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首发】《地震后，天光微暖》作者：偲璐【完结】

偲璐

我踩着十七岁的剪影，将曾经的稚嫩丢弃到青春的角落里。
踏过苦痛，迈向坚强。
而生活次第继续。
但我，却从没有忘记过你，
蒋含……

[1]14时28分，谁流离失所？
我又记起2008年5月12日的午后，那个我珍存的最后一段少女情怀。
那时，我与蒋含并排走在学校的土路上。阳光暖融融散落在我们的身旁，细腻的草香弥漫在四维的空气中，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充满了饱胀的幸福感。
我递给蒋含一个棒棒糖。“蒋含，我们交往吧！我喜欢你。” 我的笑容像乖顺的狐狸，狡猾却真诚。
蒋含与我，可谓是青梅竹马。虽然通俗一点，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更像是宿命冤家——每次在一起都会斗嘴吵架，然后又都会有意无意的关心对方。
于是，我喜欢上了他。没有理由，无须理由。这是不更的事实！
那时的我，不善掩饰自己的情感，又太想得到一份自己认定的爱。所以告白，所以我奋不顾身。现在想来我也不曾后悔，谁的青春不曾如此嚣张过？
蒋含听完我的话愣了两秒，便恍然大悟地讪讪说：“行啊，反正我也没处过。就拿你练练手好了。”从他那蹩脚的回答中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你得告诉我，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像你一样，除了吃饭的胃，另外还拥有一个装零食的胃？”蒋含故作斟酌地说。
“切！瞧你说的。我不就是脸蛋有点婴儿肥嘛，其实张得不错了！你这家伙要知足……”我学着长辈的口吻回敬道。
“哦，可我还是喜欢瘦的，要不我反悔，再找一个？”
“你敢！”我抡起胳膊就打……
蒋含，你知道么？那一日的阳光就是在那时从我身后溜走的。现在，它带走了我对你的思念。如果流星能够许愿成真，我多想时间定格在我打你的时候。
可是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因为2008年5月12日的14时28分，我的世界顷刻间碎裂成伤，再拼不出我的恋爱地图！我跟着很多人流离失所，一场地震埋葬了我青春的家园。

[2]野炊时找不到你
蒋含推我出去时叫我不要回头，但我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所以我看到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好多的手，好多的脚，残缺的四肢惨烈的支出碎石瓦砾。还有血，好多好多的血，它凝结了无数人的生命，就那样冷漠的流淌着。
“蒋含！”我看不到他！明明刚刚我们还在校办公室的窗边准备开团支书大会，为什么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我扑上那些断壁残垣，我企图寻找蒋含。可是有人把我从上面拉开。
“你不要这样乱抛，万一弄塌了，活埋在底下的人怎么办？”一个我不认识的学长对我吼。“我们先去平房那边看看！”他拽着我，离开蒋含。
离开，我的过去……
接下来的我的记忆很混乱，那时候我的精神实在是崩溃到了极点。我不记得我扒出多少学生，我只记得得救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是蒋含。
可是，我不敢哭。因为好多学生都比我还要悲惨——他们当中有的断了胳膊和腿，有的死了所有亲人成为孤儿。而我，除了蒋含，至少我的父母都还健在。
我的父母是村里的医护人员，每一天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所忙碌的一切都是比责任感还要让人值得敬重的，那是爱！大爱！
它超越了我对蒋含的爱。
所以我，想哭，却不能哭！
*****
由于地震时山体滑坡，村子与外界的联系全部阻断了。救援人员迟迟不能赶到，于是我就与其他村民一起从废墟中“抢救”出了一些生活用品。
那是地震过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被吩咐用土砌的简易灶台做饭，所以我提着一个大铁锅笨拙地煮粥。
四川的清晨很凉，米粥却冒着白白的热气。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昨天晚上爸爸带回来的伤者中，没有他。但死者中，倒是有他，蒋含。
是的，他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同意我告白的他了，再也没有能结束我单恋的他了。我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他了！
地震过后的几个小时里，我忍住没有哭泣。但面对铁锅中沸腾着的米粥，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还哭什么啊？我们村不缺你的眼泪了”豆豆见到狼狈的我，垂眼说。她也是我们高中难得的“完好无损”的幸存者之一，同我一样，家人无恙。
“喂，你有没有想过地震之后，我们的事情？”豆豆走过来，看着米汤淡淡然，并不在乎我的啼哭。“你什么都不想么？可我想过！我想转理科，我想学土木工程！我要建最坚固的房子！我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豆豆说着，同我一样不争气的留下了眼泪。
看着在我身旁哭成泪人的豆豆，我突然觉得哭泣着的自己很渺小，又很幼稚。
蒋含是代表我青春懵懂的一个符号，我把他弄丢了，就再也寻不回自己的张扬。可既然蒋含舍命救出了我，我的生活就还得继续。
有些人，回忆起来就是一阵疼。于是我在自己的心底筑起了一座柏林墙，用以来阻隔蒋含带给我的这份疼痛。但历史上的柏林墙已经被拆除了，所以我想，我心底对于蒋含的一切悲欢，也会随岁月演变为辛酸的尘埃，尘封于我独一无二的青春史册里。
我会学着淡淡遗忘吧……
想着，我用手背抹抹眼泪，又替豆豆抹去了眼泪，便开始用心的舀粥分粥。
再见，蒋含……
再见，我的过去……
*****
不一会儿，幸存的大人和孩子们就在联合搭起来的帐篷下开始了“野炊”，虽说条件很像野炊，但总没有野炊的气氛。
2008年5月13日清晨，所谓的“野炊”，以及变了形的大铁锅，都成为我记忆中最糟糕的部分。却，也成为了我过去与未来的分水岭……

[3]为了泡面，我要更好的生活！
“听说了吗？有个叫蒋含的小孩儿刚才在废墟底下跟我们回话了！”张大伯匆忙赶回宿营帐篷。“那孩子生命力真顽强，都三天了……”
2008年5月15日的中午，我还在做午饭时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紧张的跑到张大伯的面前，问：“什么蒋含？”
“啊？是村小学的！好像才11岁，在里头嚷着要叫姐姐来呢！”张大伯的回答令人失望。不，已经不再是失望了。如果我这时候还一味的认为蒋含没死，就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他姐姐，怎么回事？”我渐渐平和下来，问。
“哎！他没妈，一直都是他姐姐带他。”张大伯叹口气，“可他姐早死了，尸体就在那头摆着呢！”他的眼中满是悲哀。
我顺着张大伯的目光望见距离帐篷稍远处的一块空地，好多尸首蒙着布安躺在那里，交错无声地哭泣。
“那孩子很虚弱，再不救出来也活不久了。他要是知道他姐姐死了，他还能挺得住么……”大伯声色嘶哑的担忧，无休无止找寻生者的他也体能透支了。
因为大雨，救援人员还是没有来到我的村子。而我的悲喜，也不再仅仅只为蒋含牵动了。似乎是，每得到一个生者的消息，我就会开心一阵子。
蒋含，原来我还活着，就要为希望活着！当时救我的你，不愿让我回头的你，是不是也要让我怀揣希望的过着呢？
“大伯，带我去吧！我去当他姐姐！”我恳求张大伯，我希望我能去拯救一个生命，去挽救一份希望。哪怕多微小也愿意。
“你？……好吧！尽量让他挺过去！”
“嗯。”
于是我来到村小的瓦砾堆前，开始喋喋不休的跟蒋含小弟弟聊了起来。
“姐，怎么你声音变了？”
“没事，姐姐最近感冒了，鼻子有点堵！”
“姐，我现在想吃鸡翅！”
“嗯，一会而叔叔们救你出来我就给你做！”
“姐，我怕！这儿好黑！”
“乖，姐姐陪着你，你害怕了就跟姐姐说话啊！”
……
我不记得我说了多久，我的唇舌都有些发干了。谈话中有了越来越多的破绽，为了不让小蒋含怀疑，我特地转移了话题。
“弟，你要不要听听姐的初恋？”我说话时的嘴角一定是带笑的。
“嗯。”
然后我完完全全使自己陷入了回忆，我记起有关于蒋含的一切，我慢慢讲述娓娓道来。自发生地震以后，我从没有像这样狠狠回忆过蒋含，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第一次对蒋含心动，是在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
我从小好强，连学习也爱跟蒋含争，还好通常情况下都是我比他好。
可那次例外！我居然比他差很多。
所以我在放学前知道了成绩后，就扒在课桌上哭。教室同学都走光了，我还在那里哭。当时的我感觉好孤独。
然而就在我想要回家的时候，蒋含就走到了我身边。他打开水瓶的盖子，将水洒到我的袖口旁。
我气愤地站起来，对着他骂：“考好了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欺负人？”
但蒋含只是耸肩，无辜的说：“明明是你泪流成河嘛！你看看，你的眼泪都流到地上了！”他指了指被他倒在书桌上的水痕。“至于么？我这成绩还不是照年组第一抄出来的！”他撇撇嘴，露出跛子一样的笑容。
“我……你……”我气得说不出来话，但很快嘴角就咧开了一朵小花。
蒋含安慰人的方式很特别，特别到某人真的需要动360度脑筋急转弯才能反应过来。可事实是，蒋含真的只是在安慰我，因为自那以后，理科年组第一的宝座一直都是他！
而认清那个事实的我，乖乖的分到了文科当状元。
……
似乎回忆了很久，又似乎回忆了很短的时间。我的眼前突然多出了许多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军人，他们站在废墟旁，双腿因为连夜赶路而开始不停的微微颤抖。
瞧着他们，我知道，我的希望来了！我们村子的希望来了！！！
“叔叔们，这底下还埋着个孩子，很虚弱！”我指着一块镂空的空间说，话语里全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那些叔叔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他们说很快就会将小蒋含救出来。
有的叔叔指挥着怎样将废墟上的大石块清走，有的叔叔赶忙清理。我不能在一旁帮忙，就只好退到了后方。
大概是晚上6点，小蒋含终于被救出来了。
大伙儿跟着欢呼，我又一次落泪。那是被生命的伟大而感动泪，它区别于我13日那天懦弱伤心的眼泪。
“姐姐呢？”小蒋含刚被救出来，就虚弱地嚷着要姐姐。
你的姐姐……她早就死了。可是，我不能这样告诉小蒋含！所以我说：“你姐姐先去医护所了，她刚才跟你说那么多话，嗓子不舒服。你也快点去医护所，这样你就能见到你姐姐了！”
我骗了小蒋含，但我想生命中还是需要这样善意的谎言的。就像13日以前，我也是一遍遍欺骗自己说蒋含没事，以此来作为不让自己的眼泪划过脸庞的借口。
小蒋含被送到了临时搭建的医护所，我的爸爸妈妈也在那里。我有三天没见着儿他们了，但我一点也不埋怨他们。
为了信念，每个人都在燃烧着自己的一份力量。好比蒋含，他想让我活着，所以用尽了全力将我推出窗外。
我不再沉迷于悲伤，我学会了感恩。我感谢他，感谢蒋含。
*****
后续的日子，一些急救的药品和应急食品陆续送达到我的村子。
我终于在震后第7天的夜晚，吃上了自地震以来“最好”的饭食——泡面。
吃泡面时，豆豆郑重的将塑料叉子指上天。学着《乱世佳人》中斯佳丽的口气对天发誓道：“为了泡面，我要更好的生活！我要建全世界最坚固的楼房！”
呵呵，我想如果那时豆豆拿的是压缩饼干，她也许就会说：“为了压缩饼干，我要更好的生活！”但无论是“泡面”还是“饼干”，那都是一种无法用物质来形容的东西。它自然生长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总会在经历过某些变故之后，脱胎换骨，蜕变成为飞越沧海的蝴蝶。
“真是年轻啊！年轻就是无极限！这儿的建设真需要你们这一代呀！”张大伯借用广告词感慨地说。
我与豆豆相视一笑，抬头望尽将入明日的星光。
一天中，总会有一个时刻，可以使天光微暖。就像天使的羽毛一样，洗涤人们的心灵，释怀当时的忧伤……

[4]愿坚强胜绽如花！
蒋含，我的回忆到此结束。知道我现在最想说哪句话么？
我用这句话结束我的回忆好吧！
它是——
所有的痛苦都将成为过往，唯有坚强，才能始终胜绽如花！

偲璐说：这是我很用心描绘的故事，也许文字还很幼稚，但这个故事中，我确实是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地震后那几天，我在家看着新闻．每天都哭红了眼圈．
我总觉得，那些重灾区里与我同龄的青少年，他们所要承受的痛苦是我不能想象到的，但他们仍有笑容．所以我写了这篇小说，希望读到它的各位都能深深感受到，这份倔强坚强的青春．

zjxj19841120

继续加油哦

盘丝小精

看着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5月那段黑暗的日子，每天看着电视，看着电脑，都会流泪，被震撼，被感动，看着这个小故事，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是的，也许还有很多青涩的故事，被埋葬，只是希望，活着的孩子们能好好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