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阅内容:
试阅(一)
东洲大陆之西,有个懒懒散散的「勒琅国」,懒懒散散的勒琅国内,有座耸立于「飞来山」上的「天都」石城;天都城下入城必经官道的西西南角,有条弯弯曲曲的「八方古桥」,弯弯曲曲的八方桥东,有家小小的破旧茶坊。
这家茶坊很小很小,但茶坊外的广场却很大很大。
夜风有些微寒,可那南来北往的八方过客,与那东奔西游的异国行旅却不分你我的席地而坐,在昏暗的月色下,目光热切注视着那间小小的破旧茶坊。
因为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由一名老者的口中,聆听那如今名扬五湖四海、四方臣服,创造出勒琅国百年盛世清明,却曾经充满着血与泪的勒琅国首都──「天都」城,那最最不可思议的古老传奇──
「天都」天都不思议,铁血宰相书房去,悬题立解策立定。
「天都」天都不思议,孤寒御医药单亮,阎罗令止鬼差离。
「天都」天都不思议,傲娇王爷管家怒,宫闱噤声百姓寒。
「天都」天都不思议,浪荡巨商宝盆显,金如花雨银如瀑。
「天都」天都不思议,慓悍船王令旗升,四海纵横八方惧。
「天都」天都不思议,幽灵贝勒马车现,子时见喜丑见忧。
「天都」天都不思议,冷面战神盔甲挂,敌闻丧胆我闻狂。
「天都」天都不思议,诡媚夫人戏班唱,盛世清明日日欢……
※※※
三月的天都,风中,带有一股淡淡花香。
百花齐放的天都山城,此刻正在大肆庆祝「春花节」,街道上四处盈满了人潮,无论男女老幼都笑逐颜开,更有人手中拿着大把大把的鲜花,朝着根本不相识的人手中塞去。
但此刻,城外东坡一处破落三合院内的一间小小书房中,却挤了五名男子,二坐三立。
这五人衣着、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沉默。
而这股异样的沉默,让这间略显拥挤的狭小书房的气氛更显诡谲。
「真是笨拙得可以啊……」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书房中终于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发话者,是一名靠坐在墙上、年纪最轻、衣着最随意、坐姿最率性的胡碴男。
他年约二十四、五岁,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黑绿色长衫,长衫内的白棉裳领口略略有些破损,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双手交叉在袖口内,修长的双腿,不羁地摆放在一旁的座椅上。
他的眼眸没有直视任何人,而是仰望着屋上梁柱,说话之时,唇旁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戏谑,那其实俊朗并充满男子气息的脸庞上满布的胡碴,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颓废气息。
一当他的话声响起,书房内其余四名老态龙钟的老者便猛地望向他,而其中一名穿着黑色披风、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尔雅男子,脸色则更是沉重。
「放肆!你、你、你怎么可以对我家二爷说这种……」半晌后,一名站在尔雅男子身后的老者忍不住地压低嗓音怒斥着。
「笨拙得让人觉得这世间还是充满着一些意外的惊喜与乐趣,不那么教人觉得乏味难耐。」胡碴男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后,百无聊赖地将双手由袖口抽出,端起摆在桌上的茶碗,利落且熟练地用一只手掀开杯盖。
「东先生。」静默了许久之后,那位被尊称为二爷的男子终于缓缓开口。
「别,我可当不起这位『二爷』您口里的『先生』二字。」轻吹着茶碗上飘动着的轻烟,凝视着其中混浊的琥珀色茶汁,胡碴男不疾不徐地说道:「东门樾。」
「东公子,就你看来,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顺着东门樾的话,二爷的神情严肃。
「没有。」东门樾轻啜了一口茶,双眸抬也没抬,依然凝视着碗中茶汁,「因为由一群护主心切的老派谋士受人蛊惑,竟同意暗杀老头子,以期自家主子能提早登基的这笨拙得可以的主意那刻起,天都九门提督之位便离太子阵营愈来愈远。」
「你、你怎么……」听及此话,站在二爷──太子──身后的那群老者们脸色微微有些白了。
无怪这些人会如此惊诧,因为他们先前的谈话隐晦、艰涩之至,压根就没提到「太子」与「九门提督」二语,只用了一个世家大族以为比喻,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东门樾竟会挑明了来说,更没想到这般绝秘之事他竟会知晓,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请原谅在下实在没那个耐心继续陪你们几位在这儿编那大宅门的故事。」随手将茶碗放回桌上,东门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所以这几位爷,若没有别的事,恕在下不送了。」
屋内的空气,在东门樾这句话后,开始变得有些凝结,一股压抑却又一触即发的诡谲气息悄悄弥漫在这间小小的书房中。
「不知东公子对本宫有何提点?」许久许久后,太子终于再度开口。
「没有提点。」东门樾缓缓阖上眼眸,将手背在头后,「若太子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又何必多费唇舌。」
「本宫再不愿让我勒琅国国政继续任由李东锦那类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一手把持。」与四周心腹交换了一下眼色,半晌后,太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咬牙说道,尽管此举就等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但此时此刻,太子已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那么现今你们该做的,就是把你们安插在御林军里等着顶替九门提督位置之人给作掉,能多快就多快。」
「东公子的意思是……」听着东门樾那依然懒散不羁,却话中有话的说辞,太子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嫁祸?」
「避祸。」叹了一口气,东门樾有些不耐烦地望向身旁那座破旧屏风,「暗杀老子这么大个事儿,你太子一兵一将都没折损,是想等着让谁替你折损?又想让人替你折损谁?」
「但这样一来,不就让李东锦那老贼……」听到东门樾的话后,太子身旁的一名老臣皱眉道。
「若你们真这么舍不得,那就趁老头子南巡之时,将最近有身世争议的十九皇子芮续风圈至宗人府,拉他一起陪李东锦玩玩呗!」东门樾跷起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地凉凉说道。
「但万一十九爷那事……」
「芮续风的皇子身分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东门樾打了个呵欠,完全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重要的是若过几天,李东锦千挑万选、李代桃僵之人被伤了,而伤人者又直指芮续风,那么好不容易自以为终于可以依靠一个假东西而东山再起的唐党,大概会气急败坏的来请太子你主持公道,你若能顺势将这烂摊子丢回李党手中,不就得了?」
东门樾的语气平淡得恍若是在街头与人信口闲聊,但此番惊心动魄的言论却让太子及其心腹全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思考了许久许久之后,一名老臣终于在太子的示意下缓缓**。
「一点好处也没有,不过就是让两边阵营都重新回到起点,再让先前因为被芮续风那小子居中搅和以致差点弄得全盘皆输的你们几位平平气,顺带挖挖李东锦的墙角,让他生个几天闷气,往后对你们有点忌惮罢了。」
当然不只这样,但东门樾实在懒得多说了。
毕竟他们若能听得懂就罢,若还听不懂,那就别费那个劲来跟人玩什么争权夺位的游戏,赶紧回家蒙头睡觉抑或含饴弄孙还来得舒心些。
更何况对如今图具雄心,却气势低靡的太子而言,若能让李东锦开始对他有所忌惮,这局势明摆着可比一方独大好玩、刺激多了。
「来人,把东西拿进来。」又思量了许久后,太子缓缓沉声说道。
「把吃的留下,其余的东西都带走,我这儿够小的了,没地方摆。」东门樾望也没望那些搬入自己屋内,与自己破旧书房完全格格不入的珍品,百无聊赖地站起身随意挥了挥手后,便提步向屋外走去,「你们自己坐,我要进城去瞧瞧春花节的热闹了。」
一待东门樾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名老臣忍不住**:「太子爷,要按他说的做吗?」
「你们说呢?」太子轻叹了一口气后,抬眼环视着自己的心腹,眼底复杂。
「太子爷,此人太心高气傲、无礼自大,行事又多悖常理,留下他必有后患!」
「就是,况且他知道的也太多了,万一……」
「但他确实能管点用,自他到天都,打出了『百事可解』的招牌后,他给人出的主意,没有一个不成功的,就连宫中的许多人,在遇到难题之时,也都是他给解决的,并且口风也确实很紧……」
「能管点用又如何?口风紧又如何?谁能保证在管用之前,不给咱们捅楼子?」
「问题是,若再不压压李东锦的气焰,亮出点本事来,反倒继续让其它几位有野心的王爷们看轻,那往后我们的立场不就更艰难了?」
在一阵激烈的言语交锋后,最后所有人一致望向许久未曾开口的太子──
「太子爷……」
「他或许心高气傲、无礼自大,更或许是个见血封喉的双面刃,可若能有他三分才智、傲气与狡狯……」说着、说着,太子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本宫何需受这样的气,又何需受这么多年的气……」
「太子爷……老臣们知错……」
试阅(二)
在太子党群臣跪成一片、哭成一片时,他们口中心高气傲、无礼自大的东门樾早自行走进天都城,一个人懒洋洋地在天都的青石板路上缓步慢行。
四周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他却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犹如游魂似的缓步走着,任所有人、事、物在他身旁游动如风,而他独自疏离于尘世之外。
因为对他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般的虚幻、可笑,就如同他这无趣又乏味的人生。
这样无聊又乏味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完结啊……
正由于不知晓这样的日子究竟将在何时、何方才能完结,所以在那到来前,东门樾也只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来打发打发时间,而说巧不巧的,在他正闲得发慌之际,遇上了太子及李东锦来陪他玩玩这种游戏,让对一切已然麻木的他,日子终于可以不那么枯燥。
不过,或许不只是太子及李东锦……
是的,其实东门樾早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来,在这场看似两虎相争的宫廷争斗中,还有一个第三方,尽管这第三方的势力潜藏得如此小心翼翼,那样周密诡谲。
而他更可以断定,这个第三方一定不只一人,一定不只一时,并且还极可能是比太子及李东锦布局更久,目标更明确的一方!
总算有点意思了。
因为若能与这群人交上手,他这乏味的日子,或许暂时可以不那么乏味……
唇旁隐隐浮出一缕笑,只不过在东门樾的嘴角浮现出那抹笑的同时,他的身子,却也在一个猛力的冲撞下,整个飞向天际──
因为一辆失控的马车,不知何时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窜入了东门樾漫步的小巷中,而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一切,就被那辆马车硬生生地撞飞──
但其实,就算意识到,他也绝不会躲。
撞飞东门樾的那辆马车,停也没停地疯狂继续向前奔走,而东门樾则在身子整个坠落至地面后,在几声古怪的断裂声中,感受着四肢传来的剧烈疼痛,以及那阵浓浓的血腥味……
原来痛,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感受生命缓缓由体内流逝,是这样的过程。
若再这么待上个一时三刻的,应就可以在不违背他这生唯一的承诺下,彻底脱离这无趣至极的人世间了吧……
「那巷里好像有人被刚刚那辆疯马车撞了,有没有人要去看看的?」
「谁傻谁去!要知道现在那疯马车早不知疯哪儿去了,连个影儿都不见,现在去瞧,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是,万一被那人给赖上了,硬栽是去瞧他的人害的,到时背了个大大的黑锅后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就不只是麻烦二字了!」
在巷口众人由原本杂碎至最后的无声中,夜幕,缓缓降临了。
东门樾依然靠坐在墙旁,被血遮蒙的双眸直勾勾地瞪视着前方的无尽黑暗,身子动也没动一下,然后在寂静之中,享受着那股生命由体内缓缓流逝的虚幻真实。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巷口那头哒哒地驶了过来,在行经东门樾身旁时,尽管提着灯笼的马车夫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却没有停车。
突然,就在走离东门樾约莫三十步之遥后,马车,停下了。
停下后的马车,并无人下车,但东门樾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由马车上传来的细碎人声──
「夫人,您不知道,最近天都不知感恩图报的人多了去了,我还听说有种人专门用这样的方式行骗,万一他赖上我们,硬栽是我们撞──」
「阿满姨。」
未待车内那质疑与劝慰的话语完全说完,一个柔柔的女声却轻轻将其打断。
这名女子口中虽只吐出了三个字,但她语气中那股如水般的温柔与坚持却清晰可辨。
「是的,夫人。」
在一个无奈但恭敬的应答声后,一名中年女子下了车来,随同手提灯笼的马车夫一起走至东门樾身前。
「您……没事吧?」望着东门樾身上那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中年女子的嗓音有些微微颤抖,「需不需要为您请大夫过来?」
东门樾一语不发。
看着东门樾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动也不说话的木然模样,马车夫连忙将手伸向他的鼻前,在确定他还活着之后,急忙跟着说道:「这位爷,您倒是说说话啊!」
「把我撞成这样了,打算怎么表示?」在那下车察看的两人几乎以为东门樾早已睁着眼眸昏死过去之际,东门樾开口了,唇旁挂着一抹淡淡讥谑──
是的,讥谑。
因为原本根本不打算说话的东门樾,此时突然很有兴趣知道,当他真正成为他们先前口中那不知感恩图报的栽赃地痞后,这些人心底最原始的反应。
东门樾向来不否认自己具有一种冷眼望世情,并且无聊至极的乖戾个性,更从不相信所谓的人性之善,正因为此,所以他很想看一看,当自己真成为人们口中那「栽赃嫁祸」的无赖之际,他们脸上那层伪善面具剥落时的气急败坏及拂袖而去。
「你、你这人!」果然,一听到东门樾的话后,中年女子愣了愣,又急又气地低喊着,「你怎么可以……」
就在中年女子急着一边跺脚,一边想着该如何应付这种诬言时,她身后突然传来先前那个轻柔的嗓音──
「那人没事吧?」
「夫人,您怎么下来了?唉!您怎么下来了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中年女子立即回身,在望见那名不知何时,在贴身侍女搀扶下走至自己身后的纤纤蒙面紫衣女子时,连忙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护着,不让东门樾有见到她的机会。
「这么晚了,我着实有些不放心。」就见被挡在中年女子身后的蒙面紫衣女子轻轻低声说道。「那人究竟伤得如何?还能走吗?需不需要立即为他请大夫?」
听着那个如丝绸般的柔滑嗓音,不知为何,东门樾的眼眸突然缓缓瞇了起来,然后倏地望向那名被中年女子挡住半个身子的纤纤紫衣女子──
他直盯向她的右手,在终于望见那白皙手背上绝不可能错认的一个不规则胎记后,嘴角微微向上一撇。
「夫人,这个人实在是太、太──」
正当中年女子要向紫衣女子诉说东门樾的恶行时,突然,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
「好久不见了,夜来,真想不到竟会在天都见到妳。别来无恙?」
「你是……」
听着身前突然传来的低沉嗓音,听着那恍若隔世、多年不曾再听闻过的熟悉嗓音,蒙面紫衣女子──湛夜来,手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的抖颤。
「是我,子樾东门,妳曾经的夫君。」
说完这句话后,东门樾缓缓阖上眼眸,而满是胡碴与鲜血的脸庞上,唇旁有缕似笑非笑。
试阅(三)
※※※
「他怎么样?」
「夫人,您别担心,他虽伤得不轻,但有我在,绝不会有事的。」
在一阵药香与低语声中苏醒,东门樾缓缓睁开了木然的双眸,然后感觉到全身上下真实存在的剧烈疼痛。
可惜啊!竟然没死成……
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后,东门樾侧转过头,望着床旁一名男子在发现他醒过来后,微微一愣,立即由怀中取出银针,似是欲替他麻醉即将要处理的伤处。
「不必麻烦了。」
望着那名长相俊挺,却看起来有些呆愣的男子,东门樾淡淡说道,然后在望见他眼眸中明显的不解之时,撇嘴一笑,「享受疼痛可是我人生仅存的乐趣了。」
完全不明白东门樾口中所言是真是假,是噫语还是嘲弄,因此特地前来为他疗伤的柳孤泉下意识地将头转向湛夜来的方向。
「就照他的意思吧!」就见自东门樾醒来后,一直静静坐在屋内一角的湛夜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脸色尽管有些凝重,紫色面纱下的嗓音虽然和缓,却透出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
「好的,夫人。」
在湛夜来的授意下,柳孤泉只得耸耸肩,然后在完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为东门樾治疗伤处。
然而,在治疗的空档,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望着东门樾那张因剧痛而有些扭曲变形,但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诡谲笑意的惨白俊颜。
东门樾的伤势绝对不算轻,但对柳孤泉来说却也不是难题,因此一个时辰后,他便在一阵简短的吩咐与告别声中先行离去。
当柳孤泉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当屋中只剩自己及湛夜来两人时,闻着身上那股奇特的药香味,东门樾的眼眸突然一动,而后,嘴角的笑意更诡谲了。
「竟然连胡子都给我剃了,这什么年头啊……」将眼眸看似无意地轻扫过这间屋内的精致摆设后,东门樾下意识地伸手抚脸,在发现自己的脸上竟那般平滑时,忍不住低声嘟囔着,嗓音沙哑却又磁性地开口。
循着那低沉话声,湛夜来静静走至东门樾床旁坐下,沉默了许久后,才终于缓缓启齿**:「云姊好吗?」
是的,云姊,那大他五岁的正妻,在她还是「子樾东门」的第五名妾时,对她最关怀,也最和善的温柔女子。
「对于已死去之人,我实在无法得知她是好抑或是不好。」
东门樾那听似波澜不惊的淡漠回应,却令湛夜来的身子微微一僵,一时间,那曾紧紧锁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再压抑不住地一齐涌上心头。
「其它姊姊们呢?」又过了半晌,湛夜来续问,嗓音有些轻哑。
是的,其它姊姊们,除了她之外,他其余的四名侍妾。
「不知。但两年前我在南城遇到了仙儿,好像还不错。」
他,又只剩一个人了,是吗?
「需要通知谁吗?」感觉着自己的面纱被人轻轻掀起,湛夜来沉吟了一会儿后,徐徐**。
「不必麻烦了。」望了一眼那张与自己记忆中同样绝美,却更添一分女子娇媚且再不柔弱的精致面容,东门樾自嘲似的一笑,然后将眼眸转向自己那布满支架及扎满白布的左腿,「所以在我能自行离去前,看样子我恐怕得在此叨扰一阵。」
「怎么到天都来了?」当面纱缓缓落下后,湛夜来终于再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是啊!他好好的领主不当,为何竟会一个人流浪到这个离他领地有千里之遥的天都街头上来,然后,还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以及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人格特质,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
在她完全抛去过去的这五年间,那片遥远、如海市蜃楼般的沙漠绿洲中,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崩动?
「是啊!怎么就到天都来了?」
但在东门樾那恍若自问又恍若反问的低沉磁性笑声中,湛夜来也沉默了,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任那份古怪又熟悉的默静,再度弥漫整个屋内。
「夫人,徐内大臣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突然,屋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声打破了屋内所有静谧,而且声音中似乎有些急迫、无奈与委屈。
「就来。」轻应一声后,湛夜来由东门樾的床沿优雅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辰巳之位,十三微步。」
「谢谢。」
就像多年前一般,湛夜来毫不犹豫地朝着东门樾口中所说的方向走去,尽管她的眼前,永远只是一片黑暗。
而对一个盲者来说,东门樾那精确无误,却完全不予以扶持的口头指示,在她二十三年的目盲生涯中,是她所经受过最淡漠,却也最温柔的尊重。
至今依然。
※※※
「真够乏味的……」
当蓝墙东南角内一处遗世独立的院中院──绿苑──传出这样的喃喃声时,在附近走动的蓝墙仆役已开始懂得该如何适当走避,以彻底保护自身以及手中物品的安全。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每当绿苑内发出那百无聊赖的叹息声时,就表示东门樾又要开始找乐子来解乏了。
「夫人……」一手牵扶着湛夜来的右臂,迎着月光,远望着院内那棵树叶被弹弓射得几乎秃了头的百年老树,以及陆续传来的碗盘、物品落地声,阿满姨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湛夜来不疾不徐地和声说道:「任他去吧!」
「夫人,就算他曾是……您也太放任他了!他简直被您宠得都不象话了!」
自然听得出阿满姨话中的不快,但湛夜来依然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在走至绿苑院前时,轻轻松开阿满姨的手,在身后的无奈与叹息声中,独自步入院内。
「乏味啊……」
当湛夜来凭着记忆步入东门樾屋前,才一刚推开门,脸上的面纱,便倏地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飞。
「好玩吗?」平静地走至屋内座椅中坐下,湛夜来淡淡**。
「不怎么好玩。」坐在那辆由幽灵贝勒芮聿樊精心打造的自动木制轮椅上,东门樾懒洋洋地在湛夜来身前滑过来又滑过去。
「那你想玩些什么?」湛夜来又问。
「猜枚。」凝望着湛夜来恬静的小脸,东门樾突然诡异一笑。
「那就猜吧!」湛夜来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轻轻点了点头,「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玩。」
是的,告诉她该怎么玩,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这个盲者提过「猜枚」二字。
「很简单,我身旁有一堆石子,我随便捉一把,猜单双,猜中者胜。」
「明白了。」明知这样的游戏对目盲者根本就是不利的,但湛夜来依旧同意了东门樾的提议。
毕竟同他玩一玩游戏,打发一下他的无聊,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更何况,她确实也该让蓝墙那些整天提心吊胆、有苦难言的下人们有喘口气的时间,而且用生命守护住蓝墙的秘密。
「那就开始吧!」随手捉起一把小石,东门樾随口一叫,「单。」
「双。」既然东门樾叫的是单,那湛夜来自然只能叫双。
「妳输了。」望都没望手中小石一眼,东门樾慵懒说道。
「我输了。」湛夜来完全不以为意地轻轻说道:「继续。」
「等会儿才能继续,因为输的人得脱下身上的一件物品。」
「嗯?」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微微一愣,因为方才他并没有提到输的人要做这样的事啊!
「还玩不?」看着湛夜来小脸上如自己所料般的微怔,东门樾缓缓说道,低沉的嗓音中出现了一抹饶有兴味的揶揄。
「玩。」听着那个恍若带有一丝危险气息的嗓音,湛夜来的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但她还是轻声说道,然后缓缓拆下左边耳坠。
「单。」望着湛夜来的举动,东门樾微微一笑后,又捉起一把小石,依然望也没望一眼便叫道。
「双。」
「妳又输了。」
「好。」举起手,这回,湛夜来轻轻摘下右边耳坠。
就这样,在东门樾永远喊「单」,而湛夜来永远喊「双」的情况下,湛夜来身上所有能摘下的物品,已全然摘完了。
「我似乎输光了。」一个时辰后,当连头上发钗全都摘下,以致一头乌黑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后的湛夜来淡淡说道:「游戏算结束了吗?」
「还没呢!」望着长发披散而下,白皙小脸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那般柔弱又楚楚可怜的湛夜来,东门樾笑了笑,然后将轮椅驶至她的身旁,用手捻起一绺发丝放于鼻前轻嗅,「妳身上不是还有衣衫吗?」
原来他今日,想玩的是这样的游戏……
心中,恍恍有些明白了,所以,湛夜来的唇角,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不玩也行,那我就到附近逛逛,寻寻是否还有其它乐子。」望着湛夜来唇角的那抹轻颤,东门樾左边嘴角轻轻一撇后,驱动着木轮椅,悠游自得地开始向房门驶去。
「我玩。」
是的,湛夜来要继续玩,因为她必须继续玩,因为今夜,蓝墙内的西角有秘密,而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洞穿那个秘密……
恍若早知晓湛夜来的答案,东门樾利落地令木轮椅回转过身,然后,来至她的身前。
「单。」
「双。」
这回,东门樾根本连小石子都不捉便直接喊道,而湛夜来也直接答道,然后,微颤着小手,将外袄脱下,而后,是绣鞋,而后……
月上东山之际,当湛夜来全身上下只剩下薄薄的内衫及长裙之时,东门樾突然手一伸,将窗户挥闭,而后,右手盈握住她的柳腰,左手拉住木轮椅的把手,在他的上半身随着椅背往后躺时,将她放坐至他的腰胯间,令她的裸足,交叉在双边扶手上。
「啊……」被摆放成如此古怪的羞人姿势,湛夜来忍不住地低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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