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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slooky 于 2023-5-7 19:29 编辑
久违的和妈妈视频,妈妈提到爸爸回了老家。据说家里老人新冠痊愈后身体变很弱,急需他这个长子回家做主心骨,主持大局。我猜他是很担心,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孝子,哪怕一直以来遭受种种不公平对待,哪怕也曾经伤了心冷了意,也从不曾对父母失掉半点殷勤。毕竟不受重视的孩子总要付出更多,才能获得一点点的关注。要挣脱这个怪圈,又谈何容易。
我爸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的长子长女都不受重视,被钟爱的是幼子幼女,也即我的小叔与小姑。我爷爷奶奶与大姑家的事我并不清楚,等我记事时再回去,我大姑家早已不与爷爷奶奶家来往。我是很有些佩服我大姑的决断,对比我爸爸,我们家这些年来的遭遇,能早些挣脱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我爸爸就与我大姑恰恰相反。他自认是家中长子,要承担长子的责任,照顾父母,爱护弟弟;况且他早早离家,一直内疚,不能在父母身前尽孝。种种心理叠加下,他对自己父母弟弟妹妹当然是予取予求。我爷爷奶奶生活所需费用由我家承担;我小叔结婚生子,费用由我家负责。小叔家盖新房我家也要出一半费用。倘若我爷爷奶奶生病,那自然要接到我家来,由我家照顾,承担一切费用。我爷爷奶奶家的收入补贴,我家却是没有份儿的,统统归小叔所有。
我家的财政状况是否可以支撑三个家庭的支出,这也不是我爷爷奶奶小叔所关心的。虽然我当时还没有上小学,我也还是记得每次我爸爸从收到家书时的兴奋期待到读了家书后的压抑沉默。不消说,那是家里又缺钱缺东西啦!从各式费用,各类新式电器到药品补品,你这个长子总也要给家里做些贡献!那些时候每次家书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压抑的。若我爸不喝酒,那便只有沉默,好几天不跟我妈妈或我说一句话;若他喝了酒,便可以尽情将对他父母的愤怒与不满发泄在家里的门与碗碟上。等酒醒后所有的愤怒也便会远去,他又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孝子了,自然要满足自己父母与弟弟的种种要求。至于他自己的小家庭?日子总也是过的下去的。吃不起肉就少买些肉,衣服只要没有太大洞都可以补补,总能找到办法的。
我无法忘记我小学三年级时。过春节我爸爸坚持要回爷爷奶奶那里过。这次回家对他造成了如何的冲击!弟弟家崭新的新房,宽敞明亮;各式他寄回去的,我家没有的新式电器;新装的地暖,屋子里暖的像夏天。这宽敞的新房有三间客房,却没有一间可以给我家暂住三天,因为“里面杂物占着呢,灰大的很”。最后给我家住的是长年没有人住的旧房。我记得冬天的寒风从各个缝隙刮进来,我们一家裹着被子穿着羽绒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我家从年二十九待到大年初二,期间吃的都是剩饭。尽管爷爷奶奶的冰柜里鸡鸭鱼虾尽有,但要消冻来招待这个长久未归的长子一家,似乎是过于兴师动众的一件事。
后来我家经济情况有了好转,那年冬天那种过于惨烈的对比似乎也给我爸爸心里留下的深刻的痕迹,他终于也开始小小的反抗一下。小叔家生了二胎,是个男孩。这下可了不得了,之前盖的新房马上就不够住了,因为“孩子将来要娶媳妇的呀”。小叔家要扩建新房,写信来要我家出四分之三的费用;爷爷奶奶也写信敦促,毕竟是“咱家唯一的种“。我爸爸居然也梗着脖子说只能出三分之一。当然不出是不行的,”好歹是有个男孩传宗接代了“。
事情的转折点是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爸爸是很兴奋的,他马上就订了回爷爷奶奶家的车票,要让大家都高兴下。结果下了车的遭遇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爷爷奶奶的反应很冷淡,两个人都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上大学是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早点找工作嫁人,反正“都是要泼出去的水“。两个人都说我爸爸应该把精力放在照顾我小叔的儿子,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身上。可能我爸真的是伤了心,居然回说”他将来要是有出息,帮也就帮下;要没什么出息有什么好帮的!“
这次之后我爸很是拒绝了几次那边的要求,那边却反而对我家有了关心的好神色。我爸爸的态度便又有了软化,那边要钱要东西也还是给了。于是那边关心的神色也愈加殷勤,我爸爸给钱给东西也愈加爽快。这么多年后,这个家族也开始像个模范家庭了:父母慈爱,兄弟和乐。我爸也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大团圆:他的付出终于换来了父母对他的关心,他也可以为他的家族更多更好的付出。而妈妈和我也很庆幸。在我上大学之前的那次回乡经历以后,我们终于被默许不用再和我爸爸一起尽孝。我们终于不用再成为这种大团圆的一部分。
附带一提,在我高考完几年后,我小叔的女儿,我的堂妹也参加了高考,并且落榜。补习一年后再次落榜。我爷爷奶奶叔叔并没有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没有用应该找工作嫁人这种论调,而是积极找人帮她调剂,最后高价上了三本。当然,她的学费我家是要有份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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