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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夏孜然 于 2012-7-25 22:46 编辑
外婆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是最小的女儿。
外婆墙上挂着的老旧相框里有很多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里,她的神情都是极为愉快的,那是一种年轻人才有的朝气。现在的她很少会露出那种明媚的笑容。常年的颠沛流离渐渐磨光她对生活的激情和希望。她的脸上开始有了莫名的阴影以及隐藏起来的绝望。
她一直都过的很苦。我知道。
10岁的她,短发。脸颊圆润。带着爽朗的笑容。那时候她被迫辍学前往大姨开设的工厂干活补贴家用。
15岁,大姨的工厂倒闭了,她只能回到乡下。和其他孩子一起干些农活赚点小钱。每天挑着粪与自己暗恋的少年擦肩而过。
22岁时,她收拾行李决定去外地闯荡。结交了一个男友。她满心欢喜以为这辈子有了着落。那时候的她,瘦削的脸上有一种炽热的神情。
26岁时,男友卷走她积攒的所有钱财和工厂里的另一个女工私奔。她的脸上开始有了倦色。
33岁时,所有姐姐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上学,就连小她一岁的弟弟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她仍然小姑独处。她搬回家了靠在电子厂干点活养活自己,钱不多却又总也干不完的活。家里的人开始着急,村里也有好多媒婆上门说亲,她总是神情冷淡事不关己。
38岁时,一直由她照养的表哥也远去外地求学。她开始透出孤单的神情,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去打打牌买些彩票。偶尔也会和媒人介绍的对象见个面。
40岁时,她终于嫁出去了,和同村小她两岁的男人结了婚。男人是个老师,在隔壁镇上的初中教政治。日子虽然不算大好但还过得去。她怀孕了,脸上有重现希望。但是医院却告诉她胎儿不全,回来的路上夫妻俩的脸上都有着淡淡的哀愁。她一整天不吃不喝,思索了一晚上。瞒着所有姐妹和丈夫一起去了医院打掉她盼望已久的孩子。
42岁的现今,她再次怀孕,不断的出血,咖啡色浓稠的液体不断的流出。她默默的换上干净的衣服,一个人走到医院。医生告知她,胎儿可能会有畸形。
……
医生建议她去s市的医院再做个检查,再决定要不要留下孩子。她整个人,越来越沉默。
不要担心我。她总是对去医院看完她的人这么说。她嘴唇发白,两颊凹陷下去。整个人瘦下一圈,从前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活像是套了个麻袋。所有人都担心这个孩子再保不住她会不会就这么被现实逼疯。
要去s市的前一个晚上,我留在了她家帮忙收拾东西。老旧平房里在这种炎热的夏天空气里都泛着粘稠的气息,天花板的吊扇调到最大不停旋转。她老早就赶了姨丈进房休息独自一人坐在通向后门的走廊里,开着门偶尔会有一阵凉风吹来。
她说:我这半辈子过的总不是那么个滋味,好不容易找到一人愿意一起搭伙过日子,我开心啊。要个孩子不过份吧?做高龄产妇我也乐意。可是这老天爷怎么就不愿意如我愿吗?玲子,你说过不过分?
她开始流泪。
我走过去,跪坐在她面前将脸贴在她的手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笑了笑。脸上还带着泪。
不要担心我,这几十年走来要垮早垮了。大不了就不要孩子了。不要了。不要了。她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轻,她抽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睡觉吧,睡起来,天亮了,又是一天开始。
天亮了。又是一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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