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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非首发】《捐献》作者：九月季【完结】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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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1:52     标题: 【非首发】《捐献》作者：九月季【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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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监控设备“嘀嘀嘀”有节奏的响着，连接着各种管子的仪器像长满了奇形怪状触手的章鱼扭曲着缠绕在躺在床上的女孩身上。
  病房的灯光很昏暗，外面的光线似乎在窗口被拦住，只有挂了白色窗帘的窗是明晃晃的，一个穿了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发丝凌乱的跪在床边握着女孩的手，刚刚她就是一直以这种姿势跪在病房外的窗前看着一群医生抢救她的女儿，她也是医生，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办法对着自己的女儿举起手术刀。
  几天前她还在对着自己灿烂的笑，还搂着自己的腰撒娇说很想去看薰衣草的花海，可是现在她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甚至是像一缕烟雾一样漂浮在床上，只要有一点稍重的呼吸她就会随着散了。
雪白的床单已经被她哭的湿了一大片，女孩本就冰冷的手被她的泪水弄的更加潮湿冰冷，她把脸贴上去，嘶哑着声音想说什么，嗓子却堵得生疼，嘴巴一张一翕好久只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一定，不要走。
  天似乎是黑了，外面走廊的灯不知被谁“啪”的一声按亮了，女孩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一个念头咻的一下钻进了她的大脑。
【一．】
  灯光依旧灰暗，我挤挤眼睛，白色，蔓延至每一个角落的白色，连灯光都是，并不刺眼只是一点点的散开，很有规律的散开。
  我似乎是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面前是一双脚，不止一双脚，还有连接在上面的腿，腰，身体，脖子，脸，那张脸我很熟悉，是李医生的脸。
  平常总是温婉的微笑着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毫无光彩的眼睛就好像无意间从浴缸里挣脱掉到地板上的鱼，干枯，困惑，仇恨，痛苦…
  我动不了，也不想动，就只是仰着脖子看着她，她轻轻的对着我弯下腰，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我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呼吸，干裂的，既不温暖也不冰冷，没有感觉到让人恶心，她的唇贴着我的脸向下，向下，直到我的脖子，那里我可以清晰感受到血管在跳动，一，二，三，然后，咔的一声就停了，她捧着我的脸抬起头，面容渐渐模糊……
  我皱皱眉，努力让眼睛聚焦，白色，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她醒了，去找李医生。”有人说话，然后是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然后梦中那张脸就咻的出现在我面前。
  头痛让我看东西依旧模糊，我捏捏太阳穴，“李医生，我又晕过去了吗？多久？”
  “几个小时，没关系，会好的。”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语气平和，梦中的压抑顿时消散了大半。
   “几个小时？总有一天我会再也醒不过来的，对吗？”病到一定程度的人永远比最好的医生更能预知自己的未来，我就属于这一类人。
“这次以后就不会了，放心吧，而且你这次又不是…”似乎是被人制止了，站在床边的护士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我倒是不在乎，刚刚醒来全身近乎僵硬的麻痹感让我无力在乎其他；但视力渐渐恢复的我清楚的看到李医生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依旧微笑：“别想这么多，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然后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的。”
我没说话，脚步声又响起了，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还有这间病房。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消毒药水的味道真的很讨厌但是我需要空气，新鲜的空气…一瞬间好像什么东西划过思维，是的，在我晕倒之前，也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我去了花园。
记忆一点点清晰——吃过护士送来的药，我去了花园。
正是花开的季节，被阳光烤过的花香闻上去很像刚刚出炉的蛋糕，热烘烘甜丝丝的。医院的花园很大，花很多，人却很少，没错，这家私立医院医疗设备和医生的技术都是一流的，但是更一流的是他们的收费，所以这里的病人很少。长期住在这里的我几乎认识所有的病人，但是走在我前面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却是陌生的，是新来的吗？我确定我没见过她，要不要打个招呼？这个念头划过大脑的下一秒钟，那个陌生的女孩就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她晕倒了，我的手哗啦一声划过月季花的花茎，上面尖利的刺似乎是迫不及待的尖叫着划过我的手指……
再然后的事情就几近空白，我只记得蓝的几近透明的天空，慌张模糊晃动的人影，急救床被推过瓷白地面发出的咕噜声，药水从塑胶袋滴落到输液管里的滴答声……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为了不让自己头疼我没动弹，但是听脚步声也知道是我的私人护士，“之南，好点了吗？晚饭想吃什么？”没错是她。
“康妮，我是怎么晕过去的？”我动了动，示意她扶我起来。
康妮轻车熟路的把病床摇了起来，顺手给我掩了掩被子，然后在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晕过去？啊，你又忘了。”她坐在床边，替我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眼睛带着一丝爱怜——自从生病，她就被爸爸请来照顾我的，相对于家人她似乎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整整一年她一直在我身边，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或者我不再是我，爸爸也不会发现吧？
我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抚弄着，“我只记得我去了花园。然后看见了一个女孩，她晕倒了，然后就不记得了？”
“什么？”在来我家之前康妮刚刚从美国回来不久，说话时她的表情总是和我在美剧上看到的一样，声情并茂。
看着她耸肩歪头的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怎么了？”
“你根本没去花园，而且……”她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解释我却百分之百的怀疑。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嗡的一声，耳鸣又开始了，然后丝丝缕缕的疼痛从耳朵最深处涟漪一般散开至整个大脑。
“好了好了，不要想了，这不重要，对吗？”康妮拿起氧气面罩扣在我的脸上，呼吸瞬间通畅，我拽了拽她的衣服——虽然我是怎样晕倒的并不重要，但是好奇心我还是有的。
“真拿你没办法。我陪你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个人弄翻了餐盘，你被吓到了，然后就晕倒了，真的。”
     说这话时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出她在说谎，她也没有需要说谎的理由。我轻轻摘下面罩，“好吧。也许我真的是记错了。”医生说过，得我这种病的人出现幻觉是很正常的，思维混乱也是很正常的。
     我叹了口气偏过头，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几乎掩盖了病房的白色——是雪？
“康妮，下雪了？”记忆力甜蜜的花香还在，可是外面冷冰冰的白色同样真实。
“是啊，下了整整一天了，本来你说想出去拍照的。没关系，明天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原因，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冰冷，医生一直在说我的病会好起来的，可是至今为止我得到的只有坏消息。明天，我还会有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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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1:53



【二．】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第三次响起了，我烦躁的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匆匆忙忙离开的人影和她掩上门的瞬间投过来怨恨的眼神。
我一骨碌爬起来跟了出去，走廊空荡荡的，电压似乎是不太稳走廊的灯光忽亮忽暗，一个人匆匆转过拐角，我慌忙跟了上去。转过一个弯，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只在尽头似乎是有一扇门，有些微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想走过去，可是似乎是头脑与身体分离了一般，我的腿拼了命的想向前，大脑里却不耐烦的想走回去睡觉。
“现在我才是主人，给我乖乖听话！”尖利刺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我猛的转身——没有人。
吱呀一声，尽头的门开了，有一个人走出来，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我听得出她的脚步声，很轻快却很有些迟疑，“之南？”试探的声音，似乎是在叫我的名字，之南，这是我的名字吧？我晃晃头，却一点都不想回答。
“瑶瑶！”
“啊？”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答应了一声，然后眼前似乎是闪了一道光，脖子一阵冰冷的疼痛后，我似乎是缓缓的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天花板在我面前转动着，靠近，模糊，重叠，再靠近，再模糊，再重叠，然后一张脸猛然打破这种规律的出现：“之南，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晃晃头，我没有晕倒，我还站在走廊上，灯光很明亮，发出兹兹的电流的声音。
“之南，之南？”确实是有人在叫，可是这个名字却让我感到抗拒，我不想回答，头却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是康妮。
“康妮？”我仔细看看她，是的我很熟悉这张脸，可是为什么越是仔细的看就越陌生？
“之南，夏先生来看你了。”她上来扶住我，我动了动推开她的手，“什么夏先生？”
“你呀，就不要生他的气了，他只是太忙了，其实他很爱你的。”康妮以一种姐姐的口吻在劝我，可是我并没有生气，我刚刚的话是一个很标准的不带感***彩的问句。
“我知道了。走吧。”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意义。
“为什么要骗我！”走廊深处，一个幽怨凄凉的却非常熟悉的声音，我扯住康妮的衣服停下脚步转过头，没有人，可是刚刚的声音却是那么真实清晰，清晰到让人觉得必须休息一下才能再次发出如此的音调……
康妮带着我到了休息大厅，米**的布艺沙发上坐了一个看上去很精神的中年男人，我审视着上下打量他——衣着得体并且光鲜亮丽，眉眼精明，一看就是一个久经商场的人，怪不得能把女儿送到这么好的医院治病；丝丝缕缕的头痛又开始蔓延，似乎是其中一根神经告诉我，这个男人是我很亲近很亲近的人，亲近到即使是死也不能伤害的人。
看到我们进来，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南南。”
就好像一股小小的电流刺激了我一下，我晃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我刚刚在想什么呢？我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深爱着我，我同样爱他，可是我却是带着一点讽刺和嘲笑在看着他。
“南南？”他又在叫我，之南，这是我的名字，可是我却越来越不想理会了。
“夏先生，之南刚刚吃过药，过一会就会好了，”康妮一边说一边在背后偷偷的捅了捅我，我垂下眼皮没说话。
“哦，南南，来，让爸爸看看你。”男人有些尴尬的拉过我的手把我拽到身边。
“爸爸？”对了，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一个很忙很忙忙到只能用金钱来填补亲情的父亲，我看着他翻腾着一种恶作剧和嘲讽的感觉，可是为什么我又那么的想要被他拥抱？我渴望那种温暖，只有父亲的怀抱才能给我的温暖……
“爸，”还未反应过来，我一个踉跄跌倒了这个男人怀里。
“南南，感觉怎么样？你看，爸爸刚刚出差回来，你手术的时候都没在场。你怪爸爸吗？”
“手术？”从我上次晕倒醒来，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手术。
“夏先生，之南手术过后虽然恢复的不错，可是她不记得做过手术的事情了，我问过李医生，她说这没有影响，慢慢就会恢复的。”康妮端着饮料走过来，我记得她确实是在进来之后就去买饮料了——那把我推进这个男人怀里的就不是她，那声爸爸呢？我知道那不是我叫的，是谁？
我触电似的从沙发上窜起来，耳朵又开始鸣叫了，男人一脸慌张的扶着我的肩膀，“南南？”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爸爸，爸爸，爸爸…”然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吼叫：“闭嘴，现在你是我的！”
有人在喊爸爸，可是那个人不是我，那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呢？那也不是我……整间屋子开始旋转，我看见自己和一男一女站在沙发前，男人惊恐的搂着我，女人则慌慌张张的推开门跑了出去，我看见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爸爸。”地声音……
我想我又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康妮，却看到了李医生。
看到她我会觉得很安心，这种感觉在一天天加强。她就坐在我的床边，我拉住她的手，一个词在大脑里形成，可是嘴巴却闭得紧紧地说不出来，我紧张的看着她，她的眉眼细长浅淡，眼睛很亮，眼神很深邃，让人不可能猜出她的想法，屋子里有点凉我打了个冷颤几乎是甩开了她的手；“李医生，我感觉不对，我觉得我…”
“没关系，”似乎看出了我的意思，李医生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慢慢来，很快就会适应了。”
“嗯…”她轻轻的抚摸让我回过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刚刚想说的话一下子沉到了思维的最深处，我觉得我…是什么呢？
“之南，你醒了？”又是康妮，我鼓鼓腮吐出一口气，看看李医生，她偷偷对着我挤挤眼睛，又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站起来对着康妮交待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之南，怎么样，好点了吗？”这张脸对我来说似乎越来越陌生，除了名字，关于她的事情我几乎想不起来，我强迫着自己去回忆每次都以头痛欲裂告终。
“康妮，我刚刚怎么了？”我试探着问她，我感觉不管是她还是李医生，都有事情瞒着我。
“夏先生来看你，你突然就失控晕过去了，把我们吓坏了。”她到了一杯水给我，温热的杯子握在掌心的感觉很好。
“康妮，我…姓夏？”
“啊？是啊，之南，你怎么了？”似乎是被我的问题惊到了，康妮似乎满脸都是感叹号。
我摇摇头没回答。
“夏之南，对不起，可是我…”我哆嗦一下看着康妮，“你说什么，什么对不起？”
康妮的表情似乎比我还惊讶，“没有啊，我没说话…”
“为什么要骗我？”是另一个声音。
我一把抓住康妮的胳膊；“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康妮僵硬着脸孔探究的看着我，摇了摇头，然后抽出胳膊扶我躺下；“之南，不要想太多了，休息一下吧。”
我顺从的躺倒，镇静了一下——也许真的是我神经过敏了。
“康妮，手术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眼睛一丝惊慌闪过，可是没能瞒过我的眼睛，我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也没什么，不是很重要，最重要是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她似乎在探查我的眼睛，话也越来越犹豫。
“你犹豫什么？你怕我不会好了吗？”我冷着脸问她，她连连摆手，“当然没有，你一定会好的。”
我偏过头绞弄着枕巾没有说话，她尴尬的坐了一会没话找话说，“之南，李医生让我填一份资料，你的出生日期是哪天？我忘了。”
“三月六号…不对，十月三十一号…不对…”耳朵嗡嗡的响，巨大的睡意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就是三月六号”，我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哗啦一声，走廊上有人打破了东西吵醒了我。
我不耐烦的翻身坐起来，趿拉着拖鞋进了厕所。
洗手的时候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我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手指轻轻划过脸颊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还是我自己的脸看着比较顺眼。然后下一秒钟，自己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是似乎我想起了什么…自己的脸…我继续盯着镜子看，笑意不自觉的一点点漾开。
镜子里的女孩盯着我，我盯着她，我们对视着，镜子里面那双眼睛充满了不甘心和怨恨，外面的我却得意的冷笑。
“你不是之南。”冷冰冰地声音响起，我毫不意外的从镜子看着康妮。
“你在胡说什么呢？”打开龙头，我仔细的洗着手，这双手看上去有些陌生，但这是一双漂亮的手。
“你不是之南，李医生骗了我们，你们害死了之南。”她还在说，我依旧洗着手，但是之前我把洗手池堵住了，现在里面已经存了好多水，慢慢的流到地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依旧不回头看她，淡淡地问。
“就凭这些天你的表现，还有，之南地生日是十月三十一号，你说的三月六号是…”
“没错我承认。”我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了，所以没说完我就打断她，因为水在这样流下去的话我的衣服会湿的。
“你过来，过来看看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盯着镜子，抬起手抚摸镜子里的自己，她满脸怀疑的看着我。
“你怕什么？也许有一天，之南会回来的，手术才结束不是吗？”镜子不大，并且很薄，我轻轻一拳就打碎了，散落的碎片有的飞起有的跌落，鲜红血一点点滴在水池里，瞬间散开，然后融化。
“你在干什么！”这招很灵，她慌慌张张的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残留的记忆告诉我她照顾了我，或者曾经的夏之南整整一年，然后我一把推开她“康妮，快走，离开这里。”
“之南？”她拽住我的衣服似乎是惊喜的看着我，我推开她连连后退；“快走，快走…”
似乎是被我吓到了，康妮真的退后几步想要离开，又被我一把拽了回来；“我可没同意让你走！”
“康妮，再见。”
尖利的镜子碎片很轻松的就捅进了她的肚子，但是这不会让她马上死去的，所以我才故意攒了这么多水。
我把她按在水池里的时候她仅仅挣扎了一小会，然后就软绵绵的倒下了，地上满是血和水的混合体，还有镜子的碎片，碎片里的我，还有…还有一个人！
正确的说我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发现我在看她，她一转身跑了出去。我抓起一块碎片追了出去。
走廊上人很多，挂着点滴的病人，端着药品的护士，带着口罩的医生，我把沾满血的手和镜子碎片藏在衣服里面，审视着每一个人。
通向楼下门来回晃悠着，这证明刚刚有人从这里出去了，我踉踉跄跄的跟了上去。推开门我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楼梯拐角处。
紧握着碎片的手藏在背后，她背对着我，我谨慎的一步步靠近，“你是谁？你看见了什么？”
“我是谁？你不认识我吗？”她转过身，冷笑着看着我，眼睛是我见过很多次的仇恨和怨愤。
那张脸，我在照镜子时见过，那是我的脸，可是此时我正自己和自己对视着。
“为什么，我一直真心对待你，我从来都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站在我面前的自己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从长长的睫毛上滴落，很美。
“亲近？我们现在不是很亲近吗？永远不会分开了。”虽然站在面前的人是我，但是真正的我可没这么轻易就哭，眼泪什么价值都没有。
“可是你骗了我！”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活下去！”
“难道我不想吗？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你！”
“我不怕你！”手里的镜子碎片疯狂的捅进她的身体，我的手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死死的攥住而停不下来。
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我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脚边死不瞑目的尸体和汩汩流开的鲜血，惊慌失措的回头——是李医生，看到是她我松了一口气。
“之南？你怎么在这里？”
我僵硬着脖子又扭头看了一眼——尸体不见了，刚刚还刺目的鲜血也不见了。
耳朵嗡的一声开始鸣叫，我认为我又要晕倒了，可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好好的站在原地，李医生一脸关切甚至焦急的看着我。
“…我没事…”那个词又开始出现在脑袋里，我这次用了更大的力量去控制，“你找我吗？”
“哦，也不是，我看见你自己跑到这边来有点担心。这些天感觉怎么样？”她握住了我的手，这种感觉好熟悉，似乎自己一直习惯被她这样拉着手，我又歪头看了看她的脸——很温柔很亲切，很…熟悉，很难解释的熟悉。
弹簧门又被人推开了，匡的一声吓了我一跳，“之南！”这个声音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康妮！
我偷偷的在背后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我很清醒，这之前我也没有晕倒所以没有做梦，可是一步步向我走来的正是康妮，几分钟以前被我杀了的康妮！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捂住耳朵大叫，连连后退，然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十一级台阶，我一共撞了四下，终于停下的时候我模糊着看到李医生疯狂的从上面冲下来和康妮吓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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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1:54



【三．】
夏日的傍晚，被阳光烤过的花香暖烘烘甜丝丝的，很像刚刚出炉的奶油蛋糕，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神色忧郁的走在开满白色粉色花朵的石子路上，突然就被前面的一个女孩吸引了目光，看背影她就知道她一定和她一样脸色苍白，女孩很想接近她，毕竟除了一直照顾自己的私人护士以外自己的朋友太少了，她需要一个人来和自己作伴。
下定主意，她想上前打个招呼，可是就在这个念头生长出的瞬间，前面的女孩已经躺倒在地上——原来，不仅同样脸色苍白，她们还同样会突然间晕倒。
这样想着，她也软绵绵的躺下了，再醒来时就看到了那个女孩。
缘分有时候就是很奇妙的，虽然她知道她们的友谊不会很长——那个女孩告诉她自己快死了。
她笑着握着她的手，她知道自己也活不长了。
“瑶瑶，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过像你这么好的朋友……”，说话的女孩笑着，却是一边流泪一边笑。
“我也是，从来都没有人喜欢理我。我也就不理他们，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我们就要分开了。瑶瑶，我舍不得你。”女孩仍然在哭，苍白的脸色挂着晶莹的泪珠，很美。
“我也舍不得，更舍不得妈妈，舍不得这个世界。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就这样死。”
“瑶瑶，如果我们永远不用分开，多好……”女孩拥住另一个女孩的肩，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
“永远不分开？可以啊…”
然后，两个女孩都消失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她们又同时出现……
纷乱的梦境又一次把我从熟睡中弄醒，我烦躁的坐起来揉揉嗡嗡作响的耳朵，这才发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夏之南，你该离开了”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似乎知道她是谁。
我想叫护士进来，可是我动弹不得，冰冷的空气好像蛛丝一般一点点将我包裹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扯着嗓子回答：“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在你的身体里，我才是主宰。”她站起来坐到了我的身边，我看清楚了，那是我自己，那天被我杀了的那个自己……
“为什么要骗我！”我扑过去扼住她的脖子，“为什么！”
她消失了，我还躺在床上，刚刚的是梦吗？
“瑶瑶……”又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直接拿起枕头向椅子砸去，“滚，我说了我要活下去，我也满足了你永远不分开的愿望，给我滚！”
我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几乎沁出了血，嗓子里是浓重的腥甜，一点点不断的向外涌，终于哇的一声，我吐了出来……
                               【四．】
在床上躺了几乎整整一个星期才被允许下床的我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感觉怎么样？”康妮包开一个橘子，掰了一半塞进我的嘴里。
“有点酸！”我含着橘子含混不清的回答。
“我是说你的身体！”我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很好啊，我几乎全都记起来了。”
“真的？”“当然，”我一骨碌翻过身，趴在地上仰着头看她，“有问题吗？”
“啊，没有，你都想起来当然好了。”她继续低头仔细撕着橘子上面丝丝缕缕的白色纤维，眉头轻蹙我自当没看见，“康妮，你觉得我爸爸和我…李医生在一起怎么样啊？”
自从我住进医院就是李医生照顾我，她和爸爸的接触不少，特别是这些天，自从我上次在爸爸面前晕倒，他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很小父母就离婚，李医生同样单身，那么他们走到一起在旁人看来就很正常了。
“之南，你觉得…李医生…适合做你的妈妈吗？”
“当然，你觉得不行吗？”我坐起来冷眼看着她，她慌张的低了头，她越来越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了，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自顾自起来回去了。
办公室，我拽着李医生的袖子撒娇：“妈，我不喜欢那个康妮。”
“为什么啊？”她的眼睛亮亮的，抬起手理了理我耳边的头发，然后点了点我的鼻子：“才刚刚适应新的身体，不要管那么多了。”
“就是因为适应了，所以才要让康妮离开。之前要不是因为她，我恢复的会比现在快很多的。”我撇撇嘴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一张照片——两个女孩微笑着并肩站着，除了同样的年轻同样的美丽外，脸色还同样的苍白——这和我梦里梦到的是一样的；“我该谢谢她吧。”
“当然，不过她说她很感谢你呢。瑶瑶。”说着递给我一叠资料，我伸手接过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先是两个人的病例，第一份属于夏之南，诊断是脑癌；第二份属于程瑶，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全身脏器衰竭。
接下来是器官捐献同意书和各种资料，关于首例全脑移植术，关于程瑶自愿捐献大脑给夏之南……“她是自愿的，我们没有强迫她，对吗？想活下去的人没有错，对吗？”
李医生坐到我身边抱住我；“是的，没有错。没事了，结束了。”
“对了，还有这份。”她从茶几下面又拿出一个文件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关于全脑移植术的否定建议…”密密麻麻的字像苍蝇一样让人头晕恶心，我扔了资料一歪身子躺倒，“毁了它吧？不过也没关系，现在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在呼吸。”
我站起来想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咻忽从门外晃过，我扭头和李医生对视一眼冷笑一声——完全适应可控制新的身体后，我可不会再出现荒唐的幻觉，那个人影我可不会看错。
回到病房，康妮见到我似乎手足无措，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慌张，我笑着歪着头问她：“康妮，刚刚在门外怎么不进来呢？”
爸爸和李医生举行婚礼的前三天，康妮单独一人离开了，没留一言半语。那之前她去找过爸爸，我躲在隔壁听到她对爸爸哭喊：“李医生不是好人，之南已经不是以前的之南了，夏先生，我们都被骗了，你不能和她结婚！”
爸爸只是很淡然的说了一句：“康妮，我一直当你是自己另一个女儿的，你走吧，这段时间我很感谢你。”
她的离开完全没有影响婚礼的举行，很浪漫的法式婚礼，我把一大捧淡紫色马蹄莲送给爸爸郑重其事的叫了一声：“爸爸！”
妈妈穿着白色婚纱笑容倾城，爸爸一个指头轻轻的点了点我的眉心：“调皮，花应该送你的新妈妈！”
我笑着点点头，仰起头看天空，天空很蓝却并不明亮，是很阴沉的蓝，连阳光似乎都没有那么明媚，可是我仍旧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至少我现在呼吸着站在天空下，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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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1:55



【五．】
妈妈的事迹被登上了报纸头条，题目是：全脑移植手术终于成功，美丽女医生创造奇迹。
文章中说一个化名做小程的全身脏器衰竭患者自愿把大脑捐献给脑癌患者小夏，美丽的医生是第一个成功完成全脑移植的人，文章的最后说：让我们祝福生存下来的女孩，感谢做出捐献的逝者。
所有人都抱着感动与崇敬对待这两个女孩，除了康妮。
康妮哭着跑出去的那天晚上，我把她约到了天台。
“你都猜到了对吗？”我站在天台边上低着头向下看，“你看，灯红酒绿，多美好啊，谁不想活下去呢？”
“你不是夏之南，你到底是谁？”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抖，我知道也许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测吓的不轻。
“你说呢？”我转过来靠在栏杆上，抱着双臂看着她，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我哼了一声又转了过去，“说真的，你很聪明，你一直在试探我。”
“这么说我猜对了？”
“是的，我不是夏之南，我是程瑶，那个大脑的捐献者，李医生的女儿。我得了心脏病，之前的身体不能用了，只好换个新的，刚好夏之南捐献了身体。”
“可是李医生说是你捐献了大脑！她说她能救之南的！”
“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吗？所有人都这么说呢，我现在比之前病恹恹的夏之南要可爱多了。”
“为什么！”
我重新转过身趴在护栏上，“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从前，有三个人，是很好的朋友。有一天他们一起去山里采药，他们把绳子绑着悬崖边的树上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滑了一跤，另外两个人为了拉住他都摔了下去。他们都抓住了绳子；可是绳子并不结实，只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其中一个人就说，我们是朋友，我不能让你们死，然后他松了手。剩下那两个人便开始向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绳子开始出现断裂的现象，石头把绳子磨坏了，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了；可是两个人都不愿意放手，这时爬在比较上面的那个人趁下面的人不注意把他踹了下去，活着回到了家。”
“你什么意思？”似乎是冷静了一点，康妮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
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故事谁的结果最好？”
她没有回答，我笑了一下；“道德上，第一个人会永远被称颂。第二个人会被惋惜，第三个会被一生鄙视。可是现实中，只有第三个人活了下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然后离开天台，然后躲在入口处看着她站在边上好久好久，我冷笑着离开，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跳下去的。
过了几个月我还是把名字改成了夏城遥，爸爸宠溺的点着我的鼻子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照片——两个女孩紧紧相拥的照片。
“因为，我们说过，永远不分开。但是，我没能抵挡住诱惑，活着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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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月季    时间: 2015-3-16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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