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天数: 2845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 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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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6845) 鸡蛋( 3) |
书名:《老公的主宰》
作者:伊方
系列:脸红红BR7382
定价:NT$190
线上价格:NT$150
出版社:喵喵屋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4年8月21日
【文案】
冷漠男人搞暧昧,不是闷骚,只能说他爱上了;
乖巧女人闹脾气,不是任性,只是想被爱罢了。
任念南是个外表一流、气质淡漠的男人,总能让女人飞蛾扑火、
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主动送上门。可任念南却彷彿瞎了眼,
对这些女人的勾引全都视而不见,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朋友眼中,他不算风流,但也绝对不是清心寡欲的男人,
可自从崔小兔住进他家后,精力旺盛的他竟没再交过女朋友。
在任念南的眼裡,崔小兔这小女人吃定了他的纵容,
老是折腾得他想翻脸,可却又忍不住对她起了色心。
男人嘛,一旦动心了,哪个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为此,他决定跟崔小兔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再也逃不了。
谁知,习惯主宰两人关系的他,在崔小兔自动送上门时,
竟然春心大乱,忘了问这女人爱不爱他……
【试阅】
第一章
「小兔,你要不要选择……重考?」刘阳柯说得小心翼翼,他是崔小兔的班导。
崔小兔从高一入学头上就顶著光环,永远的第一名,与第二名拉开不可逾越的鸿沟,三年了,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期待她会在升学考试的时候创造出传说。
然而最可怕、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指考中她竟然完全失常,以吊车尾的成绩上了某所私立大学的冷门科系,别说当事人不甘心,连他们这些旁观者也觉得十分可惜。
「谢谢老师,我会考虑的。」崔小兔温顺地点头,「老师,那我先回去了,我要跟爸妈商量一下。」
刘阳柯望著这个长久以来最让他得意和放心的女学生,她的性格十分乖巧,跟她的名字一样,温和得就像一隻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兔子,即使发生了这样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她也没哭没闹,表现得十分得体。
「去吧,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
崔小兔没有坐公车,出了学校后,她低著头默默地朝家裡走,虽然她家离学校不远,但也有四公里左右的距离。
天空飘著细细斜斜的雨丝,虽然小,但等崔小兔走到家门口时,除了被伞遮挡的上半身没有溼,下半身的裤子、鞋子却都不能倖免,她却似乎完全不在意,怔怔地望著眼前那幢熟悉无比的白色别墅,庭院裡绿意葱葱、流水淙淙,打理得十分漂亮精緻。
崔小兔在庭院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管家阿姨刚好要出门,就看见大小姐跟木头一样杵在自家门口,「大小姐,别站著发呆了,刚好小宝醒著,可好玩了,你快去看看。」
小宝,又是小宝!
「喔。」崔小兔压抑著忽然在胃裡犯滥成灾的酸气,默默地往楼上走去,刚走到楼梯口,那一连串的笑闹声就飘入了她的耳裡。
「好可爱喔,小宝朝我笑了耶。」
「再笑一个吧,乖小宝。」
「抓痒痒,小宝怕不怕痒痒啊?」
崔小兔走到房间门口,有礼地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妈,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崔母抬起了头,目光却只在崔小兔脸上停了一秒,又重新回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上,她一边逗弄著宝宝,一边问:「小兔,成绩怎麽样?」
「这是我的成绩单。」崔小兔把被自己揉得不成样的纸团递给了妈妈。
崔母也没说什麽就展开了纸团,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却愣住了。
「考试的时候刚好发烧了,所以……老师建议我重考。」
「可是、可是……」崔母还想说些什麽,小宝宝却彷彿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不甘示弱地哭了起来,立刻就把妈妈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宝宝乖,不哭不哭,是不是饿了?」崔母侧卧在床上开始喂小宝宝喝奶,等小宝宝吃好喝足睡熟了,她才意识到房间裡还有一个人。
怕吵醒宝宝,崔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拉著崔小兔来到门口,低声说:「小兔,妈妈相信你,你一直都很独立,不管你要不要重考,妈妈都会支持你的。」看似情真意切,却是十足十的敷衍。
崔母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后,又急忙回到小宝宝的身边,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认真地看上女儿一眼,自然不会发现女儿溼透的裤子以及被冻得微微发白的嘴唇。
心裡好像有什麽东西碎掉了,崔小兔望著眼前这其乐融融的画面,眼睛却一直觉得发酸,很快视线就模糊了,莫名的委屈跟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崔小兔狠狠地擦掉眼泪,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离开了这个家。
老天彷彿也知道她心裡的难过,替她哭了起来,雨越下越大,风声凄凄。
◎ ◎ ◎
这场雨浙浙沥沥下了好几天,却丝毫没有停的预兆,天空暗黑一片,包容了乌云和阴影,路边的灯光发出昏黄的光,在溼漉漉的公路上投下小小的光圈,随著薄薄的水层浮动。
任念南开著车,心情莫名地有些浮躁。
最近他刚接手一个案子,对方是一家大规模的老公司,只要是同行都很清楚,这类公司的财政帐目最难搞,老就意味著是陈年老帐,光是翻以前的旧帐,大概就要花去不少时间,而一家公司一旦做大,裡面自然不缺兢兢业业的好员工,但觊觎公司、心怀不轨者也一定不会少。
于是那家公司给他看的帐目只能当作参考,其他得自己去找正确答案,其中的麻烦可想而知。
任念南本想拒绝,但联合会计公司总经理叶鸣拍著他的肩说:「那边的总经理是我的朋友,刚从美国的分公司调来,他找上我是因为发现帐目上记录模糊,好几笔钜款去向不明,我希望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而我最信任的只有你。」
叶鸣是大任念南三届的直属学长,也是联合会计公司的少东,任念南当初进这间公司也是由于叶鸣的推荐,但叶鸣从不藉此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这点让任念南对叶鸣生出了几分好感。
何况叶鸣的个性虽与任念南南辕北辙,但他并不讨厌,两人偶尔也会一起喝喝酒,谈谈自己对案子的看法,感情应该算得上不错。
叶鸣如此隆重而正式的拜託是第一次,任念南心裡不免有些疑惑,却也更肯定了这件案子棘手的程度,虽然心裡有些不情愿,但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拒绝的馀地,不过他不乐意纯粹是因为怕麻烦,世上还没有一个案子能让他望而却步。
他今天加班到现在,但帐目只看了不到二分之一,至于捉出幕后玩弄帐目的高手更是一点头绪也无,他皱著眉,不由自主地深踩油门加快速度,想早点回到家,好好洗个热水澡放鬆一下,然后再翻帐目,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陡然飘出一个人影,被昏暗的灯光剪出单薄轻盈的身影,毫无知觉地横越公路。
刺耳的急煞车声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崔小兔茫然地抬起头,望了望距离自己只有十几公分的车子,咬了咬唇,默默地就要走开。
「你给我站住!」任念南啪的一声甩上车门,气势汹汹地杀到她面前,「你是眼睛瞎了吗?大半夜的跑出来横衝直……」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彷彿从水裡爬出来的女鬼,溼得似乎要融入这片雨幕,那张还算清丽的小脸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看起来十分可怜。
「崔小兔,怎麽是你?」
崔小兔的爸爸崔澜宁是任念南的前辈兼同事,两人打过几次照面,可能因为是养女的关系,她永远表现得十分乖顺听话,像极了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任念南连忙把她拉入自己伞下,她的身体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神情也恍恍惚惚的,茫然地盯著他半晌,才像受惊一样叫了出来,「任叔叔?」
「对,是我。」
任念南还待说些什麽,伞下的崔小兔突然一把推开他,转头往外跑,重新跑入那一片雨幕裡。
「崔小兔……」任念南拔腿就追。
雨中那个女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她不甘心,忍著疼痛挣扎著要爬起来,衣服全部报废了,一张素白的小脸也被污水染得黑一块白一块,活像一个小丑。
「现在你没办法走了吧。」
崔小兔一隻手突然被攥住,任念南用了巧劲,不至于弄痛她,却也让她难以挣脱。
崔小兔抬起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英俊冷漠的脸。
任念南墨黑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如深海一般迷人难测的眸子盯著她,看她半晌不吭声,微微挑了挑眉,「你不说也没关系,现在我就送你回家。」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本来安静沉默的崔小兔像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剧烈地挣扎起来,饶是任念南在不伤害到她的前提下,要控制住她的动作也有点难度,别说他一隻手还握著一把伞。
见崔小兔一时不肯安分,他索性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都按进自己怀裡,「好,要我不送你回家也行,那你说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干嘛,发生什麽事了?」
可能是任念南稳健的心跳声给了自己莫名的安定感,可能是明白了自己不给出一个理由,没办法从他手裡挣脱,崔小兔闷闷地开口了,「我说,你先放开我。」
「这才乖。」任念南倒也不怀疑她在使诈,真的鬆开了她,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喔。」崔小兔到现在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又溼又葬,支支吾吾道:「我、我衣服……」
「没事,反正明天也要送洗。」
「喔。」
虽然主人说没关系,崔小兔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坐上副驾驶座之后,小心翼翼地只坐了三分之一,尽量不让背脊碰到椅背。
任念南收了伞之后也坐了进来,看她那拘束的样子,脱下外套递给她,「先穿上吧,我开了暖气,希望不要感冒。」
「喔。」崔小兔像个玩偶一样听话,乖乖地把几乎可以塞进两个她的外套穿在身上,不自知又无辜地看了任念南一眼,「谢谢。」
任念南勾起唇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髮,却摸了满手的水,挑了挑眉毛,一边用卫生纸擦手,一边说:「现在说吧。」
崔小兔沉默了很久,任念南也没催她,外面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淌过一条条小溪,最终汇集成汪洋。
「因为妈妈不能生育,我才能够离开育幼院,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知道我该知足,后来妈妈治好了病,怀上了小宝宝,可是我忽然觉得好难过,那段时间刚好面临指考,全家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小宝宝身上,谁都没心思理我。
指考前一天,妈妈突然阵痛,我和爸爸都很紧张,冒雨送妈妈去医院,指考的时候我发烧了,整个脑袋都晕晕的,考得乱七八糟,爸妈没怪我,反正他们有了小宝宝,我怎麽样也无所谓了吧,那我留在那裡还有什麽意思呢?」
崔小兔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溼润的大眼也跟窗外一样下起了滂沱大雨,像是下到了任念南的心裡,他忽然也有点难过。
任念南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挤出了一句,「如果你不回家,那你又能去哪裡?」
是啊,她又能去哪裡呢?离开了家,她就像游魂一样在街上游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著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肚子饿得咕噜叫,后来饿过头也不觉得饿了,只觉得冷,冷意好像随著雨水透过皮肤,一直渗到骨子裡,冷到麻木。
如果这样没有目的地走下去,她应该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吧?
爸妈应该没发现她不见吧,反正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小宝宝身上了……
崔小兔重新安静下来,只抬起一双还在哭泣的眼睛,无声地瞅著任念南。
任念南抚额,有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基于现在的情况,他只有一个选择了,「行啦,你可以先在我那裡暂住一下,没问题吧?」
崔小兔点头如捣蒜,任念南右眼皮用力跳了一下,隐约感觉到自己招惹了一个烫手山芋。
◎ ◎ ◎
用磁卡打开大门后,任念南顺便按下电灯开关,视野瞬间亮如白昼,映照出将近二十坪的客厅,客厅统一採用冷色调,比主人还要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裡面略显空荡,只有几件名牌家俱孤零零地待在最适当的地方。
「你一定受凉了,先去洗澡吧。」任念南把她送去了浴室,「浴巾在外面的柜子裡,应该有新的,至于睡衣我去找找,找到了再拿来给你。」
「喔。」崔小兔也不问任念南要帮她找什麽样的睡衣,乖乖地走进了浴室。
任念南替她关上门,折回了房间,翻遍了柜子也只有几套前女友留下来的睡衣,他前女友走的是狂野火辣美豔路线,睡衣一套比一套性感。
崔小兔才十七八岁,乖巧可爱,青涩得跟春天刚萌芽的柳树似的,要她穿这些也太不伦不类了吧,但他这裡除了这几件女性睡衣,剩下的都是男人穿的。
摇了摇头,任念南各拿了一套,敲响了浴室的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条缝,钻出一个被热气熏得终于恢复了血色的小脑袋。
「我只找到这些了,一套是我前女友留下的,一套是我的,但还没穿过。」
门缝裡又探出了一隻细细白白的藕臂,一点都没有犹豫,迅速地把任念南右手上的那件睡衣抢了过去,那是他的睡衣。
任念南摸了摸鼻子,「你受凉了,待会多泡会,去去寒气。」
「喔。」
任念南见自己不走,崔小兔就不关门,只好先走开了,果然没一会,耳边就传来了清脆的关门声。
任念南没有回头,迳自走到离浴室最远的阳台,然后掏出手机拨了崔澜宁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一会,最后接起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喂?」
「崔大哥在吗?我是他的同事任念南。」
「喔,他在洗澡,待会我请他回你电话?」
「不用了,你一定是嫂子,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的女儿崔小兔怎麽样了?」
「小兔啊……澜宁一定跟你说了吧,小兔这次考砸了,不过她很坚强也很平静,应该没事的,从小她就是一个不会让人操心的孩子。」
崔母的声音悦耳动听,却让任念南觉得十分刺耳,「那她现在在干嘛?」
「下午之后就没见过她了,应该去同学家了吧,跟同学好好谈谈心,什麽烦心事都没了,到时无论她选择重考还是直接入学,我们都会支……」
任念南冷冷地打断了她,「她离家出走了,刚好被我碰上,现在在我这儿。」
「啊,怎麽会?老天,怪不得她这次出门没报备,我还当她心情不好懒得说话,但是好好的,她为什麽要离家出走呢?考得不好又有什麽关系,我们又不会怪她,不好意思,小兔给你添麻烦了,等澜宁洗完澡,我们马上去接她。」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你们又要忙小宝宝的事情,等她冷静下来后,我会把她送回去的。」
虽然一开始打电话的初衷确实是为了送走崔小兔,但现在他却不放心把她交给她不负责任的家人,她确实是个烫手山芋,但也不能随手扔出去,会把她扔坏的。
「喔,那麻烦了。」崔母回道。
任念南挂断电话后也没急著回屋,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著黑得化不开的天空,心情也彷彿这天空一样鬱鬱沉沉。
「任叔叔、任叔叔……」
屋内传出的清朗呼唤让任念南回神,他拉开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看见了崔小兔。
她跟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纤细的身体藏在宽大的睡衣裡,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乌黑的头髮还溼溼的,几缕髮丝黏在脸颊上,更衬得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一双乌黑的眸子无助地望了过来,小小的牙齿咬住下嘴唇,三分无措、七分倔强,意外地惹人怜惜。
「看样子这衣服果真太大了。」任念南替崔小兔挽起袖子,露出被藏在其中的两隻白玉般的小手,「去把头髮吹乾,吹风机在浴室裡,我去帮你煮薑茶。」
任念南刚要转身,衣服的下襬却被崔小兔拉住了,他讶异地回头,却对上一张表情纠结的小脸,「任叔叔,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
任念南愣了愣,「谁教我倒楣撞上了你,你爸好歹是我同事。」
「我爸他们……」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吗?他们担心我吗?他们有在找我吗?
任念南看崔小兔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思通透的他怎麽会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有些话说出来更伤人,而他并不想说谎。
沉默了几秒,任念南才避重就轻地说:「我打过电话报平安了,你不用担心。」
「喔。」崔小兔不是笨蛋,当然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怔怔地鬆开手,故作镇定,一双漂亮的大眼裡还是掠过了失望的神色。
任念南也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麽,只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煮薑茶了,走到客厅转角回头看,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发呆,如同迷路的孩子。
任念南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当奶爸的天赋,不仅煮了薑茶给崔小兔喝,而且还要帮失魂落魄的她吹头髮,她的头髮倒是非常柔软,微微带著溼意,柔软顺滑得跟丝绸一样,吹完头髮,他忍不住又多摸了几把。
「可以了,睡这个房间吧。」任念南带著崔小兔去了客房,客房十分整洁,跟客厅如出一辙,除了必要的家俱,其他什麽都没有。
有容身之所就该谢天谢地了,崔小兔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她乖乖地爬上了床,把被子拉过脑袋,于是呈现在任念南面前的就是一条白白的大虫子。
「这样睡……」任念南顿了顿,还是没有纠正她的睡觉习惯,替她关了灯出去了。
她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就随她吧,等她睡熟了,他再过来把她的小脑袋从被子裡拨出来就好了。
任念南回到书房,拿出从公司带来的帐目,一页一页地审阅起来,然而看著看著,眼前的数字却成了无法沟通的蝌蚪,怎麽样也没办法看进大脑裡。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任念南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心裡有些微的不情愿,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按下了接听键,「妈。」
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念南,今天是你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一个月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怎麽一直没有出现……」
「啊,对不起,妈,最近工作忙,我忘了。」
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没事,是我不好,应该今天早上再跟你确认一下的,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她对他的口气总是这样,谨守本分,没有丝毫逾越,如同他们两人只是初相识的陌生人,但她分明是他唯一认可的家人。
「嗯。」
任念南默默地望著手机萤幕暗了下来,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线。
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忘的?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想深究。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他不想去所谓的妹妹的婚礼,都快十几年不曾会面,就算擦肩而过可能也认不出彼此,她却堂而皇之地佔著他唯一的亲人,这样的她怎麽能不让他嫉妒,即使去了她的婚礼,又怎麽能送出真心的祝福,所以他不去,对谁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雨夜的天空黑浓如墨,却抵不过他眼底的黑,沉沉的,浓得化不开。
第二章
任念南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发了多久的呆,猛地回神,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跨越了区别日子的界线,宣告又是新的一天。
他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对,不适合工作,不如好好休息,等明天恢复了精力,再来应对这些让人头痛的帐目,不过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从书房出来,对面就是客房,任念南将手放上门把,轻轻一转,门就开了。
走廊上明亮的光线投进黑暗的房间裡,映出坐在床头上抱著双膝哭泣的身影,她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给吓到了,怔怔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哭得泪痕交错的小脸,「任叔叔?」
崔小兔哭得太久,导致大脑有点迟钝,好一会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谁,慌慌张张地从床头扯了卫生纸擦眼泪,试图销毁证据。
任念南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这麽用力,把脸都擦红了,没事的,我知道你心裡难过,睡不著爬起来哭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我、我……」崔小兔鼻子莫名地更酸了,硬咽得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任念南把她手裡糊成一团的卫生纸扔到一边,重新抽了卫生纸帮她轻轻拭泪,「我早该想到你心裡难过,不该让你一个人的,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麽对你好吗?除了你爸是我同事,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啊?」崔小兔瞪大了一双红红肿肿、如同核桃一样的眼睛,却也只撑开了一条缝。
「四个字,同病相怜。」任念南故作无谓地挑了挑眉毛,「我比你好一点,在我有记忆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但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妈妈,可惜后来妈妈又嫁人了,又生了一个小孩子。
因为继父不喜欢我,也因为妈妈有了其他生活重心,没时间搭理我了,就把我送去寄宿小学就读,从小学、国中再到高中,大学更别说了,我们老家在花莲,而我在台北读书,一年最多回去两次,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在那个家裡,我就是一个外人了。」
这些往事,任念南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是一个好强而自制的人,最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曝露给别人看,但今天他说起这些来却又那麽自然,没有一丝为难。
或许是被妈妈一通电话刺激,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因为和崔小兔有相同的境遇,知道她可以了解这种心情,或许只是看著崔小兔实在可怜,忍不住想说点什麽安慰她,或许是三者都有……
在这样下著雨的深夜裡,到底是什麽原因,有了这样一次坦然交流,其实没什麽好深究的。
崔小兔握住了任念南的手,小手很冰,却试图给他温暖,让他诧异地抬了抬眼睛,她正一脸担忧地望著他,「你一定很难过对不对?」
任念南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啦,失去了这些,我也得到了很多东西,人生是自己的,自己过得开心充实才是最实在的,而且我知道她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每个月都会打一次电话给我,你说,她会打电话给一个陌生人吗?」
「应该不会。」崔小兔怔怔地摇头。
「这就对了。」任念南抬起她的下巴,与那双核桃眼对视,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凝重,「所以有时候要换个角度思考,你爸妈对你或许没有比小宝宝好,但那是亲生的,在所难免,但他们还是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如果不在乎你,他们需要这麽做吗?
你一定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能因为一时负气就放逐自己,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也不会活得更开心。」
任念南每一个字说得都不重,却如同小石子一样,在崔小兔心头激起了阵阵涟漪。
以她的年纪阅历,当然不可能想到这麽长远的事情,她至今认真读书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让爸妈以她为傲,但她是个聪明的女生,她知道他说的字字在理,即使还是难以释怀,却已经好受许多,不再钻牛角尖。
「谢谢任叔叔,我会好好想想的。」崔小兔用力点头。
「这才乖。」任念南低下头亲了亲崔小兔的额头。
那是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如同天使的羽毛一样,在她的心头一掠而过,崔小兔的心狠狠地跳了跳,她睁大眼睛,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任念南一样,傻乎乎又专注地望著那张天生显得冷淡薄情的俊脸。
「干嘛这样看著我?我可不是佔你便宜,你在我眼裡只是一个小女孩,我小时候也经常看我妈对她女儿这样做,如果你不喜欢,我向你道歉。」
可能因为是同事的女儿,加上她的眼神又单纯得跟小兔子一样,他自然而然把她当成了小朋友,但实际上她却是个即将上大学的成年人了,他的行为确实有欠考虑,以后多少还是要注意分寸。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任念南收回了下意识要去摸摸她脑袋的手,跟她告别。
崔小兔却还是怔怔的,只拿一双红彤彤的核桃眼看他。
该说的都说了,任念南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她,却已经没有再待在这裡的必要了,他揉了揉鼻子,替她关了门出去了。
◎ ◎ ◎
不需要闹钟,因为任念南的生理时钟比闹钟还要准时,七点半准时从梦中醒来,先闭目养神一分钟,然后起床更衣、刷牙洗脸,一切准备完毕,刚好八点整。
任念南拿起公事包准备出门,走到玄关望见那一双溼漉漉、葬兮兮的球鞋,这才把昨晚捡来的小女孩给想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怎麽样了。
任念南看了毫无动静的客房门一眼,又看了看手表,应该还在睡觉吧,昨晚一定累坏了,就让她睡吧,睡够了心情也就好了。
在玄关停了三十秒后,任念南重新迈开脚步,离开了家。
崔澜宁到底还是关心女儿的,一大早就来到事务所,一见到任念南,头一句话就是问崔小兔好不好。
「她好不好,我也不能乱说,这个你可以自己去看。」任念南把住处的磁卡给了崔澜宁。
崔澜宁二话不说就离开了事务所,走之前抛下一句话,「帮我跟boss请假。」
任念南望著崔澜宁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知怎麽忽然有点欣慰,等他回家的时候,崔小兔应该不在了吧。
她会那麽难过,也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家人,所以只要家人放低姿态,她应该就会什麽都不管,重新回到那个家吧。
「任先生,叶总找你。」助理辛兰亚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任念南的思绪。
任念南回头,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自持,「嗯,我知道了,这就去。」
接下来任念南完全没有空馀的时间来思考这些工作之外的事情,先是跟叶鸣探讨目前的进展,之后又去那家公司实地考察,午餐时间就在车上啃三明治。
一直忙到下午六点钟,任念南才风尘僕僕地回到公司。
公司裡还有不少人,这很正常,从事这个职业就必须要接受永无止境的加班,但不寻常的是,自从老婆给他生下宝贝儿子后,每天一下班就准时往家裡跑的崔澜宁居然也在。
任念南一进门,崔澜宁就迎了上来,「念南,我有事跟你说。」
「怎麽了?」
任念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崔澜宁也跟了进来,顺手关上办公室门,成熟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任念南看他神情不对,连忙问:「到底怎麽了,难道小兔又跑了?」
「不是不是……」崔澜宁连连挥手,「小兔很好,心情也平稳了许多,我和她好好沟通过了,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够周全,以后一定会改进的,只是她说她暂时不想回家,她说你很会开导人,想多跟你相处一段时间……」
「我会开导人?」任念南真心不知道自己怎麽多了这个技能,他向来对这方面不太擅长,也很少有人会主动跑到他面前要求开导,这次碰上崔小兔,也是迫于无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教训意味远远大于开导劝慰吧。
「跟你相处这麽久,这我也真没看出来,但小兔不会说谎话,昨天她难过到离家出走,现在却已经好了很多,这一定都是你的功劳。」崔澜宁一直往任念南头上戴高帽子,「现在宝宝刚出生,我们难免会把注意力放在宝宝身上,对小兔也很不公平。
何况她现在心境还没调整过来,我怕一不注意又会伤到她,让她在你身边多待待也好,你是我同事,我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对你也放心,小兔的换洗衣物什麽的,我已经送过去了。」
「什麽!」任念南正在考虑要如何拒绝他,他最后一句话却表明不管自己是否拒绝,这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了。
崔澜宁见他脸色变了不禁心虚,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厚道,一步步往门口退,「念南,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帮帮忙吧,我也知道先斩后奏不好,可……」
崔澜宁终于退到门口,任念南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你大嫂要我下班就回家,已经耽误很久了,我走了,再见。」
崔澜宁打开门,迅速从任念南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任念南微微冷笑,正如崔澜宁所说,他们两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算帐有的是机会,不需要急于一时,现在更重要的是家裡的那隻小兔子。
崔小兔是很乖、很听话,但他一个人住惯了,并不喜欢有人入侵他的生活,收留她一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且有这麽一个女孩在家裡,他以后怎麽把女朋友往家裡带,这会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品质,更别说她有著跟他相同的遭遇,一个雨夜多愁善感就够了,他不需要有个人时时提醒自己可怜的童年生活。
◎ ◎ ◎
任念南面冷心善,他在见到崔小兔之前,已经坚定了一到家就要把她扫地出门的决心,然而等他开了门,看见繫著围裙蹲在地上努力擦地的崔小兔时,那些毫不留情、不容商量的逐客令却怎麽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崔小兔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任念南,一张小脸立刻露出栀子花一般乾淨纯白的笑容,「任叔叔,你先去洗手,我做了晚餐,马上去端出来。」
「我已经……」任念南刚要开口,眼前的栀子花只馀一缕花香,飞快地跑进了厨房,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
不出几秒钟,崔小兔就小心翼翼地一手端著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了。
任念南连忙上前帮忙,从她手裡接过盘子,放在餐桌上,她手裡空了又立刻往厨房赶,这样来回了三趟,她才乖乖地在餐桌前站定。
任念南望著桌上那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眼裡是止不住的讶然,「这些都是你做的?」
糖醋鲤鱼、椒盐排骨、肉末茄子、蛋黄南瓜、蚝油生菜、青菜豆腐肉丸汤,每一道菜都算是家常菜,但却十分需要真功夫。
崔小兔骄傲地挺起胸脯,「对啊。」
任念南点头,「看不出呀,你真有两把刷子。」
任念南举起筷子一道一道嚐过,一张面瘫脸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变化。
崔小兔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住他,一双眼睛都盯酸了,也没办法从他那张俊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只能提著一颗心问:「任叔叔,怎麽样啊?」
「唉,这个很难说。」任念南露出为难的神色。
崔小兔失落地低呼道:「啊。」
任念南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崔小兔脑袋上真长了两隻兔耳朵,这时候她的长耳朵会瞬间垮下来,没精打采地垂著,光是想像这个充满喜感的画面,就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他放弃告诉她自己已经用过饭的事实,而是招呼她一起坐下来。
「是啊,很难说,因为很好吃,让我都找不到词彙来形容了,不信你嚐嚐?」
因为惊喜过度,崔小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流露出大大的欢喜,「我就知道一定好吃啊,爸爸、妈妈总夸我做得好。」
「是啊是啊,你天赋异禀,瞧你那得意的样子。」任念南把几道菜都推到她面前,「大厨,你辛苦了,一定要多吃点。」
崔小兔看起来很娇小,胃口倒十分好,在任念南用过晚饭战斗力不足的情况下,把剩下的菜全部一扫而空,一点都没浪费。
◎ ◎ ◎
吃完饭,崔小兔十分主动地站起来收拾一桌残骸,任念南过意不去,「你坐著吧,碗我来洗。」
崔小兔朝他笑了笑,「那一起吧。」
「好。」正好趁这时候跟她好好说说,让她打消留宿的念头,任念南开始思考怎麽开口比较好。
水声哗啦啦响著,白色的泡沫在手心盛开,专心致志洗碗的崔小兔脸上挂著盈盈笑意,一双黑色的眼睛明亮无比,灯光映在漆黑的瞳仁裡,彷彿钻石在发光,这个画面美到无可挑剔。
任念南的目光微微一动,忽然不想说话了,不想打破这种和谐的美,但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却煞风景地响了起来,是他的前女友沉一嘉,一个性感火辣的空姐。
「念南,你在家吗?我想把上次来不及拿走的东西打包带走。」
「当然。」任念南瞥了崔小兔一眼,暗自庆幸,幸好她没穿沉一嘉的睡衣,不然他这回就囧到了。
任念南刚放下手机,门铃就响了,「我去开门,这裡就拜託你了。」
「没事,我也快好了。」
任念南朝崔小兔笑了笑就过去了,崔小兔开始对付最后一个碗,真跟洗碗精广告似的,仔仔细细地刷洗,不放过任何角落,把碗洗得闪闪发亮。
门一打开,任念南眼裡闪过一丝讶然,「一嘉?」
电话才刚挂断,前女友就跑到眼前,这也太快了吧。
沉一嘉含情脉脉地看著他,「别惊讶,我知道你在家,我在楼下望著你家窗户已经很久了,只是缺乏一点勇气,所以才打电话……」
沉一嘉赛雪欺霜的手臂探了过来,抚上了他的肩,美丽的脸庞凝视著他,表情深情而痛苦,「念南,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不再任性,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任念南望著眼前这张精緻绝伦的脸,因为她有八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所以眼睛在灯光下泛著一层蓝,十分迷人,他过去就是被这样隐约而神祕的蓝俘获,可在接下来的交往过程中,他对她的感情却被她无理取闹的任性一点点消磨。
如果她不再任性……他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熟悉的迷人香水味如同一张无孔不入的网,撩拨了他的心弦,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下意识要揽住她越凑越近的美妙身躯。
「你、你们……啊!对、对不……」崔小兔刚出厨房就撞上这一幕,小女生心思单纯,除了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哪裡见过这样的情景,瞠目结舌地看著他们。
被这样一打岔,任念南没什麽反应,沉一嘉却已经激动得一把推开了他,一双迷人的眼睛裡满是不可置信,「任念南,好吧,是我傻、是我蠢,心心念念忘不了你,你居然这麽快又找了一个,你、你太过分了……」
沉一嘉完全不给任念南反应的时间,说完连鞋子都没换,穿著一双拖鞋以闪电般的速度衝了出去,瞬间没了人影。
任念南叹了口气,回头看崔小兔茫然地站在沙发边的样子,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裡了。
在他眼裡,崔小兔是个与女人搆不上边的小女孩,可对沉一嘉来说就不是了,这是一个可以进驻他家的美丽女人。
崔小兔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导致了什麽误会,十分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任叔叔,要不要我追出去解释?」
「不用了。」任念南把门关了,眼神却怔怔地望著门,彷彿透过厚重的门,望见了那双美丽神祕的眼睛,「有些感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性难改,真在一起了又能怎麽样,当初怎麽分开的,最后还是会走向同一个结局,何必呢?」
崔小兔默默地凝视他的背影,站得很直很直,如同一把尺,温柔又决绝。
任念南在门前呆站了好一会才回身,转头见崔小兔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担心地望著自己,忽然觉得有种不同寻常的温暖包裹了自己的心脏,没那麽难受了。
「不用担心啦,我们都是成年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很正常。」任念南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你,你真想留下来住?」
「嗯嗯嗯。」崔小兔点头点得跟打洞机一样。
任念南看得眼都有点花,「停,你听我说,我没有你想像的那麽好,我工作很忙,没办法顾及你,我脾气也不好,可能会因为工作的事情迁怒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家,也可以约几个同学一起去旅行,很有纪念意义。」
任念南难得挤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他都觉得她不可能拒绝了。
然而崔小兔拒绝得很乾脆,「不要。」
任念南被她的冥顽不灵气到了,「崔小兔,你到底在想什麽?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凭什麽要收留你?」
崔小兔被吼得愣了三秒钟,在任念南开始检讨自己的态度时,她说话了,「不是非亲非故,你和我爸是同事,我也不需要你照顾,我还可以照顾你啊,而且你都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我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这丫头居然连最后一层都想到了,任念南一时间无以反驳。
崔小兔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至于旅行,我也想啊,可是突然考那麽差,我不想听见别人安慰我,他们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到了最后,声音裡已经有了硬咽的味道。
「任叔叔,我知道我的行为很鲁莽,会打扰你的生活,可是是你安慰了我,只有这裡才能给我安心感,除了这裡,我还能去哪裡呢?」崔小兔抬起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红了,泛起了一层薄纱般的泪幕,小小的贝齿咬住下嘴唇,像隻小兔子一样我见犹怜。
任念南吃软不吃硬,人家都说到这分上了,他哪还能说出拒绝的话,何况她说的句句在理,反而把他给说动了。
「随便你了。」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是他妥协了。
「任叔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崔小兔瞬间破涕为笑,化身小导弹,给他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任念南一时不察,竟被撞得退了一步,肋骨隐隐作痛,垂下眼眸,恰好对上她笑意盈盈的脸,一双黑眸子滴溜溜地转,眸光潋滟,哪裡还有小兔子的单纯可爱,完全是一隻小狐狸的翻版。
「任叔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小狐狸微微笑著,却笑得任念南心裡毛毛的,感觉自己无意间中了什麽套。
应该只是错觉,崔小兔只是一个乖巧听话的笨女生,能搞出什麽花样来?
◎ ◎ ◎
崔澜宁的先斩后奏真的不只是流于表面,在徵求主人的同意前,他已经放肆地把崔小兔的许多家当运到了这裡。
玄关处长著兔子长耳朵的毛绒拖鞋,沙发上一件蕾丝点缀的防晒外套,浴室深蓝色杯子旁边的粉红色漱口杯……甚至在任念南的书房,书架上也猛然多了好些封面花俏的书。
任念南随手拿起一本书名为「天使在左,恶魔在右」的小说,两个风格迥异的动漫帅哥背对背站立,眼睛低垂,只一隻手不约而同地往后伸,掌心向上,向中间有著一张卡哇伊脸蛋、笑容灿烂的女生发出了邀请。
「任叔叔,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本书?我可以先借给你看。」
任念南回头,崔小兔不知何时也跟著他进了书房,此刻正大摇大摆地坐在他专属的位置上,一手无意识地翻著霍金的时间简史,一手支著下巴,笑容可爱地朝他眨眼,「当作交换,这本书借我看吧。」
任念南眼裡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悦,书房对他来说是十分隐密的地方,书桌上随处堆著关于工作的文件,而这些文件当然不能给无关的第三者看到。
「我要工作了,这本书你可以拿到房间去看。」
任念南把书架上那些封面花俏的书都拿了下来,十几本厚厚的一叠,跟小山一样,「这些书也都拿出去,以后不淮再进我的书房。」
「为什麽?」崔小兔露出迷茫之色。
「你说呢?书房是我工作的地方,这裡有很多资料不能给别人看见,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贸然走了进来,你觉得没问题?」
任念南说话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崔小兔的笑脸却一瞬间垮了下来,委屈地为自己申辩,「可是这裡的门又没有锁,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乱看桌上这些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不能看的,在家裡我也不会看爸爸的文件。」
任念南看她瘪著嘴巴的委屈样,倒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麽,但心底还是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愧疚,「瞧你把嘴巴瘪的,都快成唐老鸭了,我有说你看了吗?」
崔小兔摇了摇头,又点头道:「但是你要赶我出去。」
「不是赶,是请,这是我的书房,我不喜欢别人进来,谁都不行。」任念南主动捧起那堆像小山一样的书本往外走,「走吧,我帮你把这些拿到房间去。」
他都走到门口了,发现崔小兔还赖在他的座位上,「崔小兔!」
崔小兔不看他,用双手抱住脑袋,趴在书桌上。
任念南又提高音调叫了一声,崔小兔这才慢吞吞地抬起了脸,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张小脸溼得跟从水裡捞起来一样,竟是哭惨了。
「你……你又怎麽了?」任念南被吓了一跳。
崔小兔不吭声,默默地下了椅子,绕过他往外走。
任念南连忙腾出一隻手拉住她,「崔小兔,你别阴阳怪气的,给我说清楚,到底怎麽了?」
崔小兔咬了咬嘴唇,好一会才抬起溼漉漉的小脸,语带哭腔地轻声控诉,「任叔叔,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我都发誓我不会乱翻你的东西,可是你……我只是想待在书房,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房间裡,我喜欢有人陪……」
任念南被她的眼泪搞得心慌意乱,「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想陪你,最近工作很多,所以必须长时间待在书房加班,你能理解的,对吧?」
崔小兔又不吭声了,默默地接过任念南怀裡的书,纤弱的手臂吃力地抱住十几本书,驼著背默默地往外走,这背影莫名地让人于心不忍。
如果崔小兔跟他据理力争,任念南倒还能问心无愧地该干嘛就干嘛,可人家偏偏不说话,于是那隐忍又委屈难过的小脸便在他大脑裡生根了,挥之不去。
在书房裡待了十几分钟,任念南终于待不住了,打开房门,大步地走到崔小兔的房间,她没关门,一个人站在窗台讲电话。
「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没事,爸爸,再见。」
挂了电话后,崔小兔一回头就看见任念南,下意识要露出笑容,弯起的唇角却又在下一秒迅速地垂了下去,她故意扭开头,默默地抽出一本书,低头装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任念南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哭笑不得,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崔小兔不动如山,硬是不肯赏他一个眼神。
「好了,别生气了,你来书房看书吧,我放在右边书架上的书都随便你看。」
这句话刚说完,还跟他呕气的崔小兔立刻就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吗?」
小脸上满是盛开的笑意,跟初夏盛开的莲花一样美丽。
任念南点头,「嗯,不过我们必须约法三章,在书房裡你不淮说话,翻书的声音一定要轻,不要经常喝水跑厕所,这些都会打乱我的思路。」
「嗯嗯嗯。」崔小兔答应得十分乾脆,「好了,任叔叔,别浪费时间,我们去书房吧。」
任念南被推著往外走,他回头看了看她重新绽放的笑容,终于鬆了一口气,这磨人的小丫头。
第三章
崔小兔是乖巧又听话的女生,当然不会搞出什麽花样,但她又是个闷骚到不能再闷骚的小家伙,或许是吃定了任念南,确定他不会赶走自己后,开始各种傲娇、各种折腾。
书房事件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任念南在不知不觉中妥协的事还有更多,答应中午让崔小兔送饭,享用她的爱心午餐;雷雨天要陪著她,讲故事给她听、哄她睡觉;每次加班一定要打电话回家报备;了结一个案子后带她出门玩……
直到两人从垦丁度假回来,任念南才发现虽然她很乖、很听话,但自己却一直被她牵著鼻子走,拿她毫无办法。
「天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任念南抚著太阳穴说。
崔小兔一蹦一跳地拿著相机过来,给他看在垦丁拍的照片,「任叔叔,垦丁真的好漂亮,下次你有空再带我去好不好?」
「还下次,我哪有那麽多的美国时间,倒是你,报到通知书都寄来了,你决定要重考了没有?」
任念南把屁股往裡挪了挪,给崔小兔腾出位置,但这家伙直接坐上了他的腿,一边翻著照片一边说:「不重考了,我要早点独立,任叔叔,你看这天好蓝,跟蓝宝石一样,好神奇呢。」
任念南瞥了她一眼,默默地又把她拉远的话题重新扯了回来,「你想清楚就好,不过离开学没多久了,你是不是要回家……」
他这话还没说完,崔小兔的身体就僵住了,「任叔叔,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念南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上,尽力安抚她在一瞬间散发出的强烈不安感,「但是你放假这麽久了,都没回过几次家,你觉得这样好吗?
或许你还很失落,潜意识裡还在怪你的爸妈,但你必须要明白,如果你一直採取逃避的方法,你和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总有一天等你想要回头的时候,会发现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外人,像我一样。」
「任叔叔,我知道了。」崔小兔更用力地把脑袋往任念南的怀裡磨蹭,跟隻小狗一样,声音闷闷的,又可怜又可爱。
任念南真的拿这样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行了,别撒娇了,我也不催你现在就回去,而且又不是你回去了就不能来,我现在嘴都被你养刁了,要是你真一去不回头,我还满不能适应的。」
崔小兔跟偷腥的小猫一样偷笑著,那笑声震得任念南胸口发痒。
任念南说话算话,接下来的时间再也没有向崔小兔提回家这件事。
三天后,崔小兔主动提出要回家住几天,任念南听了十分欣慰,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了起来,不枉他苦口婆心,终于没让她重蹈他的覆辙。
只是等他把小丫头送走了,回家后望著空落落的屋子,心裡彷彿也缺了一块,有点空落落的。
书房裡没有她皱著眉头研究时间序列、相对论的身影,厨房裡没有她繫著围裙、手拿锅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身影,沙发上也没有她窝著身体、抱著靠枕,瞪著大眼睛对著电视又哭又笑的傻样,早就习以为常的屋子忽然间陌生起来。
任念南就这样患得患失了好几天,在开学前一天,崔小兔突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哈萝,任叔叔。」
任念南唇角无法控制地上扬,形成笑容的弧度。
那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觉,崔小兔缠著任念南,要他陪她通宵看电影,任念南竟然也不拒绝,从恐怖片、文艺片看到动画片,精力充沛的小兔子表情丰富,一会儿把脸藏进任念南的胸口尖叫,一会儿搂著他的手臂哈哈大笑,活像一个神经病。
任念南摇头,在崔小兔搬进他家之前,他作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这麽闷骚的家伙,他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能像这样看著她大哭大笑的样子,倒还真不错。
天快亮的时候,崔小兔终于把浑身的能量都消耗完了,听著舒缓轻柔的音乐,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一歪,砸进了任念南的怀裡。
晨光初绽,柔和的光线透过薄纱镀了一层银边。
任念南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位置,为她创造最舒适的怀抱,之后就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眸光长久地落在怀裡的小兔子上,温柔得如同一江春水。
◎ ◎ ◎
崔小兔选择了通车上学,学校离任念南的住处有一定的距离,任念南每天都必须先把这个小兔子送到学校,然后再掉头去事务所。
某一天塞车,任念南上班迟到了五分钟,这在他的人生中绝对是开天闢地的第一次,崔澜宁这个不知感恩的家伙竟然还在他面前笑话他,「念南,你也有今天喔。」
还不是为了你的女儿!任念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顾周围同事们好奇的目光,笔直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父亲的在一边逍遥,而他这个跟崔小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伙,却必须心甘情愿地当起她的司机,早送晚接、风雨无阻,这也太荒谬了吧。
但任念南鬱闷归鬱闷,当天下班后还是乖乖地去接那隻小兔子了。
崔小兔以前只在他面前胡闹,即使当著崔澜宁的面也是乖乖牌一枚,不过上了大学,参加了不少社团,跟同学交流频繁,她的性格倒是越来越开朗,她本来就是一个清新可人的小美女,添了自信后更加明豔照人,追求她的人明裡暗裡加起来,都能组成一支足球队了。
距离崔小兔就读的学校还有一条街,任念南停好车,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她,「我到了,你出来吧。」
「念南,是你来接我了,你真好,啊,你快到门口了,好,我等你。」
「任叔叔」被甜得几乎能挤出蜜汁的「念南」取而代之,这不是第一次了,任念南当然明白她是在拿他当挡箭牌,于是他认命地重新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向那随时都有塞车危机的校门。
「念南……」车子还没停稳,崔小兔就朝他飞奔过来,等他降下车窗探出脑袋,脸颊立刻就被偷袭了,十分清脆的啵一声。
「不好意思喔,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不用麻烦你送我了,谢谢。」崔小兔站在车窗旁,态度貌似十分诚恳地跟面前的男生道歉。
随著崔小兔的目光,任念南看见了她面前的那个男生,长相俊俏,可能是向来在女生堆裡无往不利,第一次踢到铁板,一张俊脸微微发红,又失望又难掩尴尬。
任念南面色从容地朝他点点头,下车替崔小兔打开车门,崔小兔就像隻小兔子一样跳进副驾驶座,他回到驾驶座不再看那个男生,发动引擎、掉转车头,银灰色奥迪A8就如一条优美的鱼,缓缓地滑行了出去。
「他竟然还站在原地……」照后镜裡映出那男生不甘又孤单的身影,崔小兔脸上浮现动摇的神色。
任念南轻鬆地掌控著方向盘,闻言眸色微微一动,不冷不热地说:「这麽容易就被感动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别开我玩笑了,任叔叔,我是感动了啦,但我不喜欢这麽轻佻的,而且我不想在大学时期谈恋爱,谈恋爱很浪费时间,我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充实自己,这样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独立。」崔小兔握拳,眼裡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任念南弯起唇角,「你倒是有想法。」
一个左转,银灰色奥迪拐入另一条路,照后镜裡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便什麽也看不到了。
「都是任叔叔教导有方。」崔小兔对任念南露出甜美的笑。
任念南偏偏吃这一套,从早上起就根植在心底的不满一扫而空,有心情八卦了,「你不喜欢轻佻的,那你喜欢什麽样的男生?」
「这个……」崔小兔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脑海中把认识的异性都过滤了一遍,看得最顺眼的却只有一个。
「怎麽了?害羞不敢说?」
崔小兔摇头,「我才不是害羞,我这是在思考,好了,现在我思考完了,我宣布答案,我就喜欢任叔叔这样的,要是任叔叔你再年轻一点,我一定会主动追你,又高又帅、又善良又有能力,这样的男生世间难寻。」
任念南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伤,「我好像只比你大十岁。」
「是吗?」崔小兔十分惊讶,「原来任叔叔你这麽年轻啊,不过你好稳重,在我心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长辈啦。」
他有那麽显老吗?任念南心裡忽然有点闷。
崔小兔已经扯开了话题,说起她这一日发生的琐事,对任念南,她从来没有任何祕密,什麽都想告诉他、和他分享。
任念南静静听著,偶尔才插一句提个意见,但只要任念南一说话,崔小兔的眼睛就会发光,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不可错过,有著莫名其妙的虔诚。
◎ ◎ ◎
三年后,崔小兔大四了,必须面临一个不可避免的挑战,实习,她在大学各方面表现都十分优秀,有很多公司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也包括她最喜欢的一家跨国广告公司。
这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崔小兔的两道眉毛却皱得紧紧的,平时聒噪的她竟变成了闷葫芦,半天也不吭一声。
任念南不喜欢她这样的状态,在她严格遵守食不语的古训解决完晚餐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她起身要去洗碗的时候,把她叫住了,「小兔,坐下。」
崔小兔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乖乖地坐了下来。
任念南把椅子挪过去,跟她面对面,「说吧,你最近又有什麽烦心事了?」
「没有。」崔小兔垂下头,那闷闷的声音却无疑代表了三个字,我有事。
任念南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逼她与他对视,「就你这演技还想骗我,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们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崔小兔沉默了,眼前的任念南一脸认真,一双漆黑的眸子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苦大仇深的她,一看就是满腹愁绪,哪能瞒得了人。
崔小兔犹豫半晌,终于放弃抵抗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某某广告公司愿意让我去实习吗?他们还说如果我表现得好,实习期满后,我直接可以转为正式员工。」
「是啊,你还问过我意见,我不是说你想去就去吗?」
这件事两人之前就讨论过,任念南也给出了最中肯的建议。
「可是那家公司很远,如果我去实习,就要住公司宿舍……」
不会吧?口口声声要独立、要自强的小兔子居然在为这种小事烦恼?
任念南挑眉,「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很正常啦,别担心,这些大公司的宿舍都不会太差,基本设施都配备齐全。」
被会错意,崔小兔又急又气,「你不懂啦,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啊,那还能有什麽事?」
崔小兔望著一头雾水的任念南,心中更加鬱闷,气急地吼了出来,「这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骚扰你这麽久,我这个小麻烦终于可以搬走了,以后你就可以一个人潇洒自在地过你的日子了。」
任念南被吼得愣住了,「你不想搬出去?」
「不可以吗?」崔小兔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也不是不行,但如果你还住在我家,去这家公司上班必须先坐一班公车,再转捷运,接著再换公车,每天来回至少四个小时,早上九点上班,你必须六点就起床,这样也太辛苦了吧。」
崔小兔摇头,「我不怕辛苦。」
「又犯傻了吧。」任念南摸摸她的头,「何必这麽辛苦呢,你总不能跟我住一辈子的,迟早也要搬出去的。」
虽然这四年来,他很喜欢崔小兔的陪伴,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但他们两人不可能这样相处一辈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崔小兔咬唇,某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裡,于是更加难过了,「任叔叔,你是不是想找女朋友了?」
「你怎麽问这个?」任念南微微讶然,「不过这也很正常啊,我都三十二了,再不找女朋友,难道真打一辈子光棍啊?」
为了能够好好地与崔小兔相处,他可都清心寡欲过了快四年,这已经是极限了,再让他这麽过下去,非憋出内伤不可,「小兔,你去的可是一家大公司,裡面的青年才俊多著,你眼睛放亮点,看见喜欢的就主动点,不要浪费好资源。」
任念南看崔小兔苦著一张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故意找话打趣,但这隻小兔子却完全不为所动,一双溼漉漉的星眸委屈地看著他,像极了一隻即将要被残忍的主人扫地出门的吉娃娃。
任念南忽然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行了,我又没说不让你回来,週末啊、假日啊,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到底有什麽吸引力,能让这隻小兔子这麽留恋,即使他再三保证他家的门永远为她打开,崔小兔还是闷闷不乐,该说的都说了,他也没办法了。
而崔小兔忧鬱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离开那天,崔澜宁这天也过来送自家的宝贝女儿,一看小兔子无精打采的样子,立刻就去找任念南算帐,「说,你对小兔做什麽了?」
任念南在心裡翻了个白眼,「我能做什麽?你别瞎操心了,小兔没事,去陌生的地方难免惶恐,过几天就好了。」
崔澜宁将信将疑,「真的?」
崔小兔在一旁,见不得任念南受一点委屈,急忙为他辩解,「不关任叔叔的事,是我啦,第一次上班,我很紧张啦。」
对宝贝女儿的话不疑有他,崔澜宁立刻就化身心灵导师,在崔小兔耳边讲起他大学毕业初入社会的那段往事和心情。
崔小兔低著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柔软的黑髮散落下来,恰好挡住她所有的表情,任念南只能看见一个黑压压的脑袋,四年了,这丫头多愁善感的样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不过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任念南开著车,目光直视前方,心情也变得有点难受。
◎ ◎ ◎
一天、两天、三天……一星期、两星期……转眼崔小兔离开已有月馀,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走之前哭哭啼啼搞得有多捨不得一样,走了之后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打来。
一开始任念南还每天打电话过去问她的情况,她好像总是很忙,心不在焉地抛下一句我很好,就急急忙忙要挂电话。
几次下来,任念南也有点生气了,也就不肯再主动打电话,以至于他后来听到关于崔小兔的资讯,都是从崔澜宁口中听来的。
「小兔说大学学的东西都不实用,什麽都要从头学起,每天都忙得跟打转的陀螺一样,不过可以学到东西,她很充实也很开心。」
「小兔说同事都很友善,週末的时候还约她一起出去泛舟。」
「小兔跟我道歉,说一到週末总有事,没办法回家,要我好好照顾自己,也替她好好照顾妈妈和小宝。」
「小兔说她现在终于能够独立工作了,经理还在例行会议上夸她文案写得好。」
听起来崔小兔在那边当真是如鱼得水,过得逍遥自在,这样最好不过,也省得他担心,自寻烦恼,他终于可以完全抛开包袱,做自己的事去了。
任念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加班到十二点,最后是肚子饿得咕噜叫了,才出了事务所,找了一家超商买麵包吃,吃完麵包都到了第二天凌晨,他也不急著回家,而是驱车去了一家夜店。
迷离摇曳的灯光、刺痛耳膜的音乐,以及三三两两在舞池裡摇摆的男女,这一切他曾经习以为常并热爱的事物,现在却让他觉得不舒服。
「应该只是不习惯,多待会就好了。」任念南皱著眉头到吧檯点了一杯威士忌。
刚轻抿了一口,一个身材高挑、穿著火辣的美丽女人就来到他身边,「帅哥,能不能请我喝一杯?」
任念南审视的目光从她戴著厚厚假睫毛的眼睛、涂得鲜红的唇瓣,一直落到胸前那道深不见底的事业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嘴上却说:「这是我的荣幸,酒保,给这位女士来杯血腥玛丽。」
热闹又充满遐想的夜晚彷彿就要从这一刻开始。
任念南外表一流、气质冷漠,这却更容易让女人飞蛾扑火,爱得死去活来。
这位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显然对他十分中意,单手举著酒杯,一举一动都是赤裸裸的勾引,但任念南这时候却彷彿瞎了眼,对这些勾引视而不见,低头默默地喝自己的威士忌,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那女人不肯死心,豪放地直接动手,一隻纤纤玉手摸上他的大腿,充满暗示性地在他的敏感部位上来回抚摸。
任念南身体一颤,一阵热气涌向小腹,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如铁。
女人呵呵笑了出来,「以为你是木头人呢,原来你也有反应啊。」
她一边笑,一边不规矩地朝著他大腿内侧摸去,眼裡已经有了笃定的眼神,手指更加肆无忌惮,极尽所能地在他的敏感部位跳舞。
任念南的呼吸微微急促,握著酒杯的手指用力收紧。
女人志在必得,挂著得意而妩媚的笑容朝他的胸前偎去,然而耳畔刚听得他的心跳,身体冷不防被用力地推了出去,高跟鞋撑不住踉跄的脚步,慌乱中扶住吧檯才止住摇摇欲坠之势。
女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恰好望见他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身影,「喂,你等等……」
女人试图去追,却不小心扭到脚,重重地向前跌去,以为要亲吻地面的瞬间,腰间却被一隻稳定又充满力量的手捞住,抬眼对上另一张毫不逊色的俊脸。
「何必死心眼呢?他不解风情,我可不是喔。」
叶鸣在这家夜店待很久了,看见任念南进来,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被这个女人捷足先登,出于成人之美,他又端著酒杯回到自己的位置,却也因此看了一场好戏,只是戏到最后,剧情却急转直下,他不得不出来救场,让一个漂亮女人这麽难堪,怜香惜玉的他可万万做不到。
「走吧,别发呆,我请你喝一杯。」叶鸣对著怀裡的女人露出迷人的笑。
夜风很冷,凛冽如刀,任念南却不急著回到车裡,他更像是在惩罚自己,脱了外套扔上车,只穿著衬衫任刺骨的冷穿透他火热的身体,很快身体就冻得没有一点温度。
禁欲多时,面对一个性感又美丽的女人挑逗,身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有任何反应都无可厚非,但心裡那莫名的噁心感和自我厌弃感,却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甩也甩不掉。
最后终于在对方投怀送抱的关头,狼狈地落荒而逃,好好的温香软玉无法消受,在这样冰冷萧瑟的风裡,心情却反而轻鬆自在许多,他到底中了什麽邪?
漆黑的夜空裡,谁也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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