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9-24 09:44 编辑
谁说言小不能三观正?就是不写坏人没斗争。
不止愉悦,还带来改变。
《素心解語第一章》
荒村野岭,山坡上一幢幢石板屋矗立如墓碑,数百年不曾更迭。一如生活于此地之居民,世代在贫瘠土地上垦荒,为着生活挣扎却又逃离不了这块土地。
然而死水般的村落,却来了几名外地人。
「真搞不懂师母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浓眉大眼、黝黑皮肤的少年没耐心地抱怨着。
「七弟你少废话,做事情比较实在。」另一少年满脸严肃说道,手里却没停地在石板墙壁糊上纸张。
「我有在做啊!三哥。」车凌魁仍碎念着:「但收徒弟收到这种荒郊野外,会有人来才有鬼呢!我只是受不了这种白费功夫的事情而已。」
「唉呀!你们俩吵什么吵呢!往好处想,要不是师母命令,咱们也没机会来到这么偏僻的村落,哪里晓得就在华山以南没多远,居然有这样一处村落。平常大江南北走透透,还不知道原来附近也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呢!」
说话者有一副如春风拂面的微笑,虽然称不上俊俏少年,但爽朗阳光的笑容,却让他看来格外顺眼。
「四哥!你最没有资格说这话了。」车凌魁忍不住哇哇大叫。 「一路上你就只会出一张嘴,哪有贴上几张传单啊?」
解凌霏摊掌痞痞一笑:「正所谓长幼有序,你辈份最小,不使唤你要使唤谁呢?喏!是吧?三哥。」
「你少拖我下水!我可半点都没偷懒。」钟凌瀚沉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手继续拿着糨糊涂着石板墙,将那传单黏贴上去。
「七弟你也别沮丧,这活好好干,等到咱们华山派开枝散叶,徒子徒孙满天下的时候,你也有出头天的一日,就不会老被几个师兄欺压着了。」解凌霏拍拍车凌魁肩膀笑道。
车凌魁猛甩开他的手,啧的一声道:「会欺压我的,也就你一个了!」
「那不就是?那你还不赶紧加把劲,招入一些新弟子来,说不准四哥我找到新鲜有意思的玩意,就不会老是找你的碴了。」
「给你这样一说,谁还敢加入华山派啊?」车凌魁又一阵哇哇大叫。
「你们够了。」钟凌瀚冷冷斜睨两人。 「废话那么多,我都弄好一面墙了。」
「真不愧是三哥,能者多劳,劳者多能,小弟对你的景仰有如高山流水…」解凌霏还待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
钟凌瀚却立刻喝止他:「你少废话,还不帮忙把东西收一收,要换个地方了。」
「是是是!三哥说得有道理,七弟有没有听见啊?还不赶快来收拾。」解凌霏却指挥着车凌魁。
「喂!怎么又是我?」车凌魁怒吼。
解凌霏眼尖,忽然瞥见那石板屋一隅有个人影探出头来,却因为车凌魁的怒吼声而又缩了回去。他对着车凌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你搞什么鬼?」车凌魁却浑然不觉,依然大嗓门。
解凌霏却一语不发跃到那屋旁,轻手轻脚地观察等待着。果不其然,那人影又探身而出,仿佛带着好奇心似的。解凌霏眼明手快,一把就揪住了那人的衣领。
「谁这么大胆!居然**我们说话!」车凌魁大吼一声。
让解凌霏揪住的不过是个看来不满八岁的小女孩,给车凌魁那声如洪钟的吼叫声一震,吓得浑身发抖。
钟凌瀚缓步走来,板着一张脸盯向她:「妳打哪来的?」
让他一瞪,女孩颤抖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住流淌。
见她如此可怜模样,解凌霏忍不住松了手,轻抚她瘦弱的后背。 「别哭!大哥哥们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人都很好的。」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解凌霏一眼,仿佛被他言语所安抚,吸了吸鼻子,却不再啜泣。
解凌霏绽出一抹灿笑,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还好温柔地摸了摸她头。
他的手仿佛自有魔力一般,在他温柔轻抚下,女孩居然浅浅露出笑容,却稍纵即逝,又咬着唇低头不语。
「搞什么啊!看到我们就哭,见到这家伙就笑,到底有没有天理?」车凌魁可不爽了,冲上前就大吼。
让他一吼,女孩吓得瑟缩在解凌霏身后,小手揪着解凌霏衣角。
钟凌瀚却冷哼一声:「谁让小霏最会讨姑娘们欢心,居然连这种小女孩也吃他那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就不爽嘛!凭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就得那么多好处啊?」车凌魁扭头碎碎抱怨着。
解凌霏却不理会他,转过身去对着女孩柔声问道:「妳叫什么名字啊?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女孩却摇头不语,一双大眼望向方才他们师兄弟三人贴了满墙的传单。传单上画了一个持剑比划的人,底下则是满满的文字鼓吹加入华山派有什么好处云云。
顺着她目光而去,仿佛明了女孩的心情,解凌霏从腰间抽出一张传单递给她。 「喜欢吗?送给妳。」
接过传单,她小手沿着那舞剑之人图画描绘着,仿佛对那极具兴趣似的。
「妳看得懂上面写些什么吗?」解凌霏问道。
女孩只是摇头,小手继续好慢好慢地勾画着。
解凌霏却抓起她小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传单下方的文字,说道:「这上面说,咱们华山派要扩大招生,打破以往不收女弟子的惯例,也接受女孩子拜入华山派门下。而且不收学费还免费包食宿,欢迎那些家境贫寒的人加入。包食宿什么意思妳懂吗?就是说吃的住的,都不用花钱,妳只要来华山派,就一切都有人提供便是。」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状,解凌霏很欢喜地又摸摸她头,说道:「妳真聪明!说一遍就明白了,不像有的人,讲了好几回还是朽木不可雕也,简直就是一坨粪土。 」
「你在说谁啊?」车凌魁气得哇哇大叫。
解凌霏掏掏耳朵,眼神游移不定地说:「我没在说谁啊!除非有人自个对号入座,非要承认自己是坨粪不可。」
「啊啊!你这家伙,别拐着弯骂人哪!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吗?」车凌魁忍不住揪住解凌霏衣襟,伸出拳头就要与他拼命。
解凌霏和车凌魁同门那么多年,哪里不晓得这家伙性子,就是爱逗弄他,惹得他暴跳如雷,自个就挺高兴的。当然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不外乎两人各自施展武艺,过过招、打打闹闹而已。
然而身边的女孩却不晓得,被车凌魁那凶狠模样一吓,竟然下意识就抱住了解凌霏的身子,怕得直发抖。
「欸!瞧你这副德性,都把人给吓着了。」解凌霏伸手便将女孩揽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抚着她头,轻声道:「别怕,没事的。」
「你说什么!我会这样还不都你害的?」车凌魁气得直跳脚。
「你也差不多一点。」钟凌瀚终于看不下去了,冷冷制止他。
而解凌霏却不理会那两人,蹲下身来,面带极温柔的笑容,说道:「咱们只是开玩笑,不是认真的,没什么好害怕,好吗?」
仿佛听得懂他的意思,女孩默默地点点头。
「这小姑娘怎么老是不说话啊?」车凌魁纳闷。
「大概是个哑巴。」钟凌瀚下了结语。 「不管了,这村落我们已经张贴得差不多,也该走了。」
「说得也是。」解凌霏起身伸伸懒腰,挥着手对女孩说:「那我们就说再见啰!希望还有机会见到妳。」
女孩怔怔望着解凌霏,竟似好不舍得的模样,她手里依然紧紧捏着那张宣传纸,牢牢不放。
见到她那可爱神情,解凌霏忍不住扬起微笑,一边回着头一边挥手道别,直到消失在路口转角,再也看不见她为止。
一旁车凌魁还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会招桃花,连那么丁点大的小姑娘也给你迷得神魂颠倒?」
「怎么?羡慕啊?要不四哥给你指导指导?」解凌霏笑道。
「废话少说,时间不早了,今天还有三个村落得跑呢!还不加紧脚步?」钟凌瀚催促道。
风声将脚步声给吹散,三人一如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倏忽,村落再度恢复原先的死寂,只有那石墙上传单啪啪随风飘响。
「我…不是哑巴。」
过了好久好久,梁十四才嗫嚅着说出一句话,微弱而沙哑,而华山派三名师兄弟早已远远离去。
怔怔望着远方,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传单,虽然半个字不识,她却记得那位笑得很温柔的哥哥跟她说的话。 「华山派…」她低声复诵。
她姓梁,家中儿女生养众多,加上父母知识水平低、大字不识几个,索性按照排行取名。她既是第十四个孩子,便唤作梁十四。
其实,这名字也鲜少人叫唤便是,通常只一声「喂!」「欸!」就权充了事罢了。
但这些都没人在乎,而她凝望远方,直至夕阳西下,夜色将临,她才匆匆忙忙提起脚步赶回家去。
一间窄小的房屋里塞满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口人,兄弟姐妹们叽叽呱呱吵吵闹闹,尤其是在那有限的食物面前,是不分长幼辈份伦理亲情,只管抢便是。
母亲怀里喂养着一个,脚边还牵着一个,肚子里又还怀胎着一个。在不懂节制生育的环境里,家中子女只有愈来愈多而已。
梁十四挤在众多兄弟姐妹间,显得丝毫不起眼,动作稍一迟钝,桌上的饭菜就一扫而空,她只能拣些残肴剩菜来吃。也无怪乎虽有九岁的年纪,却还一副六七岁的瘦弱身躯。
夜里,大伙挤在通铺上,横七八竖睡作一团,而她则被推到最角落处,紧紧挨着薄薄的墙壁。
灯早已吹熄,然而父母二人却没在房里一道入睡。隔着一道墙,他俩在餐桌边商量着。
「我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不然该怎么办?我们夫妻俩能养活几个?」
「还是把女的都卖给那些大户人家作奴婢?虽然辛苦,三餐住宿总也有个着落,好过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得容易讨生活?」
「要不然…卖到青楼里也是个出路,虽然自个亲生的孩子这样说很不道德,但要我说,赚那些皮肉钱虽然不容易,总比守着清白却饿死来得好些。」
「反正女儿总是泼出去的水,能少一个是一个。谁让妳光生些赔钱货。」
梁十四愈听愈觉忧心忡忡。家里三餐不济、僧多粥少的问题,她是早已知晓,却不知道情况已经到这种田地,居然到了要卖女儿赚钱的地步了吗?
而她内心衡量,无须多想,便晓得若让爹娘做取舍,自己肯定一早就被踢开,看是要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奴婢,还是推入火坑当**。
我不要!
她虽然不晓得自己想要些什么,却也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她不要一辈子就当人奴隶,任凭差遣,更不要做什么**,失去自由之身。
怎么办?
梁十四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除了这里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仰赖的对象。而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独自谋生,该怎么办才好?
倚靠着墙板,瑟缩着身子,小手忽然摸到衣襟里夹着的那张传单,被她折得整整齐齐、服服贴贴,就贴身携带着。
虽然上头的内容她一个字不识,却记得那有着好看笑脸大哥哥说过的话,他说:「到华山派可以吃的住的都不必花钱,全都免费。」
她不晓得华山派是什么地方,也不晓得女弟子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是隐约晓得大哥哥绝对不是坏人。如果那里能够让她不愁吃住,让她不需要被爹娘给卖掉,那么…这或许会是她仅剩的机会。
而且,她也好想再见到那个大哥哥,因为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这样笑着的人,因为他是第一个夸赞自己聪明的人,他也是第一个会温柔拍拍自己头的人。
一旦下定决心,梁十四便沉入梦乡,睡得好安稳。
那之后,她仍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她每日的繁重工作。
农家里人多事杂,男子外出种田,女子在家织布,而像她这等尚还算年幼者,便是做些洗衣煮饭打扫的杂活。人多加上欠缺分工,其实她要上哪去,爹娘也是不会管也管不着的。
直到某一日,她偷着机会,佯装着要洗衣,抱着一大篮的衣物,颤颤危危地来到村落底下小河边,那对面便是幽暗的森林,据说越过森林、翻过一座山,就会是另一个世界。
从一大篮衣物堆中,抽出一小袋包袱,里面放上没几件的衣物、一壶水与一早偷藏的干粮。她将鞋子脱了,一并放入包袱里,就背起包袱,手脚并用地越过那条深及膝盖的河水。
重新穿上鞋后,终于朝着森林,踏向那未知的旅程。
该说她幸运吧?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挺和善,见她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孩在路上,免不了都会问声:「小姑娘,妳要去哪儿啊?」
这时候,梁十四总会掏出衣襟里的那张传单,亮给他们瞧。那些识字的商贾文人们,也毫不吝啬地为她指引一条方向,说着:「哎呀?是要去华山啊?倒也不算太远,就这个方向沿着山路走便是了。」甚至稍微好心点的大婶大爷们,见她可怜,还会施舍她点馒头干粮,让她带着一路上好吃。
是以方向大致不差,就那样朝着华山前进。当她终于来到华山脚下登临山峰的门户:玉泉院,进了庙门绕绕祈求老天爷保佑,再稍事休息后,便拔步朝着「自古华山一条路」攀登而上。
然而梁十四未免太过轻忽这华山之险峻,旁人登华山那是饮水干粮保暖服装均齐备充足,而她却仅有吃剩的一丁点馒头,水壶里的水也不到半满;别人翻山越岭是成群结队,互相有个照应,她却孤身一人独自走着,对于山势路线也不清楚不明白,只一个傻劲往上爬。
初时十几里路,虽是山峦起伏,倒也不算困难,一步一脚印跨也跨过去。再往上走,山势渐趋陡峭,巨岩古柏渐次增多,几次的翻山越岭,几度的转折拐弯,山顶远远地几度在视野中出现又消失。而她的双脚却渐渐像是灌满了铅,沉得不能再沉,每提起一步都如此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将水壶凑近干燥的嘴,却只流出最后一小口,连喉头都尚未润泽,便已滴水不剩。梁十四心头不禁一惊:没水了,怎么办?
她举步再继续走下去,忽然一块巨石横在眼前,占据满她全部视野,无顶也无边,待她腾挪到巨石跟前,赫然发现登华山之路这才算真正开始,可望而不可及。但她还有退路吗?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提起瘦小身子所能挤出的最后一分力气,再继续行路。
但直到面对巨石峭壁上一道鬼斧神工般劈就的凹槽险途,她才真正面临崩溃。那石壁几成垂直,凿出的石阶又窄小,走在台阶上,石壁就直直碰着鼻尖,脚又不能够太过用力使劲,只怕用力过猛,身子便要往后倒去。
她手脚并用攀爬着,没几步路却已经进退维谷,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了。只能硬撑在中央,颤抖着身子,不知所措。喉头是干渴若涸,腹内是饥肠辘辘,手脚无力危危颤颤,而夜色黑幕已经笼罩整座山,四下寒风袭来,竟无半点人声。
我要死在这了吗?
她咬着唇转头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山谷,深怕自己一个松手,就要跌入万丈深渊,只怕尸骨皆无存。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死撑着,试图要继续往上爬,却没有丝毫支撑点,身子随时会向后倒去,只能作罢。
黑暗里,只有轻声啜泣,却轻易被风给吹散。双脚颤抖不住,再坚持不久,就要瘫软跌落。
「吓!」突然脚下一个声音响起,将梁十四给吓得手一松脚一软,身子往后一倒,就要随风而逝。
她还以为定要不住往下掉,跌个粉身碎骨,身子却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像是有人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身子很迅速地上腾飞跃,那条满心以为自己一辈子跨越不过的深沟,登时间便轻易纵跃而上,仿佛身子长了翅膀似的,飞身穿山。
接连几个纵身,又穿越一道头顶有悬石的随时会掉落的石阶,以及两条深不见底的沟道。当那拎着自己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将自己放下来时,已经登临山峰之顶,举目四望,竟是天地一片开阔,满天星斗近得触手可及。
「唉呀!怎么会是个小姑娘呢?这么晚的时候走在千尺幢很危险耶?要是我一个不小心,就直接蹬了过去,岂不是把妳给踢到悬崖底下去了?」
大哥哥!
梁十四盯着眼前的解凌霏,一眼就认出他来,然而却怎样都叫不出口。
「妳这么个小姑娘来到华山要做什么呢?也没爹娘陪着吗?」解凌霏纳闷瞧着她,却像是没注意到她是谁似的。
梁十四连忙从衣襟里摸出那张传单,指着上头的图画,给解凌霏瞧。
他一看心里就明白大半了。 「妳要加入咱们华山派啊?居然一个人爬这山路吗?真是太厉害了。」说着,手掌毫不犹豫地摸着她头顶,像是在夸赞她说好棒似的。
而她被如此称赞,也不禁害羞地低头绞着衣裳。
「不过现在大半夜的,也不好意思打搅师母歇息,要不妳先跟我回寮房,等明个天亮后,再带妳去见师母吧!」解凌霏沉吟半晌,便下了决定。
梁十四自然毫无意见,点点头,便任凭解凌霏带她去所谓的寮房。
哪晓得那寮房却不在云台峰上,而在云台峰更上的落雁峰。由此前去,步步皆是险境,两峰之间斜架着一道苍龙岭,有若刀刃之锋利、龙脊之险峻,长有百余尺,宽仅一人通过,两边皆是无底深渊,稍有闪失便是坠崖而亡。
梁十四见了那苍龙岭之路,忍不住却步,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前踏上一步,只是揪着解凌霏衣裳颤抖。
「唉!也难怪妳要怕了,这苍龙岭确实挺险峻的,但是要往落雁峰也没别的路。」解凌霏啧了一声,只得将梁十四一把抱起,说道: 「抓稳了。」
只见他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般,百尺长的峻岭,一眨眼间便让他奔腾跃过,而梁十四只能紧紧环住他肩膀,闭起眼睛不敢看那深不可测的山势。
待得她双脚终于落地,才怯怯地睁开双眼,没想到却置身于一间通铺房里,炕上还有几个少年鼾声大作睡成一团。
这就是寮房?她心想。
「呼!忙了一天,我也累了。」解凌霏也忍不住打了呵欠,随意指指炕上,对梁十四说道:「妳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罢,自个连鞋子也没脱,就直接在那炕上躺平了。
阳光透着窗照射进房,而炕上的人儿还倦得鼻息沉沉,浑然不觉床边几个少年在窃窃私语。
不!严格讲那音量实在称不上窃窃私语,几乎已经要算是高谈阔论了。
「我说老四实在太不像话了吧?在外头招蜂引蝶已经够夸张了,这回居然还把女人带回山上来。」二师兄简凌云不禁啧啧称奇。
摆在他们面前的画面,正是解凌霏左手臂下枕着梁十四的头,而他右手则横过来抱着她。梁十四娇小身躯则瑟缩在解凌霏怀里,睡得好沉好沉。
「女人?你说这叫女人?你眼睛有没有问题啊?这顶多就是个小女孩吧!」七师弟车凌魁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我还不晓得原来老四是个恋童癖呢!」
「恋你个头,你自个也没多大年纪啊!才十六岁就自以为长大啦?」简凌云不禁冷笑。
「你少在那里倚老卖老,你也不过比我大个几个月而已。」车凌魁驳道。
简凌云却双手抱胸说道:「哼!谁让咱们是以辈份论,就算我比你小,你还是得乖乖叫我一声二哥。」
「吵够了没啊?都要晨练了,你们还在这闲聊?」三师兄钟凌瀚实在看不下去了,接着踏上炕,抬起脚对着解凌霏肚子用力一踩,把犹在睡梦中的解凌霏痛得抱腹弯身。
「痛!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踩我?」解凌霏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来。
「是你三哥我,有意见吗?」
见到钟凌瀚那严肃的脸,解凌霏立刻清醒了大半,连忙收敛道:「没意见,三哥踩得好、踩得妙、踩得呱呱叫。」
「少在那油嘴滑舌,还不起来练功了!」
「遵命。」他立刻下床要跟上众师兄弟的队伍中。
倒是简凌云提醒道:「这小丫头是打哪来的?你不解释一下吗?」
「咦?」解凌霏像是直到此刻才想起来梁十四的存在似,一拍额头叹道:「哎呀!我竟然给忘了。昨晚在千尺幢上捡到的小姑娘,说是要加入咱们华山派的。」
「她?加入华山派?」在场的人无不觉得这想法未免太过荒谬。
「这小丫头看起来还不到八岁吧?身体这么瘦弱,有办法练功吗?」简凌云颇质疑。
「都怪师母想的什么怪点子,居然要收女弟子,女人最麻烦了,整天只会哭哭啼啼,完全搞不懂。」车凌魁摇头。
「七弟,注意自己的措辞!」钟凌瀚提醒道。
解凌霏却没那么悲观,他笑道:「多些生力军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山上也热闹一些,气氛也比较融洽不是?」
「你当然开心啦!反正老四你本来就喜欢女人的。」车凌魁闷道。
解凌霏却笑不答,伸手便将炕上的梁十四给摇醒,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起床啰!」
说也奇怪,方才那么吵闹都吵不醒她,解凌霏不过悄声一唤,居然她双眼便缓缓睁开了。左右张望,见到寮房内除了解凌霏之外,还有几名少年,她忍不住怯怯躲在解凌霏身边。
「妳不是要见我师母吗?这会就领妳过去。」
「喂!老四你可别想趁机偷懒啊!」简凌云忍不住戳破他。
「欸!我怎么会是偷懒呢!我这可是在替师母办重要的事情啊!」解凌霏说着,已经拉着梁十四的手连忙窜出寮房外。
而里边车凌魁与简凌云只能望之兴叹,谁让钟凌瀚丝毫不让他俩有犯懒的机会,已经一把抓住他们衣领,说道:「咱们去晨练吧!」
而那厢解凌霏则循着昨日来的路又重返云台峰上正殿,这一回走在苍龙岭上,梁十四鼓起勇气没让解凌霏抱着。她一步一脚印,自个缓缓地踩着颤抖的步伐往下行,逼着自己眼睛别乱瞟向两旁万丈深渊,只专注于此刻当下的这一步。终于,一次一步,一步一格,让她慢慢地走,居然也还是抵达了云台峰上。
解凌霏倒也有耐心,要按平常的他,施展起轻功来,那是足不点地、身轻若燕,百来尺的苍龙岭只怕一眨眼就能飞掠而过。然而见了梁十四双手紧抓两侧悬壁,那好专注好认真的模样,竟也为她放慢了脚步,也一步一格地在底下陪着她,倘若有个闪失也好及时照应。
「真了不起!妳做到了呢!」当梁十四终于踏上云台峰,解凌霏绽出一朵微笑,摸摸她头说道。
而她只是露出羞怯的笑意,低下了头。
「走吧!来去见师母。」解凌霏说着就领她进入了真武大殿内。
梁十四第一眼见到掌门夫人南宫紫霞就傻住了,她这辈子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人?况且一身服饰雍容华贵、气质非凡,在她眼里,这简直与天上仙女没两样了。
「这是?」倒是南宫紫霞率先问起她的来历。
「我昨晚在千尺幢遇见的,说是要拜入华山门下,手里还拿着先前师母您写的传单呢!」解凌霏代为解释。
「哦?是这样吗?」南宫紫霞闻言不禁欢喜,想她当初提起这意见,大多人都说不可行,说哪里有姑娘要拜入华山派门下,简直就是荒诞之举。也确实这么久以来,都没消没息的,让她内心不禁有些失落。如今却来了个小姑娘说要拜师学艺,那能不高兴吗?
她蹲下身来,直望着梁十四的眼睛问道:「妳叫什么名字啊?」
但梁十四却不语,只是摇头。
「怎么不说话呢?」南宫紫霞纳闷,她虽然老嫌夫君门下弟子聒噪吵闹,但来了个沉默寡言的,也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了几声都毫无反应,她忍不住扭头问解凌霏:「她姓谁名啥?家住哪里?多大年纪了?」
「师母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昨晚才刚遇上她,哪会晓得啊?」解凌霏双手一摊,莫可奈何地说。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要拜入华山派?还一副熟门熟路介绍人的样子。」南宫紫霞不禁嗔怒。
「我就长这副模样,师母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解凌霏叹道。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听她说上一句话过,该不会…」
「不是吧?」南宫紫霞惊讶地掩嘴。 「竟然是个哑巴?」
「…不是…」一句极微小的声音飘忽而过。
「咦?谁在说话?」南宫紫霞四下张望,却寻不到说话者。
「我不是…哑巴…」这一回声音稍微清晰,俩人已渐渐聚焦到说话者身上。
「师母!是她啊!」解凌霏指着梁十四道,在一起整晚,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会说话,把解凌霏也给吓了一跳。
「原来妳会说话啊!」南宫紫霞扯开一抹笑,好温柔地抚着梁十四的头。 「那妳叫什么名字呢?」
「梁…」她嗫嚅了半晌,却又不语,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妳没有名字啊?」与她相处一阵子,南宫紫霞似乎也渐渐能够理解她肢体的意思。 「那不然师母给妳取个名字好不好?」
名字?要给我取名字!梁十四睁大乌溜溜的双眼,一脸期盼模样。
见她引领盼望的神情,南宫紫霞也不禁哂然,遂又迟疑了:「那该取什么名字才好呢?」
「师母!还请慎重啊!」解凌霏忽然想起华山派境内许多野猫野狗落到南宫紫霞手中,都起了些惨不忍睹的浑名。什么癞皮、小肥、瘸子的,根本就只是将外表的特征安在名字上,压根称不上什么取名嘛!
「她可是个姑娘啊!」深怕师母一个不小心,又给安上那种阿猫阿狗般的名字,这要个女孩如何活下去?
「我知道,你怎么这么啰唆啊!」南宫紫霞却上下打量着梁十四,沉吟了半晌。 「嗯…」终于,像是灵机一动般,她拊掌说道:「就叫初语如何?」
「初语?」解凌霏挑着眉,而梁十四则瞠大双眼,似不解其意。
「对啊!就是初次的初,言语的语。既然让师母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取名初语也挺合适。」南宫紫霞对自己的起名颇为满意,自我陶醉地点点头。
也罢,虽然不是别具特色,但好歹没有太过奇怪。解凌霏松了口气。
「梁…初…语…」倒是梁初语对自己的新名字颇感好奇,反覆念诵了好几遍,仿佛要将这新获得的名字深深烙印在心上似的,非常认真。
见她如此专注模样,南宫紫霞也不禁欢喜。看来虽然不是什么聪慧孩子,却挺有心向上的。便指着桌案上的文房四宝,随口问道:「初语,妳可识得字?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梁初语坦率地摇头,却对那些笔墨纸砚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垫起脚尖就想看清楚南宫紫霞在做些什么。
她将梁初语抱上膝,提笔就在纸上写上娟秀的三个大字,正是「梁初语」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道,而梁初语也低声覆诵着。
南宫紫霞成亲以来,始终没有子嗣,内心多少有些空虚,虽然夫婿的几名男弟子也算恭敬,但毕竟年纪已经稍长,又都是些臭男孩,没那么黏人。哪里像梁初语这般乖巧稚拙,不由得母性大发,想着要教会她各式各样的本领知识。
好!第一件事,就得教会她读书识字。
南宫紫霞暗下决定,遂握着梁初语的小手,一笔一画地书写。
「师母!妳别把我晾在一边啊!」解凌霏在一旁忍不住唤道。
但南宫紫霞哪管这许多,挥着手就把他赶出去:「这没你的事了,你就回去好好练功吧!」
「不要啊!」解凌霏忍不住哀嚎,他才不想要和那群师兄弟一起苦练功呢!但南宫紫霞门一关,他也只能无可奈何黯然离去。
只留下南宫紫霞与梁初语一大一小,在纸上柔声教导着。
共952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