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阅内容:
第一章
沈郁风流写实当代
新生代诗人画家──顾斯朋油画展「异世同流」即将惊艳台北!
佟海欣凝睇了报上几行斗大的墨黑色深浓标题几秒,眸中快速地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之后随即敛起,连报导旁边刊登着的艺术家小幅照片也无法抽空浏览,便迅速地将这份不该出现在画面里的报纸自摄影机镜头前移开。
「导演,这边好了喔!」她扬眸向后方导演交代,顺了顺桌面上铺着的蓝白色小碎花桌巾之后,快步疾行走向片场角落,朝着正梳化妆的女演员说道──
「倪裳,趁现在先顺一下台词,再几个镜头就拍到妳了。」
没等女演员接话,佟海欣又接着旋身,拍了拍受不住连续工作三十小时,以为没人发现他正在打瞌睡的摄影助理肩膀。「小何,撑着点,再一场戏就杀青了。」
最后,一把拉住正拿着道具往这儿跑来,与她错身而过的场记小妹的手。
「小沛,连戏的包包不是这一个,是蓝色格纹那个!还有,去叫刚来的那个临时演员把手机关起来!光哥呢?光哥到了没有?」佟海欣的眸光殷殷切切地巡视过片场几圈,又大声问起那个早该到达片场的男演员身影。
佟海欣话音方落,片场便同时响起了好几道声音回答她──
「没有。」
「没看见耶!」
即便手上的事情再忙碌,也没有人敢对以完美主义闻名于演艺圈,并且总是精准掌控着拍戏片场每个细微末节的佟海欣问句置若罔闻。
佟海欣是这部偶像剧的副导演,是演艺圈内屈指可数的,月薪逼近十万,只要请到她任职,拍戏时间绝对会缩短好几倍的全才型优秀副导演。
她如缎般的长发总是扎成利落马尾,一身长版军装风衣与踩着及膝绑带军靴的身影总是简单,而穿梭在片场的所有动作、命令与问句,总是精准连贯且没有任何空隙地一气呵成。
她是整个剧组的心脏,紧紧掐着片场的脉动;她是所有琐事的最高指导原则,没有人能违逆。
佟海欣才正走出那间借来拍戏的蜜月套房,准备打电话给迟到许久的男演员,毫无防备的眼神却猛不期然地对上从对面那间也是蜜月套房内走出来的男女。
那个男人是江慎远,她还没有疲惫到连自己交往多年的男友都认不出来。
他昨天才在电话中告诉她,他要到南部出差几日,没想到他此时却偕着女伴,从中部这间以看得见湖景闻名的蜜月套房里走出来。
孤男寡女在一晚要价上万元的蜜月套房里还能做些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从他们交颈似的亲昵之中便能明白。
佟海欣停下脚步,直视着眼前男人的眸色,居然冷静从容得波澜不兴。
「海欣?」与佟海欣的内敛沈稳对比,江慎远外露的惊慌失措显得十分无所遁形。
他的身子一晃,本想放开身旁女伴的手迟疑了会儿,又旋即捉紧,一脸认命地对上佟海欣那双总显得太过清冷疏离的眼神。
好荒谬……佟海欣望着江慎远那只即使被正牌女友撞见,仍不愿放开身旁女伴的大掌,除了荒谬之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嗨。」佟海欣脸上带着微笑,淡声与江慎远打招呼,眸光缓缓地打量着眼前一双男女──
女人看来稚嫩清纯,是与她截然不同典型的小家碧玉。
而除了女人看似像被吻肿、红艳得引人遐想的瑰丽双唇之外,她更没忽略掉江慎远身上那件她买的敞领衬衫下遮掩不住的吻痕。
他竟然穿着她送他的衬衫与别的女人彻夜缠绵?她怎么能够容许这样的背叛与不完美?
佟海欣望着江慎远,指了指身后那道门扉,和煦的语调与柔缓举起的食指一样优雅。「我在这里拍戏。」她说。
「海欣,我……」江慎远微启的双唇欲言又止,还怔愣着没想到自己该说些什么,未出口的话语便被一道飞扬的背影打断──
「江先生,我还在赶戏,先走一步了。」眼见为凭,佟海欣什么话都不想多听,什么理由借口也都不愿接受。
她只是划清界线,改去称呼,信步离去的姿态骄傲高贵得俨如女王。
「海欣!」江慎远急急唤她,一时之间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佟海欣比他更无情。
佟海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江慎远的声音却像梗在喉咙里,迟迟没有出声。就这么沉默对峙了半晌,最后,还是佟海欣先转头打破了寂静──
「江先生,你的女朋友很漂亮,结婚时记得发我红帖。」她回眸一笑的身影摇曳生姿,唇边扬起的笑靥清艳如花。
她一向奉行完美主义,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工作上是,感情上亦然。
狠狠地一刀斩断,骄傲的自尊绝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心疼。
*
当晚,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壁炉内的火光一明一灭地在房内熹微地闪荡。
佟海欣作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她回到十四岁,那个记忆中总是有着和煦温柔脸庞的母亲,微微俯身,在她面前,朝她细细叮嘱──
「欣欣,答应妈妈,妈妈不在,妳要好好照顾妹妹喔!」
「妈,妳要去哪儿?」佟海欣微微偏首,不解地问。
母亲抱她抱得好紧,紧到她以为她们就要永远分离。
「欣欣,妳要好好照顾海音喔!妳是姊姊,不要跟她吵架,凡事要处处让着她点儿,知道吗?答应妈妈,乖。」
「妈,我也要跟妳一起去。」
「对不起,欣欣,妈妈不能带妳去,对不起欣欣,妳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对不起……」
为什么明明唤她「宝贝」却还要离开?佟海欣不懂。
她早就忘了母亲那天抱着她哭了多久,只记得有一天放学,她回家,屋内属于母亲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潇洒地连一张照片也不留,不着痕迹得就像她从来没有过一个称为母亲的人一样。
她仓皇失措地跑出家门,遍寻不着母亲踪影。
她问父亲,父亲神色凝重,只字不提。
过了好几日,飘进她耳里的却是左邻右舍的耳语──
「啧啧!妳看见了吗?难怪佟太太要离婚,原来佟先生养在外头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要我是佟太太我才不离婚呢!我宁愿一辈子占着女主人的位置也不要让外头的野女人登堂入室!妳们瞧瞧,佟先生才离婚不到两星期就准备再娶了!」
「何止是再娶而已?那个接回来的女儿眼眉嘴巴跟佟先生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算了,还叫那什么名字来着?佟海宁?海宁?搞了半天,原来海欣、海音是跟着外头的姊姊冠了同个辈分字,真是太难为佟太太了,真难堪、真难堪……」
真难堪、真难堪……
画面登时一转,倏地又变为江慎远与女人十指紧扣的交缠……
年轻的少女长大成人,她与她的母亲一样难堪……
佟海欣额角沁着汗珠,猛然从恶梦中惊醒!
梦……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梦!
房里的壁炉还炽烈燃烧着,她竟然能在这样宜人的温度下冒冷汗。
急欲强迫自己将思绪从不愿回忆的往事中抽离,于是佟海欣深呼吸了几口,命令自己镇定心神,将视线缓缓转移到睡前正读着的报纸。
孤寂、深沈、忧郁。
顾斯朋精湛高超的油画作品「口角噙香」,一举令早已西化的审美风气重新回归经典!
顾斯朋……小朋……那是她心中除了母亲之外,另一个柔软的角落。
好烦!佟海欣倚身垂眸靠向那片能够尽收整片湖景山色的落地玻璃窗,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这里是她今天拍戏时借的那间蜜月套房。
戏杀青了,她懒得舟车劳顿回台北,于是便住下了。
本意是想简单睡下,还特别交代饭店经理,剧组撤离之后不用为她清理房间,没想到那个已经借了她好几次景的饭店经理,就像她坚持付费一样坚持为她整理套房,并且给予她比一般房客更为优渥的待遇。
房价打了七折,床上有以托盘盛装的心形玫瑰花瓣布置,蜜月套房该有的浪漫情趣一样没少,甚至还送上了不同的酒类与丰富的餐食。
早知如此,她选择一般房型就好,何必选在此情此景更增添自己的狼狈?
湖景、夜色、壁炉、玫瑰花瓣、开放式浴室、大得能容纳下两人的按摩浴缸,与拉着唯美帘幔的四柱大床。
明明是最适合入戏的浪漫氛围,在精神困顿且才宣告一段恋情终止的此时却显得极为凄凉。
方才短暂的睡眠只是徒增她的疲惫,佟海欣涣散的眸光盯着报上那幅以「口角噙香」为名的油画作品。
站在画中与她沉默对望的,是一名嘴里咬着朵长茎红玫瑰的半裸忧郁男人。
半裸的男人……真不愧是那个从不画女人的顾斯朋会发表的作品。佟海欣的唇边逸出淡淡嘲讽笑音。
口角噙香、口角噙香……是不是她现在走过去信手拈来几片花瓣凑向唇边,便足以称作口角噙香?
谁的口角噙过谁的芳香?谁又在谁的齿间留香?谁吻过谁?谁爱过谁?谁的身体又与谁的热烈交缠?
昨晚,她的男友与别的女人在同样布置的蜜月套房里,玩着怎样亲密且不可告人的游戏……
头好昏,并且心浮气躁!她睡前饮下的大半瓶伏特加似乎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开始逐渐涣散……
思绪还在胡乱游走,却有一阵尖锐门铃声猛然划破寂静!
直到站起身时感觉到身体一阵颤晃,佟海欣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欣欣。」
飘入房内的男人嗓音徐缓优雅,佟海欣不用抬眼就知道这道温柔男嗓的主人是谁──
顾斯朋。
她方才还读着他的报导、看着他画作的顾斯朋。
她从八岁起就认识他,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一个年头的顾斯朋。
全世界只有他如同她母亲般唤她「欣欣」,兴之所至时,他甚至不要命似地唤她「Sweetie」。
「欣欣」,甜心,「Sweetie」。
她不只是强悍到不够格被任何男人称作甜心,更从来都不想当谁的甜心。心情极度恶劣的此时,佟海欣对他促狭似的称呼只有越发讨厌。
「好了,你现在看见了,我没有在哭,你可以走了。」佟海欣彻头彻尾地白了顾斯朋一眼,话音才落,便一脸不耐烦地走到躺椅上坐下。
即便眼前的男人是近代画坛上不可多得的才子,修长身形俊美英挺,腮边微带着新生胡髭的脸庞神情慵懒落拓,有股说不出的迷人颓废,她仍无心欣赏。
顾斯朋好笑地瞅了佟海欣一眼,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长大衣脱下,挂进玄关处的壁橱里,优雅地走到她身前落坐。
他当然知道佟海欣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语是从何而来,她是在回答他方才电话中调侃她在哭泣的戏谑问句。
几个小时前,他为了几日后即将展出的画展回到台北,甫归国,才刚下飞机,便兴高采烈地拨了通电话给佟海欣。
佟海欣说,她的偶像剧刚杀青,正收工,她累了,她要在这间饭店留宿。
她浓浓的鼻音听起来不是倦意,倒像是哭不出的哽咽,那冷静话音中微乎其微的细致表情,即便他不是一个善感细腻的画家也听得懂。
「学妹,妳应该学着对妳载誉归国,并且超过半年未见的学长稍稍表现一些欢迎。」顾斯朋饶富兴味的眸光紧瞅着身前喝着伏特加,在杯缘抹盐巴,咬着柠檬片的佟海欣。
他从没见过她一个人喝闷酒,而且还喝得这么狠!浓度超过百分之四十的烈酒净饮?舔盐巴咬柠檬片?她真是好样的!
「你从十六岁时就不是我学长了。」佟海欣将视线从窗外湖景上拉回来,悠悠地望了顾斯朋一眼,语调懒洋洋地回话。
她读的是普通高中,顾斯朋读的是职业学校的美术科……学长,怎么会是呢?他早就不是她学长。
国中国小的学长也算是学长吧?算了,顾斯朋懒得与佟海欣争论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好好好,不是学长就不是学长,随妳怎么说。Sweetie,江慎远呢?」顾斯朋眼神狐疑地在房内转了几圈,又接着**。
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除了因为佟海欣听起来在哭之外,还有,为什么佟海欣今天是一个人?
江慎远是顾斯朋高中学画时的同学,他离开台湾至北京的中央美术学院就读之后没多久,江慎远便与佟海欣交往了起来。
江慎远明明也对佟海欣的家庭状况略知一二的,既然知道女朋友母亲离去的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又怎么能够在这个女友总会特别难过的日子里放她一个人?
「我也不是你的Sweetie。」佟海欣浅含了口酒,又轻咬了片柠檬入嘴里,没有回答顾斯朋的问题。
她被湖景夜色辉映着的脸庞浅浅染上窗外船只忽明忽暗的闪烁灯光,口吻像是要刻意划开界线般的疏离。
Sweetie也不行?
「OK,好,青梅竹马?邻家小妹?随便什么都行,妳的男朋友江慎远呢?」他们甫开始当邻居时,他十岁,她八岁,就这么一路当到他二十,她十八,足足十年的邻居,总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
「分手了。」
「分手了?!为什么?」他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稳定。
「你有那么多问题,何不留着去问你另一位青梅竹马与邻家小妹?」佟海欣说得平淡,连眼都没抬。
既然顾斯朋老爱攀亲带故,与他同样是邻居,她的妹妹佟海音也称得上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为什么老是来烦她?
总之,佟海欣是铁了心不回答他的问句就是了?
顾斯朋的笑声顿时在房内低低扬漫,望着佟海欣的眸光悠然转柔。
「欣欣,妳真的很难缠。」口吻中疼宠的成分竟比抱怨多了许多。
顾斯朋伸出手,指尖滑过她肩上长发。
她的头发似乎比他上次见到时长多了?又或者,长的不是她的发,而是他如藤蔓般紧紧攀爬在心头的思念?
为什么每次见到佟海欣总会觉得她比记忆中更美丽?她冷凝倔强的瞳眸总是散发着一股目下无尘的孤高傲气,难以亲近,却无比迷人。
他好爱她,一直以来,就只爱她。
佟海欣不着痕迹地将顾斯朋搁在她肩上的大掌拍掉。
「那就别来缠我。」她淡淡地望了顾斯朋一眼,然后措手不及地拿了块柠檬片塞进他嘴里。
顾斯朋放声大笑,然后不修边幅地将那块柠檬片连皮带籽地咬碎吞下。
佟海欣醉了,他知道。
她会开始有些小女孩似的调皮举止,眼神会比平时更迷离诱人,唇边的笑容也会比平时更绝艳甜美,再过些时候,她会开始多话。
她会成为他记忆中绝大部分的佟海欣──热情、明媚动人且阳光开朗。
那是十四岁之前的佟海欣,母亲尚未离去的佟海欣,还没紧紧勾动他心弦、扯动他心疼的佟海欣。
然后他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想一生一世照顾她。
他想起当他知道她与江慎远交往时那份既惊讶又懊悔的心情。
他气自己人不在台湾,气自己没有早点向佟海欣表白,气江慎远是他最好的朋友,气他只能无奈地要江慎远好好照顾欣欣。
如果,此时佟海欣身边的男人已经离席,他很乐意随时入席。
「欣欣,等我一会儿。」
佟海欣还搞不清楚顾斯朋要她等他什么之时,他便已经旋身走出房门。
半个小时后,顾斯朋回到房内时,手中多了一朵与他画作上相同的艳红色长茎玫瑰、一个四吋左右的提拉米苏蛋糕,以及一瓶与她方才喝的一模一样的伏特加。
佟海欣微微偏首,望着他的美眸盈满困惑。
「欣欣,为我过生日吧!」顾斯朋为仅有一根的蜡烛燃上火光。
他刻意不说为她过生日,而是选择说为他,佟海欣哪里会不明白他用上的机心?他就是存心要让她无法拒绝。
今天是母亲当年离去的日子,是她的生日,也是顾斯朋的。
虽然相隔两年,她与顾斯朋仍然拥有同一个诞生纪念日。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起过生日了,是从他们都长大之后?还是从她与江慎远开始交往之后?
她早就忘记了,为什么顾斯朋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提醒她,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
「小朋,你好阴险……」是微醺的缘故使然?佟海欣不自觉唤出小时候对顾斯朋的称呼。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他了,从她十六岁开始,还是十八岁?
这又是另一个难解的谜,他们两人的从前好近,又好远,像一团缠得乱七八糟的毛线球,她从来都看不清也弄不懂。
只要是有关于她与顾斯朋之间究竟是谁疏远谁、谁撇下谁这些问题,即便是她完全清醒时她都毫无头绪、无法回答,更何况是意识昏沈,朦朦胧胧要醉不醉的现在?
顾斯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熄灭了房内灯光,搞不清楚是恶作剧还是真心诚意地,径自拍手唱起往年他们年纪小时,总爱学港片中笑闹唱起的粤语版祝寿曲。
明明应该是个很惹人发笑的场面,偏偏顾斯朋脸上的表情再认真不过,那份得天独厚的柔煦男嗓徐徐唱来,竟然还有股让人哭笑不得的万般缱绻。
她一定是真的醉了,否则她为何想哭?为什么她有种顾斯朋知道她每年的生日都会感到特别寂寞的错觉?
佟海欣拿着那朵红色长茎玫瑰,怔怔地望着顾斯朋发愣。
「许愿啊。」顾斯朋煞有其事地许完了自己的愿望之后,轻推了推佟海欣手肘,低声催促。
佟海欣将视线移到燃烧中的蜡烛烛身,不知道又走神了多久,终于,在看见蜡烛上的第一滴艳红烛泪落下时,她听见自己缓缓开口──
「小朋,你的画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女人?」真是醉了,否则她便不会问出如此露骨的对白,彰显出她心中对顾斯朋的太多在意。
有一瞬间,顾斯朋以为自己听错她的问句。
他曾以为佟海欣从不关心他的画,更不知道他的画里有着些什么。原来,她知道,他发表的作品里,从没有女人。
心头忽地急切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情绪,难以言明,顾斯朋偏首静静地瞅着她,黑眸一沈,藏起某种深邃情绪。
他只花了两秒钟便选择保持沉默。
他付出太多,无法在一个毫无预期的状态之下,承受可能被她拒绝的伤害;更怕他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出隐瞒多年的心意,隔日酒醒之后通通被她忘记。
他想望了她太久、强迫自己放弃了她太久,久到他笨拙到不知道该如何在此时亲近。
那么多年以来,纠缠了自己大半生的感情,他怎么能简单用几句话说明?即使他想向她坦白,也得挑个她神智清醒的时刻。
「北京没有我想画的女人。」顾斯朋唇边勾起微笑,只能回答得如此不着痕迹,且避重就轻。
是呀!这就是答案,她知道的,北京没有他想画的女人,她知道他唯一画过的女人是谁……
她明明知道的……那她为什么还要问?
她没有醉到完全人事不知,理智却远远无法驾驭情感,想也不想的问句莽撞撞地便冲口而出。
佟海欣突然感到十分沮丧。
沮丧到足以令她想起,上次同样也感到如此灰心的时刻。
于是她终于想起她与顾斯朋的从前了。
那段她总是因为工作忙碌,或是任何原因不愿意回想的从前,在她倍感脆弱、且又被酒精侵蚀了大半神智的此时,朝她狠狠反扑。
她十四岁,而顾斯朋十六岁时的从前,缓缓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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