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阅内容:
楔子
但凡去过月海国的人大都听说过「东成洛熙宁关,多贝的笋子泰州的月」,这说的就是月海国鼎鼎大名的四大世家。
其中「东成洛」指的就是祖籍东成的洛家,世代以经营珠宝首饰为业。由于其制作的珠宝精致且款式独特,备受世人的喜爱,洛家的这份家业也随之越来越大。
东成洛家几乎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个惊采绝艳的奇才,他对于美有一种特殊的领悟能力,设计出的珠宝美丽且不媚俗。
到了洛如峰曾祖父这一代,一位叫洛漠然的奇才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拉丝工艺,这种工艺能将黄金拉成比发丝更细的金丝,这种金丝一面世就引发轰动,被人们称之为「洛丝」。
洛家研制出洛丝的消息一传开,各家纷纷仿效,一时间坊间出现了「李丝」、「张丝」、「唐丝」等等……热闹非凡,可只要将它们与「洛丝」摆在一处就高下立判了。
在珠宝行业中,洛丝的出现不亚于一场地震。它赋予了珠宝更多的想象空间,珠宝的设计也突破以往的窠臼,变得更加随心所欲。
洛家珠宝也因此声名大噪,一跃成为珠宝行业中的翘楚。
至于那位发明洛丝的洛漠然,几乎他的每件作品都被认为是杰作。遗憾的是,后世之人已经很难看到他的作品,大多只听说过他那近乎传奇的一生。
这固然是因为这位奇才英年早逝,才三十五岁就撒手人寰,更因为他有一位来头极大的超级粉丝,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粉丝,不仅以「贡品」的名义将洛漠然最棒的作品占为己有,等洛漠然过世后更是大肆收购他的其它作品。
经过如此几番的「搜刮」之后,别说是民间所收藏之物几乎绝迹了,就连洛家也仅存他的几件作品而已。正因为如此,洛漠然的名声固然响亮,却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睹他所设计的那些珠宝。
相较于那位惊才绝艳的前人,如今这位叫洛如峰的当家在设计能力上就显得有些平庸了,不过他绝对是玄钺大陆上最会赚钱的人了。在他的领导下,洛家俨然成为珠宝业的翘楚,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普通百姓,都以能拥有洛家琳琅阁所出品的珠宝为荣。
天岳十三年年中,洛家推出以「星与月」为名的系列珠宝,那简洁流畅的设计风格,为一向以繁复奢华为美的珠宝界带入一股清新之风,其中以「月朗」命名的那一款珠宝,被业界认为是近年来最具想象力的佳作。
它的设计者惟宁生也因此一夕成名,成为了珠宝设计界的传奇,只是这位神秘的设计者从没出现在世人面前,就连问世的作品也是极少的。
天岳十四年一整年,惟宁生就只推出「明炎」系列,总共才九件珠宝。
天岳十五年春,「明炎」系列中的五件以及之前的「月朗」都入选了当年的贡品,成为宫中的收藏。
这消息一传开,人们对于惟宁生的推崇也到了几近狂热的地步,就算他设计的珠宝已经被炒到了天价,大家仍抢着收藏。
天岳十五年这一年更让人失望,一整年过去了,这位低调且神秘的设计者只推出一件作品,还被标上了「非卖品」。
据说就连皇帝派出的特使,也没能说动惟宁生卖出这件取名为「幻世」的作品,更别说是请他来专门进行设计了。
第一章
雅致的花厅中,三皇子海明承隔着一张桌子,与尚书府的幕僚曾尚奇两两对坐。
茶几上摆的是上品的耀县青瓷,当今天子的最爱;泡的是上好的雀舌,十两银子才能买一两的那种;点心是三春楼最出名的芙蓉酥、青箩饼、黄金糕……
如此的高规格,就算招待尚书大人也是足够了。
他曾尚奇不过是尚书府的区区幕僚而已,竟得到三皇子的亲自接待,照理说该觉得受宠若惊才是,可他却是如坐针毡。
曾尚奇是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探探三皇子口风的,谁知他刚送上大人的亲笔信,还没来得及试探什么,就被招待喝起茶来了。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这都喝十七杯了,小肚子涨得滚圆,偏偏还没法开口说要去茅厕。因为每次他试图要说话的时候,站在三皇子身后的那个黑大汉就会狠狠狠狠的瞪他,把他吓得连嘴也不敢张开。
此刻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三皇子快快看完信,然后自己好找个托辞告退。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万言书也该看完了,这三皇子竟硬是看不完那薄薄的两页信纸!
要说不是故意拖延,就连傻子也不信啊!偏偏人家身分尊贵,他一个闲散的小幕僚根本不可能出言催促。
「唉……」早知道他就不抢着揽这苦差事了!曾尚奇哀声叹气的。
三皇子海明承的娘早就去世了,而尚书大人则是他嫡亲的舅舅,不是说「见舅如见娘」吗?他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呀!事到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如此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了。
「唉……」总之,他就是那个被坑了的倒霉鬼!曾尚奇一边哀叹着,一边偷偷去揉他的肚子,好让自己能更舒服点。
他的心里叫苦连天,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没逃过海明承的法眼。
嗯,也耍弄得差不多了,就饶过这傻子吧!海明承的嘴角微扬,终于放下?了半天的信纸。
「殿、殿下?」曾尚奇如蒙大赦般,眼巴巴的望向海明承。
「信我已经看完了。」海明承颔首道。
曾尚奇正等着他的后文,没想到这位三皇子居然端起茶杯,他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又要喝茶了吧?
「不、不、不能再喝了,我再也喝不下了!」曾尚奇再也顾不得尊卑了,跳起身双手乱摇的叫道:「殿下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傻子,殿下这是在送客呢!」一直站在海明承身后的那位黑脸大汉,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可怜曾尚奇这才反应过来,「端茶」除了有让人喝茶的意思外,也有「送客」的意思。
「在、在、在下,这、这、这、这就告、告辞了!」曾尚奇的一张白脸都涨成大红脸了,羞愧之下更是以一种夹着双腿的奇怪姿势夺门而逃。
「曾先生可是字『子尚』?」才跑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三皇子的声音。
「不错。」曾尚奇停下脚步,一脸不解的望向海明承。
「先生的文章极好,明承一向都很佩服。」海明承也是忽然想到这曾尚奇的名字有些熟悉,这才出言试探,「如今水深风急,水性不够的话还是不要行船得好。」他暗示的说。
他的父皇虽然不是昏庸之辈,却有着耳根子软、缺乏决断力的弱点,虽不至于战乱四起,却也将朝堂上搅得乌烟瘴气的,皇子、外戚,乃至于朝臣各自倾轧为政,大戏一场接一场的上演。
像这次他所谓的舅舅派人来拉拢他,他本意是要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的,这才故意为难。不料却意外的发现,这被派来做炮灰的竟是那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曾子尚。
像曾尚奇这种书呆子,要真是卷入朝中的那摊混浊乱流,绝对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海明承一向颇喜欢曾子尚的文章,若不知道眼前的曾尚奇就是曾子尚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难免起了怜惜之心,故才出言指点道。
「殿下的教诲,在下受教了,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尚书请辞。」曾尚奇向海明承深深施了一礼,以示谢意。
他答应做尚书府的幕僚,只为了能发挥所学造福于民,却不料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也着实遇到不少麻烦的事。烦心的事多了,他这段日子也确实萌生了退意,只是若没有三皇子的指点,恐怕他还要纠结很久就是。
「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了。」海明承点点头,「若是我的那位尚书舅舅问起,你就照实说好了。」
「是,子尚告辞了。」曾尚奇又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开。
「要我说呀!这种搞不清情况的呆书生管他做什么,拿根大棒子赶他出去不就得了。」侍立在海明承身后的黑脸汉子气哼哼的道。
「妙呀!这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吗?」彷佛是跟他唱对台戏似的,内堂里转出一名年轻书生,一边拍掌一边赞叹道。
这位正是海明承手下的第一谋士吕兼,也正是让黑脸汉子吃了不少亏的「仇人」,以至于让他讨厌一切做书生打扮的人。
「哼!」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黑脸汉子气得朝地上唾一口口水。
「殿下的深谋远虑,岂是那些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的蠢家伙所能明白的。」吕兼望天长叹,做出一副寂寞问天的样子。
「你这酸腐,吃我老黑一拳!」这明摆着就是在说他嘛!黑脸汉子哪能忍耐,举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冲过去给他一拳。
吓!真要被蛮黑子这一拳捶中,他这条小命就堪忧了!一见情况不妙,吕兼赶紧脚下抹油溜了。
「救命啊!杀人啦!殿下救我、殿下救我、殿下……」吕兼一溜烟躲到海明承身后,「瑟瑟发抖」的叫道。
「酸秀才,有种别逃!」黑炎葆不假思索追了过去。
「老黑,不许动粗!」见到这情景,海明承又好气又好笑,赶紧出言阻止。
吕兼和黑炎葆都是他的心腹,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深得他的信任。可让他头痛的是,这两个家伙彷佛是上辈子的仇人似的,若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要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殿下你瞧见了,是这酸秀才先欺负我的!」黑炎葆颇为委屈的向他的殿下告状。
「切,酸秀才好歹还有满腹经纶,总比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蛮黑子有用吧!」海明承还没来得及居中调停,吕兼已经探出头开始新一轮的撩拨。
「哼!看我不揍扁你这臭嘴的酸腐!」气急之下,黑炎葆举起拳头出言威胁。
「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你莫非要做小人不成?」仗着有海明承做盾牌,吕兼才不怕他,一边说一边朝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你、你、你……」黑炎葆哪说得过他那张嘴,当下气得连说话都结巴,那只举在半空的拳头更是不知该放下还是挥出去。
「小吕,你也知道老黑的性子急,就别再逗他了。」海明承是明眼人,哪会看不出每回都是吕兼主动去招惹黑炎葆的,当下出言调停,「老黑你也忍着点,别每回总是被撩拨几句就暴跳如雷。」
「殿下,吕兼受教了。」这回也欺负得差不多了,还是留待下回继续欺负吧!反正机会还多得是,嘿嘿!吕兼外表恭谨,实则腹黑得很。
「是老黑鲁莽了,一定会改进。」黑炎葆抓抓头发,一脸惭愧的道。
「嗯。」海明承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这两个家伙是标准虚心受教却坚决不改的人,他也早就对他们所谓的「改进」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时,海明承忽然想起之前吩咐吕兼去办的那件事。
「办是办下来了,只是……」吕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海明承的浓眉一挑,眼里颇有煞气。
「殿下,您这是真心想要去争吗?」吕兼先屏退一旁侍立的下人,这才开口道。这是一摊没底的浑水,要蹚进去很容易,想要抽身就难了。
「我也想过不争,可眼下这形势容得我不争吗?」海明承冷笑一声,满眼阴霾的道。
他是已故的皇后所出,就算不是长子,也该是最受重视的嫡子。可——当年皇后死得莫名其妙,还被草草葬入了皇陵。之后宫中又传出流言,说他并非皇帝的亲骨肉。
为了这事,当年后宫死了不少人,就连年幼的海明承也差点死在那次的动荡中。后来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月海帝对这嫡子的态度,从立太子时的「立长不立嫡」上就能看出了。更有甚者,其它几名皇子都是早早就封了王的,唯独他这个嫡子直到年初的时候才被封了王。
也多亏如此,他这个不受皇帝宠爱、就连身分也受到质疑的嫡子,才能在后宫这虎狼之地存活下来。
「恕我直言,若殿下真的想争,就不该放弃您舅舅……」吕兼话还没说完,海明承就已打断他的话。
「我没有舅舅!」他森然道。
「殿下,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殿下,不管您怎么做,老黑都无条件支持您!」吕兼还想再劝,一旁的黑炎葆已经跳出来了。
「你——」这不是拆他的台吗?啐!
「我老黑不像某些人脑袋里弯弯曲曲的比谁都多,骨子里比谁都怕死,哼!」黑炎葆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一双豹眼不屑的瞪着吕兼。
「你这蛮黑子……」吕兼不甘心的给他瞪回去。
若比口才就算一百个黑炎葆也说不过他,可要是比起瞪眼睛来,吕兼就瞪不过黑炎葆了。
「殿下,我只是希望您考虑清楚,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之争……」
自古皇位的承袭就是天底下最血腥的事,轻则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重则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就吕兼的私心来说,是不希望看到那一天的。
「哦!你也觉得我是那种会做一时的意气之争的人吗?」海明承剑眉一挑,颇有兴味的道。
「不,殿下不是。」吕兼沉默了一刻,终于道。
这位三殿下是几位皇子中最具有狼性的,该蛰伏的时候蛰伏得比谁都好,该出击的时候谁都比不上他的快、狠、准。否则以他一个背后没有强大势力支持,又不受皇帝宠爱,甚至连身世都被质疑的嫡子,根本不可能在后宫生存下来,更别说是熬到封王的那天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看这情形是父皇要『大用』我了。」海明承长叹一声道。
这些年来父皇虽然宠幸司徒贵妃,却没有改立新后的意思,连带他这个嫡子的身分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父皇充其量只是把他这个「嫡子」当作棋子来利用。
按照目前的情势,他若不去争的话,恐怕会被啃得连块骨头都不剩。可真要是去争的话,摆在他面前的却是步步荆棘啊!
「唉……」聪明人吕兼自然听出了海明承的言下之意,不由跟着长叹一声。
对于太子来说,嫡子是他得到大位的威胁,也是必须铲除的危险人物;而对于其它皇子来说,嫡子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要觊觎大位得先将海明承踢开了再说。所以说,海明承最倒霉的莫过于身为嫡子了,这尴尬的身分使得他腹背受敌。
「好啊!我老黑一定跟着殿下好好干,让皇帝陛下对我们殿下刮目相看。」只有直肚肠的黑炎葆还搞不清情况,误以为皇帝陛下真的要大用海明承,不由咧开一张大嘴为他的殿下高兴呢!
「京里的一切就交给你跟吕兼了。老黑好好的干,我看好你!」海明承拍了拍他的宽肩,不负责任的道。
「殿下您就放心的去吧!一切有我老黑在。」一听这话,黑炎葆顿时热血沸腾,又一次把胸膛拍得砰砰作响。
就是有你才糟糕!吕兼暗自头疼,不由得苦着一张脸。
「吕兼不说话,是有意见吗?」
「没、没有,只是想知道殿下要去哪里而已。」海明承才发话,黑炎葆就在偷偷用拳头威胁他了。吕兼不由苦笑道。
「父皇不是要过五十大寿了吗?这次我打算好好表现一下孝心。」海明承意有所指的道。
一般情况下,皇子是不能随便离京的,不过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例如皇帝大寿之类,仍是默许皇子们出去寻访奇珍异宝献给皇帝,以表孝心。
「殿下可得细细寻访喔!」吕兼也意有所指的回答。
「这是自然,我听说南边春色正好,正打算先去那里转转。」海明承对于吕兼的机灵很是满意。
「既然殿下要去南边,一定别错过了洛家别院,据说那儿的风景仅次于皇帝的御花园。」洛家是月海国的首富,要是能得到洛家的支持,在钱财上就不用愁了。吕兼暗自拨着算盘。
「当然,父皇近来迷上惟宁生设计的珠宝,我这做儿子的少不得要为他老人家去求几件合心意的。」海明承会意的道。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也就意味着钱。洛家是月海国首富,若能得到洛家的支持,他的筹码就又多了几分。
「殿下,您这番孝心必然能到达圣听。」吕兼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装模作样的道。
「不过是尽人子心意罢了。」海明承也「谦逊」的道。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说话都只说一半,剩下的就要靠领悟力了,而这可就苦了直心眼、笨肚肠的黑炎葆哩!
这两家伙叨叨絮絮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怎么他越听越胡涂了?可怜黑炎葆每个字都听见了,却不但没能听明白,还越听越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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