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5出版】《花开锦绣（卷四）》作者：吱吱

不我活兮

书名：花开锦绣(卷四)
作者：吱吱
绘者：Ran
编号：D03004
出版社：说频文化
出版日期：2013年05月15日

【文案】
                       
傅庭筠和赵凌终于互诉情衷，结下永世不渝的誓言，而缠绕在傅庭筠心头的另一件事也有了消息。她原以为只要和母亲联络上，关于左俊杰诬她失贞之事就将水落石出，不承想，等待她的却是更多的谜团。傅家诸人态度诡异、母亲疑遭软禁，傅庭筠决意前往京都一探究竟！

谁知傅庭筠方来到京都，却遇穆王兵马进城，城里一片大乱。越是混乱的世道，越是草莽出头的时机，赵凌因缘际会得新皇重用，平步青云。拉近了身份差距的两人，决定厮守终生，赵凌更为得到傅庭筠家人的谅解，不顾声誉跪地求娶……

当一切都步上正轨时，改变了傅庭筠一生命运的左俊杰终于现身！而从他口中得到的事实真相，却让人不敢置信，幕后主使竟是一个叫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试阅】

　　第三十一章

　　外面的确很乱。

　　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对面几家铺子的夥计慌慌张张地上门板，掌柜在一旁满头大汗地催着「快点，快点」。街角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和大人走失了，正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转瞬又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母亲找到，母亲一边拉了孩子往前走，一边大声地数落着孩子不听话……

　　熙熙攘攘，嘈杂喧哗，慌乱之色扑面而来。

　　傅庭筠有片刻的怔忡。

　　有妇人喊郑三娘：「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回家去跟你们当家的说，把大门堵了，穆王的军队已经过了承天门，」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天，「马上就要变天了！」

　　妇人一抬头看见郑三娘身后站着的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由微微一愣。

　　穆王的兵马进了京都，对别人来说是天灾人祸，可对他们来说，却是盼了又盼的好消息，她又怎么拦得往傅姑娘？郑三娘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已露出应酬的笑容，向傅庭筠引荐那妇人：「小姐，这是本司胡同计家的李妈妈。」

　　李妈妈忙屈膝给傅庭筠行礼，忍不住打量着傅庭筠。

　　长得实在是漂亮，特别是那笑容，从心底发出来的，灿烂得像那夏日的阳光般眩目。

　　李妈妈不由暗暗奇怪，京都内城已经这么乱了，怎么这位傅小姐像没脑袋似的笑得这样高兴？

　　再看傅小姐身旁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虽然抿着嘴，可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烁的星星，分明也很高兴。

　　李妈妈不由摇了摇头。

　　傅庭筠却无心思量这些，笑着问李妈妈：「穆王的兵马已经过了承天门？」

　　李妈妈听着心中一紧，想起自己出来的差事，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家夫人和少爷都不在城里，只留下我们几个粗使的婆子，这不，我们家管事让我去街上看看情形，我刚刚听到街上的人说的。」

　　说完，李妈妈又觉得自己失言，讪讪地笑道：「傅小姐，我们家管事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走了。」草草行了个礼，急急地走了。

　　难怪那些日子吴夫人总往计家跑，看来吴家和计家的人都出城躲避兵灾去了。傅庭筠思忖着。

　　叶三掌柜低声嘱咐她：「穆王进城，最要紧的是和皇上、太皇太后碰面，外面的事，只怕没有心思管，不知道有多少人趁机混水摸鱼发兵荒财，姑娘还是像从前一样紧闭门户才好，免得被宵小趁人之危。我想，赵爷要是进了京，肯定会想办法来见姑娘一面的，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傅庭筠太过担心赵凌，听说穆王进了京，忍不住想去打听一下赵凌的情况，此时看到街上这幅嘈乱的景象，想着自己既不知道赵凌在哪里当差，也不认识穆王的人，就这样冒冒然地到处乱闯，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穆王既然要坐天下，这京都的秩序肯定是要尽快管起来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打听也不迟。

　　她遂笑着应了叶三掌柜，互相说些「有了消息会尽快给信」之类的话，在胡同口分了手。

　　傅庭筠一行人往家里去，触目皆是紧闭的大门。

　　郑三依旧照着傅庭筠的吩咐带着阿森巡夜。

　　当天晚上，皇宫灯火通明，照亮了整个京都。

　　傅庭筠站在屋檐下望着半天的红光，一直到天色微熹才转身回了内室。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锵锵锵的铜锣声响彻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大家不由探了头张望。

　　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像海浪般一波波传来：「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位给穆王……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位给穆王……」

　　「呀，真变天了！」

　　「穆王要做皇帝了！」

　　「听说武定侯家是穆王的外家，那武定侯家岂不要抖起来了？」

　　「武定侯家还有没有男丁活着啊？」

　　只要刀没有架到脖子上，自有好事之徒议论纷纷。

　　傅庭筠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皇上的事，对以后平衡大局百利无一害。

　　外面，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李惠亲自领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京都秩序，劝各商铺开门经营，还苦口婆心地劝说众人：「穆王不过是要杀了洪度和石文彬，为民除害。现在洪度和石文彬已经下了诏狱，大家不要惊慌，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比平日和善十分。

　　大部分的人心存顾忌，也有那胆大的，领着夥计开了门，还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既没有看见凶神恶煞般的兵痞子，也没有看见横冲直撞的军官，甚至连那些欺行霸市的闲帮都不见了踪影。西大街的铺子率先陆陆续续地开了门，接着，东大街、鼓楼街的铺子也都开了张，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京都又有了盛世繁华的气象。

　　而太皇太后回宫，先有懿旨说新君失德，不足以继承大统，故而废除，改封为顺王，迁居西苑；又有荣王上书，先帝无子，兄弟凋零，应于诸侄中拣选贤能，然后百官纷纷上书，称赞穆王贤德，出身高贵，应拥立为帝……这眼花缭乱般的变故，为京都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傅庭筠只觉得心焦。

　　她摇着雪白的团扇，来来回回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是问雨微：「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雨微摇头，道：「叶三掌柜说了，皇上是由骑兵护送进京的，还有一部分兵马在路上，赵爷可能还没有进京。」

　　太皇太后已下了穆王称帝的懿旨，只等着钦天监择好日子，穆王就会祭祀天地、祖宗，正式登极，但大家已经改口称穆王为皇上了。

　　傅庭筠听了心火更盛。

　　赵凌这混蛋！既然有人进京，为何不让人给她带个信？他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她使劲地扇了两下团扇，心中的怒火这才淡了些。

　　「只好等到皇上登极了。」傅庭筠怏怏地道，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难道他在征讨途中受了伤，所以才没有办法给她带信？

　　念头闪过，她捏着团扇的指尖已隐隐发白。

　　不行，不能这样等！再这样等下去，她会发疯的。

　　傅庭筠请了吕老爷来，「你去一趟辅国公府吧？看看颖川侯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她喃喃地道：「大家都在传，是辅国公亲自游说李惠开正阳门的，颖川侯创建的铁骑营在西北赫赫有名，我就不相信，皇上身边的那些骑兵和颖川侯没有一点关系！」

　　吕老爷应声而去。

　　傅庭筠叹了口气，支肘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望着青瓷莲纹大缸里摇曳生姿的金鱼发呆。

　　微风吹过，如柳丝般垂落的紫藤花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清澈的眸子彷佛深山的一涧泉水，澄净，涓涓，却透着悄然无声的寂寥。

　　赵凌走进院子时，看到的正是这幅景象，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彷佛要打破她的寂寥般，他大声地喊了句：「阿筠。」

　　「赵凌！」傅庭筠跳了起来。

　　她杏目圆瞪，震惊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傅庭筠的表情取悦了赵凌，他的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阿筠！」声音温柔得如同那三月的春光。

　　「真的是你！」傅庭筠眼眶里浮现一层水光，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朝他跑了过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担心，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个信？你有没有受伤？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一句句，如春水暖暖地流进赵凌的心间。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囡囡，囡囡！」他喃喃地喊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此时真的在他怀抱里，而不是像无数个夜里，她在他的梦里出现，又在他睁开眼睛寻找她的时候消失。

　　「穆王成功了……再也没人敢觊觎你了……」生离之后的重逢，让赵凌情不自禁地去亲吻那吹弹欲破的白嫩面庞，「囡囡，囡囡……我会一辈子护着你的……」

　　暖暖的热气笼罩着傅庭筠，软软的嘴唇像火似的烙在她的面颊上，她心里发慌，身子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惴惴不安地想要避开，眼角却瞥见透过紫藤架射下来的明亮光箭。

　　她不由一个激灵，「快放开我！」又羞又恼地要推开他，「在、在院子里呢！」

　　那恼羞的声音像纶音佛语，让赵凌心头一震，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放开了傅庭筠，可目光却自有主张地黏在她的脸上，片刻也不愿意挪开。

　　这混蛋……傅庭筠羞得不行，飞快地瞄了眼院子。

　　静静的午后，只有石榴花开得正艳。

　　她不由透了口气，要是被郑三娘他们看见了，岂不羞死！

　　傅庭筠面如朝霞，低了头，「我们进屋里说话去。」说完转身进了正屋。

　　赵凌眼底含笑，跟了进去。

　　黑漆家什明亮如镜，中堂挂着一幅李成的水墨画，天青色花觚插了几支大红的夹竹桃。

　　赵凌不由暗暗点头，朝傅庭筠望去。

　　她正端了海棠花的粉彩茶盅走过来，玫瑰红的杭绸衫、靓蓝色湘裙，洁白的脸庞在光线微暗的室内散发着莹莹光华，像一颗熠熠生辉的珠玉，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寂寥。

　　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赵凌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有什么比能令一个人欢喜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他不禁握住了傅庭筠递过茶盅的手。

　　傅庭筠的手柔和细腻，带着微微凉意，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眉毛则乌黑浓密，像轻羽般温顺，使她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大大的杏眼总是那么明亮有神，如同夏夜最璀璨的星星，让人见之难忘……赵凌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决定追随穆王时的犹豫、分别后对她安危的担忧、战败时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胜利时希望再接再励的压力，彷佛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眼底就荡漾起层层笑意。

　　傅庭筠却只觉得面孔发烫。

　　这家伙，竟然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也不害臊！

　　她想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打翻了茶盅把茶水洒在他的身上，不由嗔道：「你到底喝不喝茶？」

　　那声音，又娇又柔，像一汪春水似的。

　　傅庭筠又羞又赧，面如朝霞，赵凌看着却是心中一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角含笑地低声道：「你喂我喝！」语气中透着暖暖的暧昧。

　　傅庭筠听得耳根一热，「休想！」也不管那茶盅了，急急地抽手后退。

　　叮叮当当声中，赵凌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接住了茶盅，但还是有些许茶水洒在了他的手上和宝蓝色茧绸直裰上。

　　这样狼狈的赵凌……很少见，傅庭筠抿了嘴笑。

　　赵凌摇头，眼底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莫名的，傅庭筠心中就欢喜起来，笑得更欢畅了，掏出帕子递给他：「给，擦擦手。」

　　赵凌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又望了望她嘴角噙着的些许促狭，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略一使力，她就连人带帕子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帮我擦！」他箍着她的腰，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热热的气息喷在傅庭筠的脖颈上，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不！」她咬着唇，掩饰什么似的，大力在他的怀里挣扎，红润的唇如那长案上盛开的夹竹桃，灼灼艳丽。

　　赵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变得低哑而暗沉，喊了声：「囡囡，别动！」

　　你说不动我就不动啊？那你先别这样紧紧地箍着我啊！傅庭筠在心底嘀咕着，动作却越发地大力……突然间，她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直地坐在赵凌怀里，一动也不动的，像个木偶。

　　赵凌苦笑，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际：「乖，别怕，一会就好！」耳朵红红的，面颊也爬上一团红云。

　　傅庭筠听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未出事前，她是快要出阁的人，嫁妆都准备齐全了，压箱底的春宫画是母亲托六婶婶转送给她的……赵凌大腿处硬硬的顶着她的大腿……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可怎么会这样？她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和他闹着玩了会……

　　这混蛋！既然知道，干嘛还牢牢地抱着她不放？方才若是放了她，何至于此？或者不声不响的，她也装做不知道，彼此揭过便罢。像现在这样一叫嚷，她就是想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也不成了……

　　偏偏那春宫画里也没有告诉她这事该怎么办，她不敢不听赵凌的，可坐在赵凌的怀里，如坐在针毡上，她又是委屈，又是羞怯，眼角就溢出些许水光来。

　　一直紧张注意着傅庭筠的赵凌看了，心里跟着慌张起来，但这种事却由不得他，他越是急，越是难以平复。可就这样任由傅庭筠伤心，他看着又心痛，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别哭，别哭，全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他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道：「皇上答应为我们的婚事做主了，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傅庭筠惊愕之下，猛地从赵凌怀里跳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赵凌不仅脸红，就连脖子也都红红的。

　　他难道是在害羞？

　　念头在傅庭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心中的疑惑取而代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追问道。

　　见傅庭筠不再注意他们之间的尴尬，赵凌松了口气，心中略定，道：「皇上决定轻骑进京，身边需要武艺高超的侍卫，颖川侯就推荐了我、陌毅、林迟和陶牧，他们三个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我，出身不明。颖川侯叫了我去，亲自问了我和你的身世。」

　　傅庭筠恍然，「原来那次颖川侯叫你去，是要询问你的身世！」他们却误会颖川侯是要缉拿叶掌柜。

　　想到这些，她不由气冲冲的质问：「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去湖广了，当着我却一句实话都没有，还骗我回京都，你知道不知道，我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杏眼瞪着他，气得直发抖，忍不住泪盈于睫，「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难道我就能好生生地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赵凌上前，想把傅庭筠搂在怀里，傅庭筠却退后几步，对他怒目而视。

　　赵凌无奈地笑，「囡囡，去湖广，虽然是个机会，却不知是祸是福。能成，那自然什么也不用说了。若是不能成，」他上前几步，低声道：「我孤家寡人一个，随便在哪里躲个几年，再上京来找你︱︱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会一直等着我的，我们到时候卖了京都的宅子，去江南，去关外……囡囡，你既然跟了我，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的！」

　　他说着，表情渐凝，望着傅庭筠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而严肃起来。

　　傅庭筠泪如雨下，脑子里回荡着赵凌那句「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会一直等着我」的话。

　　她和赵凌相识不过三年，他却那么肯定她会为他守节，而她在傅家生活了十五年，左俊杰的一番信口雌黄，就让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怀疑她。

　　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呢？

　　傅庭筠抱住了赵凌，把头轻轻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赵凌紧紧地回拥着她，指头轻轻地在她发间摩挲，安抚着她的情绪：「囡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咚咚咚……坚强而有力，让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那这些日子，你都在皇上身边做侍卫？」傅庭筠抬了头望着他，柔声地问：「有没有受伤？」

　　难怪他不能来见她了，皇上刚刚进宫，身边肯定要自己的人守着，他怎么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要是让皇上知道，定会觉得赵凌不够忠心。

　　「嗯！」赵凌笑道：「也跟着几位大将军打了几仗，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仗，大多数的时候都跟在皇上身边，怎么有受伤的机会？」

　　傅庭筠放下心来，问起颖川侯：「他没有跟皇上一起征讨吗？」

　　「没有！他还要镇守张掖呢？不过，他手下的神弩营和追风营都派到了皇上身边，这次皇上能这么快地进京，就是追风营的功劳。」

　　若传言是真的，辅国公帮皇上开了京都的城门，颖川侯送皇上回京，这样的功劳，孟氏只怕要成为京都第一豪门了。

　　傅庭筠想起萧氏来：「她几次试探我，难道是颖川侯的意思，想试试我的口风紧不紧？」

　　赵凌沉吟道：「我听陌毅说，萧氏从前是梅夫人身边的婢女，梅夫人专门调教了服侍侯爷笔墨的，后来侯爷到张掖，就带了萧氏一起去。侯爷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萧氏，而萧氏对侯爷的事，也很上心。要是侯爷想探你的口风，肯定会直接问你的，这样弯弯绕绕的，多半是萧氏自己的主意。」

　　傅庭筠想到关于梅夫人的传闻，深深觉得若是颖川侯回京，恐怕颖川侯家里会有故事传出来。

　　「我不过是碾伯所的一个代千户，到时候只需当着碾伯所的人说朝廷要派新的千户来，我已回庄浪卫；当着庄浪卫的人说我还在碾伯所，瞒上几个月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却不同，我去了湖广，连封信都不能送，要是你找起来，事情恐怕会穿帮，」赵凌道：「正好颖川侯怀疑你是傅家的人，我不想你和那萧氏纠缠，含糊其辞地说要送你回京都，颖川侯可能觉得你到了京都，在辅国公府眼皮子底下，更好掌控，所以我提出向他借名帖的时候，他乾脆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你回京。」

　　傅庭筠想到当时自己的欢天喜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又想到自己在渭南驿站遇到了雨微，将雨微的事告诉了赵凌：「……如今在我身边服侍，帮了我不少忙。」

　　赵凌笑道：「我进门就直奔正院，还真没仔细看看家里到底有几个人。」又感慨：「没想到你身边的婢女竟然还有人活着！不过这样也好，你身边有个体己的人服侍，我也放心些。」

　　傅庭筠连连点头，想问陈妈妈是不是他杀的，转念又想，纵然是他杀的又如何，赵凌从来不是乱杀无辜的人，他既然杀陈妈妈，可见陈妈妈有可杀之处，遂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笑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啊！」

　　这样的缘分却来得太苦。

　　赵凌不想傅庭筠过多地想这些事，笑道：「不过，皇上和我却差点没缘份︱︱他见到我的时候，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赵凌道：「皇上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为我们是颖川侯介绍的，什么也没有问，就留在了身边当差，还是皇上身边服侍的莲生认出了我。皇上倒记得你，当时还问起你，知道你在京都，开玩笑地说，我和他一样，都盼着去京都见到久别的亲人。」

　　傅庭筠没想到皇上不记得赵凌了，竟然还记得她。可见皇上当初救他们，施恩不图报，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由汗颜。

　　至于皇上所说的亲人，是指太皇太后吧？

　　那个时候皇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总不能说自己窥伺的是那金銮宝座吧？只好拿了太皇太后当藉口。

　　傅庭筠思忖着，就听见赵凌道：「后来我们檄文送了出去，兵马却在邯郸受阻，不仅如此，皇上手下的大将丁克文战死，谋士□廷宜怕皇上沮丧，让我们这些身边的侍卫劝解皇上，皇上反而和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宽慰我们。那天正好是我当值，皇上问起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来，我想着万一皇上真能继承大统，我要是在他面前信口开河，到时候就麻烦了，索性将你我的事告诉了皇上……」

　　「那皇上怎么说？」傅庭筠急急地问道。

　　她怕皇上误会她有辱门风。

　　「皇上说，看你在城隍庙时宁死不屈，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如果能找到那个左俊杰就好了。不过，皇上也说了，人海茫茫，要是这左俊杰找不到，难道我们就一直不成亲？可你若重回傅家，俞家那边不好交代，于你的名誉也不好。不如等他见了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为我们做主，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名正言顺了。」赵凌笑道：「这些日子皇上正为登极的事忙碌，等皇上闲下来，我就去请皇上下旨……」

　　太皇太后赐婚，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何况皇上是知道内情的人，以后就是有人说他们闲话，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赵凌更不会因为他们的事耽搁了前程。

　　最担心的事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解决了，傅庭筠自然是欢喜的。可那欢喜的笑容刚刚在她脸上绽放，她又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

　　赐婚虽然好，但怎么也要见母亲一面才好。

　　只要是她的事，赵凌总是放在心上。可他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一趟，还是别叫他在这上面操心了。

　　想到这里，她又露出个笑脸。

　　不过赵凌是什么人？她的变化虽然快，他已看在了眼里，声音低柔地问她：「怎么了？」

　　傅庭筠直觉的就想用话搪塞过去，转念想到刚才是在说他们的婚事，要是让赵凌误会就不好了。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要是能见母亲一面就好了！」

　　赵凌挑了挑眉毛，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而是沉默片刻道：「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

　　那岂不是火上加油？

　　傅庭筠摇了摇头，「我看，还是等些日子，要是没有消息，你再陪我回去也不迟。」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问他：「你现在还在皇上身边做侍卫吗？这次是抽空回来还是休沐？」

　　赵凌笑道：「还在皇上身边当侍卫，这次是抽空回来的，申正之前要回去。」

　　现在已是未正。

　　傅庭筠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想到他在家里待不到一个时辰，决定还是以后再慢慢地细问︱︱反正赵凌人已经在京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忙喊了郑三娘，吩咐做些赵凌喜欢吃的。

　　赵凌拦了她，柔声道：「我在宫里吃过了，这次回来，只是看看你。」

　　傅庭筠就忍不住笑，道：「宫里的饭菜能和家里的比吗？我做些你喜欢吃的，你尝尝就是。」

　　赵凌不再坚持。

　　郑三娘笑着应「是」，转身而去。

　　傅庭筠问起赵凌的日常起居来：「……你们出湖广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到了盛夏，换季的衣裳备齐全了没有？」

　　「皇上现在还没有正式登极，名不正言不顺，禁卫军一直没有换防，因此近身的侍卫还是我们这些从潜邸跟过来的，因为人手不足，我们除了睡觉就是当值，宫里有吃有住的，暂时也不需要添置什么。」

　　傅庭筠趁机埋怨他：「现在不需要，等大局稳定了，难道你们也这样日夜当值不成？要是你早告诉我，我来京都的时候就把给你做的那十几件夏衣都带过来了，外面成衣铺子买的总不如自己做的合身。」

　　赵凌讪讪地笑，很乾脆地低头认错：「再也不会这样了。」又道：「好在安心还留在张掖，到时候让他把我们留在张掖的东西捎来。」

　　他既认了错，傅庭筠也不会揪着不放，但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敲打敲打赵凌才行。虽说外面是男人的事，可男人们要是在外面有了事，难道这内宅的女人能脱得了干系不成？

　　郑三娘进来，问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小姐看摆在哪里？」

　　「这么快？」傅庭筠很是意外。

　　「九爷进门我就开始准备了。」郑三娘笑道：「想着九爷和小姐定有很多话要说，一直在厨房里候着呢！」

　　傅庭筠脸一红。

　　赵凌却觉得郑三娘越来越会办事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的意思：「要不，就在南房的厅堂摆饭？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大家都很是惦记，正好和吕老爷他们一起吃个饭。」

　　「行啊！」赵凌爽快地应了。

　　赵凌和傅庭筠一起去了南房的厅堂，阿森一见赵凌就缠着他问这问那的。

　　赵凌未开席就先道：「我晚上还要当值，不能喝酒，只有等到休沐，再好好地喝个痛快了！」

　　「自然是九爷的差事要紧。」赵凌这次跟对了人，吕老爷一想起来，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雨微摆着碗筷，傅庭筠叫了她，让她给赵凌磕头。

　　这就是认主的礼节了。

　　雨微看着赵凌一回来就直奔正屋去见傅庭筠，心中已有几分高兴，又见他说话、行事间处处都以傅庭筠为首，更添了几分快活，因此认认真真地给赵凌磕了三个头。

　　赵凌看雨微虽然是个丫鬟，但举止大方，神色端庄，也颇为满意，说了些「惜缘惜福」之类的话，这才在厅堂的圆桌前坐下。

　　众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顿饭，看着时辰不早，傅庭筠把赵凌送到了大门口，「家里的事你尽管放心，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皇上面前尽忠心，你也不要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尽心尽力给皇上当差才是要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给你带信的。」

　　赵凌是一个人走着来的，穿了件寻常的宝蓝色茧绸直裰，却难掩其英姿飒爽。

　　他朝着傅庭筠挥手，「知道了，你快回屋歇了吧！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邻居的婆子看了，向郑三娘打听赵凌：「这样俊俏的公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平时怎么不见来串门子？」

　　「是我们家爷。」傅庭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一间宅子，外头说什么的都有，郑三娘正愁没机会帮傅庭筠澄清，遂道：「原在皇上的潜邸当差，这次随皇上一起进京，我们家小姐先行一步，来京都打点些琐事。因是潜邸的人，只待皇上登极，我们家就要办喜事了。」

　　因涉及到自己的婚事，傅庭筠有些羞涩，关于赐婚的事，她连雨微也没有说。但郑三娘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这并不妨碍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唬弄唬弄别人。

　　那些婆子听了果然发愣。

　　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从潜邸里出来的！

　　那些婆子再看郑三娘，眼神就不一样了，甚至是厉家过来做粗活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雨微就和傅庭筠商量：「既然我们会在京都长住，小姐您看要不要叫了牙婆来，买几个人回来，总这样使唤别人家的人，总归不太妥当。」

　　卖身契不在他们家里，那些人也就不用对他们家忠心。

　　「这件事等九爷的差事定了再说。」赵凌现在只是普通的校卫，但他有从龙之功，皇上肯定会给他安排个职务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京都。傅庭筠道：「你先帮我办件事︱︱去一趟四喜胡同，就说，我明天一早去拜访。」

　　雨微愣住。

　　傅庭筠已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这样，是准备和我耗上了，我可没这耐性。明天我们就去四喜胡同，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赵凌已经回京，他们又自己置了宅子，两人的婚事还这样拖着，到时候不免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自然是越快成亲越好，傅庭筠想在赵凌安顿好之前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我这就去四喜胡同。」雨微明白过来，应声而去。

　　黄昏时分，雨微回来禀报：「少奶奶说五老爷还在气头上，让我缓些日子再过去。我也说了，让五老爷消气，只怕没那么容易，不如让小姐和五老爷说说，毕竟是父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再大的气，见了面也就消了一半。少奶奶听了，说会禀了五老爷和夫人的。」

　　「你这话说得好。」傅庭筠表扬了雨微。

　　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备下了八色礼盒，带着雨微去了四喜胡同。

　　四喜胡同静悄悄的，只有那合抱粗的大槐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地静立在那里。

　　雨微上前叩门，刚敲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好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们来似的。

　　从里面走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儒衣男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冷着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

　　他站在如意门的门檐下，目光冰冷地掠过雨微，停留在了傅庭筠身上。

　　「你是荃蕙？」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五分相似的样貌，居高临下的语气，傅庭筠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兄长傅庭筀了。

　　这是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今天既不是休沐的日子，也不是傅庭筀放假的日子，他却在家里……想必是嫂嫂告诉了兄长，兄长特意等在这里拦她的。

　　傅庭筠心里的那些念头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不客气地道：「我是，不知道你是哪一位啊？」

　　傅庭筀闻言，额头青筋直冒，厉声道：「我是你兄长！」

　　傅庭筠笑道：「既然是我兄长，做妹妹的来了，哥哥怎么拦在大门口不让我进去？」

　　傅家不是不认她这个女儿吗？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能随意地闯进傅家了。可傅庭筀此时却承认是她的兄长，她便有权利踏进傅家的大门了。

　　傅庭筀原以为凭着自己读过四书五经，通晓诗书礼仪，教训傅庭筠一顿不在话下，不承想三言两语就被傅庭筠抓住了痛脚，他顿时暴跳如雷，道：「谁是你兄长！你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竟然还有脸找来！傅家︽女训︾是怎么写的？︽烈女传︾是怎么写的？你幼承庭训，却不知教诲，我先前还不相信，此刻看你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我倒有几分相信了。祖母、母亲算是白疼了你一场，我们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傅庭筀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傅庭筠气得发抖，冷笑道：「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手足，你没有我这个妹妹，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哥哥。只是傅家有没有我这个女儿，自有父亲、母亲做主，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还没有资格说这些。至于我能不能进这个门，这又不是你的宅子，也不是你说了算数的。」

　　傅庭筀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父亲的意思。」

　　兄长一向亲近父亲，他这样，分明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傅庭筠心里冰凉冰凉的，面子上却不服输，冷笑道：「你说是父亲的意思，就一定是父亲的意思？我还说我回家是父亲的意思呢！你少在这里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信口开河。」她提着裙子踏上大门的台阶，「你给我让开！」

　　「你敢！」傅庭筀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挡住了大门。

　　「我有什么不敢的？」傅庭筠执意往里闯。

　　「节之！」院子里传来傅五老爷略带几分疲惫的声音：「让她进来，别在门口闹腾，让邻居们看笑话。她不要脸，我们还要做人呢！」

　　傅庭筀听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狠狠地瞪了傅庭筠一眼，侧身让她进去。

　　傅庭筠却是神色微滞地呆立了片刻。

　　她没有想到，为了阻止她见母亲，父亲竟然也在家，可见他们是多么的讨厌她。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圈，她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傅五老爷背着手站在正房的屋檐下，夏日的朝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目光冷漠地望着傅庭筠，淡淡地道：「你为何执意要见你母亲？」

　　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哪怕得不到父亲的，得到母亲的也行。

　　而且，她心里隐隐藏着一个希望，希望能从母亲那里知道傅家放弃她的原因。

　　但这话她却不能说，父亲如果知道，恐怕更不会让她见母亲了。

　　「父亲又为何怕我见到母亲？」傅庭筠直视着傅五老爷，毫不退缩地反问。

　　傅五老爷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他不紧不慢地道：「你母亲心地纯良，而你是你母亲十月怀胎所生，不管你做出了怎样荒诞不经的事，你母亲总觉得你有道理。这两年，你母亲先后遇到你舅舅全家遇害、你被流民掳走之事，心神受损，已如风中残烛，再也经不起一点点风波。偏偏你还跑出来闹腾，又是要追究你大堂嫂的过失，又是要给你的婢女讨个公道，你说，我怎么敢让你见你母亲？我这不是置你母亲的性命于不顾吗？所以你吵也好，闹也罢，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见你母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父亲既然知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母亲见到我平平安安的，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会让母亲的病情加重呢？」傅庭筠不为所动，咄咄逼人地问：「至于追究大堂嫂的过失、给我的婢女讨个公道，我一个弱女子，不是应该由我的父兄为我出头的吗？怎么又扯到母亲身上去了？否则，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何必要娘家？不就是指望着受了委屈有娘家的人给自己出头吗？」

　　「你……」傅五老爷被咽住。

　　旁边站着的傅庭筀立刻跳了出来，「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百善孝为先，你连『孝顺』二字都不顾了，难怪你会做出那等没脸没皮的事来。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我们能给你出头吗？你就不要在这里搬弄口舌了。」

　　傅庭筠望着傅五老爷，傅五老爷没有做声。

　　她是他的女儿，他却任由她被自己的胞兄这样辱没！

　　仲夏的早晨，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地照在傅五老爷和傅庭筀的脸上，傅庭筀出水痘在额头留下的一个白色麻子傅庭筠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却只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是如此陌生，彷佛第一次遇见。

　　母亲没有住在厅堂左右的厢房，那就是住在靠南墙的厢房了。那里十分的阴暗，想必也很潮湿，母亲不是生病了吗？他们怎么能把母亲安置在那里居住？

　　傅庭筠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两个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径直朝南墙旁的厢房走去。

　　傅五老爷的喝斥、傅庭筀的拉拽……让傅庭筠落下泪来。

　　雨微抱着傅庭筠大哭，「小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您，我见到过少爷的……」

　　傅庭筠笑容惨淡，「他定是说了很难听的话，连你都不忍心转达给我，所以才会对我隐瞒的吧？你看，我的胞兄还不如你呢！」

　　「不是，不是！少爷在京都，有些事不知道。等我们找到了左俊杰，少爷就知道自己错了……」一个女人怎么能没有娘家，到时候会吃亏的。雨微心中虽然不齿傅庭筀，但还是为他说着好话。

　　傅庭筠摇头。

　　从前她觉得，只要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那些伤害早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她让雨微想办法打听到大伯父的消息，「既然我是没娘家的人，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父亲不帮她，她就自己去找大伯父、大堂嫂！

　　雨微隔了几天去四喜胡同堵傅少奶奶，早上出门，下午才回来。

　　回来后，她连喝了两盅茶才道：「皇上今天祭祖，人山人海，全是看热闹的人，我好不容易才挤回来。」

　　傅庭筠这才想起今天是皇上登极的日子。

　　她关心地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到处是卖小吃的，我买了两个烧饼吃了。」雨微笑着，说起了正事：「少奶奶说，去年秋天，大老爷外放了金华知府。」

　　傅庭筠愣住。

　　金华知府，也是数得着的肥缺，傅家的人怎么突然官运亨通起来了？

　　电闪似的，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顿时脸色发白。

　　「不不不！不会的！」傅庭筠喃喃自语，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急急地问雨微：「你可问了大伯父是谁举荐起用的？」

　　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庭筠急道：「快去把这个打听清楚了。」

　　雨微连忙应了，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傅庭筠在家里坐立难安。

　　阿森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让人带了封信回来！」说着，献宝似的递了封信给她。

　　同住在京都，还让人带信回来，难道是赵凌出了什么事？

　　傅庭筠连忙打开了信，信里只有两句话，一是说他做了羽林卫左卫指挥使，二是说禁卫军刚刚换防，事情很多，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羽林卫、金吾卫，大旗卫，组成了所谓的禁卫军。羽林卫和金吾卫都是带刀侍卫，前者负责防卫，后者负责盘查进出宫门之人，大旗卫则负责仪仗。这三卫之下又各分左、右、前、后、中五卫。

　　旁边的阿森急急地问：「九爷都说了些什么？」

　　傅庭筠把信上的内容告诉他，阿森「啊」了一声，满脸的惊喜，「这么说，九爷做了禁卫军的头领了？」又问：「左卫指挥使是几品？比鲁指挥使大还是小？」

　　傅庭筠被逗得直笑，道：「都是正三品，不过九爷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又不同一些。」

　　阿森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赵凌比管着偌大庄浪卫的鲁成都要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兴高采烈地往外跑，「我去告诉吕老爷和郑三哥。」

　　傅庭筠失笑。

　　她刚把信收好，吕老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听说九爷做了三品大员？」

　　好在信上也没写什么出格的话，傅庭筠索性将信拿给吕老爷看。

　　吕老爷看着眼眶都润湿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回西安府了。」

　　傅庭筠一愣，「你要回西安府了？」

　　吕老爷眯眯地笑，「不急，不急，等你们成了亲，我再回西安府。」

　　傅庭筠满脸通红。

　　想知道傅大老爷是由谁举荐起复的，只有向傅少奶奶打听。

　　但傅少奶奶也茫无头绪，猜测道：「应该是公公帮着找的人吧？公公现在在吏部任职呢！」

　　雨微问：「那五老爷是由谁举荐去吏部的呢？」

　　「好像是先帝的意思。」傅少奶奶说起来精神一振，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公公受命主持编注︽周易参议︾，代宗皇帝有次去翰林院，无意间看见了公公编注的几张手稿，大为赞赏，就让公公做了吏部文选司郎中……」

　　代宗，是先帝的谥号。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听了雨微的话，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能是我心思太重了。」傅庭筠笑道：「大伯父出仕，总归是件好事。」

　　雨微点头，迟疑道：「那大奶奶的事？」

　　「等九爷不忙的时候，我向他借安心用用。」傅庭筠道：「我就是不顾着自己的名声，也还要顾着傅家其他姐妹的声誉，总不能因为我和大堂嫂之间的事就把其他人都拖下水，那我们和大堂嫂又有什么不同？这件事，大伯父、大伯母若是公允，我就和他们私下解决，要是不公允，那只好请了几位堂姐妹出来，让大家公议了。我记得三堂姐、五堂姐、七堂姐嫁得都很不错，到时候少不得要把这几位姐夫的事好好打听打听。」

　　雨微眼底流露出几分欢快之色，「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我看，我过两天再去见见少奶奶，问问她几位姑奶奶的事。」又道：「小姐也不要怪少奶奶，少奶奶应该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傅庭筠微微一笑，「她上边是公公，下边是夫君，还有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子三天两头地闹腾……你也不用帮她说好话，我知道她为难。」

　　雨微讪讪地笑，心里想着，不管怎样，小姐总得有个娘家人吧？不然到时候成亲，连个铺床的都没有，多冷清啊！

　　两人正说着话，郑三娘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九爷让人拿了四两银子回来，说是皇上登极的赏赐。」

　　「走，我们看看去。」傅庭筠听了直笑，带着雨微去了南房的厅堂。

　　送银子来的是赵凌手下的一个校卫，吕老爷以姨父的身份接待，傅庭筠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吕老爷正捧着那对二两的银锭子左看右看。

　　见傅庭筠进来，他忙将银锭子递给她，「姑娘瞧这成色，皇家御赐，就是不一样啊！不过这可不能用，得在祠堂里供起来才是。」又想到赵凌如今算是立了业，忙道：「要不，专门辟间屋出来供奉御赐之物？九爷如今可是皇上近臣，以后这种封赏会很多的。」

　　傅庭筠看着那对银锭子倒没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听吕老爷这么说，不由笑起来，「等九爷回来，我和九爷商量了再说吧！」

　　这是大事，自然要和九爷商量，吕老爷连连点头。

　　大家又围着那对银锭子看了半天，这才由傅庭筠收了不提。

　　傅庭筠暂时把傅家的事放下，买了时新的料子给赵凌做了两件夏衫，又开始赶制秋衫。

　　吕老爷则叫了个姓夏的牙婆来，买了四个年纪都在十岁左右的丫鬟。

　　四个丫鬟中，一个叫五月，一个叫雪梅，另两个都叫招弟。傅庭筠就给其中一个圆脸的招弟取名叫珍珠，另一个眉眼弯弯的招弟取名叫蔻儿，全交给雨微学规矩。

　　傅庭筠见那个五月聪明外露，拨给了阿森使唤；雪梅沉稳持重，拨给了郑三娘使唤，让她跟着郑三娘专司厨上的事。

　　傅庭筠又托了吕老爷：「阿森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要么给他找个先生在家里坐馆，要么让他到京都有名的学馆里去读书，还要给他买个小厮才行。」

　　吕老爷笑着应了，依旧找夏婆子，买了个和阿森年纪相当的小厮，取名叫砚青。

　　阿森红着脸来找傅庭筠，「我、我能自己穿衣服，也能自己去学堂。」

　　傅庭筠笑着帮他整了整月白色的茧绸直裰，道：「人既然已经拨给了你，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用不着来告诉我。不过，你既然来问，我也说几句。宅子这么大，不说别的，把窗棂、栏杆擦乾净都不容易，你如今单独住在南边的小跨院里，小跨院的事你就要自己管起来。」

　　阿森眼睛一亮，心不在焉地和傅庭筠说了几句就跑了。

　　傅庭筠叫雨微去打听阿森是怎么分派五月和砚青的。

　　雨微回来禀道：「阿森少爷让五月管浆冼、打扫屋子，让砚青帮着扫院子、擦窗棂、管花木。笔墨纸砚什么的，倒是自己动手。」

　　傅庭筠不由点头，嘱咐雨微：「阿森那边的事，你帮着留心些，有什么不对的，点拨一下他。」

　　雨微笑着应下，不由感慨：「阿森少爷性情真是十分纯良。」

　　所以更不能让他长歪了！傅庭筠暗暗思忖。

　　郑三娘过来道：「家里总共就这几个人，厨上也不忙，小姐还是另给雪梅派个差事吧！」

　　傅庭筠大笑，「九爷既然留在了京都，家里以后少不了应酬宴请，你要管着灶上的事，又要操心酱醋盐茶，哪里顾得过来？我还怕一个人太少了！」又正色道：「郑三以后会越来越忙，临春大了，是读书还是习武，你们夫妻要早点拿个主意，你以后只需管着我灶上的事，也好有时间照顾照顾他们父子俩。」

　　「小姐！」郑三娘感激地给傅庭筠磕头。

　　傅庭筠忙示意雨微将她搀了起来，「雪梅那丫头我看着不错，你好生把她教出来。阿森那边的浆洗有五月，内院的事有雨微，你只管着你自己屋里的事就行了。」

　　郑三娘连连应「是」。

　　从此，外院的事找郑三，内院的事找雨微，灶上的事找郑三娘，西安府的田庄交给吕老爷打理。等到七月中旬赵凌公事上走顺了能回家休沐的时候，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已有了大家气象。

　　晚上，皓月当空，赵凌穿着杭绸的月白色新道袍坐在凉床上，吃着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舒服得都不想进宫当值了。

　　他问傅庭筠：「你见到伯母了吗？」他想早点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傅庭筠趁着月色在打络子，手微微一顿，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凌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做声，突然放下手中的西瓜，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络子，「别打了，仔细弄坏了眼睛。」又道：「眼看着八月十五了，趁着休沐，明天我们去看看伯母吧？」

　　他休沐，傅五老爷也休沐。

　　父亲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赵凌？

　　傅庭筠便道：「你难得在家里休息一天，天气又这么热，我明天还准备给你做凉粉吃，要不，我们等哪天天气凉爽些了再去吧？」

　　「把凉粉冰镇在井里，我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用来消暑。」赵凌握了她的手，半是诱惑半是哄地道：「我现在是三品大员，新帝登极，令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至于把我们给赶出来吧？皇上可是私下和□先生说了的，如今百废待兴，动了武官，最好不要再动文官。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像赵凌这样有从龙之功的人，自然是春风得意。至于像父亲那样的旧臣，原来的关系网都断了，能不能保住官职，就要看是否能和那些有从龙之功的新贵们攀上关系了。而皇上是以武起兵，自然要把武官抓在手里，登极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武官中清除异己，这让那些文官看了，只会更加的惴惴不安……

　　傅庭筠想到父亲提起俞家时眼底掩饰不住的兴奋，不得不承认，赵凌的话有道理。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看看吧！」她无奈地道。

　　希望父亲可以看在赵凌的面子上，对他们客气一些。

　　赵凌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有我！」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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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锦绣》作者：吱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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