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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首发/写手团】《梅妃传》作者:玄妙【2017年10月29日更新至第14章】 [打印本页]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1-30 19:26     标题: 【首发/写手团】《梅妃传》作者:玄妙【2017年10月29日更新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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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亭名梅矣雪霏霏,傲骨清香百卉稀。卓卓不群如玉状,从今呼尔为梅妃。
壹:一叶浮萍归大海
双辕马车辘辘驶进金璧辉煌的大明宫。
秋清气爽、鸿雁高飞。
马车里扎着双丫髻的灵秀掀开缀着珍珠缨络的帘幔,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江采萍着水绿色罗衫,一身刻纹藕丝长裙,半笼着月白色攒珠银鼠披风,左右各系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光华璀璨、栩栩生辉,使画卷般的美人亦随着流转的珠光生动起来。
她是闽越第一才女,且貌美出众,唐皇造辉煌盛世,坐拥三千佳丽,尤不满足,命人四方勋章、遍选美女,高力士奉旨出使闽越,一见惊奇,立即将她甄选入宫,献于皇帝。
由此,年少的采萍告别乡亲父母,带着婢女千里迢迢,随着唐使而来。
马车外,高力士策马赶上马车,以最恭敬的声音请示:“还有不足百里便到长安城了,姑娘可要暂歇片刻?”
这人生得面貌清隽,举止磊落大方,气质沉敛有度,虽是宦官,却是难得的温和之人,且看他为唐皇出使闽越,便知其备受皇恩、资质不凡。采萍最是聪慧,知道他为自己考虑,一旦进了长安城,便是另一番马不停蹄的忙碌,休息是想都不要去想了。便也客客气气地受用,承谢了他的好意。
车队停在距离长安城百里外的望舒山下。
虽称为“山”,其实不过是高百余丈的山丘而已,秋意渐深,林叶凋零,又值在官道之旁人烟稀少,竟平添几许苍凉。
灵秀扶着采萍下了马车,在一株柏树下休憩。
高力士着人奉了吃食而来,主仆二人便就着皮囊中的清水稍用了一些。
“小姐,你说长安是什么样子的?我听阿禄哥哥说:长安城有许多金子做得屋子呢!”灵秀眨着眼睛,一脸憧憬。
旁边的高力士被她天真的话语打动,轻笑一声:“你说的金屋子,是大明宫?”
灵秀见有人回答自己,立即兴致勃勃地追问:“大明宫是金子做成的吗?”
高力士清疏的眉头微微上扬,若有所思地淡淡笑道:“也许是吧,那里有许多美丽的奇珍异卉、珠宝绫罗。”也有许多美丽的宫妃贵眷,可谓金屋藏娇。
玲珑心窍的采萍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唇角微漾,笑意却在眼尾处戛然止住,未有一分蔓入眼中。
所有的人皆各怀心事,真正无知无畏的,恐怕只有小小的灵秀一人。
“大人可知此山之名?”采萍望着苍苍山丘,与高力士说话。
高力士数出长安,对周围地理烂熟于心,便介绍道:“此山名:望舒,因其月出其峰而得名,不算奇秀险峻,亦没有什么名贵的草木鸟兽,又较为僻远,所以鲜少有人前来。”
采萍听了,轻轻一叹:“原来是它生错了地方,徒能倚山望月,却仍旧默默无闻。”
高力士道:“春花秋菊,本就各有千秋,不论生在哪里,总有知它怜它的人来欣赏。比如这望舒山,不就等来了姑娘垂怜么?”
秋风湛凉,一旁嬉玩的灵秀仿若觉得冷了,缩了缩脖颈,采萍见了,微笑着将她唤过来,相扶着回马车去。
车队再次缓慢的行驶起来,秋叶枯黄,打着旋被风吹的纷纷落落,悠长的官路尽头,百里外的巍峨峻丽的大明宫拔地而起,车队渐行渐远,渐渐隐没于漫漫官路之上。
然而大明宫云意殿中,久渥圣宠的武婕妤却愤愤地砸碎了羊脂玉的细口花瓶。
不是为了远道而来才貌双全的采萍,而是为了另一人——合欢殿赵昭仪。
“潞州倡伎!怎敢得势猖狂?!”武婕妤粉面生威、柳眉倒竖,伶俐的丹凤眼上扬着,气得咬牙切齿:“仗着儿子是太子,屡屡与我针锋相对,这次竟然欺到了瑁儿头上!”
婢女鸾儿在旁劝道:“娘娘歇歇火儿,为那人气坏自己可不值当。”
武婕妤坐回凤椅之上,玉葱般的手指紧攥着拳,几乎能看见手背上绷紧的淡青色血脉,她虽仍旧气的急,话却冷静下来:“赵氏素有手段,既会逢迎皇后,又懂得拉拢皇甫婕妤、刘才女等人。不似本宫,本有个同族的贤妃堂姐,去岁也去了,势单力薄,怎不受人欺负?”
鸾儿闻弦歌而知雅意,会心一笑,低声提醒:“娘娘,今日从闽越甄选来的江氏女该到了。”
“江氏女。”喃喃着这个名字,武婕妤怅然道:“我竟也到了将三郎拱手推让给她人的地步了么?”
“这怎么一样呢?”鸾儿循循善诱:“江氏自闽越而来,孑然一身,在长安并无丝毫根系亲眷,比起那些动辄牵扯无数的世家女子方便驾驭的多。再者,娘娘已经有二子一女,何惧一小女子?”
武婕妤向来刚烈果毅、胸有城府,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思维,鸾儿是她贴身的宫女,追随多年,忠心耿耿,深谙她的个性,恐其独木难支,此番建议,也全是为其谋划。
武婕妤思量良久,少顷,才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对鸾儿道:“走吧,咱们去太液池转转,回来时顺便途径凌霄门,去看看那位才名远扬的江氏女。”
大明宫鸿图华构、碧瓦朱甍,放眼望去,一座座华美的宫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琼台玉阁、绣闼雕甍,层楼叠榭、钉头磷磷,犹如九天神界,人世天宫一般。
衣裙娇丽的宫娥们恰似瑶台仙子,裙裾迤逦、披帛飘然,皆噙着温恭恰当的微笑,迈着轻盈的步法穿梭殿宇之中。
这里的一切是那样新鲜,不用于闽越的别样风情,立即吸引了年幼的灵秀,好奇地举目四望着,微张着杏红色的小嘴,呐呐着难以言语。
行至凌霄门,领路的高力士顿住脚步,回身一拱双手道:“姑娘,过了凌霄门,就是内宫了,小臣奉旨出使,需先回复圣上,接下来的路就由韵姑姑带了。”
说话间,已有一二十六七岁的年长宫女领着两个翠衣宫女前来,站定身道:“奴婢是尚仪居司赞韵清,请姑娘随奴婢前来。”
采萍颌首,告别高力士,随韵清而去。
唐朝后宫分六局二十四司,分掌宫权,韵清年不过三十便为一司主事,可知其干练本事,不同寻常。
方走不远,对面遥遥过来一行华衣丽人。
为首的女子风华正茂、容色倾城,发梳九环望仙髻,明晃晃簪了十二支碧玺珠钗,正中一支赤金凤凰的步摇尾缀珍珠,光彩照人,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风情婉转、敏锐恣睢,细眉若柳,斜飞入鬓,娇美的唇上以最鲜艳的口脂画着精致的四瓣花样,一身百鸟单丝碧罗笼裙鲜艳无比、翠羽叠复,自阳光下颜色变幻,绚烂地能耀花人的眼睛。
正是唐宫之中万千宠爱的武婕妤。
韵清躬身行礼——“婕妤娘娘金安。”
采萍亦盈盈拜伏。
这厢武婕妤也在凝眸细看,但见她柳眉细目,资质秾粹、沉静淑娴,犹如画中蓬莱仙境中绘出的仙子一般,灵透清奇,整个人皆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泠泠自矜之气,不禁暗暗称奇:怎料宫中竟多一个奇女子来!
“请起。”
韵清心下微动,想武婕妤自得宠以来,横行六宫,何时对人说过“请”字?看来她对身后那位,看中的很呢。
采萍起身,见前面韵清身形未动,亦不卑不亢地站定,并无半分无措。
行为有度,更让武婕妤心赞不已,言语难得透出几分亲昵:“本宫是云意殿婕妤武氏,姑娘自闽越千里而来,若觉寂寞,自可常来云意殿与我说话。”
一席话听的韵清思绪翻涌。
采萍淡淡一笑,又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女虽远道而来,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不觉多少他乡寂寞,多谢娘娘抬爱。”
似这婉转的回拒了武婕妤的拉拢,虽拂了她的意图,却未落她的脸面,倒叫向来飞扬跋扈的武婕妤不好发作,众目睽睽下只好作罢,勉强笑了笑,推说有事离去。
采萍的态度大大出乎韵清预料,此女清傲自矜、不趋炎附势,让韵清心生好感,引她到了和顺殿后,特意介绍:“姑娘初入宫中,未有册封,因此只能暂住和顺殿,此处乃各地甄选的秀女所居,如今还住着一位抱病修养的胡姬,除此并无她人。”
说罢,又吩咐身旁宫女整理出东偏殿给采萍居住,这才离去。
【字数2856字】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1-30 19:28

卷二:卧听南宫清漏长
含元殿。
丰神朗朗、气宇轩昂的帝王方搁下手中批阅奏章的笔,高力士已经进了殿中,叩首问安。
“起来吧。”李隆基的心情甚好,并州长使张嘉贞回朝述职,政绩卓然,他有意让其出任中书令,接过宋璟的重担,政治遇良才,正是志得意满,又见为他找寻佳人的高力士前来,心情更加愉悦,遂亲昵问候:“闽越路途遥远,元一辛劳了。”
高力士本名冯元一,如今能这样称呼他的人,掰着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为陛下效劳,臣万死不辞。”
高座的帝王朗然一笑,想起高力士让人快马送回的画像上,那位清雅脱俗的丽人,又兴致盎然地问道:“人带回来了?”
“回陛下:江姑娘已经由尚仪居司赞带去和顺殿暂歇。”
和顺殿,是各地进献秀女,初入宫时暂时居住的地方。
李隆基笑道:“这便是了,你且去休息吧,改日,同朕一起去看看这位江姑娘。”
话说见,突然一个内侍匆匆进来,李隆基一个打量,看清来人,旋即面色一沉,不悦道:“又怎么了?”
此内侍正是合欢殿赵昭仪跟前的内侍黄平,来办这个差事也是叫苦不迭,主子早年间虽得宠,如今却早色衰爱弛,比不得武婕妤年轻受眷,又偏偏因各种原因和武婕妤不对付,时常让人来做这些小动作。开始皇上还念在潜邸旧人和太子的面上顾及一二,时间久了,武婕妤也不是吃素的,屡屡化解、反击,皇上对赵昭仪便开始厌烦了。
内侍心虚之下,说话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赵昭仪遣奴才来说、说,武婕妤因为十八皇子的冬衣上没有龙纹大发雷霆,让人责打了尚服局的刘司衣二十仗……”
赵昭仪为太子生母,奉旨协理六宫,尚服局刘司衣正是她跟前得力的宫女。
按规制,年满十岁的皇子衣衫上皆可绣龙纹,十八皇子李瑁这月正好度过十岁生辰,新制的冬衣上该有龙纹。但刘司衣是武婕妤死对头赵昭仪的亲信,知道武婕妤野心勃勃,谋夺储位,自然不打算让她顺心如意,便借口冬衣的样式早由年初制定,不能更改,只能在次年的冬衣上加龙纹。
若是个软脾气的,可能也就认了,但武婕妤可是好脾气的人?
马上勃然大怒,领着云意殿的内监、侍卫闯进尚服局,直接揪出刘司衣就是一顿好打,直打得刘司衣皮开肉绽,床都下不了了,才犹不解气地罢手回宫。
赵昭仪听闻,自然怒不可抑,派贴身内侍来含元殿告状。
大约因为她频频告状,李隆基一见到黄平来便不耐烦,如今听了原委,沉着脸道:“既然是刘司衣不当心,武婕妤对她小惩大诫也是对的。昭仪入宫多年,怎么还这般用人不慎?!既然如此,索性换个尽职的司衣,省得这些事端!”
一场纷争,以赵昭仪赔了夫人又折兵终了。
太子李瑛来合欢殿看望母妃,便见年逾三十的赵昭仪哭得如雨打梨花、哀哀戚戚。
他心中喟叹,缓步上前给母妃问安。
一见儿子,赵昭仪如找到了支柱,更加哀切道:“儿啊!母妃的委屈都是为了你啊!”
太子愁眉不展:“母妃何必屡屡与武婕妤作对?”
为男儿,已经成年的太子有自己的一番打算,武婕妤受宠又如何,父皇偏爱十八弟又如何?自己已经被册立为太子,只要谨慎自修,避免事端,就能稳稳坐到父皇千秋百年,到时自己顺利登基,武婕妤也好,十八弟也罢,又能有什么威胁?
可是母妃妇人之见,和武婕妤纠缠,自掉身价不说,还失了多年来在父皇那里积蓄的信赖,更连累自己也渐失圣心,真是得不偿失。
久经人情世故的赵昭仪看太子的表情,便知儿子实在过于天真,真以为只要自己无错便能稳居东宫,不免恨铁不成钢道:“武婕妤一心图谋储位,为娘的全是为了保全你啊!不然放任下去,她便能做第二个天后!”
这些话,年轻气盛、自重身份的太子李琦是决计听不下去的,但他素来仁孝,只得道:“十八弟乖巧可爱,素被父皇喜欢,母妃和武婕妤不睦便罢了,还是不要与小小稚子为难的好。”
见儿子还为对手说话,赵昭仪一腔委屈全化了怒火,哭闹着轰了太子出去,回身又是大哭一场。
她身边的得力宫女前两年都放出宫嫁人,如今资历最深的就是内侍黄平,赶紧上前劝道:“娘娘莫哭了,太子仁德,也是好事。”
“仁德有何用处?!我为他的前途谋划,他不体谅,还为了武氏母子责怪我!”赵昭仪抚着红肿的眼睛哽咽:“皇上……皇上更不肯为我做主!”
黄平道:“今个儿奴才去含元殿,看见右监门回来了,娘娘不如赐重金,求他为您说话。”
右监门卫将军乃高力士官职,他久侍圣上,确实为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只是此人素来机警,虽乐做顺水人情,却从不牵扯任何一派朝野、宫闺的争斗,最会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让这样的人为自己说话,谈何容易。
赵昭仪之前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都不得称心,哭声一滞后,又哭道:“人家哪里看得上我的重金,巴巴只为皇上……”
她说到这里,骤然一顿,止住哭泣问黄平:“你说他从闽越回来了?”
“是、是啊。”黄平愣愣答。
想起宫人的密报,赵昭仪冷哼一声:“怪不得呢。”
她用帕子拭了拭泪水,稍稍恢复了些平日的雍容骄奢,吩咐黄平:“你去库房找重礼出来,统统送去和顺殿,说是本宫送给江姑娘的见面礼。”
黄平不知缘故,连忙应是去做。
留下殿中赵昭仪朝着云意殿冷冷道:“让你不安好心拉帮结伙,我岂能让你如意!”
采萍与灵秀收拾好房间,正作休息,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
灵秀打开房门,便见一七八岁的小宫女脸色通红,似鼓起天大的勇气求助道:“姑娘心善!救救我姐姐吧!”
采萍吃惊不小,仔细看这小宫女,七八岁的年纪,一定不是良家采选进来,就是不知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怎么求到了初入宫来的自己身上?
又见小宫女胆怯,便放轻声音问:“你是什么人?怎不去找自己管事姑姑求助?”
小宫女急的都快哭了:“我是伺候胡姬的宫女小姗,胡姬的病越来越重,管事姑姑却根本不理会我们。”
刚听韵清姑姑说起同住和顺殿的还有位胡姬,不等相见,对方的宫女已经求救到了眼前,实在让采萍惊讶不已,疑惑道:“既然是秀女,管事姑姑为何不理会?”
小姗道:“胡姬乃西域小国进献,在长安没有亲朋,因为不服水土,去岁一入宫就病倒了。当时来的秀女皆有了册封搬出去。管事姑姑见无人问津胡姬,态度便一日不如一日,胡姬每次病重去寻太医都不得见。”
宫中人势力至此,采萍不禁忿然,对灵秀道:“你去我取甘露丸来,与我去探望下胡姬。”
甘露丸是闽越王赐给采萍的灵药,乃闽越神医吕奉采百药所制,总共只有四瓶,可医寻常疾病,可缓久年沉珂。采萍为闽越嫁唐皇为妾,闽越王特赐半数给她,盼她体健命长,延续两族亲密。
灵秀有些不舍得,小声道:“不然咱们去求管事姑姑叫太医来,说不准用不上甘露丸呢。”
采萍泠泠道:“既然有法子,何必去求趋炎附势之徒。药丸再珍贵,也比得人的尊严。”
小姗不知甘露丸的珍贵,只当这位新来的江姑娘真有本事能救胡姐,喜不自禁,一张小脸上全是喜悦,连忙谢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奴婢替姐姐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字数2677字】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2-2 18:36

卷三:金风玉露初凉夜
胡姬生得很美,古铜色的肌肤,栗棕色的卷发,更有一双湖绿色的眼眸,虽是病容,却不减风情。
原来她生在西域曹国,以国为姓,名野那,宫中人觉得说的绕口,大多称其为胡姬。
给她混着水喂了药,胡姬的神色显得好了些,勉强坐起身来感谢。
原来小姗是胡姬初入和顺殿时救下的掖庭奴隶,那时她的样貌在秀女中拔尖,只说了一句话,管事姑姑为了讨好她就忙不迭把小姗送去伺候,这才有了主仆缘分。
采萍自幼习得些医术皮毛,为胡姬诊脉,发现她是感染伤寒后没有及时医治而落下的病根,仅用甘露丸是治标不治本的。遂写下一张药房,嘱咐小姗去寻药材煎药给胡姬服用。
小姗怯懦道:“不知这些药材,需要多少银钱?”
开得都是寻常药材,并不费钱,饶是如此,恐怕胡姬主仆都捉襟见肘,采萍见她房中空空,家具不全,心中恻然,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没有多少银钱,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可以先拿去用着。”
“这怎么好?已经麻烦了妹妹,怎么还能再借妹妹的钱?”胡姬黯然推拒。
采萍劝她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能使姐姐康复,便是这些俗物的造化了。”
如此,胡姬总算收下银两。
从胡姬那里回去,外面又是一阵热闹,合欢殿黄内侍带着浩浩礼物而来——天蚕丝缎、象牙簪子、南洋夜明珠、西域琉璃盏,还有各色奇珍异宝,不可胜数。
黄平笑容谄媚,一味讨好道:“这些礼物都是咱合欢殿昭仪娘娘送予姑娘的,想着姑娘初来宫中,一定用得上!”
采萍看着诸多琳琅满目的礼物,却未感到多么欢喜。
想胡姬初入宫廷时,必定也因美貌傲视众人,阿谀奉承、拉拢示好者如斯,可是胡姬未有起势,这些也便随之消弭了,今日落魄憔悴,又有何人问津?
看黄内侍还等着自己领谢,采萍疏离道:“多谢昭仪厚爱,只是小女无功受禄,心中难安,还请内侍将礼物带回,替我谢过昭仪。”
黄平万没想到重礼之下还会被拒绝,讨了个无趣,为难道:“这个、姑娘不肯收下娘娘的好意,奴才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内侍便回小女谢过昭仪即可。”采萍说罢,不等黄平再说话,转身回了内室。
一日之中,众众风波,不到傍晚,就统统传到椒房殿王皇后的耳朵里。
这位早已经青春不再的皇后今日难得再见圣颜。
因武婕妤与赵昭仪的纷争,纵是偏向武婕妤做了决断,为太子脸面,李隆基也未光临云意殿,而是突发奇想,来到了久未踏足的丽政殿。
夫妻二人现下虽没有多少恩爱在,但到底有着结发的情谊,一番老夫老妻的闲谈下来,气氛也算融洽祥和。
因为皇后为后宫之主,今日空缺下来的尚服局司衣之位需她提交人选,也是对中宫的重视,是而两人话赶话便到了这处。
王皇后说了几个候选的人,李隆基都不甚满意,说这几位女官不是性格木讷,就是能力欠缺,没有一个办事利落的。说来说去,李隆基是看好武婕妤身边的鸾儿,王皇后也多少猜的到皇上想提拔武婕妤身边的人,但她忌惮武氏,就是不肯说出来让皇上找台阶下。
一来二去,李隆基稍有恼怒道:“怎么朕的后宫就没有个得用的人么?”
王皇后本是贤惠的人,可自武婕妤承宠,对她从不尊敬、种种礼数也甚为敷衍,日子长了,想起前朝武后之乱不禁生出层层冷汗,格外忌惮。因此忍不住一句气话脱口而出:“若是刘司衣顺了武婕妤的心意,倒还算得用。”
登时,殿中气氛一僵,格外寂静。
李隆基听出她话里对武婕妤的敌意,直如一盆冷水淋头而下,浇灭了心中一抹温暖,冷然道:“皇后是在责备朕的决定?”
王皇后连忙起身请罪,为自己辩解:“陛下圣明,臣妾并非这个意思。”
后宫里的人一个个针对自己的爱妾,连中宫皇后都有了偏颇,让李隆基莫明愤慨,只觉得为何天地之大容不下一介柔弱女子?只因流着武氏的血脉,便被人处处刁难苛责,说起来,难道自己不也流着武氏的血脉么?!
“皇后最是娴淑,怎么也说起了酸话?”骤然起身的帝王侧过头去,语气中流露出丝丝难以抑制的厌恶:“朕希望后宫和睦,但愿皇后也这样希望着。”
“后宫从来和睦,只要皇上肯雨露均沾。”素来柔顺的王皇后慢慢道。
一句话戳正到了李隆基敏感的神经,瞬间让压抑的怒火噌然爆发!一把将小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上,玉瓷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碎片四溅,几乎崩到王皇后的脸上,她忙往后躲闪,一时不稳,身形晃动就跌倒在地上。
知书和其他宫女慌忙上前来扶,帝王却冷漠地拂袖离去,未有丝毫体贴。
李隆基脚步又急又快,高力士追上时,已经到了摘星台附近。
他停住步伐,举头望向高耸的楼台,语气带着丝丝怅然,似自言,又似对高力士倾述:“元一,朕很累,前朝事务繁忙,后宫也不让人省心,连皇后都……”
高力士察言观色,小心开解皇帝道:“皇后娘娘向来娴淑,此番失言必不是有意的。”
然而李隆基却未听进去,他带着责备的口吻道:“当年,皇后说她愿效太宗文德皇后长孙氏。可是太宗时期长孙皇后治理的后宫何其和睦?何曾用过太宗皇帝费心?所以太宗才能把心思都用在前朝上,缔造了贞观之治!可是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皇帝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能比较二者。长孙皇后一生育有三子四女,长子承乾早早就被太宗立为太子,又有同母兄长孙无忌在朝为肱骨之臣。即便王皇后与其有着相似的、辅助夫君登基为帝、同甘共苦的经历,前面这至关重要的两个条件她却是不具备的。
基于这个原因,她所能展现出的大家风度,亦是有限。且她的为难,她的忧虑,皆是不能和丈夫言说的。
高力士知道王皇后的处境,暗暗同情,但不敢违逆皇上的心意,遂绕开话题:“皇上心情不畅,可要四处走走?赶巧摘星楼就在前头,登高望远,最能畅快人心。”
摘星台乃大明宫最高的建筑,取“手可摘星”之意,可见其高。
李隆基心里烦恼着,本想直接去云意殿找武婕妤倾诉,被高力士一提议,也有了几分想登高望远的心境,于是由高力士护卫着,往摘星楼去。
夜初云淡,宫灯未掌,一时间前路模糊。
李隆基看着摘星楼上下来一娉婷妇人,身披银灰色兜帽披风,遮着大半容颜,径自一人垂首走来。
“这……这不是昭容么?”李隆基凝眸看去,谓高力士:“你去看看,昭容在做什么?”
高力士上前,紧走几步问安:“昭容娘娘金安,怎么大冷天的,一个人上了摘星楼?”
刘昭容将披风上的兜帽摘下,露出那张青春已旧,黯然神伤的清秀面容,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李隆基,躬身一礼,幽幽答:“今日是琮儿冥祭,摘星楼离天近些,臣妾刚在这里和琮儿说话。”
她的话音又清又冷,似这秋风,清泠泠不带丝毫温度,却让李隆基如冰水从头淋过一般,一个激灵,随即,是觑然无语地惭愧。
靖德太子李琮,是他英年早逝的长子。
而作为父亲的他,竟浑然忘却了他的祭日。
看他满脸诧然愧色,刘昭容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她自然而然地行礼告退,对至高无上的皇帝,就如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自从靖德太子夭亡,刘昭容便闭门不出,甚少露面。
今日猝然偶遇,让气氛徒然一变,从玉宇琼楼到广寒深院,一暖一寒,如不期而至的夜风,让轻裘拥身的帝王,感到了一种真正的、了却红尘的寒冷。
“你说,昭容是不是还在怨朕。”
不知过去多久,李隆基突然开口。
高力士的心思在方才亦被刘昭容的出现所波动,突听皇帝发问,他缅怀般叹息一声,鲜少带着不同于往日的平和,用一种近乎责备的口吻道:“皇上,靖德太子去的太可惜了。”
李隆基负手而立,久久未语。
【字数2837字】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2-16 18:01

本帖最后由 玄妙 于 2017-2-17 15:54 编辑

卷四:昆山玉碎凤凰叫
后宫之中,从来但闻新者笑,不听旧人哭。
终日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坏境里,难得碰见痴心人儿,也总是被辜负的那个,
听闻皇帝在丽政殿的不愉快。
武婕妤得意不已,皇后又如何了?年老色衰又无子嗣的后位便如在风雨中飘摇,并不如炙手可热的权势与恩宠牢靠。
她懒洋洋躺在软榻上,忽而想到一个绝好的、可以羞辱皇后的机会。
娇艳的唇角勾勒出自得的笑意,武婕妤唤来鸾儿道:“还有五日便是皇后生辰了,寿礼都备好了?”
鸾儿素来麻利,脆生生答:“启禀娘娘,按照往年的例子,早就准备好了。”
武婕妤目光轻轻转动,悠悠道:“都收起来吧。”
“这……”鸾儿闻言有些许愣神,虽说娘娘冠宠六宫,但皇后的生辰不送寿礼……
“秋高气爽,上阳宫驯养的骏马也该出来遛遛了。本宫要同皇上去上阳宫赛马,自然赶不上皇后的生辰了。”
武婕妤说罢,讥诮地笑了笑:“本来,年岁都那么大了,还过什么生辰?”
自那夜偶遇刘昭容,李隆基便开始怏怏不乐。
他总想起自己早夭的长子,以及那段并不想去回忆的不快。
高力士看在眼中,试着转移皇帝的心思,提醒道:“陛下也可要宣召江姑娘?说起来她入宫也有五六日了。”
把刚批过的奏折放置一旁,李隆基揉揉了太阳穴,稍稍有了点兴致,“也好,听闻她琴艺颇精,听上一曲,缓缓精神。”
高力士笑着退去,不多时,便引着采萍步入了宝相庄严的含元殿。
“小女江氏,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待采萍缓缓抬起头来,看天子英姿威武、气宇轩昂,衣着赤**金龙腾云纹常服衬得他威仪十足、不可侵犯。
而李隆基看这荣华端妙、冰雪剔透的人儿——乌发垂肩,披着淡蓝色齐胸襦裙,腰间束一条雪白的腰封,绣着三五点精致小巧的红梅花,甚是生趣灵动。
佳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李隆基的心情更加畅意,他爽朗一笑,眸似星子:“传言不虚,闽越果然有倾城倾国之女。”
不料采萍却未领受,反而纠正:“陛下夸赞,小女愧不敢受。听闻贞观朝时,太宗皇帝与郑国公魏徵探讨用人之道,认为只有人的才学和品行才是最可贵的。小女不敢另人揣疑陛下以貌取人。”
此等话语,若是前朝的老学究或情理不通的谏官们说的,李隆基必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但是如此一个玲珑的小人儿认真说出这些道理,他倒觉得有趣得很,不由笑着认错道:“是朕言辞有误,闽越第一女,必定是德才兼备。”
采萍闻言微一愣,她本以为拂了皇帝的话,他会不喜,不曾想皇帝的胸怀如此宽广。听闻太宗皇帝纳谏如流,使朝廷言路大开,国家鼎盛兴旺。如今的皇帝继承了太宗的似海胸襟,日后定为一代圣明君主,名垂青史。
而她,则会成为他后宫的中一介嫔妃,纵不能留名史册,也可见证这段兴荣岁月。
思及至此,小小的采萍两颊微微透出新桃般娇嫩羞涩的微红,低声道:“陛下圣明,亦如四海之颂。”
李隆基兴趣全被采萍勾起,温和道:“听闻你素擅诗词琴乐,可能为朕弹奏一曲?”
采萍和婉微笑:“不知陛下想听何曲?”
李隆基目光掠过她纤细腰肢上那朵朵梅花,开口道:“便来一曲恒伊的《梅花引》吧。”
采萍欠身颌首,双袖微扬,如一只轻盈优雅的水鸟,翩然入座。
早有内侍将琴安置妥当。
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奏出轻灵的乐音来。
她的琴声时而流转舒缓,时而清新明快,清风、飞雪、光影,暗香浮动、水涟清清。仿佛置身新雪梅林之中,令人舒心畅意,陶醉其中……
————
鸾儿急匆匆跑进云意殿,喘着气对正欣赏着画卷的武婕妤禀告:“娘娘,皇上宣了和顺殿江氏抚琴,金口玉言,已经封了才人。”
“啪!”一声,武婕妤的手掌已经压在了画卷之上,用力之大,手掌边缘处的绢纸都皱了起来,她紧紧咬着唇,整个身子都几乎颤动着。
殿中的婢女、内监们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处,连最得宠的鸾儿都不敢出声。
这些年来,武婕妤冠宠六宫,若不是碍于前朝对武氏一族的忌惮,怕是早已封为贵妃。她何时被别人抢去过风头?未侍寝就封了才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看着武婕妤渐渐平复,鸾儿才敢大着胆子开口:“皇上也是一时兴起,毕竟宫里好些年没有可心的新人了。”
【字数1583】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2-17 17:10

卷五:乱插繁花向晴昊
殿中秘色花瓶里插满应时的菊花。
墨牡丹、玉翎管、瑶台玉凤、仙灵芝……各种仙葩名品,姹紫嫣红。
武婕妤看着这些菊花——其实,她是不爱菊花的。宫中最爱菊花的人,是丽正殿的王皇后。可那又如何?自己随口一句,皇上便让人悉心培育、收罗了这些奇珍的菊花。而真正喜爱菊花的王皇后,却只能在御花园里才能瞧个新鲜。
如此想来,武婕妤慢慢敛起了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日的骄奢之气。
她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宫里的才人没有数十也有十数,一个小丫头罢了。”
鸾儿暗自松了口气,转眼挂上殷殷笑脸:“娘娘高见,皇上的圣心重要。咱们云意殿的风水,从来都是宫里最好……”
“什么好不好的?说来与朕听听。”
一声舒朗的男声在殿门处响起,随即便是内侍的传声——“皇上驾到——”
李隆基愉悦地大踏步步入殿中。
武婕妤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今夜必定是江才人侍寝,但只一瞬间,便娇嗔笑着款步走过去迎接,嘴里玩笑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会陪江才人呢。”
李隆基一扫近日的晦暗情绪,心情正好,闻言哈哈笑道:“多大人了,还这般能吃醋,江才人只有十四岁,总要再长两年。”
“哦?”武婕妤不买账地一瞥李隆基,媚眼如丝:“这么说,皇上还是惦记上了。”
李隆基揽住她,将下颌放在她的肩窝处,温柔缱绻:“朕此刻,只惦记你可好?”
武婕妤伸出手来抚摸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不依不饶道:“那皇上还带臣妾去赛马么?”
李隆基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记忆里最近仿佛最近有什么事情,但眼看着武婕妤期待的目光,这疑问顷刻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欣然应道:“当然,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
红罗暖帐,一室旖旎。
清晨,丽政殿。
王皇后放下手中的彤史,深深叹了口气。
大宫女知书为她进了茶,轻声提醒:“娘娘,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皇上一早却携了武婕妤去上阳行宫赛马,恐怕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
王皇后并未惊诧愤怒,她苦笑一声,问知书道:“还带着谁去了?”
“武婕妤的性格,还能让皇上带谁?”知书不屑地哼了声:“自然只有她一个人了。”
手指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案上的彤史书页,王皇后若有所思地问:“皇上昨日新封了江才人?”
知书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答:“如今赵昭仪、刘修媛、皇甫婕妤色衰爱弛,宫里少有出众的新人了。”
王皇后道:“听闻江才人性情清冷孤傲,听说连武婕妤的拉拢都不屑一顾?”
“不止武婕妤,赵昭仪遣人送去的礼物,她也未曾收下呢。”
王皇后淡淡轻笑:“真是个率性的孩子。”
她笑罢,对知书吩咐:“去把本宫的收藏的《班淑却辇图》赠予江才人。”
知书吃了一惊:“娘娘,班婕妤乃汉时名妃,把这幅图给江才人,是不是太过抬举她了?”
摆了摆手,王皇后朗然道:“宫里不能再出一个武曌,为了这个,本宫宁可多成全几个樊姬、班婕妤。”
椒房殿的礼物送至霜浮殿时,采萍正持着笔,以狼毫最浓郁的一笔,勾画出梅树苍劲的枝干。
有内侍传话,说皇后娘娘遣知书来送《班淑却辇图》。
灵秀不懂书画,只记得小姐先回了武婕妤,又拒了赵昭仪,是不喜无功受禄的。只是皇后娘娘到底不同于其他妃嫔,不敢贸然作主,便进来屋中禀告。
“《班淑却辇图》?”采萍轻轻复述一遍,对灵秀道:“收下来吧,若不收这幅图,只怕皇后娘娘会吃心又来一位汉宫飞燕。”
消息传到合欢殿,赵昭仪冷笑道:“我当她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也懂得拜个高山头嘛!”
皇甫婕妤笑意温和:“姐姐莫吃心,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不礼遇呢?”
眼下武氏独宠,众妃联合与之抗衡,正是团结一心的时候,以往和皇后的争风吃醋、不欢之事皆要放一放了。
赵昭仪扫了眼座上平和安静的皇甫婕妤,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的感慨:“浅邸时你我何等风光,如今红颜未老恩先断,皇上眼里心心念念着武氏,如今又有了江氏,哪里还有咱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儿女计啊!”
“武婕妤多才多艺,江才女才貌双全,得皇上喜爱是理所应当的。”皇甫婕妤如是道:“只是武婕妤性情刚烈有谋,野心颇大,臣妾恐再出一位女主武皇,才想着未雨绸缪。”
她说的句句发自肺腑,皇甫婕妤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孔孟之礼熏陶,娴淑有度、忠君爱国。她不会为了夫君宠爱其他妾室而争风吃醋,弄的家宅不安。却会为了可能为害国家主君的预兆而殚精竭虑、耿耿于怀。而赵昭仪娼妓出身,她的心中,自然全全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苦心算计、半生谋划来的宠妃、太子之位,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是以,二人不谋而合,与早已对武氏忌惮已久的王皇后结盟,共同对付武婕妤。
“不论如何,江才人没有倒向武婕妤那边,是一件幸事。”赵昭仪悻悻道。
皇甫婕妤提议:“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生辰,纵是皇上不在宫中,合宫也该庆贺一二。不如,就在太液池设宴,由姐姐主持吧。”
【字数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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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前三分之一主要写武惠妃如何冠宠六宫,使诸妃失色,这是为了向采苹展现渣皇如何喜新厌旧辜负旧人真心。有些啰嗦,不怎么会写中长篇,大家见谅~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2-18 13:51

本帖最后由 玄妙 于 2017-2-19 09:16 编辑

卷六:骊山语罢清宵半
自采萍被册封才人,搬去霜浮殿居住,宫中诸事皆有专门的传信人通报。
比如皇后娘娘的祝寿宴,就是由尚仪局司赞韵清亲自通禀。
韵清,也算得上采萍的熟人了。
她对采萍介绍:“这是才人第一次参加合宫大宴,虽说皇上不会出席,但总归有许多身份贵重的嫔妃,不可怠慢。”
采萍虚心请教:“请问姑姑:这些身份贵重的嫔妃都有谁呢?”
韵清姑姑本就对采萍有好感,微笑道:“除去皇后娘娘,最尊贵的就是赵昭仪,她是太子生母,母以子贵。其次,刘昭容是靖德太子生母,排在第二。其余皇甫婕妤、刘才女亦颇受陛下宠爱。”
采萍颌首,又拜谢了韵清。
待韵清离开,灵秀一脸紧张地请示:“小姐,皇后娘娘的寿宴,咱们送什么贺礼好呢?”
她小小年纪,只知道皇后前两日刚给自家小姐送来如此名贵的一幅画卷,而她们初入宫闺,能拿出什么皇后稀奇喜爱的礼物?
采萍莞尔,轻笑:“皇后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她不会在意礼物的贵贱,而在意送礼者的心意。”
说着,她托腮思量着,半响,灵光一现,拉起灵秀道:“快来,我有主意了。”
上阳宫,朝云馆。
英挺的君王熟睡在缕金线的团纹暗花香枕上,冰绡软帐之中,另一侧就是武婕妤芍药花般妍丽婀娜的睡颜。
皇帝的眉头自然的舒展着,仿若进入了久远而安宁的梦境之中——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至少比现在还要年轻许多,是他初封临淄王的时候。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充满着蓬勃的朝气,整个人都洋溢着难以自抑的精气神,他穿着红白相间的猎装,噔噔噔跑过回廊,尽头处的宫殿前,是王妃王氏同样年轻秀丽的面容。
初为人妇的王氏淑惠羞涩,不似如今的沉稳端庄,更多了几分小儿女的娇俏可爱,她从袖中掏出绣帕,为他轻柔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殿前的杏花摇曳,于微风中漾出浅浅的淡粉。
伉俪情深、岁月静好。
皇帝沉浸在这种美好之种,连带着睡容上都浮现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突然,梦境徒然一变,措不及防一支急发的暗箭破空而出,冲着他的后心直射而来,方才微笑着的王氏大骇,一把推开他,“扑嗤”一声,王氏胸前中箭,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王妃!!!”隆基猛地惊醒!大汗淋漓,才发觉自己已经惊的自睡梦中坐起身来。
“皇上!皇上!”被惊起的武婕妤连忙安抚着他,挥退闻声而来的内侍,柔柔关切:“可是梦靥了?要不要传太医来?”
武婕妤花朵似得容颜与梦中王氏秀丽的面容重合,隆基使劲闭了闭眼,仿佛回过神来,慢慢道:“朕方才梦见皇后了。”
指甲一个用力,深深嵌进肉里,武婕妤依旧笑容柔美,带着几分娇嗔道:“这才两天,皇上就想念皇后了?”
“不、不是皇后现在的样子,是朕还是临淄王时……”隆基神色黯然,是了,一个梦境,让他会想起发妻的辛苦不易,想起他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时的山盟海誓。当时局势多么危机四伏、步履薄冰,稍不留意,就是倾巢之覆。那时候他对王氏许诺:他要做太宗,王氏便会成为第二个长孙氏,他们夫妻一生一世,定也要做一对相伴到老的贤伉俪。后来他登基称帝,立即册封王氏为皇后,还将长孙皇后昔日的丽政殿赐予王氏居住。可是再后来呢?他先宠赵氏,又幸武氏,丽政殿的宫门,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踏入了。
愧疚悄然蔓延入柔软的心头,隆基静默许久,对爱妾道:“朕记得后日是皇后的生辰,朕很想皇后,先回宫里去了,爱妃好好歇息,若想多玩几日,便让力士安排吧。”
说罢,不顾武婕妤骤然苍白的丽颜,长身而起,拾起玉龙架上的外袍,吩咐内侍去传车驾。
【字数1340】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3-1 17:23

卷七:别有幽愁暗恨生
和顺殿。
胡姬的身体已经大好,披着裘衣为采萍讲解矮桌上造型稀奇的乐器。
“胡笳只有三孔,演奏时,管身竖起,双手持管……这样。”说着,胡姬拿起来自己比划了下,继续道:“它的发音柔和、浑厚,音色圆润、深沉,你听。”
轻轻吹奏起来,她自西域而来,如今吹起故乡之乐惟妙惟肖,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仿佛能通过它的声音,看见荒原大漠、塞外孤烟。
采萍感慨:“真是美妙,难怪文姬对此情有独钟。”
胡姬一曲吹罢,却担忧道:“皇后娘娘的寿宴是喜事,你欲以《胡茄十八拍》献寿是否不妥?”
“《胡茄十八拍》虽曲调委婉悲伤,反应的却是‘文姬归汉’这桩苦尽甘来的事情。皇后陪伴皇上多年,自潜邸时历经的坎坷磨难,换来一朝封后。我想皇后是会共鸣的。”采萍说着,手指抚上胡笳木质的纹路。
门被轻轻扣响,和顺殿的管事姑姑刘竟赔笑着脸进来,先对着采萍行了一礼,又朝胡姬讨好地笑了笑:“我这上了岁数的人,总忘事糊涂的,下面的人也不懂事,这才知道姑娘竟然病了这些时日,这不,赶紧差人请了医女来给姑娘看治。”
胡姬淡淡地谢了她,让刘竟带来的医女诊脉。
这位医女年纪也不算大,和灵秀差不多,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不苟言笑。
木头人似的给胡姬请过脉,说的和采苹之前所说无差。
因为日日服药,所以病情已缓和许多。
刘竟听了更加欢喜:“真真是吉人天相!我就说嘛,姑娘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我看再让医女看几次,就该彻底好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旁人听了还以为胡姬痊愈都是她的功劳。
偏擦着边缘说,你又不能反驳。
胡姬微微漾起一抹苦笑,再次谢过刘竟,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采萍看胡姬如此迁就刘竟,道:“你不必对这种人如此忍让。”
“我比不得你。”胡姬无可奈何:“她是听说我身子转好,有了承宠的可能,又和新贵册封的你交好,才来投石问路。可即便这样,我也只是和顺殿一名待选的贡女,她已是掌管一殿事务的掌事姑姑。怎么能不忍让?”
看着她的委曲求全,采萍蓦地心生同情,此番她请胡姬为自己吟诵的《胡茄十八拍》配乐,未尝没有让她多露面人前,不被宫中奴婢轻视的心意。
灵秀拉着姗儿欢喜地跑进室内,对着采萍请功:“小姐,您要的胡衣,我去尚衣局寻了半天都没找到。还是半路遇见韵清姑姑,她那里有两套为楼兰特使制造的胡衣,正好借来,改一改用呢!”
采萍和胡姬对视一眼,皆展颜而笑。
——————
武婕妤已经把朝云馆中所有能砸的瓷器茶盏砸了个稀碎!
汉白玉的地砖上一地碎瓷,直叫人无处下脚。
她的脾气素来火爆,但动这样大的气也是罕见。
鸾儿上前苦口婆心地劝阻:“娘娘可别再动气了,皇后到底是陛下发妻,就由她这一次吧!”
武婕妤含着隐恨道:“本以为皇后娘老色衰,不足为患,却不想她到底和皇上夫妻多年,竟占着这样重的分量。如不及时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鸾儿忧虑道:“这可是大事情,皇后她……”
“呵,王氏?”武婕妤连连冷笑:“我若再狠狠心,就该如姑祖母般绝了王氏。”
“娘娘!慎言!”鸾儿连忙阻止,小碎步几步到窗前,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谨慎地关上窗户,压低着声音提醒:“皇上可不是天皇大帝那样的人呀,您忘记上官昭容、太平公主是怎么死的了?那样显贵的人物,过去和皇上多么亲密啊。”
武婕妤方才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回过神来也自知失言,有了前朝祖姑母的先例,朝廷上对武氏一族忌惮颇深,早前自己的堂姐武贤妃虽是潜邸旧人,位分尊贵,却因武氏嫡系的出身不受宠爱,若不是自己乃旁支所出……
可是此番李隆基的骤然离去,让武婕妤心中暗藏的杀意逐渐蔓延至整个心胸。
鸾儿说得对,皇后到底是皇上的发妻,她对皇上的影响潜移默化,在失宠的表象下,是自己和自己儿女锦绣前程下最大的隐患。
换而言之,倘若皇上突然驾崩,那么作为原配嫡妻的王皇后甚至可以代表死去的皇帝左右大唐的储君,何况是自己的生死?
不行,必须想办法除去皇后……必须……
【字数1535】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3-11 13:09

卷八:轻云岭上乍摇风
王皇后于九重汉白玉石阶上展眉微笑着。
明**的裙裾以七彩画线绣着凤凰纹案,凤首高昂、振翅待飞,象征着中宫无以伦比的尊贵地位。华贵而绵长的裙尾施然曳地,如一只尾羽炫目的凤皇临世,淑美庄严。
大明宫中所有有品级的妃嫔皆全数到齐。
右首边第一人,便是当今太子的生母昭仪赵氏。
赵昭仪身穿丹絑色掐腰敞领缂丝长裙,飞仙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红宝海棠花步摇,分外喜庆,极为应景。她对面的刘昭容温婉含蓄,只一身湖水绿齐胸儒裙,佩戴的首饰皆是珍珠、水晶般浅淡的颜色。
采萍排在中后,一身嫩绿色宫裙,将她妆点得如一支刚抽芽的春葱般新鲜娇艳,鬓角簪的碧玉碎珠花,更衬得她出尘的容貌分外清新亮丽,整个人清凌凌的,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如春天的生机。
待皇后站定,众妃齐齐行大礼问安,燕语同奏——“共贺皇后娘娘千秋圣诞,愿皇后风华永驻、福泽绵长。”
王皇后扬手免礼。
这场面何曾娴熟,自她十三岁嫁予皇帝为妻,从王府自皇宫,几十年来,每每生辰,都是这样再万千瞩目、众口同歌中度过的。
不、不对,这场面,又是何曾陌生呢?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她的寿宴上,没有站在她的身侧,与她一同接受众妃叩拜。
王皇后的眼底,悄然蔓上一丝晦涩复杂的情愫。
这一刻,她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能之后的每个寿辰,皇帝他,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赵昭仪协理六宫,全全主持这次的寿宴,领着众妃向皇后拜寿后。微一颌首,黄平立即几步上前,高声唱道——“乐起——”
当即,金钟奏响,礼乐齐鸣。
一水破月流仙裙的妍丽宫娥舞动着流云似的长袖自两列翩然而上,随着礼乐翘袖折腰,如风起云浮,曼妙不可方物。
诸妃入座,寿宴正式开始。
赵昭仪举起面前的紫金蝴蝶樽,再次向王皇后贺道:“臣妾谨以此杯,祝皇后娘娘千秋盛福。”说罢,以袖轻掩,一饮而尽。
黄平领着几位小内监将赵昭仪寿礼抬上来,乃是一尊真人大小的莲花底白玉观音像,通体纯透、洁白无瑕,光泽温润得几乎能浸出水来。雕工更是精湛绝伦,观音眉目慈善、祥和,栩栩如生。
王皇后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对赵昭仪笑道:“昭仪礼重了。”
赵昭仪按捺着心中得意,洋洋道:“是太子有孝心,知道娘娘寿辰,特意命人从南海轻来这尊观音像,听说久受香火,最为灵验。”
王皇后温和微笑,摆摆手道:“法相庄严,怎可请在深宫?”她侧首吩咐:“知书,你去开丽政殿的内库取银两,命人在郊外建一观音观,将此尊神像供奉起来。”说着,她略一沉思:“就取名为‘永心观’吧。”
于是赵昭仪又顺水推舟称赞了句“皇后慈心,乃万民之福。”
之后刘昭容、皇甫婕妤、刘才人等人都有所表示,刘昭容乃是其亲手抄录并诵读九九八十一遍的的《法华经》一部;皇甫婕妤则是一架十二门的苏绣凤穿牡丹屏风;至于刘才人,则是她精心研制的《桂蜜合香》……
轮到采萍时,她起身对王皇后屈膝拜道:“启禀皇后,臣妾初入宫闺,并未有什么珍奇在身,恰闻和顺殿胡姬擅胡笳,欲与其同为皇后献一曲《胡茄十八拍》献寿。”
王皇后笑容慈和:“江才人有心了。”
【字数1196】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3-17 18:35

本帖最后由 玄妙 于 2017-3-19 13:06 编辑

卷九:只有相思无尽处
采萍领命,轻盈退去,不多时,与胡姬携手上台,两人同穿天青色西藩莲纹翻领对襟窄袖胡衣,领口一层薄而细碎的风毛,扣子皆用大颗未经雕琢的蜜蜡原石,华美中又不失古朴异域风情。
尤其是那胡姬,本就是西域贡女,栗发碧眸,灵动异常,又正值青春盛放,比及还未完全长开的采苹,更多了三分妩媚七分野性,格外勾人心魄。
直看得赵昭仪暗暗咂舌,万幸皇帝不在寿宴之上。
此时,灵秀抱琴、小姗奉笳,双双交予她们。
二人相视一眼,齐齐奏起——
《胡茄十八拍》为古曲,出自东汉才女蔡琰,蔡琰天赋异禀,才思广溢,文学、音乐、书法无不精通。奈何她身世坎坷,家族巨变,被掳塞外,后被曹操赎回,不得不与亲子分离,嫁予董祀,即便如此,也并未苦尽甘来。董祀轻视于她,屡屡慢待,直至身犯死罪,众叛亲离,唯有蔡琰冒死求情,换他一名,才得冰消雪融,夫妻和睦。
蔡琰的一生传奇,流离多于团聚、凄苦多于安逸,历经艰辛、遍尝人世百味,才得美满幸福。
因此《胡茄十八拍》述尽她一生不幸遭遇,乐曲委婉悲伤、矛盾哀怨。
赵昭仪忍不住道:“皇后寿宴,此曲是否太过凄凉?”
王皇后轻轻摇头:“蔡文姬一生历经磨难,终得美满,《胡茄十八拍》未尝没有对前景的憧憬和美好的期盼。
向来沉默的刘昭容亦有所触动:“《胡笳十八拍》虽是悲怨,却也是浩然之怨,唯有‘不胜悲’,才来‘心如铁’的坚定。”
采苹琴音精湛,胡姬胡笳灵通,二人合奏,更将乐曲演奏的汹涌波澜,仿佛天地之间,唯有此曲、此情、此怨一般。
“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于空中,余音袅袅,满座无声,所有人皆被曲音中磅礴的情绪冲击着,一时会不过神来。
“好!好!好!”
突然三声响亮的叫好声从远而近。
一身明**身影大踏步走上前来,后面紧跟着高力士等一丛内监、护卫,正是马不停息自上阳宫赶回的皇帝李隆基。
“陛下!”王皇后惊喜地站起身迎上去,身后赵昭仪等人也忙不迭起身行礼。
李隆基却摆摆手止住:“无妨,今日是家宴,不需这么多礼数。”
他拉住王皇后的手,情真意切道:“这首《胡茄十八拍》,让朕想起未登基前的艰难不易,淑华,你辛苦了。”
淑华是王皇后的闺名,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被人唤起。
王皇后登时眼底一湿,几乎要大滴大滴落下泪来。
李隆基复又转过身,看向采苹与胡姬,朗然开口:“江才人、胡姬献乐有功,传旨下去——江才人赏三倍月例,胡姬封正七品御女。”说罢,他微微蹙眉:“胡姬总归是泛称,你名姓为何?”
胡姬躬身答:“回陛下:妾身全名曹野那,因绕口,宫人皆称胡姬。”
李隆基闻言朗笑:“什么绕口不绕口,人的名字本就是要说出来的,从此之后,你便为曹野那姬好了!”
身侧王皇后亦笑道:“皇上说的极是,那么曹野那姬已然受封,住在哪里?”
“既然她与江才人交好,霜浮殿后面的成碧阁还空着,就住在那里吧。”
胡姬闻言更加欢喜,连忙谢恩。
知道皇帝又得新人,后宫妃嫔各有心思,唯赵昭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左右看了看,娇笑着问皇帝:“陛下,武妹妹没有一起回来么?”
李隆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的尴尬,攥着王皇后的手下意识一松,紧接着就被王皇后紧紧握住。此刻王皇后庄重的面容上是如水的从容坚定,她对赵昭仪温言道:“后宫同乐,实乃天下大幸,相信武婕妤在上阳宫里,一定也是欢喜地。”
她的声音沉稳如岳,蕴含了不同于往日的魄力,直压得赵昭仪都忍不住胆怯了,老老实实不再言语。
心里忍不住想:有了皇帝撑腰,皇后的底气真是足了。
事实证明,夫妻多年,王皇后对李隆基的性子了解的足够通透。
感受到皇后的坚定,李隆基心中对武婕妤的愧疚被冲击得退了退,又想着少年夫妻老来伴的道理,更加怜悯皇后,说话亦缱绻柔情:“朕今晚,陪着皇后。”
两道明**的身影屹立于层层高台之上,如皇天后土、日月乾坤般相得益彰,仿佛天造地设的眷侣,从来伉俪情深、举案齐眉,是四海皆庆的天下大幸。
这一刻,帝后恩爱,嫔妃和睦,所有不和谐的因素皆被排斥在外。大明宫中礼乐再次奏起,暗流汹涌的大明宫,第一次,让人感到了祥和的喜悦。
【字数1598】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4-27 19:11

卷十:古来得意不相负
后宫诸妃与武婕妤争斗多年,难得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借着皇后的寿宴,帝后关系缓和,又使采萍与胡姬大出风头。
旧爱新欢,各有所得。
仿佛得到了宫中传来的各种消息。上阳宫里的武婕妤回来的姗姗来迟,但凤銮玉驾,却比往日更加铺张奢靡,未见丝毫颓势。
此番回来,正赶上众妃嫔初一向中宫问安。
以往武婕妤对此不屑一顾,总推脱着不去,本以为这次也会避开,却一反常态,盛装而来。
这一次因着寿宴上帝后之间雪融冰消,见风使舵,来问安的妃嫔格外之多,基本上能到的都到全了,连素日闭门不出的刘昭容都出席在位。
采萍坐在才人刘氏下首,不动声色地扫过众妃嫔,大多,对武婕妤的到来都引颈而待。
武婕妤依旧是华服贵饰、艳光逼人。灵蛇髻上用了一水的赤金簪子,正中央一朵整块祖母绿雕琢的华胜明光四射,直耀得人双眼眩晕。
那一身玫瑰红流仙裙水波似的,每处皱褶处都绣着金线,更加衬得她肤白如凝脂、气色红润,从头到脚精气神足,倒比平日更显张扬得意。
见她懒洋洋敷衍般给皇后行过礼,本以为这次打压了武婕妤气焰的赵昭仪最先忍不住了——
“哎呀呀,武妹妹在上阳宫待得时间可真够久的。怎么不跟着皇上一起回来呢?看看,都错过了皇后娘娘的寿宴。”她以袖掩唇,低低笑道:“江妹妹和胡姬的《胡茄十八拍》,陛下都赞不绝口,武妹妹最好此道,真是可惜了。”
武婕妤秋水似的眸子骤然间寒光乍现,只一瞬,便掩去无痕,化作一抹目中无人的狂肆,直言讥诮:“昭仪记忆如此深刻,莫非当日在涿州勾栏里,也曾听过此曲?”
赵昭仪脸色蹭的一白,旋即就是涨红一片,气得霍然起身,怒道:“你竟敢——!”
“够了!”座上王皇后威严喝止。
她先对赵昭仪道:“你是太子生母,怎可如此疾言厉色?”
赵昭仪喘着气,眼睛直勾勾瞪着一脸自在的武婕妤,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强压怒火,躬身向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失仪。”
闻言,王皇后又将目光投向武婕妤,威压倍施:“婕妤好记性,应该知道皇上曾有口谕,不许人再提及昭仪旧事……”
武婕妤浑然不惧地娇俏一笑,截断王皇后话道:“真是的,好端端的,是昭仪非要和臣妾说曲子,臣妾也只是随口问了句,怎么皇后倒怪起臣妾来了?”
这几日帝后关系缓和,给了王皇后莫大的心理支持,语气也强硬起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俗话说‘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婕妤也是做娘亲的人,只当是为自己孩儿留口德了。”
提起孩子,武婕妤柔然笑道:“皇后这话说得倒是。”
她一反常态,王皇后只觉得右眼皮直跳,一抹不详的预感直顺着脊背蔓延上来。
武婕妤说着,轻抚小腹,温婉慈爱:“臣妾在上阳宫时诊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为安胎象,这才迟迟归来呀。”
霎时间殿中一寂,气氛顷刻僵住。
王皇后脸色微白,赵昭仪目瞪口呆,其余大小妃嫔,神色各异,无不惊讶骇然。
苍天真是不薄待武氏。
本以为她就此失宠,却不料一个风水路转,竟然又柳暗花明。
王皇后的手紧紧攥着月白色绣牡丹纹花样的袖边,少顷,才勉强笑道:“果然是好事,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她目光扫过座下众妃嫔,温言又道:“你们也要向武婕妤学学,多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是你们的福气。”
武婕妤轻哼,
余光扫到末位的曹野那姬,笑着开口:“听闻皇上新得了位御女,就是你吧,真是好看。”
曹野那姬连忙起身行礼,武婕妤倒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挥手让她起身,吩咐身后鸾儿:“你回殿里,把本宫那支多宝手钏送给御女,也不教白受了这一礼。”
赵昭仪怒气未消,皮笑肉不笑道:“武婕妤越来越大方了,怎么咱们姐妹多年,也不见你给本宫送什么呢?”
武婕妤掩唇笑道:“昭仪这话说的,我看御女妹妹青春年少,盈盈素腕正配得这多宝手钏。昭仪都多大了,还和孩子相比。”
在言语上的交锋,赵昭仪就从来没有赢过武婕妤,却又常常寻衅,自讨没趣。
王皇后不得不再次拉开她们,道:“既然武婕妤有孕,就好好安胎,争取再为皇帝诞下皇子。服侍皇帝的事情,不妨就多分匀些给其他姐妹吧。”
武婕妤美目婉转,仍旧笑吟吟:“皇上又不是珠宝首饰,怎么分匀呢?依臣妾看,还是皇上喜欢谁便去找谁好了,比如江才人和曹野那姬,我看皇上就很喜欢呀。”
采苹与曹野那姬又一次被推倒风口浪尖。
武婕妤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必然不能再独占鳌头,与其让赵昭仪、皇甫婕妤等人趁虚而入、死灰复燃,她宁愿便宜初来乍到的后起之秀。
这主意,王皇后自然看得出来。
潜邸旧人大多年老色衰,纵是皇帝怜悯,也再不能拴住他的心肠。
但江才人年纪尚小,曹野那姬出身卑微,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将武婕妤打压下去。
思及此,王皇后心中喟叹,只好道:“皇帝的心意自然是最重要的。”
【字数1832】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5-31 17:19

到了次年三月,草长莺飞,武婕妤顺利诞下一女,李隆基大喜,亲封其为荣庆公主。
可惜公主命不长久,只过了三个月,就夭折在了襁褓中。
这是武婕妤早夭的第四个孩子,她冠宠六宫多年,生育频繁,膝下却只保住了二子一女,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不知从什么起,许就是荣庆公主夭折的几天之后,悄然间宫中流言四起,皆说武婕妤德行有亏、损了阴鸷,才会连累孩儿。
这流言蜚语甚是狠毒,刺得方经丧女之痛的武婕妤更是悲怒不已。
她狠狠道:“这样丧天良的话,定然是那娼妓口中所出!我定要除了她!!!”
鸾儿在旁忧虑:“怕只怕这种话入了皇上的耳朵,娘娘,自您怀孕以来,皇上去丽正殿、合欢殿、兰林殿的次数可比过去多多了。奴婢是担心……”
武婕妤攥了攥手中丝绸的帕子,几乎咬碎银牙,语气中说不出的苦涩:“从前,皇上一直都陪伴在本宫身侧。”
这自然是说她之前三个孩子夭折,李隆基日日陪伴,直到她走出哀伤。而今,也不过隔三差五慰问一二,难道说,自己真的恩宠渐衰?
不不不!!!
她不甘心,她还未恢复武氏的荣耀,还未将卑贱的赵氏和软弱的王氏真正踩在脚下,怎么能容许自己走上红颜未老恩先断的道路?!
疯狂的不甘心,让武婕妤冒出一个比流言蜚语更为歹毒的主意,她冷冷笑着,转头对鸾儿耳语起来。
这日采苹正和曹野那姬从御花园回来,之间宫中传令的内监已经在霜浮殿前静候已久。
见到采苹与曹野那姬,赶忙行礼,传旨道:“敕命才人江氏,掌管馨芳院编修书籍之事,以备春闺诸眷习学。”
馨芳院专用于存放明德皇后长孙氏所编《女则》、《春游曲》、《史论东汉明德马后》原版手卷,更有珍藏多年的,长孙皇后飞白书法多副。明年春闺时节,重新编修整葺,传阅后宫众妃嫔观摩,习学女德女律。
传旨的内监阿谀道:“才人真是得皇上看中,这个差事,历来都是武婕妤负责的。”
曹野那姬疑惑:“怎么今年不用武婕妤了呢?”
那内监答:“说起来才人还要感谢武婕妤,是武婕妤向皇上请旨,说她丧女心痛,不能担当此任,还推荐了才人您!”
着人送走了传旨内监,曹野那姬对采萍道:“不知道这次武婕妤打得什么主意,我看她这大半年来气势不比往昔,借着那次皇后寿宴,武婕妤虽然未完全被冷落,可赵昭仪等人到底也恢复了些恩宠。”
采苹笑了笑,打趣她:“何止她们,皇上宣召你的次数也不少。”
曹野那姬来自异域,本就开放,她坦然一笑:“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可猜到这次武婕妤推荐你去馨芳院的用意?”
采苹似有所悟,还不待答话,曹野那姬已然接着道:“过了年,你也十五岁了。”
这大半年来,皇帝对采萍的期待越来越显而易见,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久,明眼人都开得出出来。
“如果我是武婕妤,也会想法设法拉拢新人,毕竟花无百日红,留的一两朵新鲜的解语花,自是最好不过。”曹野那姬嗤嗤笑着:“可我看赵昭仪也不是省油的灯,至少这次馨芳院的差事,听说她也是有意的。”
曹野那姬说的不错。
合欢殿,赵昭仪头疼地依靠在莲花椅上,有婢女给轻柔地捶着。
她揉着太阳穴,问跪在殿下的黄平:“已经下旨了?”
“是、是的。”黄平战战兢兢,窥了眼赵昭仪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实在不行,娘娘去找皇上说说?”
赵昭仪不悦道:“好不容易皇上重新垂怜本宫,就为这小事情?”
黄平眼睛滴溜溜一转,膝行上前,建议道:“依奴才看,江才人不过是个小丫头,初来乍到,毛手毛脚的,难保不出纰漏……”
赵昭仪立即会意,“你是说……”
黄平那张圆滚滚的脸上露出那憨憨的狡黠:“娘娘如果放心的话,就交给奴婢去做吧。”
【字数1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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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全5月份的~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6-24 18:05

卷十一:红藕香残玉簟秋
馨芳院之事是个名利双收的美差。
因为采苹初次接手,王皇后特意派来尚仪居司赞韵清协助。
韵清可谓是采苹的熟人了。
她笑盈盈迎上来:“江才人玉安。”又看看已经逐渐长成的采苹,笑纹更深:“江才人一转一年过去,越发出众了。”
初见之时采苹只是闽南献女,如今身居才人,身份自是出众。
且能够接下如此重要的差事,可见皇帝对这位江才人,念念不忘,迟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宫中人心思动,不论何人,总会存几分私心为自身打算。
韵清款款介绍:“馨芳院保存着文德皇后的亲笔手书,有百卷之多,供后宫女眷贵人习学、观阅。”
她说罢,笑了笑道:“从前都是武婕妤负责,她手下强将如云,从来用不着咱们尚仪居,奴婢恐也有生疏,才人万莫见怪。”
采苹看着紫檀木书架上一卷卷手术,心中无限感慨:这便是与太宗皇帝一并闻名天下的文德皇后长孙氏所留。她自幼酷爱史书文学,对这位长孙皇后慕名已久。因其不仅德才兼备、更是一位优异的书法家,一手飞白曾受太宗赞叹。
带着好奇,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手指还未触及书卷,一个身材矮小的内侍匆匆跑进来,打了个千道:“才人娘娘玉安,奴才是馨芳院管事刘安。”
刘安年纪三十上下,眉目之间很是精明。
他恭恭敬敬禀告:“馨芳院保留文德皇后手书一共二百三十四卷,其中保存较好的有一百九十三卷,余下的皆需要保养补休了。”
韵清道:“奴婢已经带了尚仪居十位精通书法的宫女,和馨芳院的人一起加紧补休,应该能在半月内完成。”
采苹略一沉吟,道:“不妥,半月太久。这样,将有损毁的书卷找出来,按照需要补休的程度分为三等,简单的损坏交由馨芳院,损坏过半的由尚仪居女官补休,至于损坏太多的,再统一交给我安排,以便节省人力。”
见她调度有秩,颇有掌事之风,韵清含笑道:“才人如此安排,甚好。”
有了这番忙碌,除去每晚回霜浮殿休息,采苹便是整日里待在馨芳院了。
谁料这一日刘安焦急赶来,见了采苹便叩首请罪:“江才人恕罪!江才人恕罪!”
采苹疑惑:“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安急道:“文德皇后所著《春游曲》原稿,本来只是边角损了,可不知怎得补休的,竟然将玉版宣错当了薄雪宣,已经在纸卷上留了墨污,这可如何是好?”
采苹一惊,立即让刘安将《春游曲》拿出,只见右下角果然已经晕染开黄豆大小一处墨污,此书乃文德皇后盛年所著,曾为太宗赞,珍贵无比,真的因补休而损坏,非同小可。
正说着话,忽然外面内侍高声同传——“皇上、皇后、赵昭仪、武婕妤驾到——”
一时间之间,小小的馨芳院中仪仗云集、华盖铺天,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四人,皆尽数到此。
领先的赵昭仪最沉不住气,开口质问:“江才人,皇上信任你,才让你接手馨芳院补休书籍一事。可是本宫怎么听说你指挥不当,损坏了文德皇后的真迹?”
武婕妤悠悠掩唇笑道:“昭仪就是个急性子,怎不听江才人说话,就急着给人家定罪?”
看见死对头有偏帮的苗头,赵昭仪更加气不到一处来,本来,她只想抢过去采苹的差事,如今以为采苹和武婕妤沆瀣一同,忍不住刁难:“听说是江才人安排,将如此珍贵的《春游曲》交予馨芳院内侍补休,怎么还算不得错?”
李隆基最见不得人得理不让人,眉头一皱,旁边的王皇后咳了两声,打圆场道:“江才人毕竟年少,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如今文德皇后真迹被损,恐怕只有送去翰林院,请擅长飞白体的学士模仿文德皇后字迹,将其补上了。”
采苹叩首行礼,向李隆基与王皇后道:“文德皇后真迹被损,是嫔妾的责任,嫔妾无从辩白。只是真迹珍贵,嫔妾自幼学习飞白体,或可一试。”
“呵!江才人真是爱说笑话,难道你的飞白体,写得比翰林院的栋梁学士们还好?!”赵昭仪立即打断道:“别是想着给自己减轻罪过吧!”
她说罢,立即转身对着李隆基撒娇,头上的七宝琉璃簪子珠光乱闪,晃得皇帝一阵眼晕:“皇上,以臣妾看,江才人指挥不当,以至于文德皇后真迹受损,不能再接管馨芳院一事了。”
武婕妤在旁嗤笑:“瞧昭仪这话说的,江才人在闽越时便素有才名,她都不行,你倒是可以了,难道涿州那地方教导的好?”
当着皇帝皇后的面提及赵昭仪的阴私旧事,不仅赵昭仪柳眉竖立,连李隆基都沉声轻责了句:“胡闹,说些个什么浑话。”
其实他心中也不满赵昭仪所作,只是毕竟其为太子生母,不得不维护赵昭仪颜面。
对于皇帝这不疼不痒的斥责,武婕妤并不在意,泠泠笑了两声,便在一旁作壁上观。
王皇后见皇帝不愉,蹙眉对刘安道:“去把出错的内侍打二十大板,这般不当心,真是不中用了,大发出馨芳院,去杂务局吧。”
后面跪着的一个小内侍立即大呼冤枉:“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奴才冤枉啊!”
武婕妤听他喊冤,冷笑道:“怎么?把文德皇后真迹损坏,让你赔条命都不为过,皇后开恩,只打你二十大板,你就觉得冤枉了?”
那个小内侍膝行上前,哀求着辩白:“启禀皇上、皇后,奴才是受了人指使,才不得不这样做的啊!”
王皇后眉毛狠狠一跳,怒极斥道:“岂有此理!你倒是说说,是谁胆敢指使你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内侍面色犹豫,目光滴溜溜看着赵昭仪的方向,踌躇着不敢开口。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都望向了赵昭仪。
赵昭仪被看得越发心虚,色厉内茬地斥骂小内侍:“没心肝的东西!你看着本宫做什么?来人啊!还不快拉出去,给本宫狠狠地打!”
“赵昭仪,你好狠的心啊!”小内侍满脸绝望:“奴才可是受了你殿里黄平的吩咐,让奴才故意损坏文德皇后真迹,好让江才人办砸差事的啊!你竟然这样对待奴才!”
赵昭仪气恼道:“大胆奴才!你有何证据含血喷人?!”
小内侍不甘示弱道:“回昭仪的话:奴才有黄平亲赠的五十两银子,包银子的包裹,还是黄平新得赏的云缎!”
王皇后派人去寻,果然找到,与小内侍所说一般无二。
后宫之中,阴谋算计不断,李隆基心中自然清楚。只是这些东西,断断不能摆在台面上,不然,置他这个太平君主的脸面于何地?置大唐国威于何地?
是而李隆基大怒,扬声吩咐:“把黄平给朕拿过来!”
赵昭仪脸色煞白,眼看着自己殿中最得用的黄平被侍卫捉拿而来,一把推倒在地,再忍不住泪水,对着李隆基拜倒下去:“皇上!这都是黄平自己的主意,臣妾不知情的、不知情啊!”
黄平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他愣愣地环顾四周,措不及防对上赵昭仪寒冷迫人的眸子,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也是哭着对帝后道:“是、是啊皇上、皇后,都是奴才的主意,昭仪娘娘是被蒙蔽的!”
“哦,臣妾倒不知道了。没有人指使,黄平还有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损坏文德皇后真迹,构陷皇上的才人!”
看着赵昭仪败迹已现,王皇后心中深叹一声,暗怪赵昭仪不成器。儿子身为太子,她就该安分守己,静待来人。偏与人争锋,自作孽。说不准,还会连累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过赵昭仪若是倒台,武婕妤必然会青云直上,没准她所出的皇子还会取代太子的地位,万万不可。
于是王皇后在旁劝道:“赵昭仪是潜邸的旧人,素来侍奉周到,想来……”
“知人知面难知心呐。”武婕妤感叹道:“真不知道以赵昭仪的秉性,平常是怎么教育太子的。”
看武婕妤试图诋毁自己的儿子,赵昭仪强撑道:“这件事和太子丝毫没有干系,你安的什么心思?敢攀咬大唐储君!”
武婕妤一脸无辜:“昭仪,臣妾说了什么?可没有说太子的坏话啊,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赵昭仪忍不住骂道:“你这贱人!定然是你害我!”
“够了!”李隆基再也忍不住,对着赵昭仪呵斥:“太子有你这个母亲,真是丢人至极!好好回你的合欢殿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他又一挥袖,对边上高力士道:“黄平和这个内侍,统统打上四十大板!罚去杂务局作苦役,永不得恕!”
说完这些,李隆基只觉得疲倦头晕,以手捂住额头,脚下浮虚。
武将诶语马上关切地上前:“陛下,可要传太医?”
李隆基摆了摆手。
这个后宫里,谁比谁干净,即便是眼前如花似玉的爱妾武婕妤,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使了多少手段。不然,一个馨芳院的小小内侍,纵是被人指使,怎么敢如此干脆地供出太子生母?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众人中那一抹宁静淡泊、飘然尘嚣之外的素白,突觉得耳目一新。
是了,这样的干净的颜色,在云波诡谲的后宫里,格外珍贵。
思及此,李隆基慢慢走向采苹,伸手拉起她纤细白皙的小手,温声道:“江才人陪朕出去走走吧。”
【字数:3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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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开始拉进,下一张采苹得宠,之后升级,重封六宫后有王皇后被废、赵昭仪与太子倒台等情节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7-30 11:31

卷十二:春风拂槛露华浓
长廊之上,那道明**的背影心事重重。
采苹知晓这人的烦忧,后宫之中波涛暗涌,连他结发的妻子和最宠的妾室都各有私心,更不说又牵扯出太子生母与潜邸旧人,如丝乱麻,难以开解。
李隆基蓦地道:“你来大明宫不久,就遭遇了这样的事,受惊了。”
采苹看着他英俊的眉眼间难掩的疲倦,不禁为这个男人心疼,她温言宽慰:“嫔妾的家乡闽越有一句话,‘夫妻不疑,家室康宁’,皇上贵为天子,妻妾诸多,许多事情不生疑,便少了诸多烦心事。”
李隆基看她说的情真意切,却不识人心险恶,不禁晒然一笑:“朕也不想去怀疑她们,毕竟都是朕的枕边人,难道让世人皆笑朕识人不清,连自己的妻妾都看不透么?”
采苹略垂着头,轻声道:“既都是枕边人,便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不论如何,她们总不至于去害皇上。”
李隆基闻言,唇角逸出一抹浅笑:“你的父母一定很恩爱,相濡以沫、伉俪情深。才会生出你这样蕙质兰心的好女儿。”
想起家中父母,采苹心中触动,不免生出几分思乡情怀。
“嫔妾的父母自幼相识,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采苹如实道:“也并非如皇上所说那样恩爱,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罢了。”
“寻常夫妻。”李隆基咀嚼着这几个字,苦笑道:“朕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世间的寻常夫妻,虽然日子平淡,却可安闲一生,不必苦心经营。”
采苹摇头,“寻常夫妻亦有寻常人的烦恼,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莫不需要盘算考虑。有的人生来只得一亩田地,便只能盘算着一亩田地的琐碎的事情。若他得了万亩良田,那么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也就复杂多了。”
李隆基为她的话所吸引,遂问:“你觉得朕的后宫,就是这万亩良田么?”
采苹的声音轻柔悦耳,仿佛春溪潺潺:“嫔妾觉得,应如万千姹紫嫣红的奇花异卉,非是花不够娇丽,只是乱花迷眼,反而看不清每一朵花卉了。”
此话甚为巧妙,以满园芬芳花卉代去了武婕妤与赵昭仪、王皇后等人之间的龌龊阴私,仿佛有清风吹过心田,将污浊之气一荡而空。李隆基的心中豁然开朗起来,他重新记起武婕妤等人的好处,想起她们最初最清澈的模样,亦不忍去用心机揣测她们,花朵多了,难免枝叶相碰,乱花迷眼。其实这也不过是花朵之间的事情,又算得上什么烦心事呢?
采苹的话,全然是一副好心,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她却不知晓,她此刻的话,为将来后宫空前的变动埋下了巨大的伏笔。
此刻武婕妤蓬勃欲出的野心,只是稍稍起了个头,若李隆基能够及时发觉,并给予处置,便不会有日后诸多血腥残忍之事的发生。
但是他此刻听了采苹的话,放下了对武婕妤等人的疑心,只当作女人间摩擦的不愉,等于纵容了武婕妤的所作所为,也使得赵昭仪与王皇后不得不奋起反抗,与武婕妤彻底决裂。
这些权术野心,对年仅十五岁的采苹而言太过陌生和遥远。
她的锦瑟年华,恰如她耳畔的那对耳坠珍珠,莹润而光泽,未经时光的侵蚀,带着几分天真纯洁的娇美,让人珍而爱之。
此时此刻,伴着皇帝一同回霜浮殿的她,将自此开启她后宫妃嫔的漫漫长途,开启她数十载颇具传奇意味的风波一生,她将得幸,自此青云直上,亦将陷入倾轧诡谲的后宫争斗,最终,会迎来她一生中最致命的敌人,演绎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故事。
丽正殿里。
赵昭仪仍旧嘤嘤哭泣,妆容俱花了,胭脂被帕子涂抹的一道道的,有几分可笑,亦有几分可怜。
殿上的王皇后左右踱着步,又急又怒,动了真怒呵斥道:“你还有脸哭!太子的脸都快被你这个做母妃的丢尽了!”
赵昭仪抹着泪,身心俱是委屈:“臣妾、臣妾并不是有心陷害江才人的啊!”
“也就是说,真的是你做的了?!”王皇后眼皮直跳,鬓角的赤金簪流苏都不住的颤动,“你好糊涂!凭白去招惹江才人做什么?!把她退去武婕妤那边吗?!”
“不不,真的不是针对江才人。”赵昭仪连忙解释,申辩道:“臣妾就是想让江才人出个错,好接管馨芳院的差事,没料想……”
王皇后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仿佛有料峭的寒风自窗扇一贯而入,激地她浑身一寒,遂追问:“你让黄平指使那个小内侍损毁文德皇后的《春游曲》?”
赵昭仪连连摆手:“怎么会?臣妾哪里有那个胆子?只是让对方出点儿小问题就是,臣妾也没想到会损坏文德皇后珍贵的《春游曲》呀!”
气氛陡然一滞,王皇后的眸光自重重锦罗帘幔下愈发沉暗,她深深看了一眼赵昭仪,半响,才缓缓开口问:“这件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黄平,是黄平给臣妾出的这个主意。”赵昭仪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疑惑:“可是黄平是臣妾的心腹啊,这次也替臣妾顶了罪,他不该会害臣妾的。”
见她仍旧如此愚笨,王皇后不禁冷笑:“黄平?那个蠢货连给你去含元殿请皇上这事都做不利索,何时开了窍给你出这样‘好’的主意?”
赵昭仪恍然大悟,旋即惊恐问道:“她这样做,是不是想害了臣妾,好让皇上废了太子?”
“哪有这么容易?”王皇后气恼,抚着太阳穴道:“你回去,好好写一篇《陈罪表》,说的言辞恳切些,皇上念及旧日温情和太子脸面,会宽恕你的。只是从此之后,本本分分,莫要再惹出事端了。”
此番事情,赵昭仪事败被累,又痛失了心腹黄平,已是身心俱惫,呐呐着道:“臣妾日后一定不再招惹江才人了。”
“江才人?”王皇后笑了一声,道:“你还不知道?皇上今晚宿在了霜浮殿,很快她就不是才人了。”
酡红罗帐,水沉暖香。
这一夜采苹初承皇宠,打破了大明宫中微妙的平衡。
云意殿。
武婕妤辗转难眠,鸾儿在她床榻侧用纯铜的杆子拨弄着镂空牡丹纹的鎏金香囊,拨开层层燃尽的香灰,使得熏香一直保持着浓郁纯正的气息。
娇嫩的面颊紧贴着柔滑的丝缎枕面,武婕妤轻声问鸾儿:“你说,皇上是不是很喜欢江才人?”
鸾儿跪坐在驼绒织花的厚实地毯上,沉静一笑:“娘娘放宽心思,您的安排都是正确的。因为您比皇后和昭仪更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啊,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年幼时家世风光、门楣鼎盛,年少时家道中落、潦倒如斯。她自持美貌才智,想要效法祖姑母,振兴武氏,需要的,不能仅仅是皇上浮萍般飘渺不定的宠爱。
她的美貌还能维持多久呢?五年?十年?很快,她就回如王皇后、赵昭仪那般色衰而爱驰。即便皇上顾念旧情,也不能再如今日般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
只有让瑁儿成为太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唐继承人,她的夙愿,武氏一族的夙愿,才有可能再次实现。
床榻上的武婕妤紧紧闭着双眼,复又慢慢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明亮的惊人,她扭头,对鸾儿吩咐:“去把司天监监司徒箜带来,本宫有事要他办。”
翌日,李隆基下旨,晋封才人江氏为婕妤,晓谕六宫。
也是这日,早朝之时,司天监监司徒箜上奏,称天象有异,有彗星袭月,主灾祸,意在大唐后宫,主坤位不正,事端横生。
凡帝王,皆疑心颇重。
被司天监这样一说,李隆基马上想起昨日馨芳院的一番事端,心中暗怨王皇后无能,不能泽披后宫,稳定人心。前几月王皇后苦心经营的局面,几乎毁于一旦。
李隆基询问司徒箜:“爱卿所言,可有破解之法?”
司徒箜马上进言道:“如若要破解,必须破除旧之制,重新建立新的后宫等级,使群星拱月,方能稳定坤位,后宫安宁。”
大唐的后宫制度起源于隋制,已经使用了百年,历史悠久、深入心人,可不是说废除就废黜的。
丞相张九龄立即出列反对:“王皇后素来娴淑,没有大错,怎能听信天象就擅动后宫规制?如若惊扰到了皇后娘娘,坤位就能安宁了吗?”
自太宗朝起,大唐朝廷任人唯贤,所以臣子官员,大多心性忠诚,他们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类似阴谋的气息,以丞相张九龄为首,激烈反对。
司徒箜却仍旧气定神闲地站立着,仍旧是那套说辞:“天意如此,昔年武德朝,司天监算出太白经天,直指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可是有假?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全在圣上,微臣只是不敢隐瞒天象!”
【字数3009字】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9-9 18:04

卷十三:暗香浮动月黄昏
自古皇家帝王最是迷信天象。
武德朝金星凌日,高祖李渊几乎要杀了当时为秦王的次子太宗皇帝。
血脉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后妃?
李隆基在潜邸时侧妃如云,登基时更是大封六宫,所册四妃除去长年修道的淑妃杨氏竟无人能存。
难道真的是天意欲破旧立新?
“皇上!臣以为……”张九龄还欲要劝阻,已经被威严的帝王挥袖打断:“既然天意如此,那么此时便交给礼部去办,司天监从旁协助。”
圣谕已出,不可朝令夕改。
张九龄难掩失望之色,暗叹一声,无奈退回班列。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早朝刚刚商议定的事情,还未下朝,王皇后等诸妃嫔已经从各个渠道得到了消息。
丽政殿里一片愁云惨淡。
王皇后捧着手里洁白无瑕羊脂玉碗,缓缓转动着里面浓稠的药汁,感叹道:“我本以为她是要拿赵氏下手,却不想先冲着我来了。”
知书把蜜饯盘子放在小桌上,温声相劝:“娘娘莫要伤心,皇上只是碍于天象,并不是真的认为娘娘失德。”
闻言,王皇后唇角凝出一抹悲戚的苦笑,额间攒金丝牡丹的华胜戴的久了,蒙上薄薄一层黯淡的陈色,就如她青春不在,日渐衰老的容颜,她垂着眼睑,缓缓道:“皇上以为不以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道圣旨一下,全天下的都会认为:皇后确实失德,不堪位正中宫。”
知书大惊、手足无措:“怎么会?娘娘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上的结发妻子!谁敢质疑娘娘的凤仪?!”
金凤振翅的香鼎中,缕缕青烟自细长的喙中冉冉散漫在空气里,内室中更无旁人,王皇后沉默不语,一阵让人几近窒息的死寂后,她将玉碗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推开桌上的蜜饯,幽幽叹了口气。
霜浮殿。
一层层织纹精美的鲛纱罗帐之后,两道曼丽的人影分座案前。
采苹正在为曹野那姬的新曲填词。
听到小姗说起此事,曹野那姬听闻凝眉思索:“也不知破旧立新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采苹听闻,以食指放于唇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提醒她:“慎言,司天监掌管天象推演,又得陛下金口玉言,万不可说是坏事。”
曹野那姬笑道:“我不过是小小七品御女,惊天的好事泼天的祸,都轮不到我去领。说与不说,又有谁会理会?”她说着,湖绿色的眸子如水波般涟涟一漾,熏然笑道:“不过这对于妹妹而言,却说不准是个好事。”
采苹闻言微微一怔,遂含笑:“我虽封了婕妤,资历却浅,后宫中不乏资历深厚皇嗣傍身的妃嫔,即便重封六宫,也未必比现在优渥多少……”想起前几日的风波,采苹沉默片刻,低低开口:“况且,如今后宫风波不断,并不太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登高跌重,获得更为尊荣的地位,就注定会牵扯进更多的是非之中,未必是一件好事。”
此番话说的是事情,虽然眼下看采苹册封了婕妤,恩宠优渥,直追婕妤武氏,甚至在位分上与其平起平坐,但她与冠宠六宫多年的武婕妤仍旧是相距悬殊的。这样的差距,不会因为位分的快速提升而减少,多年来的积威、人脉、权势、心术以及对枕边帝王性情作风的娴熟拿捏,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尽数掌握的。
而没有这些,就如同无根之木,再高再盛,也经不起任何风雨,终会有倾颓之险。
但是后宫诸位妃嫔,有的是不乏资历与势力之人,比如说合欢殿里太子生母赵昭仪。
自从上回馨芳院的事情,赵昭仪痛失了心腹黄平,素日怏怏不乐。
今个儿赶巧尚宫局送来时令的新鲜水果——蜜汁金桔,这样的季节,吃些汁多水甜的橘子最是合时宜,因此几个婢女连忙洗刷干净,盛在雕芙蓉花纹案的银盘中,要送去内殿讨主子欢心。
黄平走是走了,赵昭仪身边还缺一个得力的人呢。
叫夏荷的婢女手脚最麻利,抢先端起果盘,冲着身后几个婢女道:“我去送给娘娘,你们几个回去歇着吧。”
其他两个婢女不敢多言,只好认个吃亏,另有一粉衣婢女步出,生得俏丽、眉眼含威,冷笑道:“夏荷姐姐这是干什么?你和黄平公公关系亲密,现在还要巴巴凑到娘娘面前讨晦气么?”
夏荷脸色腾地一红,继而变紫,她原本看着黄平受宠,存了讨好的心思,与黄平关系最为暧昧不清,本来黄平得势时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黄平失势,这件事被人揭露出来,怎会不羞愤难当。若是其他人,此刻就一巴掌掌掴过去了,可是春桃是尚宫局典琮舒意的亲侄女,只好忍下气来,闷闷道:“你不是也想去卖乖讨好么?”
“我去是卖乖讨好,你去便只能弄巧成拙了。”春桃扬了扬下巴:“黄平此刻还在做苦役,娘娘心里烦着他,夏荷姐姐你说自己去合不合适?”
夏荷捧着果盘的手仍旧没动,不甘心地抬眼去看春桃,但见春桃瞥了眼她,目光如刺,吓得夏荷手一缩,下意识地放开了果盘,春桃得意一笑,上前将她挤开,端过果盘来,心满意足地端进了内殿。
此时的赵昭仪心绪不定,皇上罚她禁足反省,已经数日难见天颜。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直觉此番重封六宫、破旧立新是冲着王皇后去的,倘若自己束手旁观,那么王皇后必定胜算渺茫,轻则失势,重则危及后位。
之前共同对付武婕妤的默契,让赵昭仪心中犹豫,正准备更衣去丽政殿找王皇后商议对策,春桃已经满面春光地捧着果盘进来了。
赵昭仪喜食水果,看着金澄澄的蜜汁金桔,颇有几分惊喜,问春桃:“今年进宫的蜜汁金桔这么快就分到合欢殿了?”
春桃扬头,喜滋滋道:“这是当然,皇上要重封六宫,现在谁不奉承着娘娘,好东西自然都进了咱们合欢殿了。”
这话一出,仿若无形之手,在赵昭仪心头一拂,她心中一动,顿住脚步,耳坠的碧玺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带动着莫名的心思道:“宫里人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春桃恍若未觉她的态度,俊俏的面容上一派小女孩儿的天真:“当然是这回重封六宫,娘娘该是头一份的尊荣呀。”
听到春桃如此说,赵昭仪慢慢坐回座上,但她的神色仍旧踌躇不决:“可是一旦如此行事,岂不是真的说明中宫无德?动摇皇后娘娘的地位?”
春桃不以为意道:“这话又不是娘娘您说的,是司天监说的,皇上亲定的事情,若真是中宫无德,也是上天预警,不干旁人。”
“……还是不妥吧。”自从失了黄平,赵昭仪身边能说个知心话的人越来越少,见春桃机灵,便忍不住和她多说几句:“皇后素来对我多有照拂,如果皇后后继无力,那武氏岂不是更无人压制了?实话说,我正要去丽政殿与皇后商议此事。”
春桃笑吟吟道:“娘娘何必为皇后进言,惹皇上不快?重封六宫,可是有利于娘娘的,倘若娘娘能够更进一步,还用的着同谁来帮忙压制武婕妤?”
赵昭仪从来不满身为太子生母,却屈居九嫔之位,饶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亦觉得委屈了自己这未来的太后之尊。因此春桃的话可谓真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遂眉眼含笑道:“这倒是,本来以本宫的地位,早就该封贵妃,是那起子小人算计,说本宫出身低贱,才迟迟未封,如今破旧立新,总该让本宫得偿所愿。”
其实赵昭仪真心所求的,是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皇后之位。
不过人贵在自知之明,从前年轻得宠时,赵昭仪也曾恃宠而骄、僭越嫡妻,但若真让她设计取而代之,年轻时没那个能力,现在却是没那个胆子。失去了圣宠,赵昭仪唯有一个太子的儿子可以指望,小打小闹便罢了,真的做什么大事,她便患得患失,唯恐牵累了太子。
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的晋位理由,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思及此,赵昭仪早已将和王皇后的约定抛在脑后,甚至不由得幻想皇上废黜皇后,立自己为新后的可能,毕竟,王皇后无子,自己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既然皇后无德,那么谁会比自己这个太子生母,更有位临中宫的资格呢?
眼看赵昭仪已经被自己说动心,春桃眼底暗喜,连忙提醒:“娘娘,可别忘记找人提醒太子,太子素来仁孝耿直,若是因此违逆皇上,可是大事不好。”
如醍醐灌顶,赵昭仪反应及时:“对的对的,那孩子性子直,若真的因为这件事让陛下不悦就遭了。快、快去取纸笔来,本宫亲自给太子去信,勿令他插手这件事。”
【3003字】
作者: daonizhidie    时间: 2017-10-9 23:15

很喜欢这篇,作者加油
作者: 玄妙    时间: 2017-10-29 11:03

卷十四:怨灵修之浩荡兮
这年深秋,突如其来地下了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如幕布般覆盖了整个长安。
雪势之大、之急,另世代居住在长安的百姓们都暗暗称奇。
长安街头有小童传唱——“秋雪茫、秋雪氓、全白头、往事殇。”
消息传到大明宫时,拟好的册封名录已经递到了含元殿的案头上。
除中宫皇后称呼不变,四妃九嫔皆有变动。
赵昭仪为太子生母,虽然失宠,但身份仍然尊贵,不出意外地排在了最前头,她年轻时生得极美,颜色姝丽、千里挑一。但性子实在肤浅张扬,不堪持重的字眼。李隆基便钦定了“丽”字为封号。刘昭容比赵昭仪失宠更久,避世多年,但因为靖德太子的事情,李隆基心底深存愧疚自责,以“华”为她的封号,彰显她的地位贵重,作为弥补。至于心头最爱的武婕妤,李隆基更是早有打算,本来,他就想着给予爱妃更为尊贵的地位,苦于没有合时宜的机会,此番早就跃跃欲试,给其尊荣,遂苦思冥想几日,想出一个“惠”字,惠也,同慧,有聪慧之意,又有寓意恩爱之意,两全其美,便定了下来。
剩下的一位妃位,却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
现下除去赵昭仪和刘昭容,九嫔中还有长孙昭媛、孟修仪、韦修媛、冯充容,皆是潜邸旧人,年老色衰又无子嗣,不过凭仗资历熬到这个位分。若她们封妃,实在让李隆基心不情愿。
而新近宠爱的采苹、曹野那姬资历又浅,若真的封妃,恐怕只有皇甫婕妤最为合适。
云意殿。
眼看着计划顺风顺水地实施,武婕妤心情顺畅,慵懒地斜躺在榻上,悠悠对鸾儿道:“这次抬举了赵、刘二人也是第一步,总要先除了皇后,才好对赵氏下手。”
鸾儿分析道:“刘昭容虽然不问世事,但新封的四妃,皇上还是属意和赵昭仪交好的皇甫婕妤。到时候扳倒了王皇后,再让赵昭仪一家独大,可得不偿失。”
说起这个皇甫氏,武婕妤亦如鲠在喉,在她得宠前,最受皇帝宠爱的,莫非皇甫婕妤。这个自幼深受孔孟之道熏陶的皇甫氏,对自己武氏后人的出身格外敏感,在自己初承宠时,就以“前车之鉴”劝谏皇帝。若不是当时自己的堂姐武贤妃还在,肯为自己进言,岂会有自己的今日?
若让皇甫婕妤成了妃子,无疑是树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劲敌。
看着武婕妤沉思,鸾儿亦感叹:“可惜了,皇上虽然新宠江婕妤和曹野那姬,可她们一个资历尚浅,一个出身微贱,更是不可能的。恐怕这个妃位,只能便宜皇甫婕妤了。”
“她们不行,只要皇甫婕妤自己犯错,不就没有机会了么?”
鸾儿诧然:“皇甫婕妤和赵昭仪不同,处处小心谨慎,若要她出错,可是不容易。”
武婕妤微眯着凤眼,捻动着玉腕上的翡翠缠丝镯,道:“她出错,但鄂王李瑶年轻气盛,他会替皇甫氏出错。”
这日,鄂王府中。
幕僚俞秋来叩响了鄂王李瑶书房的门。
李瑶素来依仗这位幕僚,连忙迎进来询问:“先生此番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俞秋来道:“此番陛下欲重封六宫,属意婕妤娘娘为妃,王爷可曾知晓?”
李瑶惊诧道:“我是知道重封六宫的事情,怎么?父皇属意母妃为四妃吗?”
旋即,心头暗喜:“如此,不枉费母妃对父皇的一腔深情。”
“正是。”俞秋来却肃言道:“可是我听人说,皇上觉得婕妤娘娘位分不如长孙昭媛等热呢,正在犹豫。”
李瑶不悦:“长孙昭媛等人皆没有子嗣,不过凭借从前潜邸的资历才跃居母妃之上,这有什么。”
俞秋来建议道:“自古母以子贵,婕妤娘娘膝下只有王爷一个皇子,若王爷干出一番作为,一定能让婕妤娘娘的地位水涨船高。”
李瑶踌躇道:“朝中的事情都由父皇和太子掌控,我所能接触的政务并不算多,如果能做出一番另父皇满意的大事来?”
“此时就有一个机会。”俞秋来娓娓道来:“王爷可奏请皇上封禅泰山,为皇上歌功颂德,必能使龙心大悦,对王爷格外看重。”
李瑶毕竟生在皇家,虽年轻耿直,但心思也想的多些,有些担心地问:“这件事情可要慎重?当年太宗都几番回绝封禅……”
“太宗回绝封禅,但心里是高兴的。如果四海康乐、百姓富足,比起贞观初起百废待兴的基础要好上几番,这都是皇上的功绩呀。皇上自己不好说出来,王爷作为儿臣,为自己的父皇表功,顺理成章。皇上一定会觉得婕妤娘娘教子有方,从而更加看重婕妤娘娘。”
素来孝顺的李瑶被俞秋来说动了心,他知道自己母妃虽早年的宠,但实则已被同为婕妤的武婕妤打压至极,如果能借着这次重封后宫给母妃谋得妃位,也能告慰她这些年来的辛苦不易。且封禅泰山大抵是父皇的夙愿,如果能成,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于是李瑶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道:“我明日就上书,奏请父皇封禅泰山。”
后宫之中,依然是一派暴风雨前的平静怡然。
采苹由灵秀陪伴,在御花园的梅林中排舞。
此舞名唤《惊鸿》,原取自曹植《洛神赋》,最初由魏朝武帝名妃甄宓所演,以其轻盈、飘逸、柔美,展现出鸿雁翱翔天际的翩然姿态,曾经一舞倾城、惊艳四方。
甄宓死后,曹植被贬,此舞逐渐失传。
采苹酷爱舞曲,在闽越时,曾机缘巧合,获得舞曲残卷,经过多年来修补、完善,总算有所成就。
如今后妃多求重封六宫后的名位更贵,她却与曹野那姬多番商谈,将《惊鸿》舞曲修缮完美。
这片梅林广植红梅、繁茂异常,名唤“梅苑”,据说乃太宗初临大宝,与长孙皇后一起亲手所值,意在向后世子孙彰梅花傲骨,凌寒独绽。可惜后来的高宗、中宗几位皇帝,性情软弱,皆当不起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的殷殷期盼。相传几代,也唯有当今皇上,能称得起梅花傲骨。
思及此,采苹心中无不骄傲。
曼妙绝伦的清丽佳人,与梅林中翩然而舞,罗裙飘移、玲珰作响,舞姿之柔之美,以至后世以诗赞曰——“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耳时流盼,修据欲溯空,唯愁提不住,飞去逐惊鸿。”。
一时之间,过路的宫人无不驻足观看,赞叹不已。
有宫人之间轻轻耳语——“江婕妤的舞真美呐,我看这次重封六宫,江婕妤定然会再次晋封。”
“可是不都说皇上打算立皇甫婕妤为妃么?”
那宫人掩唇轻笑:“都说立她便立她了?她教唆鄂王奏请皇上封禅泰山,想要借此讨好皇上,可被人揭发,皇上动了大怒,不求被责就是好事了,还能封妃?”
…………
在采苹翩然而舞的同时,向来温和柔善的皇甫婕妤正于凛冽的寒风之中,跪在含元殿前同样冰冷的石阶上,哭泣求情——
“陛下,求您饶过瑶儿,他只是受了奸人挑唆,受人蒙蔽,求您相信瑶儿!”
这一声声、一句句,宛如杜鹃泣血、凄厉断肠。
含元殿内。
高力士轻叹一声,捧着茶盏上前,对负手而立的皇帝道:“陛下,皇甫婕妤已经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
这位威严自负、乾纲独断的帝王仍旧低沉着脸,沉默不语。
他看着案上这道揭发鄂王李瑶为求其母晋位,欲要鼓动尊上封禅泰山的奏章。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不是不知道重封六宫后,诸妃为求再进,会有所动作。但是皇甫氏素来知书识礼,竟会为了妃位而教唆儿子行此事,实在让他大受震动。
帝王多疑善思,皇甫婕妤的“举动”让他顿时心生警惕,他们夫妻多年,自然知道皇甫婕妤的才思敏捷,为女中君子,若让皇甫婕妤贵为四妃,她会不会凭借着手中过高的权势,再次教唆儿子,于宫闺深处插手朝堂政务,成为第二个女主武皇?
这样的前车之鉴,不论是真是假,都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心中默然有数,李隆基提起御笔,将重封六宫,四妃之中的文妃皇甫氏悄然划去。
搁下笔,李隆基接过高力士奉来的茶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对高力士道:“你去告诉皇甫婕妤,朕不会责罚她和鄂王,好自为之,不要再行此举。”
如此,算不了了之。既不曾责罚皇甫婕妤与鄂王,皇甫婕妤与鄂王蒙受的冤屈,也无处申诉辩驳了。
高力士心中喟叹,可怜了皇甫婕妤与鄂王,被人算计至此,却偏偏无能为力,更无法还自己清白,就从此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再无复起可能。
【字数300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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