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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于空中。
山间的月似乎显得更小，也显得更冷更无情。白刃似的月光擦过宋岚的脸，他同此前无数个日夜一样，沉默地走着。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身后多了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男子。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见宋岚就一个劲儿的叫仙师，说此山多野兽，他一个文弱书生实在没有胆量走。硬是要和宋岚搭个伴儿。
宋岚有些迟缓地抽出随身带的纸笔，写了两个字:可以。
“仙师，我听说你们修炼的人都会飞天遁地，你要去哪儿？怎么不御剑飞行呢？”
“哇，仙师，你一个人背着两把剑，难道是传说中双手兼修的绝世大天才吗？”
“唉，仙师……”
此人自称越溪，意外的健谈，即使得不到宋岚的回应，自己仍自说自话走了一路。
“ 仙师你看，前面有个破庙，正好用来歇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不对，这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咱们过去看看。”越溪说着话，人已经跑了出去。
宋岚抬眸望去，一座破败的小庙静卧在荒草里。
宋岚走进破庙时，越溪已经腾出一大块空地。
看见宋岚进来，他指着临窗一边的角落，讨好地笑着说:“来，仙师，您睡这边，这边干爽一点，我就去那边，您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绝不会打搅到您。”
宋岚颔首，走过去靠在墙上开始闭目养神。其实他并不需要休息，他早已完全的失去了累这种感受，但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一个他曾是人时的习惯。
身旁很快安静下来。月亮渐渐落入天穹，夜的黑顺着颓朽的窗棂慢慢爬进屋内。
宋岚猛地睁开眼。
他在朦胧的夜色里看见一双极亮的眼睛，然而随着他甩开袭向他腰间的手，那眼眸里的光也骤然消失，被黑暗吞噬。
那人似乎并不死心，被甩开后立马又扑来，宋岚旋身站起，抽出了背后的拂雪，剑锋泛出寒光，似乎斩破了浓重的夜幕。
宋岚看清了眼前人。越溪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扑在地上，拂雪的剑尖离他的鼻尖堪堪三寸。宋岚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想不明白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什么理由加害自己，更想不明白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可图。
锋光划破了越溪心底最后一丝妄想，他将身拱起，爬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颤抖着:“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云儿就快死了，只求仙师赐我锁灵囊，我知此物能锁亡灵，可以起死回生，是万金难求的宝物。仙师把它赐给我，小人死也无憾了。只求仙师救救家妹，她今年才十三啊。”
太狼狈了。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糊住了双眼，越溪几乎是涕泪横流地说道:“小人知道自己的命一文不值，只求仙师救救家妹，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
拂雪的剑锋没有移动分毫。宋岚沉默地听完越溪的话。手腕转动，刹那光华流转，莹莹剑光恍若照亮屋内。
白刃扫过，万千青丝坠。
宋岚收剑入鞘，转身步入夜色。
天快亮了。天幕变成一匹深蓝的缎，星子已然隐没。
流水潺潺。宋岚坐在溪边巨石上，缓缓解开怀里的锁灵囊，将它轻轻托在手上。
他从不将锁灵囊轻易示人，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人。除了……
除了每过有香火的庙宇，他会解下锁灵囊，将它奉与桌案上供奉。
原来是那时吗？
只是他竟不知道锁灵囊何时变得如此珍稀。此物虽然贵重，但还远远没有到万金难求的地步。
看来过去很多年了。不再为人后，宋岚便不很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毕竟他既不会老，也不会死，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他只是沉默的走着，走过峰峦万叠，去四方夜猎，等到晓星尘醒来那天，再亲口给他道歉。
不对，他已经开不了口了。
宋岚凝视着手中的锁灵囊。
锁灵囊能起死回生吗？宋岚自己都不知道，毕竟晓星尘已经碎成渣了。
他缓缓将锁灵囊放回怀中，离开义庄后的很多事，他都已经不记得了。看来薛洋的练尸术也并不比魏无羡高明多少，他时常觉得脑子里像卡进了无数细针，虽然感觉不到疼，但也越发记不住事了。
只记得，泽芜君隐退后，蓝景仪成了姑苏蓝氏的家主，传闻说是蓝家多年来最不靠谱的家主。再后来，姑苏蓝氏与兰陵金氏结为姻亲。再后来……
就不记得了。
多年前的人和事。在宋岚心中渐渐薄得像一张纸。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
宋岚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边已经泛白。他将拂雪抽出鞘，细细端详起来。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他记得师父曾这样对他说。
拂雪，拂雪。
宋岚送剑入鞘，将年少时的幻想随剑光一起送入鞘中。
天要亮了。
宋岚跳下巨石，背起拂雪与霜华，在朝阳冲破天边的前一刻转身踏入濛濛的晨雾中。
一如多年前义庄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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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2 23:4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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