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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8-1 12:05 编辑
五言
槐序伊始,细雨霏霏,纤云万种,莲舟卧翠。这正是黎阳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从红日初升,到宵禁来临,最不缺的便是那悉悉索索的人声,抑或是其中夹杂着的七八声狗吠,五六声鸡鸣,三四声鸭叫,还有一两声婴孩的啼哭之声。
明月高楼,才子佳人,红尘偶一相逢,若不是有那一曲流传世间的缠绵爱恋,便会有那街头巷尾老妇老甫茶余饭后谈资。不过,那又有何妨?
聚便聚了,散便散了。即使是相守一世,相离一生,也不过须叟百年。于这黎阳千水,万地又有和用?
韶华白首,情思空留。
终究不过是一场虚妄。
不过,虚妄与否终究是留与后人来辩驳的事啦!此时又何必为这些思之无用之事烦忧呢?倒不如,把酒言欢,对月吟诵,舞一曲,叹一场,解这浮生几日。
于她,于他,或许都不过是堪堪了了些烦闷的杂事罢了。时光婉转,黎阳过尽多少浮萍,留下的却终究不过是那些无所求,只得细数回忆聊堪慰藉之人。
这又如何说?
有时候,失了明日,便再也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若是一下碧落,忘川水一饮,那便连回忆都失却了。此等人生,又该去谈何?
无枝可栖固然悲苦,但是那流离之人终究有那么一个梧桐此生寻觅。愿君思量,若记无可忆,生无可生,甚至死也无可死。那么此等心情……又有何等妙手可解?
“这位婆婆可否借口水喝?”青衫飘舞,墨丝如染,少年俊逸如斯,拱手一礼,借问客家。
良久方才回转过身来,眉如青山,色若桃李,唯独眼角那一抹风流,昭示了岁月的痕迹。那妇人一身揉蓝的布衣,纤腰如束,一瞬苍凉。
心一凛,满目尽疮。
少年一愣,再看,却分明是个浅浅笑着妇人。
后退了两步,又是一拱手,只道:“天气炎热,小生赶路良久,没见水源,见此竹林深处有一人家便想来讨口水喝。不知,可否?”
“自然。”那妇人站起了身,引了少年在屋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便进了屋去。而少年怕枯坐无聊,便从随身的包袱中取了诗书一卷,慢慢读之。
“去年元宵时,夜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宵时,月与灯依旧。”清朗的声音,彷如旧事,引人遐想。
略一回首,便见揉蓝衣衫的妇人端着一个茶罐,一个水壶,一个白瓷的杯盏出了门来。
“夫人……”少年一愣,却是对上了那妇人微微一笑,“还是叫我婆婆便好,我可从未说过我有外子啊!”
轻轻将东西在少年之前的大青石上放了。妇人便将壶中的水注入了杯中,烫了烫被,随即洒出。纤纤素手,分明不像是什么粗鄙的山野老妇。
少年一愣,终究还是默然。
洗茶,注水,递茶。老妇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有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看着少年愣神,终究还是一声嗤笑,转身去了。
而这少年喝了茶,四处呼喊,却始终没见到当时的老妇。心下顿觉失望,但这些失望终究败给了那将落的斜阳,匆匆放下的杯盏,少年又朝着那草庐深深一拜,继而走远。
看着青衫远走,揉蓝的衣衫才缓缓从竹林深处走出。目光如水,盈盈如泉,似乎承载了千年的哀思,多一份,便溢。
竹风微寒,老妇的身子猛地一颤,方而一叹:“天寒了……”
错,便一错再错,若一辈子都不知倒也侥幸……只可惜啊……
流水潺潺,映月是空。然而回忆这东西却又是虚渺,又是真实。青衫儒雅,墨眸温润,布巾束发,唯独手中那一柄剑,寒光潋滟,震慑四方。
“此番赌局,愿者下注。”犹记得那红颜若水,盈盈一笑,夺尽尘心,却唯独除了那人。略一蹙眉,语笑嫣然,“胜者,可向败者提一个要求,而这败者必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我赌我的右手。”那人温文一笑,抬了抬那握着剑的手,随即走到了那少女的面前,按剑桌上。
少女微微一愣神,却是道:“不知这位公子要赌小女子何物?小女子可是先说明了哟!”眉一挑,眼梢尽是风流的味道,周遭一阵寂静。
眼前的男子却只是但笑不语。眼神略略看过不远处的某位略带羞涩的女子。
回忆成殇,过去那模模糊糊的回忆早已葬在了这污浊不堪的尘世。少女只是点点头,似是娇羞地用罗帕半掩了面,轻言“若小女子输了,定当交由这位公子定夺!”
点头,把剑压在了那桌沿之上。青袂流转,骰声清脆。愣愣看着那一袭青衣,忽而失了神。
继而便是此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败。
思念成痴,若不败落,倒是笑说。
“这楼,从今以后便关了。”看着那人握着剑的右手,少女忽而皱了皱眉,但是语下却是坚如磐石。
然后的然后,事情便都是在那一片竹林中发生的了。比如说,少女放过的那一个人,比如说,那个孤言少语的男子,转身离开时轻轻的一叹,还有那一声:“云缈,是你啊……”
语声凄苦,思之欲绝。
“思君如满月,月月减清辉。”接上那人投过来的那一柄古剑,手用力一震,布片四散空中。无鞘,无锋,一舞,不道伤情,却道无情。
竹叶翩跹,白衣飞舞,剑随心走。抛却了红尘,却始终无法堪破,情之一字。脚尖一踏上得竹尖,看着那人牵起另一人的手,胸口蓦然一痛,却尽然化作剑气,震落一林竹叶。
史记,盛安元年夏,黎阳郊外竹林一夜落尽。世人甚异之。或曰,此为祥瑞之兆,周而复始,是为生机。或曰,此为大凶之兆,万物过盛,上而杀之。
是年,本欲立作皇后之女云烟,被册立贵妃。
嘈嘈切切,天下之事,终究免不了悠悠众口一番辩解,或对,或错,早已注定,不再是能改变的事啦……
却不想啊……只不过是想多看那人一眼罢了……
再后来,青衣少年一举及第,回转林间,没再见到那揉蓝色衣衫的妇人,却邂逅红颜,传出了一时佳话。
再再后来便是那青衣少年也变成了老年的时候,辞官回乡又回到了那一片竹林,醉枕青石,忽而便堕入幻境。
梦中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环形小髻,耳上还垂着两个红红的流苏耳坠,一蹦一跳走在大路上,一边走还一边念着书塾中先生时常念着的一首诗:“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稚嫩细软的声音,配上脸颊的两个小酒窝。跳将着,蹲了下来,想要摘取路边的一朵小花。却不想,此时一辆马车直直冲了过来。
马声嘶鸣!虽然拉了缰绳却依旧止不住冲向小女孩的势头。
“终于摘到花啦!”少女欣喜地抬起头,向着空中扬了扬手中橘色的小花。笑脸却在下一刻被害怕替代,“啊——”慌乱间,一个趔趄,身子斜斜倒向了水塘。
青衣闪过,睁开眼却并非想象中的水色。而是一张细致的,却带着温温笑意的少年。少女愣了楞,抓着少年的衣襟,忽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留下停下马车的车夫一片焦急,和那个少年的无可奈何。
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哭——”终于,少年试着拍了拍少女的背,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少女原本来势汹汹的哭泣戛然而止,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对面默然的少年,拉拉那人的衣襟,“你是谁?”
看着依旧紧紧拉着自己衣襟的少女,少年顿了顿,终究还是道:“忘世。”
少女听了便即刻跳出了少年的怀抱,绕着少年走了好几圈,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和少年差不多的一把长剑上。走上前,用手弹了弹少年背上的剑,眨着大大的眼:“你背着这么长的铁块,会不会累啊!不过,没关系,如果你累得话,就让我来帮你,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报答你啊!先生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我帮你背着这块铁块吧!”少女自以为是地点点头,上前想要帮少年拿下肩上的剑。
少年却是一个转身,摇了摇头。
少女这下可是为难了,歪着头,“恩,你不要我帮你背铁块啊!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少年一时呆愣,没有回复。
少女却是当了真,见少年沉默,便上前拉住那人的手,笑着说:“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是不是?那你听我说哟,我叫云缈,就住在那片竹林边,你以后一定要来娶我哟!”
“好!”良久颔首,少年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记住哟,云缈会一直等你,除非竹华落尽,否则便此生不止……”
又是一个点头,少年神色,是莫名的郑重。
水光流转,风声杳杳。陡然梦醒,却陷入了另一场幻境……蓝衣白发,长剑无锋……
昙花一现,但为韦陀。而时光早已逝去太久,终究……难以回到旧日。
盛安四十年,黎阳竹华一夜落尽,同年,盛安帝驾崩。其一生无后,留旨传位贵妃之子——太子云灏。
自曰:当寻旧剑。
后言:昙花一现,但为韦陀。韶华白首,待了又待,终究不过一场虚妄。可叹世人,痴怨颇多啊~最近忽而又燃起了陆羽煮茶的方法,总觉盛唐之时煮茶之法太过繁复,终究还是现代的泡,更能流传广泛。不过,现在的人饮茶,终究不是旧时心境了。
五言 全文终
321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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