳恭听。”郁然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我踹回去,瞪眼睛,毕竟这个时候不是解释的最佳时间。
“我大三那年,去山区义诊,认识了简然。”女孩抱着手臂靠在了椅子上,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
当那辆载有七个医学生的义诊车在一个傍晚缓缓驶入黄泉镇,故事正式开始。
路上满是尘土,车上坐了七个年轻人,加上司机和带队的老师,一共九个人,坐在第一排左边靠窗位置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模样白净清秀的男生,很活跃很善谈,似乎也很受欢迎,脖子上挂着的**上名字是郭煜,他旁边是一个帅气阳光皮肤黑黑的男生,带着耳机闭目养神,名字叫邓秋,和他们并排隔了一个过道的座位是两个女生,一个圆圆脸大眼睛可爱类型的,**显示名字叫谢芹,她旁边的女生叫陈淘,高个子皮肤雪白,和郭煜聊很聊得来,坐在郭煜后边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白色的束腰衬衫,黑色修身裤,米白色的鞋子,脖子上系了海蓝色带白色波点的小丝巾,显得优雅而灵动,白皙红润的脸,弯眉杏目,此刻目光悠然的看着窗外,手搭在腿上,拿了一本书,名字叫《逃脱》,傍晚落日的光芒从车窗照进来,女孩整个人干净素雅宛若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百合花。
女孩旁边是一个微胖的漂亮女孩,笑眯眯地听着陈淘和郭煜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句话,偶尔会瞟一眼坐在陈淘后面座位上的一个男生。
男生很好看,白色圆领T恤,外面穿了牛仔蓝的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卡其色的长裤,细碎清爽的短发配合一张俊秀干净的脸,戴了白色的耳机,看上去第一个的印象是:美好。
“好,咱们快到了啊,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的外援队员。”名字叫黄怡然的年轻女老师站起来说话,“这次义诊咱们临床医学院出了六个人,还有一个是咱们从医院请来的医生,你们的师兄啊,简然。”
“嗨,你们好。”
简然坐好,微笑着对回过头看他的人打招呼,目光流转,刚好和恰好看过来的女孩对视上。
那是谢渚衫和简然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视。
......
郁然啪的合上书,嘟哝一句:“真是有病。”
“她叙述的所有故事,她的经历,都是我书中写到的。”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那你当时为什么说她在演戏?”
“我书里的女主人公叫什么?”我扭过脸一脸鄙视的看他。
“谢渚衫啊......”顿了一下,郁然恍然大悟,“在她的幻想中,简然是她的,而女主人公是谢渚衫,因此她对不存在的女人充满了嫉妒和怨恨,而简然就成了负心汉,所以,她是在对你的小说进行再创作?”
“嗯,她应该是把自己幻想成了书中并不存在的第八个人,我之所以说她在演戏,也是猜测,青春型精神分裂最常见被害妄想,按照她这里,”我指了指脑袋,“她也只能幻想出最简单的情节。”
“呵,这么自恋?”郁然坐过来伸手帮我揉太阳穴,“行了,你最聪明行不行?先歇会吧。”
“去,怎么好像哄孩子似的。”我拍了他一下,“你说,她在幻想中创造一个人,然后杀死一个人,最后发现,她自己也是被幻想出来的,她会怎么样?”
在水潇潇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女孩,有着作家,心理咨询师,文学系研究生,运动健将多重令人羡慕的身份。
“超过二十年的精神分裂患者被治愈后选择自杀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在治愈后出院前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这个案子不需要我们接,治好她,她或许就会自己选择死亡。”
夜幕降临,灯光张扬的虐杀着城市的夜晚,但黑暗每被撕裂一次,就会分裂成更多的阴影,或许微小到根本看不见,却仍旧存在。
午夜时分,我和郁然到了Z医院。
“让你在家休息,一点不听话。”郁然停好车一边走过来一边嘟哝。
“凌可很危险,上次我和师兄联手才制服他。”我捏捏鼻子两边的穴位,说起话鼻音重的我自己都不想听。
“少给我提他。”一提师兄,郁然立刻唰的变出一张大黑脸,扯着我往前走,我在后面捶了他一拳:“放开放开,我又走不丢。”
“闭嘴。”
大爷的,一进这医院我就好像欠了好多人的钱,我撇撇嘴不说话了,郁然外号叫恶犬,何况水潇潇那边我还要靠他帮忙,除了闭嘴只能在心里骂人。
铁链的声音一如既往。
因为没有精神科专用的门禁卡,我们只能从临终关怀科的楼梯间过去,出了电梯,进走廊有一扇门,楼梯间的门在走廊的尽头,两边各一扇,因为有铁门的原因,这一层的楼梯间是不锁的。
电梯刚打开,我就看到了熟人。
“嗨。”
“哎,你在这干什么?”
东方明媚在死亡陪护师这个不大的圈子里很有名,也算是我的前辈,接的任务一般难度等级非常高,所以她出现在这里我有些意外,扭头看看郁然,他脸上一点异常都没有,早就说好了吗?
“郁公子要我来帮忙。”东方一直管郁然叫郁公子,两个人关系很好,好到见面就斗嘴。
“都ok了?”郁然问。
“完全没问题。”
东方站起来推开门往前走,郁然拉着我在后边跟着,我一边走一边骂自己蠢,大晚上不在家睡觉跑过来干什么,帮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一边骂自己一边往回抢自己的手,怎么想怎么觉得郁然牵着我像牵条狗似的。
“啧,你就不能老实一会?”郁然突然停下转身我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他身上,他伸手扶住我:“病傻了?”
我用眼睛像他喷火:“你没告诉我你有安排了,早知道我就家睡觉了。”
东方转过来看着我们笑:“这可不怪我,他就让我想办法把凌可办出院,高不告诉你我不知道。”
“出院?”我一哆嗦,郁然有多疯狂我大概知道,“你们打算让凌可回来?”
那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要致我于死地的人。
“想什么呢,他回来没两天估计就能让郁公子打死,”东方撇撇嘴,“上次他差点伤到你的事我知道了,下次注意点,咱们人不多,我可不希望你们有事。”
摇晃锁链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次见到凌可,他冷静了很多,或许因为我们都穿便装,也或许他根本就是正常的。
“东方明媚,郁然。”凌可见到我们几个,慢慢收回摇晃铁链的手,徐赞的尸体就摆在他的旁边。
“还有你,小医生。”这次他看的是我,我揉了揉鼻子没理他。
“凌可,好久不见。”郁然开口。
“是啊,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送礼物给我吗?是他吗?”
你他妈才是礼物,我在心里骂了一句,靠着墙打哈欠:“快点解决,我要回去休息。”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人推开楼梯间的门问,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师兄。
正文·2424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26 20:52
有空就多写了一点点~最近渣的厉害,再渣下去就要自挂东南西北枝了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5-30 21:52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1 13:48 编辑
“打扰了曹医生,我们来接凌可出院,他的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完了。”东方对着师兄示意一下手里的病例袋子。
师兄从一片有些刺眼的光明中走进楼梯间的昏暗中,穿着白大褂,看看了凌可,又看看靠在墙边的我。
“曹医生,我要出院了,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凌可双手放在口袋里耸耸肩,突然间完全就变了一副模样和气质。
“你从来就没病。”师兄似乎并不很意外。
“是吗?都是托医生的福。”凌可点头微笑,随即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链,然后弯腰把地上徐赞的尸体拖了出来,我皱皱眉向外躲了一下,虽然不怕,但我讨厌一切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也是当初放弃医生职业的原因之一,郁然看了我一眼站到了我跟前挡住了突然走过来的凌可:“再胡来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凌可。”
“我就是逗逗他,怎么样也算是我的小学弟了,郁然这么紧张干什么?”凌可笑着撇了我一眼,然后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让陈泉来弄走,我用不着了。”
“已经打电话了,他马上来。”东方在鼻子前挥了挥手,“你爱好还真特殊。”
凌可耸耸肩不置可否,然后看着脸色阴沉的师兄问:“医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请便。”师兄从门边让开一点,凌可扭头看了一眼我们然后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东方和师兄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和师兄就没再联系过,眼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想赶紧溜之大吉,于是踢了还站在我跟前的郁然一脚就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萧,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仰头翻个白眼,前两天听东方说是这两天水逆,很多人都会有一些不顺,所以我活该诸事不宜吗?
“好。”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拦了一下郁然示意他等等,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我和师兄单独相处。
“现在很晚了,他还在生病,有事请你以后再说,现在我要带他回去休息。”郁然说话彬彬有礼的态度吓了我一哆嗦,恶犬病也能治好吗?
“病了?”师兄被郁然噎了一句,好像也没生气,看着我问,我赶紧点头:“嗯,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很晚了,不然去我那里?”
我赶紧摇头:“不用,我现在和郁然一起住,挺近的。”前几天我租的房子合同到期,刚好郁然的地方有空房间我就搬了过去。
“不用那么担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郁然仍旧笑眯眯的,我有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的冲动,不是我病傻了的话就是他病了。
“萧,我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师兄。”开始上升的体温还有每一个关节都在痛的身体让我连郁闷的力气都没有了,叹了口气,我拽了郁然一把,“难受,你背我下去。”
郁然蹲下,我昏沉沉的就趴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郁然松了一口气跑去买吃的,等我洗个澡换了衣服把自己重新变成人了,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东西,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我的案子结了。”
“唔?”我赶紧伸脖子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噎的后背疼,郁然一边伸手给我拍背一边说:“我又不和你抢。”
我踹他一脚:“怎么回事?你不会杀人了吧?”
他直接在我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滚蛋。”
之后,我知道,那个瘫痪的女人确实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掉的,杀人的人,是我们的委托人,她的爱人。
凌可出院后会重新成为死亡陪护师,而要求就是解决这个委托,所以他离开病房后直接和东方去了感染病病房,在那里见到了那个男人。
“你希望她死对吗?”
“她没有自杀能力,我也绝对的告诉你,我们绝对不会用自己的手去杀人。”
“不过你可以。”
“她的委托已经通过了司法外围认证,也就是说,她死了,会被默认是死在死亡陪护的委托中。”
“你已经被折磨很久了吧?一个小脑萎缩全身瘫痪一直在生病的女人,八年,你知道,委托一直不完成的话,你要多付出多少吗?”
记得听到过一句话: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早就弄死你了。
如果死亡是一种解脱,上天剥夺了你最后的权利,那么,请允许我来帮你。
死亡,是宿命,是命运,命运,不是风来回穿梭,命运是大地,你永远都行走在它的掌控中。
再见到水潇潇,女孩仍旧是长裙黑发,戴了圆圆的眼镜,捧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指着书中的某句话对着旁边低语几句,唇角带着好看的笑意。
“她男朋友真好,天天都陪着她。”一个胖胖的女人突然出现,嘟嘟哝哝这样说,一边说一边看看郁然:“不要郁闷,你比他男朋友帅。”
“你说她男朋友?在哪?”我笑了一下,水潇潇的身边,一直只有空气。
“在心里啊。傻,爱人都是要放在心里的。”胖胖的女人笑呵呵地走了。我撇撇嘴看郁然:“精神病人和哲学家有什么区别?”
“精神病人放在心里的人是幻想出来的,他们所谓身边的人也是幻想出来的,哲学家心里的人是身边的人,是真实的。”郁然回答的一本正经,我在一边直打冷战,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你没病吧?这两天怎么这么不正常?”
“有吗?也没准,心情好。”郁然一边抓下我的手顺势拉着我走进休息厅的门一边回答。
“说来听听,不会恋爱了吧?”我低头看看被他拽着的手,这是恋爱的习惯吗?
“恋爱?和你吗?”郁然扭头看着我一脸邪恶的笑,我配合的蹦到一边双手抱肩:“坏人,走开!”
“嗨,你们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水潇潇放下书和我们打招呼。
“呵,你们感情也很好啊。”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上一贯职业话的高深莫测的唇角上扬,很认真地水潇潇身边的“简然”打了个招呼:“嗨,我是冷飞。”
“你们好,我是苏易。”我站在郁然身后,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要击碎一个人幻想的世界,从内部瓦解一定比从外部进攻要有效的多。
快到夜晚时,车终于到达了预定的住宿地点,位于半山腰的一栋三层的老屋。
车稳稳停下,大家下了车站在院子里看着青砖黑瓦亮着柔和灯光的小楼,有些兴奋也有些失望。
“哎呀,我还以为会像恐怖片里那种老房子呢。”陈淘用手里的帽子扇着风,郭煜在旁边笑她:“你傻不傻。”
“嘿,你们好。”
几个人随着声音看过去,从小楼旁边一个单独直通屋顶的楼梯上一前一后走下两个很年轻的男人。
前面的人穿连帽运动衫,阳光帅气,后面的衬衫休闲裤,干净温雅,几个女生立刻眼前一亮,一天以来的劳累似乎都消去了不少。
“我叫冷飞,是这里的负责人。”运动装男人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很大方的和带教的黄怡然握手。
“我叫苏易,住在这里。”后面的男生说起话来和他的人一样,温文尔雅,边说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
郁然特意看完了我的书,既然水潇潇把我书中的故事幻想做了真实,那么我们就融入她的世界。
正文·2527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3 21:35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4 21:54 编辑
“我当然认识你们,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再见面了。”水潇潇歪歪头浅浅的笑,那是我小说中谢渚衫的标志性的表情。
“嗯?我们见过吗?”郁然微微皱眉,“我们是来找谢渚衫的。”边说边看了水潇潇旁边的‘简然’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是啊,我们很久没看到她了,活动快结束了,等她做最后的考核。”我边说边推了一下眼镜。
“哦,谢渚衫啊,我就是啊。”女孩轻轻撅起嘴巴挑了挑眉毛,做出一个似乎有点为难的表情,“不过我现在是水潇潇,有些难办呢。”
我皱皱眉,和旁边的郁然对视一眼,他做了一个似乎有些茫然的表情看着我,但眼里却有一丝笑意,用口型偷偷说了一句:yes!
“简然,你要干什么!”郁然一惊,突然冲过去拉了水潇潇一下顺势用身体挡住她,见水潇潇突然一惊我立刻侧身退了几步,似乎有什么人撞了我一下。
大厅的门突然摇晃几下,似乎有人跑出去了。
大厅里还有其他的病人,被刚刚郁然一声叫吸引了注意力,有几个伸长脖子看着我们的方向,刚刚那个胖胖的女孩走过来安慰似的拍拍水潇潇的肩膀:“吵架啦,他跑出去了啊,护士不让跑出去啊,你快去追啊。”
如果,你创造了一个世界,那么,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没有人能逃脱你的控制,就像属于你的一台电脑,但突然,有一个你一手创造出来的人物,不再受你的控制,就像电脑中了病毒,那么下一步,就是一点,一点,垮塌。
“你是说,真正的小说里,简然才是多重人格患者,但她把这个特质赋予了谢渚衫?”郁然和我站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水潇潇,受到刚刚的类似心理行为疗法的刺激后,女孩晕了过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合理的出现在那个世界里。”我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有种有些茫然的感觉,“郁然,这是我第一个接手的没有什么生理疾病的案子。”
“嗯?”
“她看上去......”
“不该死?”
“......”我心里有点堵得慌,却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做死亡陪护师的日子不长也不短,我确信自己从不怀疑我工作的性质,但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呵,没有人是该死的,”郁然搭住我的肩用力搂了搂,“但也没有人应该被生命玩弄。选择死亡,是他们的权利。”
或许吧,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死亡是公平的,身份地位金钱权利外貌智商它全部都不做考虑,它随时举着月牙形的刀,准备收割生命,没有人会被放过,但总有人会被忽略,那时,我们会拍拍死神的肩膀,告诉他,嘿,你落下了一个。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郁然摸摸我的额头:“不烧了吧?”
“又不是林妹妹,睡一觉早就好了。”我撇了他一眼,“饿了,吃饭去?”
郁然点点头,突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一条信息,发件人是X,死亡陪护师的委托人都会被我们命名为X,信息内容是:患者抑郁发作,抑郁状态加重,还用药吗?
我耸耸肩看了郁然一眼,郁然很随意的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回到:死亡陪护师不参与任何诊疗计划,请便。
“效果不错,你很厉害。”郁然捏了一下我的肩膀。
虽然没有理由,但我确定他还在为我刚刚的一点感慨担心,心里有点感激,拍了他一下:“我没事,好好开车啊,我的命值钱啊。”
“嗯,”郁然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很重要。”
车离开医院,我没有回头看,我知道,或许,会有很多不存在于世间的生命,在看着我。
晚安,亡灵们。
......
亲爱的杉杉,原谅我的离开,请你相信,写这封信的,是简然。我选择离开,我要逃脱这个地方,我不想伤害你,在我丢失的众多时间里,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请你相信,在我可以控制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爱你。
我不知道该逃向何方,我不知道此刻我逃开的决定是我做出的还是他帮我做出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存在,或许,连你,都是我的幻想。
我不能证明这一切,我怕我给出的证据也是幻觉。
......
水潇潇拿着郁然交给她的信,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看看郁然,又看看我。
“很抱歉,一段时间没见,都不敢认了,上次还当着你的面问谢渚衫在哪。”我坐在女孩对面,含笑看着她。
“简然呢?”女孩问,“平常他会一直在,他去哪了?”
我指指她手里的信:“他信里说要离开,但没说去哪。你是她女朋友,你应该能猜到?”
真正的剧情中,简然是多重人格,而水潇潇幻想的情节中,多重人格的变成了自己,那么这封信,就是不该存在的。
“女朋友......没错,我是他女朋友,我叫谢渚衫。”女孩突然很明显的怔愣一下,随即一个指头把长发理到而后,笑眯眯的靠到了沙发上,“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用看着旅馆吗?”
“什么旅馆?”郁然递给我一瓶水,顺势坐到我旁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孩问。
“嗯?我们认识的旅馆啊,你不会忘了吧。”女孩歪着头笑的样子有些僵硬,就像一只被操纵的木偶。
“呵,潇潇,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郁然挑挑眉问,我则是在一旁翻水潇潇这些年的治疗记录,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录了当时治疗的一个细节:女孩对于外界心理干预造成的幻想扭曲破裂会有攻击性,并且水潇潇在医院中杀过人。
我偷偷用手肘碰碰郁然,指给他看,郁然凑过来低声问:“干嘛?担心我啊?”
我一脚踩在他脚面上:“滚蛋。自杀重塑疗法啊你个笨蛋。”
多重人格患者的人格整合有一种治疗方法,就是诱导主人格杀掉附人格,这个治疗方法不适合精神分裂患者,但是却可以有效的让水潇潇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幻想出来的,连带她自己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一定程度上认清现实,会有两种情况,接受,或者死亡。”郁然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已经做到你能为她做的最好了,嗯?”
我愣了一下,其实,想到这个方法的瞬间,我是抱了侥幸心理,虽然这种治疗方法对于精神分裂患者完全不对症,但是水潇潇是个例,如果她能认清现实,选择接受的话,那么继续治疗或许会有好处,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郁然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小孩,我懂,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正文·2279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10 21:38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12 19:36 编辑
“潇潇......我是谢渚衫,我不是什么潇潇。”女孩听郁然那样叫他,明显一愣。
“呵,不要装了,水潇潇和谢渚衫是一个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对吗?水潇潇,你夺走了谢渚衫的身体。”小说中,苏易的这句话是对简然说的。
“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的不同之处在于,精神分裂只是一个肉体一个灵魂,而人格分裂则是一个肉体多个灵魂,灵魂之间会相互争斗。水潇潇,你根本不该存在,你夺走了谢渚衫的身体,包括本该就属于谢渚衫的简然。”郁然靠在沙发背上,抱着手臂说,“你口中的旅馆,包括暑期活动,都是你参与的,而真正的谢渚衫根本没有去,那时,控制那具身体的是你,水潇潇,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我不该存在?哈哈,”女孩突然间变了一个声调,抬手把长发拢到肩侧随即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和那身白裙子所示的素雅不同,此刻她散发着刻意做出来的妩媚和不可一世,“没错,我是谢渚衫的另一个人格,可那又怎么样?现在她完全被我控制了,这个身体现在是我的,你们不觉得我更适合存在吗?那个女孩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这里,”细长的食指在自己头侧点了点,“一点都不好用,被欺负了只会哭,成绩不好,没朋友,没人喜欢,可我呢?我出现之后,很快就成为了受欢迎的少女作家,我是国家级的运动员,我有心理咨询师资格,我是散打冠军,没有人能忽略我的魅力,如此,还不够?那种笨蛋女生,早就该淘汰!简然也是我的!”
“笨蛋?”郁然微愣,扭头看我,我苦笑一下,小说中谢渚衫的人物设定是高智商腹黑美人,类似水潇潇给自己幻想出的人物,而据资料显示,发病前的水潇潇,是一个非常内向非常自卑的女孩,成绩和人缘都不好,和她接触到现在为止,我们终于找到了她内心中仅存的自己,人要对真实的自己有多厌恶,才会在幻想世界中创造一个人格分裂的自己,分裂出一个自己梦想中的人。
据数据资料统计,确实有一些人格分裂的患者在第二重甚至多重人格出现后便有了不同的能力,比如语言,格斗等,著名的小说《24个比利》中,主人公专门分裂出了格斗高手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出现,还有专门负责沟通的高智商高情商人格,或许水潇潇在没有完全沉溺于幻想中时,曾经非常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另外的人,即使被取代也无所谓。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我问,在心里对自己冷笑,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水潇潇不一定非要死,但此刻,如果灵魂真的存在,那么被囚禁在这个身体内的可怜灵魂,应该正在哭泣吧,可怜的肉体被卑微的思维控制,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幻想的废墟中,认为自己创造了世界,却拒绝发现,连自己都是不存在的。
“哦?你什么意思?”女孩沉溺于自己的角色,贵妃一般卧在沙发上,一个指头挑着长发,“照你说的,我承认我一无所有,我甚至原本就不存在,可是我还是被谢渚衫创造出来了,现在我在这里,我是最大的赢家,一无所有又怎么样?事实是,现在所有人都喜欢我。”
“不知可不可以问一句,你上一次出现时间丢失是什么时候?上一次和谢渚衫对话又是什么时候?还有这封信,你不奇怪简然为什么要这么写?”郁然两指夹着信纸,语气很轻松,似乎只是聊天而已。
“呵,我......”女孩在一声高傲嘲讽的冷笑过后突然愣了,随即目光开始变的游离,“时间丢失......时间......”
精神分裂的患者不会和人格分裂患者一样出现时间丢失,而按照水潇潇的幻想,她是谢渚衫人格分裂后的‘产物’,她在一点点吞噬掉原本的谢渚衫,如果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格分裂的案例,那么作为副人格的水潇潇是知道主人格的存在的,而主人格的谢渚衫则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所以,水潇潇应该可以完全的控制谢渚衫出现的时间,但实际上,水潇潇只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她根本没有可以思考至如此深的能力,何况谢渚衫根本不存在。
“看看这封信。出现时间丢失的人,是简然。”我把信从郁然手中接过,放在桌上推到女孩面前,“水潇潇,你根本没有人格分裂。”
“你胡说!”女孩突然尖叫一声,郁然起身示意工作人员把其他病人带走。
“是吗?你还能看到简然吗?”我问,顺手摘掉了眼镜。
上一次见她,我们已经把那个人物从她的世界中剔除,她无法在控制那个人物的出现。
“简然走了,他说不想伤害我,他信上是这么说的!我是水潇潇,我杀了谢渚衫,我是赢家!”
“简然为什么要走?”
“他病了,他不想伤害我!看看,在这里,就在这里!”女孩瞪大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把信举到我面前,指头在上面狠狠戳着,鬼魅一般的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子。
郁然下意识把我往后拽了一下,冷眼看她:“你说他病了,那他什么病?”
“......病了......他病了.....”女孩愣住,眼神又再一次游离不定,口中喃喃念叨着,似乎忘记了什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潇潇,醒醒吧,根本没有人是人格分裂的,你是水潇潇,没有谢渚衫,没有简然,就连我们,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女孩一愣,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浑浊充满血丝,疯狂麻木之下难以掩饰的是无尽的孤独和疲惫。
“我曾经是谢渚衫,我现在是水潇潇,因为谢渚衫一无所有,每天只会幻想自己成为万人迷,而我不一样,我取代她而存在,这是正确的,我比她聪明,比她受欢迎,我是水潇潇,你说的没错。”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对于她只会选择性听取我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没错,你是水潇潇,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郁然示意女孩坐好,然后问。
“我要取代谢渚衫,这需要一个过程,被当做神经病人关进医院的是谢渚衫,不是我水潇潇。我只要从这里出去,我就是最优秀的。”女孩嘴角向两边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分明是自大骄傲的话听上去却只有疯狂和难以解脱的执着。
“你做了什么去取代她?夺取她的时间吗?水潇潇,按照你的说法,你是高级心理咨询师,你该知道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的区别,还有,你看看那本书,里面女主人公的名字,不觉得很熟悉吗?”郁然步步紧逼,按照水潇潇的脑电波和激素水平分析,她处于抑郁发作周琦中,而每天的这个时间是她精神状态最不稳定也是最易受干扰的时候。
“名字....名字......”女孩看看郁然,看看我,然后拿起那本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书,那是她幻想世界的来源,她创造自己世界的基础,可是其中并没有她的存在。
“你是谢渚衫吗?谢渚衫只存在于幻想中。就连你......”话说一半,我闭上嘴,扭脸看突然握住我的手的郁然,用口型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如果停下,很有可能诱发水潇潇的被害妄想从而出现攻击他人的症状,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几年前有医生试图用心里诱导法诱导她认知自己的幻想情况,被她发狂状态下用围巾勒死,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郁然拍拍我的手,接过我的话继续对水潇潇道:“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吗?”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你还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吗?”
“你还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吗?”
“你还记得自己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吗?”
“你还记得,你根本,就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吗?”
......
从医院离开时,是深夜,似乎每一次从这里离开,都是深夜,或许这时是和亡灵沟通的最佳时刻。
对话的最后,女孩晕了过去,当一个人的世界崩塌,失去意识或许她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刚刚你拦着我干什么?”我问沉默着开车的郁然。
“嗯?”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你第一次接这种案子,没经验,我来比较好。”
我翻白眼,想想就知道他是担心我因为水潇潇的情况而愧疚,恶犬就是恶犬,说话都口不对心啊。
“我没事,我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瞎担心。”没有人应该被生活抛弃后被生命如此戏弄,戏弄到连死神都不愿去青睐,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绝不会因此愧疚,“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请你吃饭?”
“快凌晨了,哪还有好吃的,回家吧,我给你做。”
我挑挑眉:“求之不得啊,快回去吧,困死了。”
“刚刚我还以为我们是死神,现在却又饿又困。”郁然伸手捏我的脖子,“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我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郁然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车内只有安静的钢琴乐曲,轻柔和缓,我却反而睡不踏实了,脑细胞似乎开始活跃,好像炉子上烧开的水,不断的沸腾,每一个沸腾的气泡中,都是一张脸,或痛苦或麻木,他们寻求着解脱和自由,但从地面延伸出的铁链锁住了手脚,于是他们不停的挣扎,叫嚣,把手伸向我......
脚突然一哆嗦,我睁开了眼睛,车已经停在楼下了,郁然正歪头一脸探寻地看着我:“做噩梦了?”
“嗯,没,脑子有点乱,睡不踏实。”我看看手表,“你怎么不叫我。”看时间我们应该半个小时前就到了。
“看你睡的挺沉的就没叫你,”郁然耸耸肩,拍了我一下,“走吧,上去吃点东西就睡,明天晚点起没关系。”
“明天能结束吗?”刚刚睡了一会让我精神了不少,捧着郁然煮的面狼吞虎咽,“嗯,不错,你还有这手。”
“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郁然拍拍我的后背递给我一杯水,“会结束的,吃完了看看这个。”
郁然把平板电脑递给我,上面是一封邮件,发件人是X,备注上写着:水潇潇醒了,要求给你写信。
我是水潇潇,或者谢渚衫,我分不清我是谁。
我找不到我的世界了,我不知道我的世界还有世界里的人都去了什么地方,我又该去什么地方。你让我发现我似乎一直生活在幻想中,没有谢渚衫,没有我认为的自己,我认为被我毁掉的人其实是我的幻想,甚至连我自己都是幻想出来的,那么现在坐在这里写信的又是谁呢?如果一切都是幻想,那么你们是不是也是我幻想出来的?我一直都好孤独,好孤独,我每天能看到很多人,很多人,听到很多话,很多话,但是却一直那么孤独,或许我早就该离开了,但是我需要勇气,所以我幻想出来了你们来给我一个理由,又或者连我的孤独都是假的,也是幻觉,那么,什么又是真的呢?谢渚衫是我创造出的,我认为的水潇潇也是幻想,那么你们该怎么证明,你们不是生存在别人的幻想甚至我的幻想中呢?一直陪着我的简然不见了,我也不见了,我是谁呢?我的世界又去了哪里?你问我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的样子,如果我一直生活在幻想中,那么我又哪里来的曾经呢?
我的世界是幻觉,那么,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你们,也是幻觉,我是造物主,你们不能证明你们的真实性,那么,我就可以在幻觉中,毁掉这一切。
谢渚衫。
“病情进展了?”我咕咚咕咚的灌着水。
“嗯,完全没有逻辑性和条理性,抑郁发作也严重了。”一边说一边拽过我的碗开始喝被我剩下的汤,我头皮一麻:“饿了再弄点去,让你吃我剩的我于心不忍啊。”
“嗯?没事,我不饿。”放下碗看了我一眼,我抽张纸巾给他:“搞得像我虐待你似的。”
“呵,你不会害羞了吧?”
“滚,睡觉了睡觉了,困。”
“一起睡。”
我这才想起搬家后我房间的床有问题需要换新的,这是真的要一起睡了......
“郁然。”我手垫在脑后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郁然在一旁看手机。
“嗯?”
“你说,会不会其实我也是个精神分裂的患者,我的生活也是幻想出来的,我的工作,还有你,还有其他人,都是幻觉?”
“......”郁然翻个身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
“我....我X你干嘛!”
刚一开口郁然突然伸手在我大腿上捏了一下,我一激灵差点掉下床,拽过枕头砸在他脸上:“我咬你啊。”
“呵呵,咬啊,我恶犬你疯狗,刚好。”郁然抓下枕头盖在自己肚子上,我伸手抢过来垫在脑袋下躺好:“你才疯狗。”
郁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嘟哝一句:“这不是挺真实吗?不是幻觉,睡吧。”
我嗯了一声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种真实性,也是幻觉呢?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郁然擦着头发叫我:“去洗个澡然后一起去吃饭,水潇潇失踪了,咱们去医院一趟。”
“失踪了?”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直接去吧,那还吃个屁的饭啊。”
“睡傻了?你会不知道她在哪?”郁然哗的一甩头发,溅了我一脸的细密的小水珠,“给你清醒清醒。”
我直接掀起他的T恤擦脸:“我为什么要知......小说!”
夏日的午后本该阳光明媚慵懒宜人,但这一天,却因为混杂了血液的味道而变得粘稠焦灼,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撒了一地,照在树下躺着的人身上。
那人静静地躺着,眼睛瞪得很大,露出的瞳孔似乎已经融化掉,展现给人们的好像是被阳光晒到褪色的白色塑料一样的眼睛,歪着头,嘴巴张着,嘴边有还未完全干透的呕吐物的痕迹,旁边的地上也有,他死去之前似乎挣扎了一会,肩前的衣服和袖子上都蹭上了呕吐物,或许他想安静的睡着离开,却选择了错误的方法,吃了太多的安眠药,死之前人的身体会做最后的挣扎,会开始呕吐,他应该是被呕吐物呛到肺里窒息而死。
或许他的死亡方式,在他的幻想中,会更加美好。
......
“她明明知道那种死亡方式不会好受,怎么还选择吃药自杀?”
我们在医院后山的一棵梧桐树下找到了水潇潇,她离开的方式和小说中简然的选择的死亡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她幻想中的世界来自于你的小说,那是她的宿命,她逃脱不了。”郁然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没有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抬着头,有一些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也染上了不少的阴影。
我伸手拍拍他:“或许现在,是个解脱了吧。”
“嗯。”他扭头看着我笑了一下,又看看水潇潇,突然弯腰从她手里拿起了什么。
“是什么?”我凑过去看。
那是一张纸条,被水潇潇攥的太紧几乎揉烂掉,上面是凌乱的字迹:死亡是不是可以逃离这无法逃脱的废墟。
“叫尸长来,没咱们的事了。”郁然拉着我离开,我们谁都没有再回头。
夏日的阳光正好,混合死亡味道的午后仍旧和往常没有区别,阳光照在人们身上,温暖而美好,那么,你是否可以分辨的清,洒在你身上的阳光,哪一些是真实,哪一些又来自幻觉?
你好,亡灵们,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或许,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正文·5299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14 22:22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15 18:27 编辑
【燃烧殆尽】
愤怒是上帝赐予人的强烈的情感,强度从挫败感到暴怒,愤怒可持续几秒到一生之久。
愤怒是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当它决定开始肆虐,那么一切,都会燃烧殆尽。
亡灵们,你们在那个世界,是否还能看到黑色的火焰?你好,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
“王理理,女,28岁,Z医院EICU患者,2个月前因脑出血入院,目前意识清醒,有感知,全身软瘫,面瘫,无语言功能,持续泵入呼吸兴奋剂可自主呼吸,社会功能绝对受损,因为年轻所以预后评估为一般。”这一次把案例资料交给我的是凌可,他已经通过评估重新回到了死亡陪护师小组,目前和东方一组,虽然算是同事可我仍然对他心存芥蒂。
“谢了。”我接过资料看了他一眼,凌可一挑眉扬起一侧嘴角:“小师弟不会怕我吧,多看我一眼都不敢?”
“凌可。”郁然正在一旁交接他刚刚完成的一个案子,听凌可这么就转头冷冰冰的叫了一声,凌可耸耸肩:“我就逗逗他,你脾气这么大干什么?”
凌可其实长得不难看,但说起话来就一幅欠揍的模样,我翻了他一眼站起来一边拉着郁然往外走一边对着身后挥挥手:“我们走了,拜。”
“除了有意识,和植物人其实差不多,完全没有功能传出。”郁然一边走一边翻从我手里接过去的资料,“又是完全没有自杀能力,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杀人许可证了?”
“呵,找上我们的大多数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凑过去看他手里的资料,“脑干出血,还这么年轻,血管畸形吗?”
“走吧,去看看,我这些天不想接活,我陪你去。”
前几天水潇潇的案子完了之后我和郁然跑到郊区山里住了几天,休整回来不过三天,郁然完结了两个工作,对此陈泉认为我们是跑到山里打鸡血了......
“三天两个案子,你不该叫恶犬,叫死神算了。”
“我要是死神,估计比现任死神要称职一点。”
车慢慢向医院开,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死亡和知识本该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两种事物,但却偏偏有些人会被死神玩弄,被死神放在地狱的门口,逃不开也进不去。
车子绕医院两圈才找到停车位,郁然慢悠悠地走着,我耷拉着脑袋走在他身后,Z医院是本市最大最好也是功能最全的医院,因此我们少不了要和这里打交道,也就是说我这次很可能又遇到曹师兄,他本身就是急诊科的......上一次就是因为他的干预让那个男人中途离开才害郁然不得不在水中放了药物完成案子,虽然这在死亡陪护师的工作中并不违规,但仍然让我心里对郁然愧疚了很久。
“哎呀你干嘛?”郁然突然停下来,我低着头没注意直接撞到他背上,揉着鼻子瞪他。
“想什么呢傻乎乎的?”郁然身高足有187,比我高了10厘米,于是他可以非常光明正大的俯视我,“鼻子撞扁了?”
“滚蛋,”我拍他的狗爪子,“你**带没带?一般人进不去EICU的。”
“我不是一般人,”郁然耸耸肩,“那的主任才新上任一年,我都比他熟悉那里。”
ICU是重症监护是,EICU是属于急诊的重症监护室,一般来说急诊的病人来的快去的快,但那里不同,会住进那里的人都是情况差到没有任何科室会收的,包括临终关怀科,除了一些关系户的把那里当做临时周转区的患者,那里从不会有人真正的活着出来,会有一些家属因为承担不起费用放弃治疗而把患者接回家等死,其他的,就在里面等死,而死亡却不会很快临幸,即使放弃有创抢救,只凭药物和无创呼吸机,有些人可以就那样撑上一年甚至更久,久到身体开始糜烂,但却仍然有着那证明他还活着的呼吸和心跳。
郁然非常熟悉那里,成为死亡陪护师之前我就在急诊工作,而入行三年多一点的我打交道最多的仍旧是那里,我们出现在那里的患者旁边时,比医生出现更受欢迎。
从写着急诊的大门进去,穿过急诊大厅左传,路过急诊留观病房,再向里走廊的尽头,就是EICU,门口有几个家属表情木讷的听着一个医生交代病情,EICU有着严格探视规定,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因此家属不被允许进去,所以当穿着便装的郁然进去时自然被护士拦住了。
“新来的?”郁然低头看着拦住他的年轻的小护士,“还没人拦过我呢。”
之前说过郁然很帅,加上他笑的时候有点坏,我回头看的时候那个小护士脸已经红了。
“没事,他和我一起的。”瞪了郁然一眼,我对护士说,小护士扭头看到我白大褂上的黑色十字架,立刻明白了,点点头走了,似乎有点依依不舍。
“我什么都没干。”郁然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脑补上一拳才回头问走过来的医生:“哪个是王理理?”
“哎,是你啊。”过来的医生很熟络的打招呼,我却对那张脸有点陌生:“嗨。”认不认识先打个招呼再说。
“她在里边呢,最里边那张床没看见没,心率78的那个。”这里每个患者都带着全套的监护设备,屏幕上最大的绿色数字就是心率。
道了谢,我和郁然刚要往里走,就听医生说:“刚好,那个病人是曹墨羽的,你两关系挺好吧?他在抢救室呢,我给你叫去。”
我在心里嚎叫你多管什么闲事!一扭头,果然就看见郁然一脸的不爽:“这个案子,算我的。”
“......”
“你刚刚就是想他想的出神了?”
“我是怕他又捣乱,你说那么暧昧干嘛?”我撇了他一眼继续走,“什么你的我的,咱俩都在这,快点结束就行。”
最里面的床位处光线有些昏暗,但仍旧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的模样。
她很漂亮,皮肤白皙,尖尖的下巴,眼睛应该很大,但此刻半睁半闭,眼角有泪水的痕迹,眼神涣散,鼻子上戴着氧气管,嘴巴没有完全闭上,嘴唇干裂。
“资料上说,她准备结婚,新房装修的过程中邻居有意见,她和邻居吵了几句嘴,之后一个小时出现头痛,呕吐,送到医院后发现脑干出血,一个小时候又有二次出血。”郁然站在床尾,我站在床侧,我确定他的声音除了我,躺在床上的患者也能听到。
这个案子和以往有一点不同就是委托人要求我们让患者绝望,然后同意死亡,在中国***是违法的,所以委托人只好求助我们,但他没有勇气告诉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他希望她离开,而资料显示患者心率血压波动明显,同时会发出声音来表示愤怒,她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她仍旧在愤怒。
“我知道,所有医生都认为她活不下来了。”我低头看着王理理,她似乎是动了动眼珠想看我一眼,但没有成功。
“你撑下来了,脑干那么大量的出血很多人都活不成,你很坚强,”我低声告诉她,“同时也因为,你还很年轻。”
正文·2414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17 22:12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17 23:48 编辑
在你心里认为什么事情是很残忍的?美人迟暮?英雄迟暮?还是永远无法反抗命运甚至无法死亡?
我看着躺在床上连表情都无法做出的女人,看着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可是因为面部神经瘫痪造成的眼裂闭合不全而不能完全隔绝外界世界,我仍旧可以看到她的眼白,就像掉到地上即将死去的鱼。
“萧,她家属在外面,想和你们谈谈。”师兄从门外走进来,仍旧是白大褂,里面穿了湖绿色的隔离服,脚上是脱鞋,似乎刚刚从手术室出来。
郁然看到他就没好脸色,我有点无奈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对师兄说了声谢谢:“怎么,转行干外科了?”
“没,去帮个忙而已。”师兄摘下手套转身扔到**的垃圾桶里,郁然趁他转身直接掐着我脖子后面把我往外推:“她的委托人是谁?”
我扯开他的手:“是她男朋友,两个人还没办婚礼,但是领证了,算老公吧。”
“没领证他也没委托资格,不过我也能理解,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嗯。”
门外,我们见到了王理理的爱人,很年轻,模样温文尔雅,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满是疲惫的眼睛,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们好,呃,哪位是萧楚?”
“我是。”我对着他伸出手,“你好。”
男人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好,我叫唐峰。是13床的家属。”
我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郁然,他轻轻一挑眉,嘴角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一般情况下,除了护工和常年照顾病人的人,家属在对医生或护士介绍身份或询问病情时第一反应是说患者姓名,或者把患者床号和姓名一起说,而年轻一点的家属几乎不会注意到床号问题。
“怎么,已经不想说出她的名字了?”郁然冷笑一下问。
“我......”唐峰一愣,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我看了郁然一眼,只好站出来打圆场:“有空吗?我们去顶楼的咖啡厅谈一下,关于你的委托,还有一些问题。”
咖啡厅很安静,现在是上班时间,除了一些下夜班或等待接夜班的医生护士就还有几个穿病号服的年轻人,我们选在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底层的花园还有时不时停在急诊楼前的急救车。
“既然你找到我们,就应该了解我们审核案子的规矩,除了司法审核,我们陪护师自己都要看过病人,如果病人自己有强烈的求生欲望,那么我们是不会接下委托的。”我看着坐在对面一直局促不安的男人,开门见山,之前所接到的案例,心里评估和身体能量检测都显示患者有着极强的求死心理,热量扫描甚至可以全身呈灰色,完全的无生命渴望,而王理理不同。
“这是她的能量扫描,她不能给出反应,因此我们很难进行心理评估,但是从报告上看,她的头部和心脏区域呈明显的高温区,这里,”郁然指着报告中人形图案的头部,“头部高温区证明她处于愤怒情绪中,而这里,”又指了指心脏,我的眼神随着他的手指动,郁然的手很好看,骨节清晰但不突兀,很白但看上去很有力,东方曾经说郁然这样的做死亡陪护师简直是暴殄天物,外形好,声音也好,应该去唱歌,而此刻,这个很好听的声音却在陈述一些并不那么美好的事情,“这里的温度证明她还有着强烈的欲望,生存或者其他,她并不想死,至少她还没有接受现实。”
“可是曹医生说你们能帮我。”唐峰一只手抓在桌边,“她不是没有接受现实,她是根本不知道现实,没有人告诉过她。”
“曹医生说的?”郁然慢慢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都能看出此刻内心该是被马景涛附体正在咆哮,我拍了他一下:“干嘛?要不要关门放恶犬?”
郁然幽怨的看了我一眼:“连肉都不给吃,就想放我咬人?”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唐峰:“曹医生和我们并不是一起的,所以他说了,或许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但我们有我们的评估标准。”
“你们可以的不是吗?你们可以把真相告诉她,我知道你们有过这样的案例,让她知道有多绝望,我有多绝望......”
绝望吗?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多给任何人任何希望啊,所有希望都在人自己的心里,如果承载心灵的基本载体开始腐烂,那么又何来希望呢?
“她父母呢都签过字了,你们该知道只有你们有办法让她解脱。”唐峰垂下眼睑不再看我们,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对于他来说,我们等同于死亡,还有死亡之后的解脱和希望。
“她是自己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的,她脾气很大,经常发火,即使是她的错。这一次,其实我一直在向邻居道歉,但她仍旧发火了,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她先天性脑血管畸形,随时有可能脑出血,发脾气可能是一个诱因,但并不是绝对原因。”我收拾起资料站起来,“你也没必要推卸责任或感到自责,我们理解。”
道德和生活哪一个重要?听过那个故事吗,三个人去爬山,都掉下了山崖,幸运的是他们都抓住了绳子,而不幸的是那根绳子承担不住三个人的重量,于是其中一个主动放手,可绳子仍旧无法承担,于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踹了下去,这里面,谁比较幸运?主动放手的,被人称颂,被踢下去的,被人同情,爬上去的,被人鄙视,可被称颂的人粉身碎骨,被同情的长眠黑暗,被鄙视仍旧可以感受世间的阳光。
道德,感情,和生活,哪一个,比较重要?
离开时,唐峰问:“如果是你们,你们怎么选择?”
“怎么样,接不接?”唐峰先一步离开,郁然问我。
我耸耸肩:“无所谓,那个女人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她很快就会呼吸衰竭。到时候直接放弃抢救就可以了。”
“她的感知很正常,那样会很痛苦吧。”郁然舒了口气,起身的时候顺便把我拽起来,“我们果然比死神仁慈一点。”
下楼,再见到王理理的时候,她仍旧是同样的模样躺着,师兄正站在她身边调整输液泵的剂量,年轻的护士在他身边站着,看到我们过去立刻又红了一下脸,有意无意地看了郁然一眼。
“师兄,唐峰说是你告诉他可以找我们的?”
“出去说吧。我也该下班了。”师兄直起身,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站在我身后板着一张脸的郁然,直接转身向办公室走。
正文·2240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22 22:31
本帖最后由 梅绽雪静初。 于 2015-6-25 21:20 编辑
和郁然从护士站洗了手出来,师兄已经换了便装站在办公室门口等我们了,我努力让自己和他的相处看上去和从前一样,但是,就简单的从工作来说,我们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更不要说其他方面的芥蒂。
“出去说吧,我和郁然刚好要吃饭,一起吧。”
郁然的车开出医院一段距离后,师兄才开口打破了一直沉默的气氛:“上次见你你还病着,有好好休息吗?”
“早就好了,那些天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工作都交给他了。”我坐在副驾驶,师兄在后座,我从镜子里对着他客气地笑了笑,郁然倒是笑的自然多了:“呵,应该的。”
“师兄,你为什么会对王理理的老公提起我们?你应该一直忌讳陪护师接近你的患者。”车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落座后,我还是决定放弃假装一切都很正常的游戏。
“我从来没那种忌讳,萧,我说过我之前只是因为担心你而已,很抱歉。”师兄叹了一口气,“实话说,相对于医生,有些人更需要你们。”
“可是所有和死亡陪护师组织有联系都医生都该知道我们的规矩,王理理并不符合条件。”郁然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语气到好像在点评菜品,我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菜单:“我要吃白灼芥蓝。”郁然翻白眼,把菜单递给师兄,然后扭头和服务员说:“来一套烤鸭。”
“喂。”我瞪他,郁然笑眯眯地补充:“白灼芥蓝,蓝莓水晶梨片,再泡一壶茶。”
师兄接过菜单递给服务员,却看着我问:“认识你七年,你吃这菜吃七年,你还真专一。”
大学五年,大二的时候认识了他,到现在竟然已经七年了......“七年了你还是不够了解他。”郁然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你为他担心是多余的,你向不符合审核标准的人推荐我们也是多余的。”
这时我才想起,如果王理理的情况一直不符合审核条件,那么是怎样通过调查组的呢?
“师兄,你和凌可一直在联系?”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个疯子了。
“你才想到?”郁然一脸鄙视的看我,“我刚刚给凌可发消息了,他承认了。”
师兄没否认:“没错,我找他帮的忙。”
我瞬间就不高兴了,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擅长一些事情所以干脆就讨厌会做这样事情的人,于是低着头喝茶吃饭不再说话,自己都能想象都自己的脸有多黑,郁然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我的手一下,我假装没发觉,保持沉默。
“你别介意,他脾气越来越大了。”郁然的口气让我想起一个为自己宠物而道歉的主人,瞬间打了个冷战,踢了他一脚。
“呵,所以你们不打算接下这个案子?”师兄似乎没察觉似的问。
“如果你答应完全不插手,那么接下来就没问题。”郁然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说。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如果通过我向她交待病情,那么你们会少很多麻烦。”
“如果你想那样做,你又何必让她爱人找我们,她那种情况,你向她交待了全部情况,过度精神刺激的情况下,愤怒情绪停止之后的神经抑制会直接杀死她。”郁然把一个几乎卷了半只鸭子的饼直接塞到我嘴里不让我说话,我一边被噎的伸脖子一边对着他翻白眼,不过也根本没打算说话,师兄这样做的目的我多少猜到一点,他一直是一个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上一次的事情让我对他有了芥蒂,那么要求完美的他,一定会找一个机会弥补。
“你该知道我们的规定,死亡陪护师不参与诊疗计划,同时,医生无权干预和阻挠我们的工作,我们每一个案例都有司法审核。不管你以医生的身份,还是他曾经的师兄的身份,你都没这个权利。”
我终于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了:“师兄,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不接这个案子。”
“......你还是误会了,我没想过干预你。”师兄有点僵硬的笑了一下,“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了,约你几次你都说没空,我觉得如果你来工作我还能见你一面,还没和你说,我已经辞职了,马上要回家帮家里的忙。”
我一愣,恍然想起,师兄的家庭背景好像是很好,家里是制药的,之所以学医也是为了打基础,记得他说当时因为没有选择制药工程专业还和家里闹翻了。
“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我前几天是有点忙......”我越说越心虚,前几天水潇潇的案子结了之后我和郁然跑去度假了,用忙来形容确实有点心虚......
“不管怎么样,能和你告个别,也算是达到目的了,我以后不在医院了,或许会更没时间见面。”师兄端起了茶杯,“碰一下?”
我看看郁然,郁然面无表情,我拿起茶杯和师兄碰了一下:“那也还在一个城市,没必要这样的。”
“至少,我会和曾经的医生曹墨羽不一样,你们组织也经常需要药品,或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师兄笑笑说。
我耸耸肩:“或许吧,不过我们是没有权利用药的。”
死亡陪护师组织分工明确,除了收敛组以外还有最多接触尸体或者即将成为尸体的人的小组叫无常组,所谓生死无常,那些人全部有国外的医师资格证,有的甚至有从警经历,他们做的,是帮忙一些毫无自杀可能又渴望死亡,但无法走正常死亡陪护程序的人安乐死,但因为安乐死在国内的违法化,我们称他们为无常组。
“多谢提醒,你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不用太麻烦就能解决这个案子的方法。”郁然突然说。
我一愣,如果把王理理的案子转交给无常组......
一个因愤怒而让自己被束缚的人,一个直到现在仍旧被束缚却不面对现实还在愤怒的人,愤怒的火焰在吞噬她,但是直到她发现之前,我们都没有权利去扑灭那些火焰告诉她真相。
“我们会对她进行前期干预,但是她没有自杀能力,她家人如果没有人有勇气送她走的话,交给无常组是个不错的选择。”郁然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肩。
我愣了一会,只好点点头,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无力感,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个红衣服的孩子,那时,面对她的泪水,我同样感到无力,如今,面对一个被燃烧殆尽的灵魂,我再一次感到无力。
死亡,或许从来都不是解脱,或者说,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才是解脱,对于死去的那个人,只是解放了肉体,但灵魂,或许仍将延续生前的痛苦......
正文·2240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22 22:34
似乎发重复了....麻烦管理员帮忙删吧,不知道为什么回复要等待审核了......应该昨天更,但是没有带电脑,今天更新一点,自己渣的不行了,唉.......
作者:
懒猫520
时间:
2015-6-23 22:43
写的太好看了,鼓励!!!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24 16:58
懒猫520 发表于 2015-6-23 22:43
写的太好看了,鼓励!!!
谢谢鼓励,握手~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6-24 17:00
默默的跑上来道个歉,因为马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所以暂时没时间写东西,真的对不起~同时也真的谢谢会看我唠叨的人~
作者:
avyy
时间:
2015-6-27 20:59
悬疑类还不错,有一直在跟着看,楼主加油~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5 21:08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7-7 22:14 编辑
从餐厅出来,告别了师兄,我和郁然决定回病房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
晚上七点多,急诊大厅仍旧热闹的像菜市场,大厅左右分别是急诊内科门诊和外科、神经内科门诊,每个门诊外的候诊椅上都坐了不少人,有人脸色苍白,有人弓着身子用力摁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人坐在椅子上表情无措的盯着躺在急救车上的人,大厅灯光明亮,因此走出大厅猛然拐进急诊病房区时,灯光突然昏暗的感觉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急诊的夜班医生要负责急诊留观和EICU两个病区,因为EICU的病人的特殊情况,因此医生晚上会留在另一边,我们进门时,除了夜班护士抬头打了个招呼外,迎接我们的只有监护仪发出的报警声。
我扭脸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最大的一个电子屏幕,左右两排,右边最后一个显示的就是王理理的生命体征,此刻正在报警的也是她的监护仪,屏幕显示她的心率跳到了148,但血压还算正常。
“我从没这样希望看到一个人的血压下降。”郁然耸耸肩;我无奈的挑了一下嘴角,心率加快血压下降是休克之前的表现,而王理理的情况一旦休克就基本等同于死亡。
“哎正好,你们看一下她这心率,用不用把药再泵上?”夜班护士和我们两个都很熟了,虽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但似乎没什么顾忌,“你两看看,我就不叫夜班大夫了。”
我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仍旧睁着眼睛的女人,转头看了一眼郁然,他也在看我,似乎面无表情,也似乎带了一丝冷笑,我叹了一口气对他点点头,郁然会意,扭头对护士说:“不用了。”
护士鼓了一下腮,随即明白了:“哎也是,”然后伸手很老成似的拍了拍我的胳膊,“你也不用这样,你们这是做好事呢。和郁然学学,看他多坚强。”说完转身走了,郁然对着我挤了一下眼睛,我翻白眼没理他,扭头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她的心率仍旧在140到150之间波动着,但心律还算规律。
“王理理,你好,白天的时候我们见过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楚,他是郁然,我们是你爱人请来的陪护师。”顿了一下,我又补充道,“死亡陪护师。”
“我们会陪着你,走向终点,也就是死亡。你不必感到恐惧,那比起你现在的情况要好上很多,我不知道你爱人是不是告诉你我们的工作的真正意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请我们来的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相对于你,他已经放弃了希望,关于你的,关于你们的,除了一件事情,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期待。”
王理理的心率突然再度加快,呼吸频率也在上升,血压开始向上波动——她生气了。
“你冷静一点,关于我们的事情,明天你爱人回来和你解释,你放松一点,你之所以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愤怒,还不懂吗?”郁然急事的拦住了我,而我则看到王理理的眼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此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会躺在这里的直接原因。
脑血管先天的畸形就像一个炸弹,血压的升高是导火索,而愤怒则是引燃导火索的火焰,不知道此刻的她除了愤怒,会不会有另一种情绪,后悔抑或不甘?
“如果我刚刚把实话告诉她,或许她现在已经解脱了。”回去的路上,郁然把车开的很慢,这座城市似乎一直都是高峰期,路上总是很多车。
“那不是你工作范畴的,即便是说,也要唐峰自己告诉她。”郁然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从椅背后面抽出资料递给我,“你再看看。”
那是关于王理理的厚厚的一叠病例资料,发病前后都有,我一张张翻过去,其中有一张脑血管造影的结果,看了一下时间,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吓了我一跳:“她早就查出来了?那为什么不处理?”
检查结果回报时间在一年以前,检查单申请原因一栏写着:头痛待查。检查结果回报先天**通动脉畸形,先天性颅内动脉瘤。
“你再看看后面。”郁然似乎叹了一口气,嘲讽似的笑了一下,我熟悉他的那种表情,今天和唐峰谈话时他就露出过这种模样。
翻开下面的单子,是一张放弃检查和治疗知情同意书,看日期是脑部检查结果回报后的,关于后续治疗的意见和建议,而是否同意接受治疗一栏写着:不同意,签字人是唐峰,同时还有患者签字,但从字迹看,是同一个人签的。
“唐峰早就知道她的情况,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你猜,王理理自己知道不知道?”
“那要问问唐峰了。”把资料扔到一边,我不由冷笑,“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呵,所以才拦着你啊。”郁然伸手揉我的头发,“行了,先回去休息,我们明天不出现,估计那个男人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他有自己的目的。”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靠在椅背上盯着外面的路灯看,路灯沿着公路一直向前延伸,就像一条趴在半空中的巨大虫子。
“不高兴了?”郁然突然问我。
“没,”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放松一下吐出来,“只是在想,被感情玩弄的命运,好像比被死亡玩弄的命运更可怕。”
------1806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5 21:10
呼...................本人滚回来了,考试考掉一层皮,又连续上呼吸道感染,一个多星期没动弹,这周会尽量多写一点,因为没有存稿,写起来会比较慢,而且虽然是小说,但是其中的病例有些程度上是真实的,所以还要收集资料,因此每次更都不多,很抱歉~~~~~~~~~~~~~~~~~~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7 22:39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7-8 11:47 编辑
第二天我们没有出现在医院里,到了晚上我收到了短信,发件人是X,案子委托人的代号。
“萧先生,你好,我是唐峰,我想问一下关于我委托的案子的事情,今天一天都没有在医院看到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都会配合,但是我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说他会配合。”我把手机递给郁然。
“其实昨天你那样和王理理说话我就猜到你想怎么做了,”郁然放下手机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但是没必要由你来。”
我有些无奈的嗯了一声:“知道了前辈......”郁然的工作经验比我多了两年,但是却老成了不止那么一点点,每一次我的想法几乎都会被他一眼看穿。
“好了好了,走吧。”郁然笑眯眯的推着我往外走,我回头问:“你是不是最初看到资料时就想到了?”
“差不多吧,”他点头,“人所有的情绪中,破坏力最大的就是愤怒,相对于绝望,怒火更容易让人冲动,一旦冲动,人就会妖魔化。”
相对于让那个女人绝望而放弃,再一次燃起愤怒的火焰,或许会更快达到目的。
而那个点燃火焰的人,此刻正站在医院门口等着我们,离得不近我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紧张压抑,还有慌乱无措,那模样就像一个挖好了地道准备越狱的囚犯,他并不知道穿越地道,会在另一端面对什么。
“你们好。”看到我们出现,男人似乎是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紧张,“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
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嗯,唐峰,你的委托,我们接了,我想问的是,你想要尽快解决,还是你可以等?”忽略掉他伸过来的手,我宁愿把手放在兜里玩里面的钥匙。
唐峰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立即扭脸看了一眼郁然,似乎在等郁然给他一个台阶下,我在心里直叹气,恶犬会给人面子就不是恶犬了。
“你隐瞒了她的检查结果,放弃了治疗机会,你的目的我们没兴趣,你也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郁然浅笑一下对唐峰说,“你很聪明,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不过既然你想她死,还是你亲自来比较好,后续事情我们会处理,其他的,呵。”
“我不是故意的。”唐峰突然哆嗦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没那么严重,我没想到......”
“她也觉得没那么严重吗?所以连签字都是你代替签的?”
“......我......”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变了一副表情,“这和你们有关系吗?我是委托人,你们负责你们的工作,要不然就别干。”
“当然,不过我们解约的话,是要再度经过司法审核的,解约原因你希望我们怎么写?实话实说?”我看向他的眼睛,当一个人突然开始愤怒叫嚣的时候,往往都是他心里最脆弱的时候,于是只好借住外在的虚假力量来填补真实的恐惧。
“说什么?你说说你想怎么实话实说?我告诉你,你没证据,我就是不是故意的,怎么了?退一步说,我就是想让那个女人死,怎么了?她是早就查出来脑血管有问题了,她不知道,她爸妈也不知道,我就是没有告诉她,让她脾气大,天天发脾气,我就想看看她能脾气大成什么样,你有证据吗?你没有,而且警察知道了我也不怕,她是自己找人吵架的,也不是和我吵的,你说去啊,你以为我怕啊?”男人不断的提高声音,说话开始手舞足蹈,像随时准备进攻的疯狗。
此刻进出医院大门的人还很多,时不时有人看过来,我面无表情看着发狂的男人,轻轻关闭了兜里的录音笔,而郁然则是突然拉了我一下挡在了我前面同时一手挡开男人指在我面前的手另一手直接扼在了他的脖子上,从男人暴起的颈静脉和改变的脸色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而医院的保安已经开始走向我们,周围有人已经停下脚步开始看热闹。
“唉,你们有话好好说,这不是打架的地方。”保安走过来想拉开郁然,却被郁然的眼神吓到了,没动手,只是站在一旁嚷了两声,我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抱歉,不过,我们不是在打架,只是在处理问题而已。”
“你哪个科的?”我还穿着白大褂,保安似乎把我当做了院内的医生,边问边看向我胸前应该挂着工作牌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黑色盘蛇的十字架图案。
“我X......”虽然尽力压制了,但我仍然听到了他的感叹,再一次被吓到的保安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我无奈的摇头一笑:“我们不会打架的,你去忙你的。”
保安点点头走了,顺带着疏散了一下围观的几个人,郁然则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掐着男人的手,此刻的唐峰脸色紫红,惊慌而恐惧的看着郁然。
“我说过,你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们也不关心,所以,闭上你的嘴,这个案子,我们今晚就会解决,如果你再对他大声说一个字,那我送走的,除了王理理,就还有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终于被放开的唐峰后退两步,咳嗽着看着郁然,又看看我,似乎想说话,被从后面跑过来的人拽了一下,随即那个人站在了我们三个人中间,是师兄。
“唐峰,我告诉你找他们不是要你闹事的。”师兄边说边回头看我,“没事吧?”
我摇了一下头,拍了郁然一下:“走吧,可以了。”
“等一下,”师兄从背后叫住我们,“萧,如果你想告诉她实情的话,可以让他去。”师兄看了一眼唐峰。
唐峰似乎紧张了一下,又开始咳嗽,但又忌讳郁然,并没有开口,郁然瞟了他一眼才看向师兄:“曹医生,你好像没有权利干涉我们的工作。而且,我也不会让小虫做他没必要做的事情。你多虑了。”
“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而且,用这个,”我掏出录音笔示意一下,“比他亲口去解释,效果要好的多。”
仇恨会催赋予一个人无尽的求生力量,而瞬间的愤怒和震惊却足以摧毁一个人本就将被焚烧殆尽的灵魂。
EICU的病房仍旧昏暗阴沉,面色晦暗的人几以各种姿态躺在病床上,监护设备的光不足以照亮他们周围的空间,却和他们所处的昏暗形成鲜明的对比,黑色屏幕上白色的字体象征着他们还活着,而时而波动一下的数字时不时催发着机器发出报警的声音,对比的病房更加安静,每一人都在静待死神的亲睐。
王理理躺在昨天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态,甚至监护仪上的数字都没有波动。
“王理理,昨天我们见过了。”我压低声音对她打招呼,她似乎是眨了一下眼睛。
“唐峰就在外面,但是他不能也不想进来看你,刚刚我们在门口和他谈了谈,这是我们谈话的内容,你应该可以听到。”我把录音笔打开,声音调到适宜大小放在了王理理的耳边,郁然拍拍我的肩,我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穿过EICU需要不到二十秒,我们离开时,EICU的门在我们身后晃动了几下才停住,隐隐的,我听到了机器报警的声音。
护士站在门口对着走廊喊了一声值班医生的名字,值班大夫急匆匆的从走廊另一头的抢救室跑过来,擦肩而过时突然放慢了脚步转头看着我们,我的余光和他相遇,刚好看到他眼中的一丝了然和嘴角一抹浅淡无奈的笑意。
“那种情况下巨大的愤怒情绪造成血压上升,二度脑出血死亡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萧,”师兄站在急诊大厅门口,似乎在等我们,“一直以来我还把你当小孩子,看来是我错了。”
“呵,也亏了你从昨晚就停用了她的降压药。”刚刚在王理理床旁我留意了一下她的输液卡,上面除了常规补液外并没有降压药,而对于一个需要控制血压的病人来说,那些支持用药的剂量大了很多。
离开医院时我看了一下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个人达到了目的,一个肉体得到了解脱,我们,完成了一个案子,仅此而已。
“饿不饿?想吃什么?”郁然伸手拽我的耳朵。
“回家吧,你做,不想在外面吃。”我深吸一口气放松一下肩膀,“这就结束了?”
“不然呢?”郁然笑着看了我一眼,“一把火,毁掉一片森林都用不了多久,何况毁掉一个人。”
“不知道她变成亡灵之后会不会后悔。”我倚在门上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开玩笑。
郁然似乎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睁开眼睛,被眼睑遮盖的世界一片黑暗,偶尔会有光感,红色或者橘色,就像燃烧的火焰,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些在火焰中挣扎的影子,痛苦的,扭曲的,麻木的,奇形怪状,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就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解脱。
夜在降临,黑暗在繁衍,亡灵们可以开始活动了,你们,还在延续生前的烦恼吗?或者你们是否为生前的烦恼而懊悔呢?如果有答案,请在梦中告诉我,你们好,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
-------3132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11 23:10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7-11 23:18 编辑
【有毒的太阳】
阳光很温暖,明媚却不刺眼,一个干净温馨的小院子,有着青灰色的墙和整洁的不算平整的泥土地面,一个孩子站在秋日的梧桐树下,抬头看着我,眼中充满渴望。
你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饱含温度,同时对着那个孩子伸出手,他却突然退后一步躲开随即摔倒,然后看着我哭泣,眼中流出粘稠的红色液体,我挣扎着想上前拉他起来,他却开始腐烂,白嫩的皮肤上出现一个个沸水烫伤般的水泡,然后破溃,变红,流出**的液体,伤口一点点扩大,红肿,溃烂,露出黄白的脂肪颗粒,然后变成青灰坏死的模样,孩子仍旧坐在地上,面孔溃烂的不成人形,只留下一双眼睛,无助而惊慌,在消失之前,他说,太阳有毒......
“楚!”被郁然一巴掌拍醒,我终于摆脱了让人压抑的梦境。
“怎么了,睡的一身都是汗?没事吧?”睁开眼,郁然正坐在我旁边,头发湿着,脖子上搭着毛巾,似乎刚洗过澡的样子,见我醒了,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他的手温凉,让我感觉清醒放松了不少。
“没事,做梦。”舒了一口气坐起来,我瞟了一眼被我放在床头的资料,那是昨晚拿到的。
“你啊,你太容易吸收别人的情感了,作家都是这个毛病,嗯?”郁然在我脸上拧了一下,伸手拿过资料,“我大概看一下,你去洗个澡然后咱们出去吃饭。”
我应了一声,翻身下床,转身的瞬间又看到资料上那个女孩的照片,年轻而精致的一张脸。
凌心,女,26岁,6年前诊断自身免疫性肝炎,IGA肾病,目前诊断肝硬化,肾病综合征,低蛋白血症,胸腔积液,腹腔积液,水钠电解质紊乱,肾衰代偿期,重度抑郁症抑郁发作期。
刚刚看到她的资料时我有些意外,自身免疫性肝炎和IGA肾病都是自身免疫性疾病,一般诊断明确后立即用药治疗控制率在70%—80%,而且两种疾病的控制用药物都不是很贵,一般家庭都可以承担的起,按照资料显示如果她20岁明确诊断,那么正常情况下她至少要到六十五岁以后才会病到现在这种承度。
“你问到原因了?”去餐厅的路上,郁然问我。
“嗯,刚好苏彩是她的主治医生,凌心也是通过她找的我们。”苏彩和我曾经合作过一本小说,后来才知道她也是医生。
“怎么回事?”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叫苏彩了,一会让她说。”
“凌心20岁诊断明确,那时症状确实很轻,但从最初诊断到疾病活动进展,她妈妈一直不允许她看病,凌心没有经济能力,家里好像也没有人帮她,就拖着没有治疗,最近一次入院是3年前,她肝性脑病昏迷,是被邻居报了警才被送进医院,后来她妈妈借口送她出国治疗把她接出院,这次发病是因为腹水实在严重,而且基本无尿凌心自己跑到医院抢救室的。”苏彩说话的风格和郁然有点像,面无表情言语无波却是语气冰冷。
“你怎么知道的?”郁然问。
“呵,我主管她,她来那天就是我接诊的,也赶上我夜班,她哭了好久,后来告诉我的。”
“为什么要找我们?”按照病情的严重程度,目前凌心的病暂时不致命,但作为医学生出身,也做过医生的我,我知道她这一生,已经被现在的疾病毁掉了,不用利尿剂就不会排尿,一天比一天多的腹水,一天比一天困难的呼吸,高居不下的血压,肿到令人浑身发冷的身体,还有随时升高造成肝性脑病的血氨,她的身体,已经没有资格承载如此年轻的灵魂,但只是如此,是不是足以让一个人选择放弃生命?
“她有抑郁症,一直没有规律治疗,早晚都会自杀,她说,她想死的明白一点,至少有人知道。而且,她不想死在自己妈妈手里。”苏彩无奈地叹气,“我就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妈。”
郁然冷笑,扭头看我:“我陪你去?”
我摇头:“没必要,我去看看,心里评估也不用做了,她最近抑郁发作不是吗?”
苏彩点点头:“今天下午她妈妈应该会来,她的情况必须通知家属。”
郁然总说我过度的吸收了别人的情感,对于任何事容易带入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习惯,或者也是上天对于太多生灵从我手中变作亡灵的惩罚,但当每一次面对挣扎的生命,我想做的,仍旧是放他解脱。
“如果双手沾满血腥可以放你自由,那么请允许我选择万劫不复。”监护病房中,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女孩半靠在床上,淡薄的被子下是隆起的腹部,模样就像一个待产的孕妇,但她腹中的却是一日多似一日的积液,见到我,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在一部小说中写到的。
“我是凌心,你好,你的书我都看过。没想到,你是做这个工作的。”女孩说话时有些喘,资料显示她双侧胸腔也有积液,我看了一眼监护设备,鼻导管吸氧的情况下,她的指尖血氧维持在93%-94%,不正常却也不算太低,但相对于这样一个年级,这个数字可以说是残忍。
“你好,我叫萧楚。”我颔首打招呼,“你的委托已经通过了司法审核和我们的上级审核,我来看看你,在我离开之前,你都有后悔的权利。”
“萧楚......我更喜欢你的笔名,简然。”女孩似乎根本没有听我说话,嘟哝了一句,突然抬起头看我,两侧嘴角扬起,似乎是在笑,“我妈妈一会会来,马上你就会知道,我不会后悔。”
字数:1,916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12 22:01
爬着道歉,今天有点意外,文没有写,暂时不更。。。。。。。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15 19:54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7-15 20:53 编辑
女孩有着一张非常精致好看的脸,笑起来带出几分俏皮可爱,苏彩在我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我回了医生办公室。
“你说人怎么就能狠毒到那种地步?”苏彩同样是很容易对事情带入感情的人,但她比我容易愤怒的多。
“总会有原因吧?”我从病例车里抽出凌心的病例翻看,发现一些抢救知情同意书后面,是她自己签的字。
是否接受有创呼吸机辅助呼吸,胸外按压,电除颤等有创抢救措施,签字:不同意,凌心。
是否接受无创通气,急救药物抢救措施,签字:不同意,凌心。
是否接受有创外科操作,如导尿,胃管等,签字:不同意,凌心。
最后一张,苏彩说是凌心要求她提前打出来的,那一张上并没有患者签字,而写的是:死者家属签字。
是否接受尸检,家属两个字被划掉,写上本人两个字,签字:不同意,凌心。
“从字迹看,她还有求生欲望。”我阖上病历夹转头看苏彩,凌心的签字有力且极其克制,笔画粗细几乎一样,这证明她写这些字的时候心情压抑并且愤怒,她在用这种方法**,或表达她的不甘心。
“那是她剩下的唯一的反抗方式了,我告诉过她,只要她同意,我可以向医院申请通道,先治疗,费用可以全部延迟,我甚至可以帮她募捐,但是她拒绝了。”
我耸耸肩没有再回答,关于她为什么要拒绝不是很关心,如果她真的有抑郁症的话,那么自责和自罪两种感情会时刻控制着她,或许,她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你们是大夫不是,管不管12床啊?”一个女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皮肤黝黑,看穿着和模样,我相信不会是凌心的妈妈。
“怎么了?”苏彩转过身问。
“能不能给小姑娘开点通大便的药啊,她两天没大便了。”女人说话带点口音,应该是凌心的护工,好的护工通常会关注病人的每一点细节,比如小便的量,比如浮肿的程度,比如喝了多少水,经常有护工看护植物状态的病人一看就是好几年,而病人通常会连褥疮都没有过,所以对于负责人的护工我都会很尊敬。
“好,知道了,等开好护士领了药就给你。”我笑着对她点点头,女人应了一声走了。
留观室的办公室和留观病房就隔了一道门,凌心的床离办公室很近,我靠在门边就能看到她。
那个护工回去把歪斜着靠在床头的女孩扶正,给她**手臂,女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显得皮肤更白,歪着头默默的流泪,隔一会就抬手试一下眼角,护工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似乎在试图哄她开心。
留观室很大,一共十二张床位,左右各六张,床与床中间有隔开的布帘,但那些帘子通常不会被拉上,因此我站的地方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每一个病人,和他们的监护设备上的数字,当然,还有留观室的正门,在正前方办公室门的对面。
一个黑色裙子齐耳短发的女人正从那扇门走进来,我侧头对苏彩说:“好像来了。”
“嗯?”苏彩凑过来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是不是啊?”
那个女人穿过整间病房,在凌心的床尾站了一下,然后扭头看见我,旋即向办公室走过来。
“你好,你是医生?”礼貌的问话,但我却凭空对这个女人生出一股厌恶,她说话时微微抬起下巴然后垂下眼睑,视线划过她自己的鼻尖然后看向对面的人,眉毛是倒八字,眉心有皱纹,这种人的气场永远是晦暗枯涩的感觉,让我无端的厌烦,不想和她说话,我用下巴指了一下苏彩:“里面。”
女人微愣,上下打量我,嘴角向两侧扯了一下,似乎我刚刚的做法对她是非常大的不敬,她正在用表情告诉我她很生气。
我靠在门边抬眼和她对视,女人收回目光走进去了。
苏彩一直在看电脑对医嘱,假装一切都没听见,直到女人走进去问:“你是医生?”
苏彩看着电脑,没回头就答道:“啊,怎么了您?”
“你好。”女人走近,“我想问一下我女儿的情况。”
苏彩这才转回身:“你女儿?”
“就是旁边这张床那个。”
靠近办公室旁边左边是凌心,右边是一个63岁肾衰竭的老人。
“啊?1床不是个老太太么?”苏彩装糊涂,我差点笑出来。
“12床。”女人似乎很不高兴,特意抬起头看向苏彩的脸。
“啊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女孩就一个人呢。对不起,您想问什么?”
“她没什么问题吧?”
“......”苏彩一愣,随即看了我一眼,我冷笑一下,就听在我身后护士台配药的护士嘟哝一句:“这女的有病吧,病成这样能没事吗,她闺女肚子那么大里面都是水,她还以为怀孕了呢?”
我看向凌心,刚好撞上她的视线,见我看她,女孩似乎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问题很大。你听我跟你说啊,”苏彩看向女人,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她现在是肝硬化,肾病综合征,可是其实她原本的病,你知道吧,就是自免肝和IGA肾病,其实一般不会这么重,她这样都是耽误的。所以我建议你们这次规律治疗一下,不然她这样很痛苦。”
“治病也很痛苦啊。”女人说,然后又抬了一下下巴。
1828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20 20:52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7-20 21:02 编辑
“那也比病成这样儿好啊,治病有效果了人就没那么痛苦了。”苏彩眼睛瞪大,手却放进了白大褂兜里,明显快要控制不住脾气的感觉。
“你以为我不知道呢,她这病又治不好。”
“那是因为根本没有治过。”我从凌心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那个女人,“你是她妈妈对吧,你好,我是你女儿请来的死亡陪护师,萧楚。”
女人一愣,随即皱着眉仰起头看我:“什么啊?什么陪护师?”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但是她要求我告诉你。”
......
入夜,在医院门口见到郁然时,我耷拉着一张脸瞟了他一眼:“嗨。”
郁然过来拧我:“还‘嗨’呢,你看你,脸耷拉的快掉地上了。”
我拨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饿。”
“好了好了,吃饭去。”郁然像拍狗一样拍我的头,在我回身踹过去的时候笑眯眯地走开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了。
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的我就接到了苏彩的电话:“凌心有点不正常。”
到病房时,苏彩和二线医生还有一个护士都围在凌心床前,其他病人都很安静,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他们都根本无力顾及。
“怎么了?”郁然在我之前开口问,然后习惯性的把我挡在了身后,我只好往旁边迈了一步。
“她蛋白太低要抗凝,我给她开的肝素,应该是早八点一支,晚十点一支,可她说昨天夜里有人给她打过了。”苏彩扭头说了一句,然后又看向凌心,“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我昨天晚上十点打了一针,然后我一直玩手机,12点才睡,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护士把我推醒了,给我打了一针,就在这。”女孩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腹部,右下腹的地方。
苏彩掀起女孩的衣服,白皙的皮肤上有青色的血管影,还有一个不显眼的红色小小的点。
“不可能啊,留观的药都是现开现发,我不开医嘱你怎么拿药啊?我医嘱上也没有。”
“你再想想,是不是昨天晚上十点的那针,你记错了?”二线大夫问。
“真没有,”凌心有些焦急的挥了挥手,“我十点还没睡呢,就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十点那针是打在这边的。”女孩指了指左边。
护士说:“是,昨天小张值班,她打肝素都打那边。”
我们几个都一愣,女孩右边肚子上确实有痕迹,肝素的针很小,印记消失的很快,那证明确实是打过不久......
“你知道吗?夜里要打针,领药都是护工领,你知道吗?”苏彩问站在旁边一脸茫然的护工。
“她睡着了。”凌心说,“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天快亮的时候,护士在我这打了一针。”
“哪个护士记得吗?”我问。
“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的,戴了一副黑框眼睛,我还以为是医生,我就特意看了一眼胸牌,上面写的护士。头发还烫过,眼睛旁边有个红色的点。”
“......我X......”苏彩愣了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二线大夫直接转身张开双臂把我们往办公室带:“她就是记错了,那个护士,给她把针打了,没事没事,都回办公室吧。”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一些大医院的抢救室,留观室,重症监护室非常愿意招男护士,因为身体优势,男护士某些方面比女护士要更适合一些工作。
这里确实有一个符合凌心描述的男护士,瘦瘦高高,烫发,戴黑框眼睛,眼角边有红色的朱砂痣。
他叫杨华,一个星期前猝死,死因是阿斯综合征,即突发心律失常造成的急性脑缺血发作,简单说,他是累死的,那之前留观的工作很忙,他似乎连着值了两个夜班,他死在了工作岗位上,对此医院慷慨的做出了补偿,同时向市里申请了表彰。
大家都说,杨华很爱这里。
“是幻觉?”苏彩问。
“谁知道呢。”我靠在椅子上叹气,昨晚睡的晚,早上匆匆起床让我很没精神,觉得脑袋里面都在嗡嗡的响,闭上眼睛就看见带着口罩和眼镜,高高瘦瘦面色铁青的杨华。
“怎么了?”郁然站在我身后伸手探我的额头。
“嗯,没事。”我摇摇头,睁开眼,“有人和凌心提起过杨华的事吗?”
“不会的,她刚来三天,杨华那事医院特意开会说的不许随便议论,谁也不会当着病人面提这种事。”苏彩摇头,“其实就算真看见我也不奇怪,杨华就是工作狂。”
“医生,你们谁管12床小姑娘啊?”听口音就知道是凌心的护工。
苏彩背对着门,听她说话没有转身而是从椅背上仰过身子看她:“怎么了您说。”
“医生你和她妈说一下啊,她妈刚刚打电话说让我给小姑娘办出院啊。她能出院不能啊,她肚子我看还那么大呢。”护工用手在肚子上比划着,看看我又看看郁然,“那么大,多可怜啊,这出院多危险你说是不是。”
“你给她打电话,说让她过来一趟,我和她谈谈。不然我不给她办。”苏彩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仰过去了,我赶紧抬腿揣着椅子以防翻了,郁然直笑。
“那行我再给她打一个。”护工转身往外走,郁然扭头叫住她:“麻烦等一下。”
我仰头看他,护工也回头,郁然问:“凌心说她昨天夜里打过针,你真的不知道?”
“她哪打过针,我都没给她取药,没有药她打什么针。她肯定睡糊涂了。”护工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意。
“你在这里做护工多久了?见过她说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护士吗?”郁然问。
“见过,怎么没见过,上个月还见呢。不过好些天没看见了。昨天他没上班,不是他。”护工回答的很自然很顺畅,不像在说谎。
“嗯,好,没事了,您去打电话吧。让她妈妈尽快过来。”郁然说,然后低头看我,我耸耸肩,恍然又想起了那个小姑娘。
“哎,看看那小女孩,她叫你们呢。”护士探头进来说,手上还拿着注射器。
苏彩一蹬腿在椅子上扭两下终于坐直了然后站起来往外冲,我和郁然跟着一起走。
“你不是还有自己的案子吗?不用陪我。”我边走边说。
“下午,我和你吃过午饭再去。”
“嗯。”
“你说谁?”苏彩瞪大眼睛问。
“就是那个护士。”凌心指着她斜对面一张床说,“给那个老爷爷打针的那个,就是他,昨天给我打针的。”
我们一起扭头看过去。
那是病房的5号床,病人是个意识障碍的老爷子,基本上是昏睡不醒的状态,他的床边,没有任何人。
“哪个?那个还是那个?”苏彩指指对面两张床,挨着5号床,护士正给6床的病人换液,虽然是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但比起透明的空气,要让人能接受的多。
“不是,就是那个,5床。”凌心有点急了,“就是他,他昨晚给我打的针。”
我们都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护工也在看,护士也是,凌心对面的是1床的病人也伸着头看:“你们看什么呢这是?”
“凌心,”我扭头看看快哭出的漂亮女孩,“你能看清那个护士在干什么吗?”
“打针吧?”凌心歪歪头仰起脸,“他给他手背扎了一个输液的那个针。”
我皱皱眉,转脸看郁然,郁然拍拍我的手背,扭脸盯着5床的方向......
不到10秒,悬在5床床头的监护设备开始报警,老爷子的心率跳到158,血压下降到78/45,指尖血氧80%,不等苏彩过去,血氧掉到50%。
护士和苏彩都过去了,我和郁然没动。
“他还在吗?”郁然问。
“那不是吗。”凌心仍旧指着刚刚的方向,“他在看你呢。”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打个冷战看过去,郁然突然侧身挡住我,恶狠狠的看向对面的空气,我差点笑出来,拍了他一下:“傻了啊你?”
“他出去了。”凌心说。
“......”
恶犬就是恶犬,鬼见愁啊......
苏彩走过来了,好看的眉毛拧的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老爷子不行了,家属也说不用药了。”
我看向监护仪,血氧测不出,血压测不出,只有心率还显示着33,那是药物的作用,此时,老人已经离开了。
“我X,”苏彩气呼呼地骂了句脏话,“大白天闹他妈什么闹。”
我拍拍凌心的肩:“没事,我们找了你妈妈来,一会她来了让她找去办公室。”
女孩点点头,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说这话时,她看着刚刚去世的那个人的方向。
我看看郁然,郁然抓抓我的头发,然后拍了拍凌心的肩,我们都没说话,一起回了办公室。
“有些事,就是没法解释的,你在医院这么久了还大惊小怪的?”我拍拍还在生闷气的苏彩。
“我没大惊小怪,我就郁闷,这分明是挑战我的气场。!”
“......”
“医生,她妈妈来了。”护工进来说。
我靠在离门口最远的一张桌子旁边,郁然靠着桌子站着,都一起看向门口。
“你好,你找我?”女人仍旧是那副模样,看向我的时候却有点紧张似的,匆匆瞟过立刻收回,然后抬手抚平裤子上几个褶皱,才重新看向苏彩。
看来,她已经明白死亡陪护师的真正词义了。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然后又看向她,不记得哪首诗里曾经提到,母亲是孩子的太阳。
有时候,太阳,阳光,也可以是有毒的,但至少这次,我想知道原因。
字数:3,196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22 20:42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7-22 22:32 编辑
“我听护工说您想让凌心出院?”苏彩问。
“是啊,能走就走呗,在这待着干什么。”
“她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建议她走,很危险。”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治疗?是缓解呢,还是能彻底治好?”女人歪着头仰着下巴,从我角度,可以看出她侧脸的轮廓,和凌心的很像。
“如果治的话,她现在这个年纪,能改善很多,生活质量能提升很多。但是一个是她的基础病,自免肝和IGA肾病本身就是治不好的,只能控制,还有一个就是你们治的太晚了,如果早治,效果会更好。”我很佩服苏彩的情绪控制能力,她和再过分的人说起话来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那还是治不好啊,治不好我干嘛还在这治啊?”
“病人今年25岁,已经成年了,走不走除了你,还需要她同意。”郁然突然开口。
“呦,您谁啊?”
对于女人质问的语气郁然似乎全不在意,挑了一下嘴角:“医生。”
“她同意啊,她不同意我能让她走吗,我有什么权利啊。”女人撇撇嘴,苏彩趁机接话:“那行,咱们一起谈谈。”
凌心不能下床,我们都围在了她的床边。
“凌心,你这个情况还不能走呢,你知道吗?”苏彩问。
“我们回去治,都说好了。”女人抢在凌心之前开口。
“你们所有家属都商量好了吗?您用不用和她父亲谈谈?”苏彩问。
“我爸说给我治。”凌心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女人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转脸看苏彩:“你给开吧,开出院吧,我等着走呢。”
我低头看凌心,她也正看我,眼中带着请求,我点点头,转身拉上了身后的帘子,把这张床和其他人的床位隔开,郁然扭头交待护士去拉了个屏风挡在了床前。
苏彩和护士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自觉的走开了。
“我现在给你开。”苏彩扔下这句话,对着我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她病成这个样子,就这么走了,很痛苦,还有最后一支利尿剂,给她用了,她能舒服点。”我说,从兜里掏出刚刚护工打算交给护士的利尿剂和一支注射器。
“不用了,我们回去再说。”女人伸手给凌心掩了掩盖在脚上的被子。
“也是,我是医生,我也给你说句实话,她这个病,这辈子是治不好了。”我把手里的药和针随手扔在了床上,郁然伸手把我往他身边拉了一下,离开床边远一点的地方。
“行,你别说了。”女人侧了侧身子不再正面对着凌心。
“我听凌心说了,她姥姥也是这种病,治的很痛苦。你很疼女儿,最初不治疗是想用中药,但是专业一点的中医都建议接受正规治疗,所以后来就开始在小诊所开药,凌心喝过的药你都尝过。你是个好妈妈。”见过凌心后,我们用手机聊过天,对于原因我大概猜到了,但其实我更希望我猜错了。
女人仰起头:“我尽力了,有命活没命死,我要是病了我就不治。”
“你习惯这样说话,这样会给你底气对吧?凌心的病开始无法控制是在3年前,刚好是你和你先生离婚的时间。那时你开始对凌心变了态度,是你真的因为你先生而连带着恨她,还是你只是觉得你应该恨她,这样就不用内疚了?”
我很希望我猜错了,如果这个女人一直是狠毒的,那么我就可以少背负一个亡灵。
但女人没看我,瞪大眼睛似乎想反驳,凌心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妈妈,我们一起走吧。你看,那个护士又来了。”
心电监护开始不知疲倦的报警,心率极具上升后开始下降,很快,一切都归零了。
如果空气从大经脉进入血液循环,很快就会造成大面积肺梗死,严重的心律失常甚至阿斯综合症,凌心知道从什么地方注射空气是最快最有效的,她说,她翻了好多的书,她很早就想试试了,让她的妈妈做观众。
我伸手把针从凌心的手里取下,递到女人面前:“死亡陪护师的意义就在此,让她解脱,她其实可以自己解脱,但她想让我们陪着,然后告诉你一句话。”
请你帮我把这句话转达给她:妈妈,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毁了我的一生,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爱我,我多想你能陪着我啊。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你已经错了,于事无补,她是自杀,和你没关系。”我把针收回来装到透明袋子里,这是收敛组需要的证据。
“医生啊,她这样走痛苦不痛苦啊......”女人终于把一直扬着的头低下了一点。
“相对于肝硬化,腹水,不能呼吸,无尿,全身衰竭,还有这辈子都被亲生妈妈毁掉,会好受的多。”我拉开布帘走了出去,拿出手机叫了收敛组的人来,凌心的护工一直站在屏风外面看着,一脸焦急和茫然,刚刚报警的声音她听到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护士进去给药抢救,我听到她在叫人,也听到护士告诉她等一等,里面有人。
“大夫,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没了?她不应该啊。”
“这是她妈妈的意思。”我拍拍她的肩膀。
“唉,走就走吧,我看着她也是受罪。”护工摇摇头,转到屏风里面去了,隐隐地似乎听到她在念叨:“活着也是受罪,死了享享福吧。”
“等你收拾完这里,记得把她的身份证还有户口本拿来,要开死亡证明的。还有,剩下的药要退一下,把账和护士结了。就你一个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办公室前,我隔着屏风和那个女人说。
“你出去吧,我给她收拾吧。我给小姑娘擦擦。”护工说。
女人面无表情的挪了出来,愣愣地站着。
“你怎么让病人站着打针啊,多不舒服啊。”斜对面,2床是一位嗜睡的老人,似乎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这时他醒着,突然指着女人的方向说,女人一个人站着,老人对着她身旁的空气念叨着:“小杨,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让病人站着打针呢。”
......
入夜,下了好大的雨,没有打雷,倒是有好几个劈开天空的闪电,我拿着伞刚刚走到门口郁然就推门进来了,头上身上都是雨水。
“一会泡个热水澡,小心感冒。”我一边用毛巾给他擦头发一边说。
“嗯。我回来的时候遇到苏彩了。”郁然说。
“嗯?”
“那个女人死了,低血糖性脑病。她有糖尿病,好久不吃药了,今天一天没吃饭。”
“嗯。”
郁然拍拍我的手:“没事,你做的很好,她的抑郁症状比凌心还重,没有你,她早晚也会自杀。何况她这样死也确实是意外。”
“苏彩给我打过电话,那女人晕倒在医院大厅,手里有注射器,她本想自杀的,但那之前,就发病了。”我揉揉郁然的头发,“又把我当孩子,我什么时候为工作的事后悔了。”
“不是怕你后悔,是怕你又胡思乱想。”
“我是在想,你说,这两个人变成灵魂,还会有关系吗?凌心真的愿意让那个女人陪着?”
当生魂变成灵魂,之前的恨和爱,还会存在吗?亡灵们,愿你们在雨夜,安好
字数:2,442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27 21:45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7-27 23:17 编辑
【恶魔颤音】
“你祈求无尽的才华,舍弃让人懊恼的平庸?你渴望聚光灯下的傲然气质,逃避被淹没的命运?人类,只要你还是人类,哪怕你只是没有思维没有头脑的一堆蛋白质,只要你还背负“人类”的称呼,那么,你,就做不到。但我可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你,给我你那可以永远不灭的灵魂,知道吗,人类的灵魂是所有物种中最珍贵的,因为它可以永远存在,肉身毁灭,它可以重生,忘记从前的一切,从新开始。这些,哪怕是我,也做不到,魔鬼灭亡了,就真的灭亡了。怎么样,给,还是不给?看,只要握住我的手,你就能得到一切,那些都不再是梦,不再是幻觉,如何?换,还是不换?”
“你确定他是人格分裂不是精神分裂?”和郁然一起推门出来,我们都没有理会还在后面演讲的人。
那是我,正确的说是我们这次的雇主,因为资历关系,涉及到精神、心理疾病类的雇主我都必须在高年资的人的带教下进行,何况这一次又是个很特殊的案子。
“确定,”郁然看了我一眼,“幻视幻觉幻听他都没有,同时有明确的时间丢失,最初出现症状时李洹很害怕,一直在隐瞒。”
我点点头,目前国内对于多重人格障碍即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诊断区别还很不明确,但这也确实有困难,简单明了又不负责任的解释一下,精神分裂是一个身体,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本身出现问题,本人控制不了,也无法区分正常和发病状态,而人格分裂则是一个身体,两个甚至多个灵魂,主人格一般不会知道附人格的存在,在被另一个人格占据身体的时候会出现时间丢失,能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异常并且通常会隐藏。
“那刚刚的是?”
“根据病例资料看,那是主人格,也就是原本的李洹,我们这次的雇主。”郁然拍拍我的肩,“坐一会,东方去问情况了。”
东方回来的时候我和郁然正通过监视画面观察李洹的情况,画面中刚刚那个神神叨叨的年轻男人已经安静下来,正翘着二郎腿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翻一本书,偶尔会抬头看看监视器微笑一下,没猜错的话他是在和我们对视。
“这应该是李洹的副人格,他叫自己李桢。”东方拉了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我刚刚去问了院长,院长已经签字了。”
“签字?院长和他,”郁然指指屏幕,“有关系?”
“嗯,李洹是院长的儿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被明确诊断。”东方耸耸肩,“李洹不正常的现象被院长发现大概在半年前,李洹自己坦白发现时间丢失是在一年半以前,而院长和副人格也就是李桢交流来看,李桢承认自己早在两年半以前就出现了,但是活动在夜里,也就是李洹睡觉的时候,但后来因为身体吃不消他逐渐改为白天活动。”
“副人格很强势?”我问。
“更严重,李桢现在根本就占据统治地位。李洹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李桢的确切存在,只知道自己不正常,李桢也从不和他对话,但李桢是知道主人格的存在的,并且似乎对主人格很蔑视。目前为止副人格的出现时间比例绝对大于主人格,一些社会活动都是李桢在进行,而李洹只有在独自一人或者面对副人格讨厌的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们这次的雇主是李洹。”我看看郁然,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东方也点头:“院长也不确定李洹这个人格打算自杀是不是真的出自本意,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副人格,也就是李桢,是个智商和情商都非常高的人,很不好对付。”
“但院长仍然同意了,”我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李洹本身应该是个懦弱胆小没什么成就的人,但李桢不同,他应该是李洹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你刚刚说社会活动李洹完全不参与,如果没猜错,应该不会是李桢强行剥夺,而是他本人不愿,他在一点点退出生活。”
郁然站起来在我脖子后面捏了一下:“我们去和那个高智商人格谈谈?”
字数:1,441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7-29 21:33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7-29 23:31 编辑
“还有,小虫,”东方叫住我,“你那个师兄好像和这儿关系不一般,这次也是他牵的线。”东方边说边看了一眼郁然,不用扭头我都能感觉到旁边这个人的气压开始降低了,然后手被他狠狠攥了一下。
我白了他一眼往外走:“每次都是你欺负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李洹的病房被单独安排在顶层的一个酒店式病房,设施豪华而完备,所有的家具都没有棱角,但看上去并不奇怪。
李洹,或者说李桢,仍旧保持着监视画面中的姿势。黑色的衬衫,随意又恰到好处的解开两个扣子,袖子被卷到手肘处,哑光黑色低调却精致的腰带,剪裁得体而合身的休闲西装裤,英伦风的鞋子,只看模样就知道是名牌,加上他本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清爽的短发,留了细碎干净的刘海,相对于刚刚疯癫狂热的状态,此刻的人脸上多了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整个人是温润如玉的气质,如果不知道他的背景,我会承认仅凭打扮和气质,这已经是一个足够有人格魅力的人。
“哦嗨,你们好。”似乎一直在等我们似的,我刚推门走进去他就抬起了头,顺势把放在膝上的书阖上,我扫了一眼,是《神曲》。
“你好。”我点点头打个招呼,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郁然有些不赞同的捏了一下我的脖子,惯用右手的人的右侧相对于我来说是劣势方,而是对方的优势方位,这会让原本就自负的李桢更有一种处于上风的优势感,但也是让他卸下防备的最好位置。
我用眼神安抚一下似乎不太高兴的郁然,他假装没看到,扯开我在我的位置上坐下,我挤在他旁边离李桢远一点的地方翻白眼。
“呵,你们关系很好。”李桢一手轻轻托着脸侧,扬起嘴角浅笑,那是个很完美的姿势,角度,笑容,表情,足够的有魅力,我扭头看了一眼郁然,他眼里划过一丝冷笑,这个人非常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并把它发挥到最大。
“你是谁?”我问。
“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没人告诉你吗?看来你并没有完全看透他。”我说,“你好,我叫萧楚,他是郁然,我们是李洹请来的死亡陪护师。”
“...你说,他...想死?”李桢愣了一下,随即眉心皱起,说话的语气让我相信他真的不知情。
“很意外,你知道死亡陪护师具体的意思?”郁然问。
“他想死?”李桢看了我一眼,重复刚刚的话。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李桢的语气和表情是装不出来的震惊,愤怒还有难以置信,这绝不是知道一个自己蔑视的人想要自杀时的表情,而按照李桢的人格性格分析,如果他真的轻视李洹这个人格,那么对于这个消息,他或许可以早就猜到。
“没错,在他可以控制的时间里,他通过其他人联系了我们,并且他的要求和档案都已经通过了司法审核,陪护师组织内部审核,他父亲已经签了字。”我说。
“这不可能!”李桢突然站了起来,书掉到了地上,“他现在很开心,他状态很好,他不会这么做。”
“一个被另一个灵魂控制了身体,占据了生活的人,时间永远在丢失,却不知道原因,任何人都会觉得痛苦,你凭什么说他开心?”
“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李桢对我吼道,然后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慢慢坐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该知道什么?”郁然突然问。
李桢微愣,嘴角动了两下却什么都没说,躲开了郁然的眼神。
“你给外界的信息一直是你在掌控李洹,你轻视他这个主人格,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而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李桢,我们到底该知道什么?李洹作为主人格为什么放弃权利?”我问。
“我知道死亡陪护师都是有医学背景的,那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出现?”李桢似乎冷静下来了,但眼神已经没了刚刚见面时的锐利,此刻满是孤独。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确实目前学术界对于多重人格障碍的病因争论仍然很大,但是来自于童年,特别是9到12岁期间的心里创伤是大部分患者的发病基础已经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肯定,同时,连接人左右脑的胼胝体病变,导致左右脑功能分离,双方功能不平衡时,优势一方占据主动权也是影响最大的说法,但我不相信李桢需要的是这个答案。
“真正的原因你要问他,或者你自己。”我耸耸肩。
“......他有没有说原因?”李桢很快稳定了情绪,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我问。
“递交上的申请中原因写的就是我刚刚说过的那些,但,”我抬抬眉毛,“现在我相信,另有原因。”
“我们想和他谈谈,可以吗?”郁然问。
李桢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然后摇摇头:“他不喜欢与人交流。如果我强行退出,要么他会陷入沉睡,要么就会像刚刚那样。”
“他,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字数:1,745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2 23:00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8-2 23:34 编辑
“你有最想保护的人吗?”李桢不答反问,随后抬头看看郁然。
我扭头和郁然对视一眼,老实的回答:“有。”
“为了那个人,即使拼上性命,也再所不惜不是吗?你们,”李桢伸手指指我们两个,“如果对方需要你拼上性命去保护,你们会吗?”
我刚要张嘴,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然后说:“当然。”我哼了两声对着他翻白眼,直接被他忽略。
“呵,那很好。我累了,想休息了。”李桢闭上眼睛,声音里都是疲倦的感觉。
“你休息,他也不会出现吗?”我问。
“不知道,他一直不理我,”李桢重新睁开眼睛,“你刚刚问我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他一直不理我。”
那之后李桢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和郁然只好离开。
“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不同人格之间真的可以交流吗?”我问郁然。
“我接手过的还有读到的资料中,大部分是会有交流的,特别是两个以上的分裂人格,通常会有一个类似领导的人格出现,治疗中医生通常会选择和这个人格交流达到人格统一。”
我点头:“我记得24个比利中,最后也是由被称为老师的人格最后统一了所有人格,书里面提到他们交流就类似于在一个大的房间里大家聊天。”
“嗯,”郁然点头,“人格分裂通常有心里创伤基础,加上脑部病变,类似胼胝体发育异常,脑内肿瘤,癫痫后遗症等等,副人格的出现都会有一定的意义或作用,比如保护,代主人格承受痛苦,逃避现实一类的。但副人格优秀并强大起来后,主人格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评分会提高,但李洹这个有些不同啊。”
“你觉得李桢像不像李洹创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自己?不管从情商,智商各个方面看,李桢都比李洹要成功,而李洹在一点点退出生活。如此看,咱们开始拿到的资料好像不太准确,李桢并没有完全替代李洹的打算,而是正好相反。”
郁然从后面捏捏我的脖子:“还有,人格分裂中如果一个人格选择死亡只要选择永远沉睡就可以了,他没必要找我们。”
“或许他是想通过我们和李桢对话。”我说。
“呵,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嗯?”郁然啪的拍了我的头一下,我扭头一脸茫然地看他:“干嘛?”
“李桢说过,李洹不与外界交流,至少不会正常的交流,可这次我们拿的资料基本完善,有当事人的签字。”
“......”我鼓鼓腮喷出一口气,“去找曹师兄谈谈?”
郁然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天花板,用下巴看我。
“......”我踢了他一脚转身往前走,“快点走,谈完去吃饭,饿了。”
郁然追上来搭我的肩:“谈完就吃饭,这么说他就在这?”
我掏出手机扔给他:“自己看。”
就在刚刚我收到来自师兄的信息:我在院长办公室,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办公室只有师兄一个人在。
脱下了白大褂,衬衫加西裤让他看上去儒雅英俊,似乎这身打扮更适合他。
“师兄。”习惯的称呼改起来有点难度,而且实话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
郁然一如既往的一副全世界欠他钱的脸,师兄也没在意,起来给我们两个让座。
“我知道你会有问题问我。”
“其实我没发现,是他。”我看了一眼郁然,“然后就收到你消息了。”
我实话实说,师兄有点没辙似的笑了一下,我对着郁然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说话。
“李洹很信任你?”郁然突然变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笑意问师兄。
“他是我表弟,从小就和我比较亲近。”师兄没否认,“是我最初发现他的不正常的。为了隐藏,李桢从不在我面前出现。”
“李桢在配合李洹的隐藏?”我问。
“嗯,”师兄点点头,“后来一次家庭聚会上我第一次见到李桢,但他不和我说话,等我找到机会接近他时,出现的仍然是李洹。”
“所以我们拿到的资料是有误导性的,起主导作用的根本就是李洹,李洹一直知道李桢的存在,李桢也一直在听他的安排,真正高智商的那个是主人格。”郁然冷笑。
我点头:“李桢更类似于一个忠诚的替身。”
“或许吧,”师兄笑的有些勉强,“我对人格分裂完全不了解,但我了解李洹,他找到我问关于你们的事时,我就知道我劝不了他。或许你可以。”
“师兄,我尊重我的雇主的选择。”我叹口气看着他,“李洹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拦着他才会找我们,他的目的除了永远放弃生存权,更主要的是要我们和李桢沟通,因为抹杀掉一个人格,必须有另一个人格的配合。”
师兄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如果能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告诉我?”
之后我们又去看了一次李桢,或许是李洹,那个人只是沉睡。
“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说服李洹,让他选择接受治疗,进行人格融合?”
如果真的是脑内实质病变,放弃一个人格等于放弃一部分大脑的功能,那么势必会对未来造成影响。
“你啊,”郁然在开车,空出一只手捏我的脸,“刚刚谁义正言辞地说尊重雇主的选择的?”
“打个岔而已,”我抓下他的手,“毕竟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同。以前有过吗?”
郁然摇摇头:“没有,这次能过应该是看的那里院子的面子,咱们和他们经常有合作。”
“李洹的爸爸是院长,他也希望李洹消失留下李桢?”
“呵,或许这才是李洹这样选择的最初的原因。”
来自童年的创伤和负面情绪多半会对人的未来造成影响,也是很多精神神经类疾病的发病原因,这一点得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专家肯定,而这些创伤,多半都来自最亲的人,这一点,或许是所有人都不想承认的。
保罗策兰有一首诗中写到,死亡是花/只开放一次/它就那样绽放/开的不像自己。
黑夜从城市内部升起,扩散,有人在赶路,有人才开始苏醒,除了死亡,或许生活和生命,也不像自己。
字数:2,093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2 23:03
很对不起,八月开始要到新的地方学习,会很紧张,所以可能只有周末有时间更新一次了,而且有些专业问题也需要去找专门的老师问一下,虽然是小说,写出来也要负责,鞠躬~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10 23:25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8-10 23:28 编辑
第二天下午吃过午饭,我们又找到了李桢。
和昨天相比他似乎沧桑了一点,但仍旧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清爽,我们进去时他正在敲电脑,我匆匆一瞥发现他似乎是在发邮件。
“看来院长果然很喜欢你。”我扯了张椅子坐下,伸手拿过被扣在桌子上的书,仍旧是《神曲》。
“你说这个?”李桢看了一眼电脑,随即浅淡礼貌的笑了一下,“我也有工作要处理,何况我并不需要被完全隔离。”
郁然瞟了一眼我手中的书,对他说:“你确实很厉害,上午的时候我们大概调查了一下,自从你出现后,李洹的生活圈子,工作状态,外界评价几乎都是正向改变。”
“呵,没什么,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比如什么?为他而活吗?”我问。
“如果我回答了,你们会拒绝这次的任务吗?”李桢看着我。
“除非雇主愿意,否则,不会。”我如实回答,“或许你可以说服他,虽然你说他从来不理你,但你们是有交流的,对吗?”
李桢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暗淡,说起话就像自言自语:“他从不听我说话,但是他说的没句话我都会好好的听,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信任你吗?”郁然突然问。
李桢一愣,看看我又看看郁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仍旧什么都没有说,接下来是很长的沉默。
我和郁然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经验和职业的敏感告诉我,接下来出现的人不论是李洹还是仍旧是李桢,我们都会有收获。
大概三分钟,表情呆滞的人突然动了动,皱起的眉稍稍舒展,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站起来看看我们,慢慢开口道:“世界上只有丑陋的人,没有丑陋的树,树也会悲伤,但悲伤的树仍旧是美丽的。”
我挑挑眉笑了一下:“原话应该是:世界上只有难看的人,没有难看的树,树也会痛苦,但痛苦的树仍然是美的。”
郁然扭脸看我,一脸的不明所以,我耸耸肩:“这是顾城1987年在巴黎参加诗歌研讨会时说的话,很巧,他在说这几句话之前也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说话的人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有些惊喜地看着我:“你竟然知道?”
我歪歪头:“很意外吗?我很喜欢顾城,大学的时候读了很多关于他的东西。”
“有点意外,毕竟现在读诗的人不多。”他笑起来有些腼腆,微微低着头,眼睛向上看,说话时用手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就像一个羞涩的大男孩。
“李洹?”郁然冷冰冰的旁边问。
“......”大男孩咬咬嘴角用余光瞄了一眼郁然,然后试探着看我,我一愣,随即对他笑了一下:“他是郁然,我们是你找来的不是吗?”
“如果你一直不和我们交流,那么对不起,我想我有权利终止合同。”郁然说起话来面无表情,我偷偷给他使眼色,李洹好不容易出现,再让他吓回去就惨了。
郁然凉丝丝地看了我一眼,倒是很配合的不说话了。
我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推过去:“你看神曲?”
李洹摇摇头,嘴角轻轻地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我:“大概翻翻,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命运这种东西的存在。”
“知道有没有又怎么样?”我问。
“那样是不是就有办法逃脱了。”李洹眼神放空,似乎在讲一个故事。
我挑挑眉:“顾城说过,命运不是风吹来吹去,命运是大地,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在命中。”
“你懂的真多,要是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李洹很高兴的看着我说,“不过桢也喜欢顾城,你可以和他谈谈,他会很开心的,以后没有我陪他了,他需要一个可以聊的来的朋友。”
“你可以一直陪着他,只要现在终止合同。”郁然的声音里能结出冰碴了,我扭脸看他,他一脸我欠他钱的表情,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偷偷踢了他一脚。
“......你是不是讨厌我......”李洹声音越来越小,夹杂了几分颤抖,身子缩到了一起。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李洹,你在利用我们。”郁然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没......我...”李洹似乎快急哭了,求助似的看着我,“我没有,我只是......我...”
“没关系,你别紧张,”我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冷静,“我们不会轻易取消合约的。所以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李洹挪动身子坐好,偷偷看了郁然一眼,然后看看我:“我想就和你一个人说。”
我看看郁然,正要开口,他看都不看我,冷冰冰地说:“对不起,目前主要负责你的案子的是我,即使要单独谈话,留下的也是我。”
我皱皱眉,虽然他说的没错,但心里仍然不怎么舒服,收回目光,我在本上记录着李洹的情况,没有再说话。
“好...好吧......”李洹低头看着他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一会,才抬头看我,“你知道恶魔颤音吗?”
“大概听说过,”我说,“一首高难度的小提琴曲,里面涉及到大量的颤音技巧,几乎没有人能演奏成功,一旦成功,那人都会成为世界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但是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魔鬼交换灵魂。”
“嗯,对,就是这个,你真的知道,真好,我好喜欢你。”李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探过身子拉我放在桌子上的手。
他的手心湿冷,简直不像人的温度,我犹豫了一下,李洹是个太过敏感的人,怕他再次沉睡,我手动了动考虑要不要收回来,还没决定,旁边一只手哗的出现好像抢劫一样把我的手抢了回去,连带着险些把我从椅子上拽下去,我踹踹腿找回平衡,扭脸皱着眉看郁然,碍着李洹在旁边又不好发作,只好瞪了他一眼转回身看看李洹:“李洹,你没必要这么对我说话,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会轻易推掉这个案子,除非你反悔,懂吗?”
“那,那他呢......你不是要听他的吗......”李洹嗫嚅着,偷偷地看郁然。
我把手从郁然爪子里挣脱,扶扶椅子坐好:“他也不会的。”
“...真...真的吗?......”李洹看着郁然,模样让我想起祈求食物的小狗,晃晃脑袋赶走脑子里的画面,我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果然还是李桢有魅力又好交流的多......
“李洹,你很聪明,比李桢要聪明的多。”郁然冷笑着看他,“你完全懂得如何挑拨人之间的关系,懂得如何获得他人的信任,还有怎么样惹怒一个人。”
我撇撇嘴,心想看出来了你还上当?
---2240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17 22:47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8-18 14:38 编辑
李洹缩缩脖子,瞄了瞄郁然,很小声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并没有,你还没重要到那个程度。”言下之意讨厌你你还不够资格......我扭头对他使个眼色,郁然完全假装没看见,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畏畏缩缩的李洹:“所以,你是故意让你爸爸放弃你的?”
“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记忆中他是谁。”李洹努力地放松着僵硬的肌肉,如同梦呓一般喃喃嘟哝着,“这一句,你知道吗?啊,知道吗?”他看着我,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我甚至相信如果我说不知道对他一定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伤害。
“安妮-塞克斯顿,著名的自白派诗人,不过这一句其实并不是很出名,我想很多人即使知道也是从一部出名的美剧里听到的。”我转着手里的笔,庆幸自己读过几本书。
“可是,对我很重要。知道吗,我本来给自己留了一个机会,如果他不签字,那么我就会取消合同,继续活下去,不管是以李洹的身份,还是和李桢融合,这一切都由我掌握。”看我回答出来了,李洹似乎松了一口气,状态看上去比刚刚正常了很多。
“你从没给过他机会。”郁然说。
我沉默,正如郁然所说,李洹是个智商情商非常高的人,如果他一直给他的父亲负面信息引导他放弃自己,那么他会成功,正如事实所见,他确实成功了。
“......呵,我真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啊。”李洹看看郁然,这一次是正视,没了畏缩,没了小心翼翼,甚至坐直并舒展了身体,那一刻我甚至相信他是李桢。
“李桢似乎更优秀。”郁然耸耸肩,“或者说你创造的他更优秀。”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这有什么区别吗?李洹马上就不存在了,以后,人们只会知道,那个男人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工作出色,被很多朋友认同,是他的骄傲。”
“在你记忆中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不知道,在李桢出现的时候,我就慢慢对他没有记忆了,我只知道,他不喜欢我,我要让他喜欢我。可是,我天性不宜交际,在多数场合,我不是觉得对方乏味,就是害怕对方觉得我乏味,可是我既不愿忍受对方的乏味,也不愿费劲使自己显得有趣,那都太累了,我独处时最轻松,因为我不觉得自己乏味,即使乏味,也自己承受,不累及他人,无需感到不安。”
我皱皱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活的简单才能活的自由,这句话你忘了。同样是周国平的随笔,你只记得那一句吗?而且,李洹,你从不说自己的想法,你的阅读能力很强,但你却没有相应的表达能力,而李桢刚好和你相反,两天了,这本书他其实都没怎么看。”我指指桌子上的《神曲》,“你该大概知道,多重人格障碍有时候并不能完全用心理精神因素解释,你可以选择和李桢融合。”
“思维......我的思维不值钱啊......我从没有说过一句对的话,知道吗,那年,我8岁......”
话说到一半,李洹突然表情呆滞,然后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我有些无奈的敲了一下桌子:“李桢,即使你这么保护他,他也打算放弃,值得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对面,变得儒雅深沉的男人表情有些悲伤,但说话仍旧礼貌而优雅,他调整一下姿势坐好,立刻散发出完全不一样的气场。
“8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是你出现的导火索?”郁然问。
“这重要吗?”李桢摊摊双手,“想起那件事他会不开心,我必须保护他,替他承担一切,痛苦,还有责任,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如果他不存在了呢?你会怎么样?”郁然咄咄逼人。
“替他活下去,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愣了一下,恍然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洹和李桢已经达成了协议,或者说李洹已经完全说服了李桢,放弃自己,放弃融合,让李桢一个人活下去,以李洹的名义。
“如果,你被他说服了,那他找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如果他们两个可以如此快的达成一致,李洹完全可以选择永远沉睡,李桢会百分百的配合,那么我们来这里的意义几乎为零。
“你说过他从不和你交流。”郁然问。
“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理我,那么我会强行进入沉睡。”李桢表情黯淡,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一个自己拼命去保护的人,一个自己为之存在的理由,一个......就那么放弃自己,我至少需要一个理由。”
“你想过人格融合吗?”我问,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如此的两种人格如果融合,会形成一个怎样的人,会变得更加优秀,还是会平庸无常,会幸福吗?
“......我们,一直在一起......”李桢抱着手臂,一手轻轻蹭着自己的胳膊,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我隐隐从他眼中看出了......疼惜......
被自己的想法寒到了,我打个冷战晃晃脑袋,余光看到郁然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奈的摇摇头,我看过去,他对着我做了个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们......真好......”李桢垂下眼睑浅浅地笑着,房间的灯光亮不过窗帘后即将消散的阳光,他背光坐着,变成了一片阴影。
“树胶般,缓缓流下的泪,粘合了心的碎片,”说话的不知道是谁,但看向我的眼睛充满乞求,我躲开那双眼睛的注视,配合他继续背出这首诗:“使我们相恋的,是共同的痛苦,而不是狂欢。”
“呵,如果洹能早点认识你,或许,我们会有不同的结局。”李桢笑的有些苦涩。
“或许不会,有些孤独是没有人能治愈的。”我说,“我只是恰好读过他也读过的书,如果你的存在都只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那他什么时候认识我,结局都一样。”
“那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李桢问。
“一个读过很多书的安静男生,一个普通人,仅此而已。”我笑了一下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李桢,可以的话你告诉他,我们走出这扇门之前他都有机会放弃合同。”说完我其实转身离开,郁然走在后面,我们都没有刻意放慢脚步。
我们身后,或许是李桢,或许是李洹,仍旧在低声吟诵着: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间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向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
“他在说什么?”郁然上前一步和我并排,双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慢慢地晃悠着步子。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我笑了一下,“顾城的诗,《墓床》。”
“......”郁然没回答,但我能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我扭脸,果然,一张冷冻大理石脸,绷的几乎可以当镜子照。
“你还真上李洹的当?他故意气你的。”我抬脚踹他。
“你还不是一样上了当,你现在很同情他,感到惋惜不是吗。”郁然转头看我,表情和语气就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被他气的直接笑出来了,“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格的关系很罕见,除了补充,保护,承担,他们还有别的感情。”
2523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24 22:38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8-25 10:09 编辑
“......”郁然突然停下脚步拽住我,我扭头看他,见他一脸恍然大悟,不由笑出声,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干嘛?表演颜艺啊?”
郁然把我的手抓下来,挑了一下眉问:“被分裂出的人格多半都于主人格有一定的正向或负向关系,李桢几乎满足李洹所有的幻想,如果他们两个除了常见的人格间关系外还有别的感情,那么投射关系会是什么?”
“......”我歪歪头,眨巴两下眼睛,看着一脸兴奋的郁然幽幽地说:“前辈就是前辈,说出的话我听都听不懂......”
“......”郁然稍稍愣了一下,似乎被噎到了似的,随即恨铁不成钢的揉揉我的头发,“李桢睿智,聪明,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对于李洹会保护甚至疼爱,而李洹内向,胆小,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对李洹都有巨大影响,李桢承担外在的一切,李洹则只按照自己的方式存在于内部,还不明白?”
“是夫妻!”一大堆纷乱的线索终于有了头绪,我兴奋的捶了郁然一拳,“我给曹师兄打电话问一下李洹父母的情况......”
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扭脸看郁然,果然又变脸了,一脸郁闷的看着我,我直接把手机塞给他:“给你,你来说,我不和他说话还不行吗。”
半个小时后,我们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医院行政楼的院长办公室。
开门的是师兄,院长并没有在。
“你是说李洹发病和他爸爸妈妈有关?”给我们让了座,师兄问。
我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郁然示意他来说,郁然面瘫一样对着师兄道:“没错。和他相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的两个人格在模仿理想化的夫妻关系,刚刚他也提到他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但被另一个人格打断了。”
师兄手肘撑在腿上,两手交握在一起掩住嘴,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在压抑情绪的样子,我和郁然交换一个眼神,他耸耸肩,我转回头问:“不方便的话其实可以不用说的,只是这件事情弄清楚的话,可以让李洹心无挂碍的离开,否则,即便他的主人格放弃生存权,副人格不予干预,也会影响他今后的生活,并且不排除继发分裂的可能。”
师兄肩膀似乎紧了一下,随即缓缓抬头看我,苦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了,你好像第一次和我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呃......”我心说这句话我该怎么接,还好师兄似乎并不需要我回答,继续道:“你刚刚说,让他心无挂碍的离开......呵,真是有点残忍。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一直不肯给自己机会。”我垂下眼睑看自己的脚尖。
“...机会...”即使不抬头,我也知道师兄正在看我,我假装不知道的样子,低着头听他继续说话,喃喃自语一般的:“机会这种东西,实在是很宝贵,不是吗?”
“当然,所以不是想要就会有的。”郁然在旁边说,我扭脸对他撇撇嘴,他一脸无辜的看回来。
“呵,可是任何人都有权利争取,不是吗?”师兄语气似乎变的有点冷,这句话似乎是专门说给郁然的,在郁然变脸之前我立刻抢过话头:“所以李洹的父母关系很不好?”说话自己在心里寒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用所以......
“或许吧,”师兄看看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走到了窗前,“我记得高中那年,小洹确实告诉我一件事,似乎是说他爸爸告诉他,妈妈死了,然后他看到了妈妈的鬼魂。”
“事实呢?”我问。
“好像只是他们两个吵架,他爸爸,也就是我的舅舅,告诉他他妈妈死了,但是没想到小洹信了,过了几天他妈妈回家了,他告诉我他看到了妈妈的灵魂,我告诉他那是他爸爸在骗他,他半信半疑。后来,他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就告诉他其实死掉的是他爸爸。在后来小洹似乎有一段时间变的很奇怪,因为那时我在外面上高中,没有过多注意。”
“......”完全是黑暗系小说的情节,我有些无话可说,偷偷看郁然,就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眼里闪过几分寒冷,我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这个人虽然万年面瘫,实际上一些事情中他比我更容易带入情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父母应该都很强势?”郁然问。
师兄没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说:“其实他们感情并不差。只是都很忙,很少交流。”
“没离婚?”我问。
“嗯?”师兄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虽然常常吵架,但不到离婚的地步。”
“......”我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地吐出去,扭头对郁然吐了吐舌头,郁然一脸无奈的苦笑,摇着头阖上手里的资料和笔记本:“这才是李洹一定要选择沉睡的最根本原因。”
师兄似乎仍旧不明白,看着我问:“小洹不是为了逃避才那样选择吗?”
我摇摇头:“那只是表面原因。这几天调查结果显示,实际上李洹自己也弄不清具体原因,他把责任归咎于他的父亲,但是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愤怒和逃避。而且,虽然多重人格障碍不同于精神分裂那样会有不可控制的幻觉,他们的思维仍旧会受潜意识控制较多,或许,潜意识中,他希望他父母分开。”我边说边看了一眼郁然,他抬手给我整理一下白大褂的领子:“回去找他?”
推开那间豪华的病房的门,他正背对着我们站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是一片落日的银红,光却照不进室内,只徒劳的给窗边的人剪出一个轮廓,留下背后一室的昏暗。
“李桢,还是李洹?”我问。
“我很累,我真的很想睡了。”回答的人语气温柔而低微,是李洹,“可是,就像失眠的病人一样,想睡,却总觉得有那么一根线绷着,睡不着,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帮帮我,我好累。”
“我们通晓地球到星辰的广袤空间,却在地面到头骨间迷失了方向。”我站在门边,郁然站在我身后,我们都没有再往里迈进一步,“李洹,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呵,”他终于转过身了,却并没离开窗前,所以仍旧是一个剪影,和刚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更喜欢那句,王冠的寿命比头长,手输给了手套,右脚的鞋打败了右脚。”
“我们是来和你告别的。”郁然说。
“......谢谢你们,至少,你们知道我曾经存在过,又为什么要离开。”影子动了动,抱着双臂,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但他仍旧站着,我们知道,当那个影子重新开始灵动,我们再也不会听到之前那个人说话了。
李桢醒来之前,我和郁然就离开了。
“我今后是不是应该恶补一下诗歌?”郁然一边走一边开玩笑似的说。
我耸耸肩:“我们要说的话那么多,不差诗歌这一个吧。我也是读着玩的。”
“不过你确实帮到他了,如果不是你和他有话说,他应该没那么快就离开。”
我没有再说话,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背后冰冷被人注视的感觉让我有些浑身发冷,我知道,李桢正在楼上的窗前看着我们离开,或许,是看着他的,他们的过去离开。
郁然没问为什么,伸手搂住我稍稍加快了脚步,轻轻说了一句:“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恶魔出现在你面前,他答应给你所有,条件是你的灵魂,那么,你会答应吗?亡灵们,你们又有多少,是见过恶魔的呢?
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没见过恶魔,但我见过比恶魔更诱惑人的东西,死亡。
--2613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24 22:39
最后一段提到的萧楚诗歌出自辛波斯卡《至友人》,李洹口中的同样出自辛波斯卡,《博物馆》。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30 14:58
我又来道歉了……九月中旬考完试就会好好写文了……周日周一要去工作,不能带电脑……
预告一下。
下一个故事,《执念》。
会写一个和爱情有关的案例,同样是经历过的真实病例改编,只不过事实很庸俗也很残忍,所以打算在二次元中给那个已经逝去的病人一个温暖一点的关于死亡的解释。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30 17:32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8-30 21:27 编辑
【执念】
是谁把心里相思
种成红豆
待我碾豆成尘
看还有相思没有
是谁把空中明月
捻得如钩
待我抟钩做镜
看永久团圆能否
“……”郁然啪地把资料甩在桌子上,一叠不那么厚的纸顺着光滑的桌面哧溜一下滑过最后哗啦掉到地上。
我弯腰捡起病例,入眼第一张就是那首流传了许久的情诗,刘大白的《是谁把》。
“怎么了这是,看病例看的闹脾气?你不喜欢哪个角色了?”我一边翻资料一边逗他,“都说这个案子我接了,你不听。”
郁然拧巴着眉毛抢过我手里的东西顺便在我脸上拧了一下:“这家医院的肿瘤科是曹墨羽公司的实验科室,去了又让他看见你?”
“……”我无语,看看资料又看看他,“那你说说这首诗。”
“……”郁然一张脸黑的能滴出水了,“我最读不懂的就是诗。说个屁。”
我笑着摇头:“资料都说了,这是个语文老师,精神状态又很差,和她交流总要提起她的兴趣啊。”
“你和我去吧……”郁然唰的伸手搂住我,脑袋在我脖子旁边蹭啊蹭,我拍开他:“别在这耍贱,去也要等我把病例看看啊。”
罗维惜,女,45岁,乳腺癌术后10年复发伴多发转移,癌性疼痛,抑郁状态,脑外伤后选择性失忆,强迫性失忆。
委托人:吴雅安,罗维惜。
资料显示吴雅安是这个病人的爱人。
“脑外伤?”我看看郁然,他会意的点点头:“她自杀过,没死成,之后发现选择性失忆。”我不由皱眉:“明确是外伤后选择性失忆?而不是强迫性失忆造成的?”通常来说,失忆症分为心因性,脑部受创,比如外伤或肿瘤,还有解离性失忆。选择性失忆即便是外伤后出现也脱离不了心理原因,但这些都属于心理疾病或身心疾病,强迫性失忆则完全不同,属于精神障碍,一般需要口服精神类药物治疗,这种患者为了避免自己想起一些事情,会通过很多极端方式迫使显性记忆转换为潜意识,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自我伤害。如果罗维惜是强迫症状发作造成自杀行为,那么我们就没必要接手这个案子,等待下一次症状发作就是了。
郁然摇摇头:“具体还不知道,要去看看。”
我点点头:“还有这个人”,我指指委托书上吴雅安三个字,“他的签字看上去全部都是犹豫不决,还有愤怒,可主动联系我们的也是他?”
郁然点头:“没错。而且他也是语文老师……”边说边一脸郁闷的看着我,我翻个白眼:“走吧,一起去。”
又是Z医院,站在门口时我不由有些郁闷,死亡陪护师会有不同的重点合作医院,负责这里的原本是我,郁然,还有凌可。前段时间凌可那个怪物被调到无常组,导致我往这里跑的频率大大增加了……叹了口气,我偷偷庆幸师兄已经辞职了,免得我担心身边这个恶犬随时扑上去咬人……
“呃……干嘛!”郁然突然捏了我脖子一下,我回身踹他,他眯着眼睛板着个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挠挠脸,转回身抬头看高高的病房楼:“她一直住在这里是”郁然和我并肩站着,嗯了一声:“手术后常规在这里化疗,后来复发,基本每个月都住院,前天新入院的,四天,足够了。”Z医院住院周转时间是七天,要在她出院前结束案子,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四天内,让这个女人,走向死亡。
1170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8-30 17:38
下雨了没法去工作,在屋里用手机写文好痛苦……不知道手机怎么修改标题,等回去看看……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9-5 18:47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9-5 22:42 编辑
肿瘤科在病房楼的五层,因为涉及到了新的医药公司的实验项目,刚刚改名为中西医结合肿瘤科,出了电梯,对面是楼梯间,两侧尽头都是窗户,左右手两边是墙壁,如果是晚间突然走进来,一定会吓到人,因为除了楼梯间和身后的电梯,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封闭的地方,而实际上病房的门设置在了墙上,和墙壁一个颜色,分左右两个区域,门边上有亮着红灯的感应区,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入。
“东还是西?”我问郁然。
“先去医生办公室吧。”郁然掏出门禁卡刷了一下,门嘀的一声弹了出来,立刻有人声,护士治疗车的声音,还有监护设备的报警声传了出来,我苦笑一声,这种声音和刚刚那种寂静不知道哪一种更贴近地狱。
郁然扭脸看了我一眼,拽着我的袖子往里走:“别胡思乱想,你这次就给我做文学指导就行。”
我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跟着他往里走,尽量不去看病房里面。
办公室在南边,我们过去时里面坐满了医生,乍一看去满眼的白色,有些刺眼,如果是白大褂恐惧的人估计会立刻血压飙升。
“哎,萧师兄!”
我一愣,眨眨眼睛看见一个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大眼睛的男医生,或者学生,很年轻的模样,“杜晓?”
杜晓是我在这家医院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认识的同一个学院的师弟,那时他才大五,本科最后一年实习,现在算算,该是马上就要硕士研究生毕业了。
“嗯!好久不见啊,我就听说你常常回医院,可是就没见过你。”杜晓笑起来眼睛仍旧不小,模样清秀的像个女生,“你们是找罗维惜吗?她是我的病人。”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郁然,然后用眼神示意我介绍。
我笑着说:“这是郁然,我们一起的。”
郁然万年不变的一张面瘫脸对他点点头打招呼,杜晓倒是毫不在意:“传说中的郁然大神,久仰久仰。走吧,咱们去教学室说,这里人太多。”
“你怎么知道我们找她?”我问,心里隐隐猜到一点。
“哦,我老板说的,”和所有研究生一样,杜晓也把自己的导师称作老板,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又继续说,“我老板说是曹墨羽师兄说的,我还想问你呢,他怎么不干了?”
我无奈叹气,随口答道:“家里的意思吧。病人的情况能说一下吗?”我回头看了一眼郁然,他点点头。
“怎么说,虽然她目前是肿瘤复发,多发转移,但是其实病情不算最差的,至少算是比较平稳,”杜晓挠挠头,“坐下说吧。”
我和郁然并排坐下,杜晓继续说道:“你们看资料了吧,她之前自杀过,伤到了头,然后有选择性失忆的情况,但是我老板也说了,这个和她心理原因关系比较大。”
我点点头,看看郁然,郁然会意的问道:“她强迫性失忆是怎么诊断的?在她自杀前还是后?”
“是自杀后,我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疑问。”杜晓回答,“不过我对精神科的病了解的不清楚,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我就知道这两个病里面她遗忘的是不同的事情,具体的她老公可能知道。”
“什么不同的事情?”我问。
“嗯......就是她的选择性遗忘忘记的是她生病这件事,还有她自杀的原因。然后她强迫性失忆忘掉的好像挺不一般的,都是好事......”杜晓说起来似乎有些勉强,我无奈地叹气,这孩子比我心大多了,倒是适合当医生,免得操心。
郁然站起揉我的头发:“先去病房看看她?”
“她老公没来呢,你们去了可能和她也交流不了,她现在有点不正常,”杜晓指指自己的脑袋,“总说看见什么东西。”
我揶揄的看他:“你在外科的时候没看到过?”
我依稀记得几年前的一天半夜接到他的电话,惊慌失措地告诉我看到了已经死掉的人。
杜晓伸伸脖子:“那不一样么,我知道我没病,她不是么。”
我起来拍了他一下:“行了,她几床?”
“5。”五床在西区,我们要穿越半个病区,出了教学室,杜晓摆摆手回办公室了,我和郁然慢悠悠往对面病区走。
“杜晓也看见过不正常的东西?”
“嗯,好久之前了,”我抓抓刚刚被他揉乱的头发,“那会他在外科实习,晚上值夜班的时候护士打电话叫他起来看病人,他起来的时候把手机碰到床下,想翻身捡手机却发现白天死掉的病人就躺在他旁边看着他,他吓的直接滚到地上,再看就没了。还以为是做梦,可是后来发现手机就在床底下,这才知道不是做梦。然后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
“怎么就想起给你打?你会抓鬼?”他抬手在我脖子后面掐了一下,“你手机晚上不是关机吗?”
“去,”我拍开他的爪子,“那会还在医院呢,没那个习惯。而且你歪楼了。”
郁然笑嘻嘻地收回手:“那你怎么说的?”
“习惯就好了。”
“......”他嘴角明显抽了抽,“也是......”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在医院混总会见鬼的,这是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很正常,除了这句话,我们常说的还有一句:
活人,比所有东西,都要可怕。
病房的门没关,五号床所在病房相对小一点,只有三张床,从我们的角度可以看到靠近窗户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看不到其他的,中间的床上没人,门边的看不到,房间里很安静,也没有人在用监护设备。
“要不要等一下?”我问郁然,“我们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什么会诱发她的强迫性失忆发作。”
郁然挑挑眉转身靠在了墙上,歪着头看我:“你觉没觉得这家医院被诅咒了?”
我直接笑出声:“恶犬也信这个,嗯?”
他手不老实的伸过来捏我下巴:“我是说你,怎么到哪都能遇到你的熟人?”
我拍开他的手转身靠在了他旁边:“其实哪家医院没这种事情。”
“嗯,你说,这次有没有可能有个例外,和她爱人无关?”不用看也知道他在冷笑,我没说话,就像刑事类案件,一方被杀,首先怀疑对象是配偶一样,我们接手的案例,第一联系人通常会是陪护对象的爱人,出于不想看对方过于痛苦,出于身心俱疲,或者其他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我无奈的笑了一下:“没有。”
郁然看看我,刚要张口说什么,这时就听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不断,声音响起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吓的一个护士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换药盘。
郁然立刻闪身冲进病房,我跟进去时看到他扑过去拦住一个正拼命把头往墙上撞的女人,那个女人比郁然矮了不止一头,却力气大的惊人,我冲上去摁住她的手,女人仍旧在不停的尖叫,头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顺着脸流进嘴里,又被她尖叫时喷到我的脸上。
我抓着她的手,郁然从背后抱住她,一边对不知所措站在门口的护士叫:“安定一支肌注,丙戊酸钠400mg静注。快一点。”
护士也顾不得根本不认识我们,看到我们穿了白大褂就立刻点点头跑去了治疗室,这时杜晓和另一个高个子,有些年纪的女医生跑了进来,两个人都冲上来帮忙,我们四个人摁住她仍旧有些勉强,杜晓一边摁着她的脚一边发牢骚:“姑奶奶你别闹了行不行?”
“找护士了吗?”女医生问。
“找了。”我扭头看门口,一个胖胖的小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稳准狠的一针打在胳膊上,然后问郁然:“丙戊酸钠是点还是静注?”郁然看女医生,女医生答道:“打针吧,然后用束缚带束缚住,等她家属来了签个知情同意。”
直到把女人四肢都束缚在床上,她才安静了一点,大概五分钟后药物起效,女人不再动了,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看着天花板。
“哎呀多亏了你们两个在,不然我还摁不住她。”女医生揉着胳膊笑眯眯地看我们,“小萧好久不见你了,你是不是很忙啊?”
女医生姓万,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女人,不论是做医生,做老师,还是作为长辈,都是个很会带给人正能量的人,也是我在这里工作那段时间里最喜欢的一个老师。
“是啊,挺忙的,之前也经常来医院,就是没有机会来这。”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回答,郁然站在我旁边,突然伸手抓过我的手:“受伤了?”
我低头才发现两个手背都被那个女人抠出了四个很深的伤口,月牙形的伤口,皮肉卷到了伤口里,几乎没有痛感,但是血已经流了不少,白大褂的袖口已经红了。
万老师哎呀一声立刻扶着我的肩膀往外走:“快点找护士上点药,杜晓你跟着萧师兄去,快一点。”杜晓应了一声上前扶住我,我笑道:“万老师我没事,不用紧张。”
郁然拧巴着眉毛走在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手,万老师见了伸手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病人没有传染病,也没感染的。消消毒包上就好了。”
郁然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问:“万老师,她,经常这个样子?”
万老师点头:“犯过几次了,每回醒过来就都忘了,精神科那边说想转过去,又没床。”
“是强迫性失忆发作?”我问。
万老师点头:“对,她也有点奇怪,人家强迫性失忆都忘记坏事,她忘的都是好事,她老公说她每次想起他们两个人比较高兴的日子就会发作,搞得她老公也好郁闷的。”
---3305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9-13 20:47
本帖最后由 艾酱 于 2015-9-15 08:03 编辑
“其实也不难理解,太多牵挂,走也走的不安心。”我说,万老师点点头伸手推我:“小萧先去包扎一下啊,好好消毒,这是病房感染了不好办了,找一下护士,然后我中午请你们吃饭,好好补一下。”
我无奈的直笑,只好说好,之前在肿瘤科学习的时候万老师最喜欢的就是找各种借口带我们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还会给一些躺在床上动不了的病人带一些吃的。
治疗室里的刚好是刚刚去打针的护士,一看我的手立刻哎呦一声,“怎么抓成这样了?其实你们刚刚把她摁在床上就行了,她劲可大了,还不认人,亏得是她没什么传染病。”一边说一边从治疗盘里拿出一瓶碘伏直接给了郁然:“你给他冲一下,两只手都冲,一边挤一边冲,这样没法用棉签。”
杜晓问:“那个3M的敷料呢?”
“换药室。”
杜晓应了一声跑去拿东西了,郁然板着一张脸拽着我站在洗手池前给我冲伤口,我用胳膊碰碰他:“我又没事,你耷拉个脸干什么。”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看看。”抓着我的手抬了一下,“你这是第几次被病人弄伤了?”
我撇嘴,说的好像他没被伤过一样,我们的工作特殊,要接触到各种人,突然狂躁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受伤并不稀奇。
“没事,都说了她没病,也不疼......”被他瞪了一眼我立刻把嘴闭上了。
“师兄,罗维惜她老公来啦。”杜晓拿了一堆敷料过来,大中小都有,“那个合适啊?”
“这个敷料很贵啊,你拿这么多干嘛?”我笑眯眯地问,尽量不表现出伤口很疼的样子,免得被恶犬咬。
“我怕郁大神打我,所以好好表现。”
“......”
“......”
我一边忍笑一边忍疼,龇牙咧嘴的直吸凉气,郁然终于被我逗的笑了,拽着我的手开始包扎:“老实点。”
“你看见她爱人了?”我问杜晓。
“他去办公室找我了,问你们来没来。”杜晓撕开敷料的袋子递给郁然。
“你和他交流过吗?”郁然问。
“他不太爱说话,来了就陪着他老婆,没事不找我。不过看着还行,感觉和他老婆感情特别好。”
“好了。”郁然终于放开我的手,又从旁边的查体手套盒子里拽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出来,“戴上吧。”
“走,去看看,中午之前先和他谈谈。”我一边戴手套一边往外走,冷不丁一个人从门边闪出来吓了我一跳,郁然从后面伸手拽了我一下才没撞在一起。
突然出现的是个中年男人,按照他的年纪来看身材保持的很好,灰色上衣黑色裤子,很清爽干净的打扮,看上去是很温雅的人,此刻似乎有些心神不定,见差点撞到我立刻伸手扶,郁然把我拉开他马上又不知所措的收回了手,带着些歉意看着我:“很抱歉。”
我摇摇头,他点了一些头然后迈步想走,我凭着直接问:“你是吴雅安?”
男人一愣,转回脸看我,然后立刻明白了似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然后抬了一下手:“咱们去病房说吧。”
到病房的时候,罗维惜已经醒了,呆呆的坐在床上,我有些意外的看杜晓——那么大剂量的镇静剂,她应该睡到下午才对,杜晓耸耸肩:“其实她基本不睡觉。”
发觉有人进来,坐在床上的女人机械的转过头,看看我,又看看郁然,然后又看看我,目光扫向我的手,然后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由皱眉,强迫性失忆发作后,正常情况下发病前后的事情会和患者想忘记的事情一起被强行忘记,可是......
“你记得什么?”郁然问。
女人反应很慢,过了一会才看看郁然,然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的男人。
“我静思冥想,我生前,你心是我的坟墓,我死后,你心也是我的坟墓......”她喃喃念叨着,收回有些游离的目光,看着自己腿上白色的棉被继续小声嘟哝着。
郁然和杜晓一起扭头看我,我翻了个白眼,转头看那个男人,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从他死死攥着裤子的手来看此刻他的心情绝不愉快,我看看郁然,他点点头然后问吴雅安:“我们出去谈?”
男人看了我一眼,我指指罗维惜:“我和她谈谈,放心。”杜晓也点头:“没事,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你不是刚刚还找他们吗。”
吴雅安跟着郁然出去了,我走到罗维惜床边坐下,问:“你想忘的,都忘了吗?”
女人仍旧是过了一会才抬头,放佛我的话穿越了一个时空才传到她耳朵里。
她抬起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歪歪头,露出一丝像极了少女的微笑,纯粹,眼光,可爱,但是在她的脸上出现,就像是一件婚纱穿在了干尸身上,只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怯懦的世界,容不得恋爱,我,在坟墓的那一边,等你。”
字数:1,683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9-17 20:27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9-20 22:16 编辑
我看看她,她并不看我,似乎刚刚说出那句话的另有其人。
“你看你又胡说八道了,人大夫好心好意来看你的,你吓唬人家,再吓唬人以后没人管你了。”她的护工是个皮肤很白略有些胖的中年女人,似乎怕刚刚女人说的话让我不高兴,说完她又转向我,“她老这样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她病人么。”
我笑笑,重新看向她,说:“你是故意把两首诗放在一起考验我,还是你真的记错了?”
女人一愣,慢慢的抬头看我,我的话似乎让她有了那么一点兴趣而在眼中带出了几分情绪,我耸耸肩:“徐志摩的诗我还是读过的。”
她慢慢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我觉得今天应该不会有收获了,准备起身离开时,她突然抬手拉住我:“给你一封信。”
我低头看她:“好。”
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黑色的,上面的字是暗红色,没来由的让人看了恶心,从外观看,那封信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了,即使是黑色,也已经显现出了几分黯淡。
“我想死,我想没有牵挂的死,我不想做地缚灵。”
地缚灵是指那些死后仍有心愿未了而无法从人间离开的灵魂,他们会被自己心中的牵挂所化的锁链锁在死去的地方,连孤魂野鬼都不如。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她抬头看我,眼睛有些浑浊。
我点点头:“相信啊。”
她突然笑了,然后翻身躺下背对着我不再说话,我和护工打个招呼转身离开病房,走廊里,吴雅安在尽头吸烟,看不清表情,郁然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我:“怎么样?”
我举起手中的信对他示意一下:“有点收获。”
之后和万老师的午餐一如既往的愉快,这种愉快一直延续到我看到那封信为止。
那是一封情书,不一样的情书。
亲爱的你:
收到这封信时你一定很奇怪,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你惊讶的模样:精致的眉微微挑起,很适合你的黑框眼镜因为挑眉而向下滑了一点,于是你用右手食指轻轻拖一下,这时你小指上那枚漂亮的银色指环就会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直接亮到我的心里。
我想写这封信很久了,但我一直没有勇气,因为你那么美好,美好到就像是黄昏时浸在梦境般的沉默里的黄蝉花香,我甚至不敢正视你的眼睛,漂亮的黑色的眼睛,深邃而清澈,亲爱的你,在看到你第一眼时,我就爱上你了。
你一定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那是一个漂亮的黄昏,是的,漂亮,在河边,我从东边走向你,你从另一个方向走向我,那时的落日把河面染的金红,你白色的衬衣就成了漫天绚烂中最纯净的存在,河边的已经白头的芦苇在那一刻化为倾城红颜,你在那一刻化作我心中的白月光。
我,和你擦肩而过。我本想偷偷地看你,却移不开目光,于是你眼中带着好奇看向我,唇角挂着一丝好看的笑意,天啊,此刻我也在笑,却给不出你笑容中哪怕万分之一的美好。
我拖着沉重的行礼和你擦肩而过,我的行礼箱原本装着我最重要的东西,却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变得一文不值,那一刻,我多希望我行礼箱中的宝贝是你,那样你就属于我,你会随着落日的金红,在箱子划过温热的水泥地面时发出的骨碌声中随我回家,那样我就可以和你分享我收藏于家中的小秘密,欣赏我的收藏,我的画,对了,我会画画,我画了好多你,用最漂亮的色彩。
但那天我没有和你有过一句言语,我只把你的背影放于记忆中带回,那背影那么美好,行走于黄昏岸边的美丽天使,亲爱的你,你知道那一瞬在我心中重复刻画了多久?可却画不出半分的灵动,那天,我甚至忘了把行礼箱中的东西拿出来,呵,你相信吗,遇到你之前我从未犯过那样的错误,我回家后总会第一时间打开行礼箱,取出我废了好大力气找到的宝贝,在我的收藏室里找到最适合的位置放好,可那天,我忘记了,待我想起,里面短暂的美好已逝,化为永恒。就像你在我心里那样,是永恒的最美。
亲爱的你,如果我的话让你觉得难以理解,那么请不要疑惑的皱眉,也不要露出嘲讽的笑意,虽然你即使那样笑,也是那么美。
说回我们吧,第一次见面后,我就爱上了你,于是第二天我便久久徜徉于初次见面的河畔,等待你再次走过,我就倚在河边的栏杆上,等来了月光,倚暖了青苔,直到黑夜如一块肮脏的裹尸布一样覆盖于天地,你仍旧没有出现,那一夜,那么清冷,那么恐怖,夜空中的星星就像啃噬尸体的蛆虫,我的心冷的就像等候千年未得良人归来的白狐,我愤怒,为什么你不出现,即使只是初见,我便已经深深爱上你,你占据我的思维,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呼吸,我的视线,我的嗅觉,我的触感,我的一切,可你,就是没有出现,为什么?我的心在苦海中浮沉挣扎,你此刻又在哪里?我的痛苦,你一点都不理解吗?我愤怒,为什么你不出现,即使只是初见,我便已经永远的爱上你,我做好了一切和你相遇的准备,我的衬衫,我的西裤,我的鞋子,我的香水,我头发整理的弧度,我甚至反复清洗手上的血污,可你,就是没有出现,为什么?我的灵魂在油锅中煎炸,你此刻又在哪里?我的痛苦,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亲爱的你,请不要被我吓到,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没有见到你,我有多痛苦。你相信吗,那一夜,我没有睡过一秒钟,我害怕闭上眼睛后看到你却在伸出手后无法触摸你。那种恐惧从心中发芽,疯狂生长蔓延至四肢百骸,于是,我第一次失控了,我从不允许自己失去对自己的控制,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不是吗?我喜欢将一切掌握于手心的感觉。可那一夜,我失控了,我渴望你,我渴望你的眼睛注视我,我渴望你美丽的手指触摸我,我渴望你好看的唇对我微笑,吻我!可那一夜,我的眼前只有那些冰冷干枯丑陋的东西,天啊,你看,我竟然用了丑陋这个词!要知道,曾经他们对我那么重要!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收集好的宝贝们,每一个在我心中都曾经是完美的,每一个的五官都符合黄金比例,眼睛到眼睛之间的距离,眼睛和鼻子组成的三角区域,1.618,完美的比例,我喜欢完美,我的宝贝们到我身边来的时间都是符合最完美的时间,第二个和第一个相隔1天,第三个和第二个相隔1天,第四个和第三个相隔2天,第五个和第四个相隔3天,第六个和第五个相隔5天,然后是8天,13天,天啊,有时我会祈祷我没有遇到你,那样我会完成一个多么完美的数列组合,越到后面,他们的比值就越接近黄金比例。可是那一夜,他们在我眼中变得丑陋不堪,不,正确的说,除了你,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在美好,你,是我眼中可以和死亡并存的美好,我爱你,我渴望你,就像我恋慕死亡。
呵,我知道一些东西一定引起你的兴趣了,我知道你是附近学校的数学老师,你一定痴迷于数字,我也是,但你的出现,打破我的一切既定法则,我不在乎黄金比例,我不在乎那个数列,我只想见到你。
我焦急的寻找着我们生命中的交集,我不善言语,但我渴望和你交流,我不善温柔,但我渴望对你微笑,我焦急的寻找着,但却始终是徒劳的。就像一个人,站在铁轨的这一端,看着两条铁路无限延伸,终于在远方相遇,于是他命向前奔跑,想要跑到那个相遇的点,却发现,那个点,是活的,是会逃跑的,于是,他茫然的立于空旷凄楚的大地上,两端的铁轨都在交汇,唯独他站在永远孤独的中间,亲爱的你,你可以理解我那时的孤独吗?
那一夜,我在痛苦与沉默中度过,当第一缕阳光扑通一声摔进房间,照亮了地上的尘埃,我便突然看见了希望,是的,我们有交集,是的,生活无处不在,空气无孔不入,偶然的出生随时而来,永恒的死亡却迟迟不归,不存在的交集,我为何要寻找,我可以去制造!
亲爱的你,你知道当我觉察到我可以制造出与你共同的牵挂与向往时,我有多么快乐与兴奋,那感觉就在在爱人的唇间嗅到了腐烂的味道,那时我知道永恒降临,而那一刻,就像那一瞬的永恒。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一早我就躲在校门口看你,看你一身黑色风衣从晨光中走来,额前飘动的一缕发就像美杜莎勾魂的眼睛,你低头沉思着走过,如果你的美好就是沉默,那么我宁愿在沉默中溺亡!可你没有一直沉默,我看到你抬头微笑,对着一个会走动的木偶,是的,除了你,所有人在我眼中都已经是木偶,不值得拥有称呼,也不值得永恒青睐,但因为你,我愿意赐予他们永恒之光,虽然它们于我就像远在极地的风一般毫不相关。
但想到我们即将要有的视线融汇的时刻,我开心的像个孩子,我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那个木偶,我换上自己的黑色风衣,扮作你的模样,对着她露出如你那般的微笑,就像你那样,先是低头沉思,然后被一个声音唤醒,于是慢慢抬起眼眸,两侧唇角同时上扬,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就像天边被相思碾得如钩的月亮。那一刻,我开心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用相机拍下自己的笑,就像从瞥见里永远留你的笑意在心底,我把自己对着木偶微笑的照片寄给你,想要告诉你,我爱你,我愿意变成你。
我渴望看到你见到礼物时的模样,为了去见你,我对着镜子练习如你的微笑,带不出美好,却只勾出无尽的相思,我奔跑到那个角落去看你,却看到你把那我挑选了好久的信封交给了两个穿制服的木偶,那一刻,我的心在叫嚣,我的血液在沸腾,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真的疼。
亲爱的你,你一定不能理解那种痛,响彻天地的痛苦,哦天啊,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理解,我怎么忍心让你体会那种痛苦!你要相信,我不愿你受一分一毫的痛苦,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爱你如精金的心,穿成108粒念珠,就用我无限的情思,一颗颗串起,当做礼物送给你。那样,你是不是就会知道,我爱你?于是,那一刻我便有了想要送你一份礼物的冲动,是的,一份礼物!一份最美的,配得上你的礼物!不止是那样简单的交集,我要你明白,我的存在,我的爱,我的心!亲爱的你,你已经成为我心的全部归宿,就像一只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树枝断了,它可以归巢,可如果鸟巢倾覆,它该回归何处?亲爱的你,请你告诉我,如果你不爱我,那么我的心,该归于何处?
那一份礼物,我倾尽我所有,我用心灵之瞳做念珠,用爱人化作的肋骨做铃铛,用万缕青丝做引线,用芬芳的血液涂上最美的颜色,那一串风铃,我期望可以悬挂于你的窗前,在窗外月儿紧恋窗内相思的时候,偷偷和晚风一起奏出最美的音符,象征永恒的音符,亲爱的你,那是我在你耳边的低语,你听到了吗?我多希望我是那串风铃,那样我就可以在你床畔窥视,待你侧身而睡,我就可以轻轻在你额头密吻,而不惊扰你甜美的梦。
那一份礼物,我倾尽我所有,我渴望亲手交付于你,我渴望看到你打开礼物时可爱的模样,我抚摸礼物时的手在颤抖,那时,我便知道,我爱你已成痴,痴已成真,而痴到了真,即便是神也无法调回,我决定,要对你袒露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我要你,我要你的微笑,你的注视,你眼角的星光。
亲爱的你,还记得那一夜吗,我终于在河畔等到了你,你穿了黑色的风衣,我穿了黑色的风衣,命运有时是那么可爱,我竟在那一瞬觉得生竟然可以比死亡更美。
你有些意外的停下,微微皱起可爱的眉看我,我们差不多高,于是我可以凝视你的双眼,我把礼物送给你,在你面前打开,可亲爱的你,亲爱的你,我最亲爱的你,那承载了我一切的礼物,却为什么换不来你漂亮的笑,却换来你惊恐的后退与愤怒的拒绝!
亲爱的你,是否知道,你的拒绝于我是致命的一击,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阳光,让冰冷坚硬如生活的黑暗包裹我,胁迫我,亲爱的你,你为什么要离开呢?我愤怒的在身后追赶你,是因为我的心在你那里,锁在你的心里,而我把钥匙丢了,于是我只有愤怒的追赶,要我的心,要我的心!
亲爱的你,当你倒下时,我是那么紧张,我是那么痛苦,我把你抱在怀里,你的额头有血,我的眼角有泪,我拭去你额角的鲜红,你却吻不干我脸侧的湿润,那时我在想,如果爱情可以卖掉,那我情愿把我的沿街叫卖,也省去这一刻的无处安放。
亲爱的你,此刻你沉睡在我的身边,窗外的月光还耀眼不过你的眉眼,我静静地看着你,我的心跳的那么狂乱,甚至振聋了我的听觉,亲爱的你,今夜过后,你再不用想我说话,我的心早已沉入海底,我已决定把自己完完整整的送给你,我以肉做情,以骨为爱,用一颗心追随你,当你醒来,你会在床边的盒子里,看到支离破碎的我,组成完美的爱恋的我,请你收下我最后的礼物,我会永远相随,虽然我已一切都不存留,比一瞬的风更微弱,但请你记得,在永恒的死亡的那端,我等待你的亲吻。
我不善言语,不懂温柔,我用19首情诗组成这封情书,待你找出这19首情诗,我将在你床头出现,用我支离破碎的眼睛注视你,告诉你,我爱你,永久。
爱你的我
---4814字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9-17 20:28
有人需要那19首诗的答案么。。。。。。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11-22 21:22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5-11-23 18:58 编辑
“疯子。”郁然扔下信,扑通躺倒在床上,“两个都是疯子。”
我笑笑:“这封信是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写给另一个男人的,但是收信人写的却是罗维惜。”
“嗯?”
我摊摊手:“这好像是你的案子。”
“我的就是你的。”他干脆闭上眼睛。
我翻了个白眼:“罗维惜是文学专业的,吴雅安是著名的编辑还是作者。”
“嗯,所以吴雅安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引起罗维惜的注意,同时也算是......挑衅?”
“想想也是追求女孩的好办法。”
郁然睁开眼:“你这么有经验?”
“......”
“她给你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见我翻白眼,郁然笑眯眯地又翻身躺平,摸过信,“十九首诗?她不会让你找答案吧?”
我挠挠脸颊:“她没说,或许不会,坦白说我认为她现在应该连吴雅安是谁都记不清。”
“嗯,”郁然应道,“今天聊天的时候吴雅安说了,罗维惜对他反应很迟钝,几乎是视而不见,如果吴雅安多和她说话或者谁和她提起他们的曾经,就会诱发她今天的情况。”
“所以她强迫自己忘记的是关于他们两个的开心的曾经?”
“强迫症的发作本质和目的通常是什么?”郁然问。
“嗯......除了脑部肿瘤造成的以外通常是自我保护吧,比如自主性特别差的人,为了减轻内疚感或负罪感而出现强迫症状。”
“嗯,好乖,这都记得。”郁然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我踢了他一脚:“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罗维惜当时找我们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牵挂的死......她想自杀,但她想先回忆起之前自杀的原因,杜晓说她选择性失忆忘记了自己自杀的原因,还有生病这件事!”
“而强迫性失忆让她忘了和吴雅安的曾经,所以现在在她的认知里,吴雅安应该已经被恶魔化了。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却被困在病房里,就像被周朴园强迫喝药的繁漪。”
“还知道周朴园啊?这么厉害?”我逗他。
“去,”白了我一眼,“早知道就不接了,这么麻烦。”
“咱们接的多半都这样,无常组不麻烦,一群疯子。”想到凌可我就起鸡皮疙瘩。
我扭头看他:“吴雅安和你聊什么了?”
“说了一下病情,”郁然摇摇头,“他的情绪也很压抑,能看出对罗维惜的感情不掺假,我问她罗维惜为什么自杀了,但他没说。”
“呃,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会找到我们?”看着他的脸色我就猜到了原因,眨眨眼睛装作不知道样子。
“别装蒜,”他一巴掌拍在我腿上,“起来吃饭去,吃完饭找他去。”
“还吃啊,中午喝的一千多一份的汤还不够?”万老师请我们去的地方多半是我平常不会多看一眼的,中午的汤据说是野生山菌,当时服务员特别强调煮够时间才能打开盖子喝不然有毒,我在内心吐槽人类真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别闹,本大爷心情不好。”
我翻白眼:“你怀疑曹墨羽做了什么?”
“不叫师兄了?”
我直接被他气笑了:“别废话,我又不傻,那是他的实验科室,罗维惜情况特殊,即使不找咱们她也活不了多久,他给吴雅安提供消息一定有他的目的。”
“你呗。”郁然撇嘴,我起来踹他一脚:“滚,吃饭去。”
“找姓曹的请。”
医院附近一家餐厅,特色是精致的炒菜配合春饼,打着北京传统小吃的招牌,味道确实很好。
“你受伤了?”刚刚坐下师兄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上贴着的创口贴,两只手对称的伤在我看来十分有喜感,可面对板着脸的郁然和看上去有些紧张的师兄我笑不出来,只好摇摇头:“碰伤了,没事。”
师兄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说:“我记得第一次和你吃饭就是这家,不过那时候这里还是饺子馆呢。”不知道是不是受郁然影响,师兄的话在我自己听来也越来越暧昧,我干脆不接话,撇了一眼郁然然后继续吃饭。
“他不喜欢在外面吃饺子,说调料味道太重,所以现在我们都在家自己包。”郁然一边说一边给我倒茶,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才转回话题,“吴雅安和罗维惜的感情应该同样的好。”
我伸伸脖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呵,谁知道呢。”师兄耸耸肩移开目光,看不出刚刚郁然的话对他有什么影响,“如果有一天你找我吃饭不是为了工作我想我会更开心。”
“罗维惜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郁然忽略他的话,问。
师兄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我似乎小看你了。”随后面色如常,“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抑郁发作时自杀很正常。”
“可你想让她弄明白再死不是吗?她的死对于你没有价值,她死前要知道的事情对你才有价值。”我说。
“你也认为我做事一定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吗?虽然我现在算是个商人,但我曾经是个医生,也并没有打算完全放弃医学。”
“罗维惜在接受抗抑郁药物治疗,自杀前一周换了另一种药,但是之前服用的药物并没有立刻停用,而那个药我问了杜晓,因为是研究用药所以不经过医嘱,是你直接给她的。”
“五羟色胺综合征?所以她的行为和认知才会异常......”我恍然大悟,扭头瞪了郁然一眼。
“我说了这是我的案子,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的。”他大言不惭。
“你对罗维惜下手?”我有些不敢相信,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理由让他对这样一个女人动手,下一秒我就有了答案:“吴雅安找的是你?”
“亏得你还相信我。”师兄笑了一下点点头,“这次做的是抗抑郁药,为了医从性所以药物都是由家属控制的,我发现罗维惜的药物过量时她已经有了症状,就找到了吴雅安。”
轻轻叹了口气,师兄看着我说:“他想她死。”
......
“对,我想她死。”
第二天午后我和郁然把吴雅安单独约了出来,男人坐在我们对面,表情近乎麻木,眉头一直皱着,一个小小的却很深的川字。
“所以你先给她过量的药物,想造成五羟色胺中毒,却没成功,反而诱发了她更严重的神经精神症状。”我说,“之后你又想办法让她自杀,可她仍旧没有死。”
“所以我才找你们,拿钱办事,你们不用管那么多,司法审核已经通过了不是吗?”男人盯着我,语气却和说话的内容并不相符。
“曹墨羽威胁你找我们?”郁然问,我扭头瞪他被他白了一眼。
“......”这并不是个善于说谎的男人。
“如果没有,那就是说你有意愿让我们出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也希望罗维惜善终?”原来他刚刚那样说是故意的,我在心里撇嘴,好阴险的恶犬。
“所以想死是她要求的,可她没有勇气自杀,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男人低下头,似乎在微微发抖,我扭头看郁然,他耸耸肩然后道:“被病痛折磨而死和对自己的爱人绝望,哪个更残忍?作为文学专业的,对感情的要求应该更纯粹,不要告诉我你认为只要她死了就是解脱,绝望之下,即使死了,也摆脱不了痛苦。”
“如果你真的不打算配合我们,那么我会考虑取消合同或者把案子移交给我们的无常组,他们做事比我们快多了。”
“即使我说了,她能想起来吗?”
“这是我们的事。”
“好吧,我......”
他刚刚说了一个字,他的电话我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分别是杜晓和师兄,告诉我们同样一件事:罗维惜失踪了。
赶到医院病房时,师兄已经在那里了,其余还有病房的值班医生,万老师,杜晓,还有护士长。
“万老师,”我跑的气喘吁吁,“人找到了吗?”
“还没找到呢,小萧先坐下歇会,不用跑,着急没有用的,”说完转向吴雅安:“你能想到她能去哪里吗?”
2705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11-22 21:23
消失了快两个月,先是去了山区义诊,后又在忙一家孤儿院的冬季物资问题,会一点点开始写东西的
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11-30 22:56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12-1 09:50 编辑
吴雅安摇摇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两手抓着裤子然后又放开,又握紧。
郁然抱着胳膊靠在我的椅子上,对师兄道:“想不到你也这么关心她。”
“我关心的可不止她。”
我抿抿嘴看一边,这两个人在一块简直让人抓狂。
“今天下午我值白班,中午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她,她还和我说话,精神状态也挺好,可一会人就没了。”杜晓似乎有些懊恼。
“她和你说过什么话没有?”郁然问。
“就闲聊两句,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然后问我有没有送过特别有纪念意义的礼物给别人。”
我愣了一下,想到一个地方,有点纠结的扭头看郁然:“我想的地方和你想的一样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
即使是三伏天也阴冷迫人,安静的连空气都是颗粒状的地方,我们并不陌生,太平间。
太平间分两部分,真正意义上的太平间也就是停尸房,还有旁边的追悼厅。
停尸房外人不能轻易进去,我们顺利在追悼厅找到了要找的人。
下午似乎安排了追悼会,一切布置停当,被放大的黑白色遗照放最前面,像展品一样,照片上的人黑色长直发披肩,大眼睛,眼神深邃空洞,表情僵硬到有些惊悚,似乎随时可以从相框中爬出来。
她就坐在遗照旁边的椅子上,原本因为化疗已经掉光了头发,此刻却是一头长发,黑色的长裙,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表情坐在遗照旁边。
“你看的见她吗?还是照片里的人出来了?”郁然犯贱的问我。
“我靠,你们怎么知道她在这?”杜晓一边说一边往郁然身后躲,我看了他一眼,他咽咽口水:“郁大神肯定辟邪。”
郁然撇了他一眼然后对吴雅安说:“你最初给她那封所谓的情书估计是她评估你的一切标准,为了回忆起来,肯定要看到所谓的‘礼物’才行。”
“维惜,”吴雅安试探着叫她,“是我,我在这。”
这句话似乎漫游了一圈才传到女人耳朵里,她过了好一会才僵硬地转动脖子:“你们能看见我?”
“......”我习惯性的看郁然,他抬抬眉毛表示一点都不意外。
“罗维惜,你该回病房了。”师兄向前迈了一步
“我已经死了,就在不久前,跳楼死的,你不记得了?我都想起来了。”罗维惜梗着脖子转头的姿势看上去就像一个会动的人偶,看的我脊背发凉。
“为什么要跳楼,你还记得吗?”郁然问,同时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吴雅安。
“因为......我杀人了啊......”女人突然站起来,过长的衣袖掩住了手,但我仍然看到她手里拿着刀。
我拽了郁然一下,他拍拍的手背示意看到了然后上前半步挡住我,对着罗维惜举起了手:“罗维惜,你也说你已经死了,要刀干什么?鬼还能自杀吗?”
女人微微一愣,慢慢举起手里的刀放到眼前,歪着头细细的盯着刀身,刀身有些浑浊,不知她能不能从上面看到自己。
“我......死了......”
没等我们反映过来,那把刀已经扎在了她的眼睛上,鲜红的雪呈喷射状散开,在女人苍白的脸上绽放成永世不得超脱的符咒。
我冲上去攥住她的手,郁然控制住她不让她挣扎,杜晓出来时和护士长要了一支安定,注射后女人不再挣扎,却仍旧全身僵硬,我试探着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扶着刀的手完全不敢放松,刀尖没有拔出来,所以血流的并不多,但也止不住,有她的,还有因为手被割伤而流血的我的,混合在一起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在一个即将举行追悼会的灵堂,在一个巨大的遗照面前,如果遗照的主人你就在这里,那么很抱歉我们弄脏了你的地板,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等等,这里会有一个痛苦的灵魂想要离去,你或许可以等她你们一起走,如果你是一个有耐心的温柔女子就更好了,陪陪她吧,至少在她死后。
大概五分钟,药物起效,女人有些昏昏欲睡,师兄已经从急诊推来了平车,直到郁然过来掰我的手我才反应过来,慢慢的松开手指,一阵眩晕袭来,我松了口气靠在郁然身上:“妈的,第二次受伤了。”
“我先带你回去。”郁然捂住我手上的伤口,杜晓傻了似的脱下白大褂盖在我身上然后可怜兮兮的看郁然。
我被他直接气笑了:“我又没晕过去。”然后拍拍郁然:“没事,这事今天就能完了,是吧?”
师兄和吴雅安先一步推着罗维惜回去了,按照药物剂量计算罗维惜不会睡着,而这段时间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如果不抓住机会谁都不能保证还会发生什么。
郁然耷拉着一张脸不说话,我推着他往外走,杜晓跟在我们后面嘟哝:“他竟然听你的。”
“......”
罗维惜被直接推倒了急诊的抢救室,外科和眼科的都在,紧急清创止血后,罗维惜再不肯配合,我们到的时候几个护士正摁着她准备用药,被郁然板着一张脸吼了一句:“等会,你们都出去!”
几个护士一脸不解兼委屈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抢救室值班大夫,值班医生扭头看了我们一眼,不知是被郁然的表情和我的一身血弄懵了还是看见我们衣服上的黑色十字弄明白了,点点头让护士们都出去了,自己也随机离开。
这里一共三个抢救室,除外第三的留观室,一二抢救室永远人满为患,即使罗维惜床旁的护士都离开了,这里仍旧热闹的就像菜市场。
“把护工叫下来,我安排一下把她推国疗去。”师兄说。
国际医疗部的病房不仅大而且条件非常好,最高级的病房甚至有自带的厨房,确实很适合......等死。
罗维惜失血有些多,血库血液短缺,她的情况没办法紧急调出红细胞,只给了200ml的血浆,推她去病房的路上她已经没了刚刚那样挣扎时的紧张亢奋,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开始发抖出汗,杜晓叫随行的护士加了一支浓糖。
吴雅安不停的叫她的名字。
“我都想起来了,你想要我死,你追我的时候就杀人了,你一直想要我死。”
吴雅安摇头,说起话来有些发抖,只说了一个我字就被郁然阻止:“要想完成她的愿望,从现在开始我让你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或许是在悲痛时会六神无主,于是习惯性听从主导型的人的话,也可能郁然现在的模样太吓人了,吴雅安很顺从的点点头,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告诉她,她想的是对的,问她为什么。”
“......没错,我是......想你死,”床被慢慢推进病房,一只眼睛上裹着绷带的女人一袭黑色长裙,黑色的假发没有正常的光泽,却魅惑的让人颤抖,床旁的男人流着泪回答她的问话,一边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维惜,知道为什么吗?”
“你一直想让我死,我没有生病,是你做假,我被你下毒,可都没有死掉,你竟然带着一个情妇来看我,我那么丑的样子。”罗维惜声音低低的,竟然带了积分笑意,此刻两人的感觉就像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在回忆过去。
我看了郁然一眼,然后看师兄,师兄点点头:“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跳楼的。”
郁然板着一张脸摁着我坐下:“坐下歇会,别说话。”
我老实的闭嘴,示意他赶快结束这一切。
郁然看看吴雅安:“还说之前那句。”
“......是,我是故意让你绝望......维惜,你知道为什么,是吗?”
“我知道,”女人突然笑了,“你爱我,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虽然我不认识你,可我想起来了,那封信,还有太平间,我想起来了,你爱我,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而你认为死亡才是永远,对吗?你这个疯子。”
女人边笑边流泪,但表情却并不是愤怒和绝望,吴雅安痛苦的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掩住脸,许久才扭头看郁然,郁然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爱你,你没有生病,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男人抚摸着她的额头,爱怜的落下一吻,“你那么美好,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可我还不认识你。”女人突然有些害羞的扭头和他对视。
“我们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吴雅安轻轻摸着她的脸,“为了等你,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我问了娇羞的月儿,它是否允准你的到来......”
“呵,看一回宁静的桥影,数一数螺钿的波纹,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罗维惜伸出手轻轻擦掉吴雅安脸上的一滴泪,“我喜欢徐志摩,不过我最爱的是......”
“顾城,对不对?”
“嗯......”女人似乎累了,慢慢躺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别忘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人时已尽,人世很长,而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女人闭上眼睛之前,我们离开了病房,或许今晚,世间会多两个亡魂,两个或许悲伤,却可以共同温暖的灵魂。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但急诊大厅仍旧热闹,抢救室门前有人死去,有人在哭,有人在呼喊,诊室门前有人在呻吟,有人在焦虑,有人在昏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忙碌,口罩遮住表情,看不出喜怒,而我和郁然衣服上黑色的标志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饿不饿?伤口还疼吗?”郁然拖着我的手检查着伤口问。
“没事,我想回家。”我揉揉自己的脖子,“咱们回去吧。”
“萧,”师兄挂了电话跟了上来,“杜晓说,罗维惜走了,吴雅安......找不到了。”
“很快就会找到了吧。”郁然面无表情的笑了一下,“我要带他回去了,再见。”
“一直面对这些不会累吗?”师兄突然看着我问。
我抬抬眉笑了一下:“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就像这些医生,就像你。”
车开出医院时,我回头看了看医院最高的楼,不知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亦或者,在这里的其他地方,有一个亡魂,正在诞生。
我是死亡陪护师萧楚,亡魂们,今夜,你们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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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12-1 21:08
本帖最后由 莫延.Lee 于 2015-12-16 23:42 编辑
【终】
通常情况下过了立冬,直到冬至前死亡陪护师都是不接案子的,疯子组成的无常组除外。
在医院待过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冬至前后死人多,那是死神收获的季节,而那时的死神也格外的宽容,不会在可以刁难什么人,因此也就少了许多挣扎的灵魂。
冬歇的第一天,我和郁然会去墓地,那里我们租了一个灵位,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个笔记本,记录的是每一个被我们送走的灵魂。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空气太过凛冽,猛的吸一口竟然有眩晕感,却没有被冻到清醒的感觉,我把手拢在风衣袖子里,围巾裹住下巴,呼出的空气在上面结出了细小的冰碴:“每年的人数都在增多。”
郁然点完香退到我身边:“只会多不会少。”
我没说话,面对事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当人们奔波劳碌时,永远也不会想到下一个被自己的身体抛弃又被死神厌弃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冷了吧?中午吃火锅?”
我点点头:“好。”
转身离开,我们都没有回头看,或许灵位前聚集了很多灵魂在目送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眼神是感激,迷茫,还是怨毒。
这都不重要了,当你被世界抛弃,被死神厌恶时,至少有我们陪伴,亡灵们,你们好,我是死亡陪护师。
下个春天,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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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12-1 21:10
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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