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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柠萌萌。 于 2017-10-21 12:14 编辑
大当家的心头好 下
作者:朱成碧
出版社:邀月文化
出版日:2017 年 10 月 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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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龙吟天下,丹凤振翅冲霄;俯瞰白云,仰首红日初升。
丹辰砂意外得知十年前那段批命之语还有这下半段,
但他听了只想说──他一个男人要什么母仪天下皇后命?
虽然司马云涛这家伙还真的打算要拖着他一起去夺嫡……
唉,要不是司马云涛装得一副可怜样,
又说什么这世上除了皇帝跟他,就没有人真心对他,
他也不会心软陪着司马云涛回京趟浑水,
就连这家伙纳新侧妃,巩固地位……他也忍!
偏偏他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
司马云涛的皇帝爹,还是认为他会妨碍司马云涛,
一等司马云涛搞垮太子和太子背后权倾朝野的魏家,
就不留情面地给了最后的难题──
司马禽兽要太子之位甚至龙椅,就得先一剑给他死!
啧,还说什么皇后命呢?能保住小命跟混蛋相忘江湖就不错了……
第十一章
王府与丹府相距甚远,到达时,天色已经微亮,马车刚在台阶停定,他施施然下车,王府的总管闻讯碎步跑出。
「寿王殿下!寿王殿下!您回来就太好了!」
「大呼小叫什么?」司马云涛白了他一眼,总管立时住口,凑近头耳语几句。
司马云涛装出吃惊之色,叫道:「怎会如此?」
也不等他回答,就三步并作两步笔直冲入王妃的寝室。
「妍玉!妳怎样了?」
呼天抢地地扑到床边,连坐在前面的李太医都被他撞开几步。
「谢天谢地,还好妳没有事。」执起魏妍玉虚弱无力的手,几滴眼泪已在他的眼眶里滚动。「若妳有什么事,叫本王以后如何是好?」
魏妍玉蠕动着樱唇,好像想说什么,司马云涛偷偷运劲,一道真气送入,使她无法顺利说话,左手使劲,用旁人看不出的暴力把她扯起来拥入怀中。
「妍玉,就算妳有什么事想不通也不可以如此伤本王的心……」
被他扯着手臂压住胸背,她雪似的秀美面容更是刷白,樱唇抖个不停,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妳太傻了,妳怎可以这么傻?若妳有事,叫本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司马云涛一边喃喃念道,指尖边摸过她脖子上的瘀红,两颗眼泪倏地滑下脸颊。
「五哥,请别伤心,保重身子要紧!」
柔和的嗓子适时响起,他抬起头,彷佛此时才留意到旁边的人似的瞪大双眼。
「太子,你来了?」司马云涛迷惑似地向左右看去,在场的其实非单只有太子,连王妃的二舅父户部侍郎魏显雄也到了。「魏侍郎?」
魏显雄哼道:「寿王殿下终于瞧见我们了!」仰头,就别过脸去。
这个魏家二爷对人倨傲无礼在朝中是有名的,否则也不会十多年也只做到侍郎之位,但想不到对着寿王殿下也摆出这种态度……眼见情况尴尬,站在司马云柯身后的左仆射安九龄赶紧站出来拱手行礼。
「见过寿王殿下。」
司马云涛连忙抹一抹眼泪。「原来连安仆射也来了……本王竟然没有看见……」
安九龄连忙道:「寿王殿下只是关心王妃,实是性情中人。」
点点头,司马云涛再次露出难过之色。
李太医走上来道:「寿王殿下请放心,王妃……」把「投缳」两个字从嘴唇边生生吞下去,改口道:「王妃身体不适晕倒,还好太子看见及时救下来,下官已经为王妃诊断过,身体没有大碍,就是受到些许惊吓。」
「哦?」司马云涛露出吃惊之色,抬头看向太子。「是太子救王妃的?」
司马云柯干咳两声,「弟弟刚好到王府探望五哥,没想到就遇见这件事。」
「原来如此……还真是恰巧得很呢……」
司马云涛有意无意地拉长尾音,瞧着司马云柯不自在地别过脸,心里冷笑,嘴巴却说:「谢太子,哥哥真是无以为报!」一场好戏,生、旦、丑、末都到齐了,就不知道想如何开场?
对答之间,司马云涛手掌还是紧按着魏妍玉背心,传进她体内的内力根本不是她能承受的,司马云柯见到表妹的脸色越来越白,心里疑惑起来,故意凑前。
「五哥,我们是亲兄弟,自然要互相帮忙!最要紧的是五哥别再伤心,需知忧愁如刀,是会伤身的。」他看似亲切地拉住司马云涛的右手,迫得他不得不顺势站起。
司马云涛心中暗恨,脸上还要佯装无事,反手就把他的手握住。
「太子,你对哥哥真是太好了。」
司马云柯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弟弟应该做的。」
这两个皇子明明都把对方恨之入骨,但在别人面前兄友弟恭的装得真像。
旁边的李太医暗想,忽听旁边传来尖叫,吓得他以为自己的心里话被看穿了,差点就跪倒地上。
「你说谎!」大叫的是魏妍玉,她好不容易脱离司马云涛的禁锢,就恨恨地指住司马云涛大骂。「你……你这个负心薄情的男人,怎敢在别人面前如此做作?」
司马云涛早有准备,登时愕然地瞪眼。「王妃?」
魏玉妍踉跄着起床,推开伸手扶她的丫鬟一把扑倒在司马云柯身前。
「太子,你要为表妹作主呀!」
司马云柯故意瞄一瞄司马云涛,才压低嗓子对她说:「表妹,妳想说什么?」
魏妍玉的父亲就是他的大舅父,为彰亲厚,他向来以表妹相称,而魏家一门也实在是显赫非凡。
魏家祖先几代在朝为官,魏太后十二岁于选秀中脱颖而出,成为先帝穆宗的皇后,宠冠后宫,令魏家扶摇直上,权倾朝野,及至司马杰登上帝位,又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大小侄女先后封皇后及贵妃,诞下太子云柯及康宁郡王云飞。
而魏妍玉的父亲英武侯魏显烈,是魏太后的侄子,天生聪明,文武双全,但已亡于十多年前的朝野更迭之乱,留下独女,魏太后将其接入宫中抚养,直至四年前由皇帝赐婚,嫁作司马云涛正室。
司马云涛对她深恶痛绝,但其人心思深沉,在人前从来不动声色,这时见到她跪地哭诉,立刻上前两步,低低地道:「妍玉,妳有什么话可以对本王说……」
「你走开!」魏妍玉恨恨地瞪他一眼,又对司马云柯泣道:「太子,司马云涛在外胡混,包养外室,你要为我作主,惩治这个负心汉!」
眼神来回两人之间,司马云柯一正容色,道:「表妹,需知五哥是皇子,更是亲王,断不能信口开河,随便指责。」
魏妍玉登时露出不服之色。
司马云柯顿了顿,又说:「不过,若妳有任何委屈,都可以讲出来,在场有二舅舅,更有皇上最信任的安仆射大人,大家都会为妳主持公道!」短短几句话就把在场者都扯入漩涡之中。
魏显雄固然乐意,安九龄却只能抚须苦笑。他与太子亲近,但也不愿正面得罪司马云涛。这对夫妻,一个靠山是皇太后、一个靠山是皇帝,叫他如何说话?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家的夫妻?早知如此,今日就称病回绝太子之约。
暗地叹息,他低声道:「王妃有话请说,只要有理据可依,太子殿下自然会为妳主持公道。」一番话说得圆滑,既要有理有据,又说由太子作主,那自然就与他无关。
魏显雄也听出来了,即刻哼道:「哼!妍玉,别人怕事,二舅可不怕!妳有什么委屈快快道出,就算二舅作不了主,还有妳祖父与皇太后可为妳主持公道,哪怕他是凤子龙孙,难道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这话实在莽撞,在场者都颇不以为然,司马云涛暗哼,未及开口,就听见朗朗笑声从门外传来—
「说得好!凤子龙孙当然不是欺负人的,是生来被人欺负的!」
惊喜抬头,皇帝正好跨入门槛,英俊不凡的脸上笑意冷沉。
司马云涛立即磕头。「儿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各压住惊愕,跪地迎驾,脚步在身边经过,司马云涛悄悄抬头,竟瞧见丹辰砂跟着皇帝身后进来,心跳倏地乱了一拍。
丹辰砂朝他露出一抹苦笑,就跟着皇帝前行。
瞧也不瞧跪满地的臣子,皇帝慢条斯理地在楠木圈椅坐下,等贴身随侍的韩为德送上热茶,他揭了揭茶盖,才开声叫起。
「跪着做什么?平身吧。」
司马云柯勉强站稳脚,低头道:「父皇寅夜出宫,未知所为何事?」
「还不是来看看朕的好儿媳。」见魏妍玉浑身一震,皇帝心中烦腻,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在,热闹!太热闹了!」
太子等人唯唯诺诺,不敢应话,皇帝冷眼环顾众人,锐利如鹰隼的视线落在魏显雄身上。
「魏爱卿,你认不认同朕刚才说的话?」
魏显雄神色愕然,好像一时间不明白他问什么似的。
皇帝和颜悦色地瞧着他。「朕问你,凤子龙孙是生来被欺负的,对不对?」
饶是魏显雄如何妄自尊大,也立刻双膝无力,跪地请罪。「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饶恕。」
皇帝冷冷一笑。「魏爱卿岂会死呢?有皇太后为你作主呀!」
连旁人听得这话都是腿软,何况当事人,吓得魏显雄汗出如浆,死命磕头。「臣胡言乱语,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青砖地被叩得砰砰作响,皇帝拿起茶盅细品几口,见他额头磕出血来,才悠悠地道:「魏爱卿够了,朕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说起来,你还是朕的小舅子呢!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不知皇帝心底是真的打算放他一马,还是等着抓他把柄再治罪,魏显雄一时间不敢动弹,还是韩为德亲自过去扶他。
「魏大人,皇上叫你起来呢。」细声细气地劝起,又拿手帕帮他擦去额头的血迹,魏显雄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起初趾高气扬的气势削减不少,瑟缩一旁。
皇帝就是存心杀他的威风,目的达到,便问起正题,「寿王妃,朕听说妳生病,特意来探望,看妳的脸色不错,想必好点了吧?」
旁人见到方才那一出,如何不明白他就是特意来维护自己的儿子,要把自尽之事一语带过以摆平今日之乱?
但魏妍玉自出生就被家人宠坏了,加上今日的事是处心积虑才布下的局,岂肯就此罢休,当下与太子交换眼神后,咬咬牙,跪到地上。
「儿媳委屈,求皇上为儿媳主持公道。」
「哦……」皇帝眼内厉光一闪,半晌,放下茶盅。「也好,若不让妳说,难免要让别人说朕不公,妳有什么委屈,说吧。」
「自王爷从江南回来后,从没有一夜留宿在王府……他……他在外面设了别院,养着从江南带回来的狐媚子……皇上,儿媳这个寿王妃做得很委屈,儿媳宁愿死了,也不愿受此折辱!」边说,边凄楚地落起泪来。
「寿王,可有此事?」皇帝的声音冷淡如冰,眼里寒芒毕露。
司马云涛知道其中的怒意至少有一半是真的,然而初见丹辰砂跟着皇帝进来时的慌乱已定了下来,想通后,反而认为眼下的情况对自己大大有利。
「儿臣冤枉呀!请父皇明鉴!」
瞧他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跪在地上,皇帝唇角上扬,说:「你们夫妻轮流喊冤,也实在有趣,寿王妃如何冤枉你?说吧!」
「儿臣的确有在外面留宿,但那并非是儿臣所置的别院,而是儿臣在少林时的师弟的府第,他与儿臣合作在京城做些买卖,儿臣可呈上帐簿为证!」
皇帝故意沉吟片刻,才开口,「唔……就是你上次提过的药铺吧?不错,朕记得是有这件事。」
韩为德机灵,立即接口,「皇上,不止一间药铺呢,还有粮行,寿王殿下在城西赠医施药,派热粥寒衣,百姓受惠都称赞殿下心善。」
「对!就是这样!」皇帝颔首,微笑起来。「寿王做的这件事,最令朕高兴,做得好,做得好!」
魏妍玉恨恨地啐一口。「皇上,别被寿王骗了,他就是借做生意作幌子!其实在他师弟的府第里养着江南来的狐媚子!」
听见这话,丹辰砂心里的惊慌渐渐消退。刚才魏妍玉说话时,他还以为自己和司马云涛间的那点事被拆穿了,没料到事情越扯越远……司马云涛什么时候在他府中养着从江南来的狐媚子,他这个屋主怎么全不知情?
他越听越是不解,司马云涛越听就越是得意。
丹辰砂在京城定居后,他就命手下的暗卫在丹府西厢打通祕道直通丹辰砂的寝室,以方便行动,这件事丹辰砂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他在暗地里费的不只那么一点心机,他特意叫舅舅从南海送来一些生面孔的婢女,每夜在西厢设宴奏乐,混淆视听,这不就有人中计了吗?
他正在心里偷笑,又听魏妍玉说:「那府第里养的都是美貌少女,寿王与她们夜夜笙歌,连自己的王府在哪里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皇上,您要为儿媳作主呀!」
其实这朝中的贵族、官员有哪个是没有几个美妾外室的?虽然好色名声传出,难免惹人议论,可也称不上大错,而做夫人的为求贤淑之名,都得睁只眼、闭只眼地忍着,即使忍不住要闹上祠堂宗庙,也得有凭有据,确实有宠妾灭妻之嫌才能处置。
皇帝听到这里,首先问的就是—
「妳可有凭证?」
魏妍玉高声道:「何需证据,若不是在外面有女人,怎会有家不回?」
首先皱眉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子。
这表妹实在是个草包,只顾着意气之争,之前教她的话全都变样了……在心中叹息,他暗地朝二舅魏显雄打个眼色。
「回皇上的话,臣知道此事后派人去查探过,那府第里常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出入,寿王与她们留宿在西厢……的确有非议之处!」
「魏侍郎,此话错了!」司马云涛冷冷地截住他的话柄。「本王与婢女同居有什么不对,难道魏侍郎身边就没有几个婢女伺侯?谁不知南海专出美女,本王身边一众婢女都是舅舅送来的,既然王妃就连如此也容忍不了,本王下次就叫舅舅只挑丑的过来伺候,免得王妃看见了心里不舒服!」
魏妍玉怒道:「你……你分明是砌词狡辩!你这个薄幸郎!」
她当着皇帝的面口不择言地叫骂起来,担忧皇帝发怒,众人都惶恐不安,唯司马云涛镇定自若,瞧也不瞧她,垂眼盯着地面,一口气地说下去。
「那些倒茶端水的事难道可以劳驾王妃去做吗?就连太子身边也少不得人伺候吧?怎么就不见太子妃生这个气!」
被拖下水,司马云柯霎时气怒地红透脸颊,皇帝瞧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寿王,休再卖弄口舌。」
他立刻乖觉地闭嘴,皇帝缓缓地喝口茶。「寿王所为确有不是,就算外面的事多么要紧,又岂可冷落王妃?然而贵为王妃更应有容人之量,若有不满大可进宫请太后训斥寿王,为了几个婢女闹得要生要死的……王妃,那就是妳的不对了。」
「儿媳……」
俏脸煞白,魏妍玉急着要辩解,但皇帝哪容她有说话的余地,转过去就对司马云涛说:「寿王,无论如何,你在外面胡混总是不对,若你真的对外头哪个女人有意,就应该带其回府,给个名分不是更美?说起来,这几年你都未纳妾,难道是怕王妃嫉妒?」
魏妍玉倏地全身发颤,又恼又恨的说不出话来,唯有求助地向太子瞧去。
司马云柯早知道事情不容易办,但好不容易拿住这个五哥的把柄,岂可轻易放过,何况皇帝在场,他更不容自己被看低。
鼓起勇气,他大步踏出。「父皇……儿臣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帝好奇地挑一挑眉。「哦?」
「其实……也怪不得表妹做傻事,如果只是婢女……那当然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可是五哥……」
他欲言又止,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瞧见他的神色,魏妍玉终于想起之前与他背诵了一个时辰的台词,立刻接口道:「德永五年,皇上曾颁下律令,严禁官员宿娼狎妓,未知皇上是否记得?」
「确有此律。」
「诸王世子自然也受此律规范?」
「当然!」说到这里皇帝已经有些明白,指着站在最后的安九龄。「安仆射,你给寿王妃读一次。」
安九龄当即念出。「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赦,终身不录,侯荫世袭者,降一等,于边远叙用。」
待声落,皇帝抬眼看她,冷淡地道:「寿王妃,妳已经知道皇子宿娼是多大的罪吧,妳更要慎言,朕绝不容有人信口胡言,诬蔑朕的皇儿!」
「儿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魏妍玉再蠢也是知道的,恐怕连她的王妃之位也会受到牵连,但她想反正有娘家,有太子、太后护着她,怕什么?他日太子登基,荣华富贵还不是归于她掌中。
她咬紧银牙,发起狠来,照着之前排练过的叫道:「寿王要与婢女厮混,儿媳本来不敢多言,然而他竟驾车入城西的花街去了……皇上,这岂不是欺负到儿媳头顶上吗?儿媳实在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了……」说罢,便伏地大哭起来。
皇帝问:「寿王,此事当真?」
「儿臣……」
司马云涛迟疑未答,魏显雄已抢着说:「皇上,臣有人证可证明寿王曾在花街出没!」
皇帝的神色倏地凛然,厉眼扫过司马云涛,才轻声道:「传!」
被领进来的是个披头散发的胡服女子,司马云涛一瞧她身上的服饰,心里顿时一惊。看这身打扮不就是昨夜在太乙教为舅舅跳舞的花魁吗?就不知道是否认得出他……他的马车直驶进宅,又一直躲在帘后,应该……
急急盘算之际,魏显雄已趾高气扬地走到她面前。
「说出妳的身份!」
女子被强拉进王府,怕得连瞧四周一眼也不敢,瑟缩着低头看地,细声说:「奴家春满月,是花月阁的花魁……」
韩为德瞟见皇帝的脸色,压着声音说:「魏侍郎,这可是**?你怎可以带她上堂,染污圣目。」
「微臣该死。」魏显雄请罪后,又问那姑娘。「春满月,妳昨晚做过什么事?」
「昨晚有位豪客要设宴请客,就把……把花街上每家的花魁都请到大宅去跳舞陪酒……奴家……奴家也去了……」
「妳知道那位豪客是谁吗?」
春满月急忙摇头。「不知道,只是他十分豪气,一出手就是十多锭黄金……」
魏显雄向太子请示一眼后,说。「妳跳舞时总见过那些客人吧,他在不在堂上,妳抬起头把他指出来。」
「奴家……奴家……」春满月怕得根本不敢抬头。
司马云柯柔声道:「姑娘别怕,妳把他指出来,一定重重有赏。」
「是……是……」春满月缓缓抬起头来,颤抖的指头沿着人群转动一圈,忽然向某个方向顿住。「是……是他!是他!」
众人都倏忽怔忡。
指尖之下,丹辰砂抢出几步,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叩首到地。
「皇上,草民有罪!」
师弟?司马云涛忍不住想伸手拉他,一被他用冷淡的眼角扫过,衣袖下的指尖瞬即僵住。
丹辰砂面对着皇帝,急快又清晰地道:「草民今日与朋友相约于花街,这位姑娘就是宴会的舞姬之一。」
「唔……」盯着丹辰砂半晌,皇帝深沉地颔首,没有表示什么。
韩为德弯下腰去问:「春姑娘,妳指认的就是他?没有认错人吧?」
「是……」她瑟缩着点头,又偷偷瞧一眼跪在她前面的丹辰砂。「我认得他,还有位穿着华衣的公子和他在一起,后来……他们差点就和大宅主人打起来,我和其他人都被赶到走廊躲避,我……我心慌得偷偷溜走,没想到一出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听到这里,韩为德抬起眼来,斜睨魏显雄,好像在笑:你的手段也太低了吧?
魏显雄恼怒地瞪着春满月,高声道:「妳倒是认清楚,另外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边的寿王殿下?」
她浑身发颤,仓惶地窥看司马云涛一眼,波浪鼓似地急急摇头。「不!那位公子气质十分冷俊高傲,但是容貌好像……好像和这位爷不太一样……」
司马云涛「嘿」的一声冷笑,丹辰砂磕头对皇帝说:「那位是岭南凤凰城主,我借乘寿亲王的马车出门赴宴,没料到竟令寿王妃误会,引起今日轩然大波,草民请皇上降罪!」
太子、魏显雄与魏妍玉都难掩震惊。
寿王坐马车驶入花街是细作亲眼所见,这姑娘也是在花街捉回来的,怎会指认这个男子而非寿王?
方才见此人跟着皇帝进来,还以为是侍卫一类,现在听他所言,显然跟寿王相识,但能借坐寿王的马车……他究竟是何身份?
司马云柯心思剔透,转念就想起传闻中司马云涛的少林寺师弟。
皇帝正好问。「丹辰砂,你说的都是真话?」
丹辰砂顿了一下,看向地面,缓缓地答。「是!」
司马云涛使劲咬牙。
皇帝沉吟不语,四周都肃静无声,良久,才见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
「寿王,虽然你没有做错,但今日之事总是因你而起,朕罚你闭门思过,由今日起,除朕批准外,不得私自离府。为德,一会儿传朕皇令,调动骁骑营过来,每日守着寿王,同进同出,朕倒要瞧瞧他还可以闯出什么祸来。」
韩为德说:「奴才遵旨。」
「儿臣遵旨!」司马云涛领旨,脸色在旁人看来当然有点铁青。
司马云柯听完皇帝的旨意有极不妙的预感。连乍看无错的司马云涛也要受到惩处,那旁人……
「至于兴风作浪者。」皇帝顿了顿,这时灿烂的晨光从琉璃窗射入,万千光采都尽集于帝王之身,脸庞在光华下彷佛亳无感情。
「诬蔑皇子,当朝亲王,其罪当诛!」
无人不感悚惧,魏显雄满头大汗,扑倒地上,仓惶喊道:「皇上饶命!」
皇帝沉吟后说:「但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朕也不想闹大,魏爱卿,诚国公卧病告假已有半年,你身为人子应该尽心伺候,即日起回家侍疾,待诚国公病况有所好转后,再回来当差,但以后若再生事,别怪朕要狠狠地处置你!」
魏显雄磕了个头,连连答应。「皇上教训得是!谢皇上隆恩!谢皇上!」放下心头大石之余,却想,皇上还是顾忌咱们姓魏的,不得不留面子给咱们家!
彷佛瞧出他暗藏的不敬,皇帝微微冷笑,但瞬即掩去,眼睛转向司马云柯。
「太子。」
声调平和,但太子听见就忍不住冒汗,苍白的脸色更白上几分。
「儿臣在。」
「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一句赞赏,令司马云柯差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父皇?」
「你阻止了一场悲剧,救下寿王妃,挽回兄长的名声,朕深感满意。」
不敢置信,司马云柯又惊又喜地道:「谢父皇赞赏,儿臣不敢居功。」
皇帝神色温和地说:「太子温厚敦实,处事谨小慎微,深得朕心,赐五爪龙袍一件,另皇太子宝印,以后诸王跪见,如朕亲临,金銮殿上摆座听政,百官顶礼!」
「父皇,这……这……」这是何等恩赐,司马云柯霎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韩为德凑前去。「太子殿下还不快向皇上谢恩?」
经他提醒,司马云柯立即清醒过来,忙不迭地磕头谢恩。「谢父皇恩典,儿臣不胜感激,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分毫!」
连绵的磕头声响彻了整个厢房,皇帝俯视他的头顶,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朕现在不要你的命,留你有用之身为朕好好办事吧!众臣都在殿上等久了,你赶快回宫传朕口谕,就说今天不朝,有事上奏者,奏摺都交给你处理,以后,你再口述吧。」
「儿……儿臣遵旨!」司马云柯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像走在云端似的飘出王府,把什么都抛诸脑后。
打发了魏显雄,又送走太子,皇帝的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脸色铁青的魏妍玉,片刻后才听不出情绪地唤了声,「寿王妃。」
「在。」
「妳由朕指婚,嫁给寿王已有四年,是也不是?」
「回皇上,是。」
「寿王年少风流,行事难免放诞,当年朕把妳指婚于他,是希望妳管束照顾,没想到妳处事莽撞,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把皇家的脸面放到哪里去了?」
魏妍玉不忿地说:「皇上,寿王风流,你不怪责他,反而说儿媳的不是?」她生性骄纵无谋,又十分大胆,今日既敢为司马云涛的事假装悬梁,自然也不畏得罪皇帝,在她心中,皇帝是靠魏太后扶助才坐得上皇位的,总要给魏家面子。
瞧她在自己面前放肆,皇帝在心中暗哼一声,果然是魏家人的嘴脸!
他心里益发地不悦,语气渐重。「夫妻之道在于容忍,妳如此刁顽,就连朕也感到烦扰,何况寿王?」
他还未说完,魏妍玉咬一咬唇瓣,扬起下巴打断道:「皇上,儿媳要找皇太后评理!」
皇帝托头,半闭鹰目,应了声,「好!」
皇帝爽快得令她吃了一惊,但下一瞬又听他说—
「妳要进宫找太后诉苦立刻就可以去,不过无碍朕当下的裁决。」
魏妍玉心中正不安,冷笑泛上皇帝的嘴角,也不消有什么动作,韩为德已明白主子的心意,右手一挥拂尘。
「传安女史!」
一个穿着宫中服饰,仪态端庄的女子缓步进来。
一直做壁上观的安九龄赫然变脸,只因来的是他的独女安灵琳,少年时因丧母而误了婚期,到十九岁还是云英未嫁之身,直至两年多前皇帝下旨选妃,三品以上官员有未嫁的女儿都要送入宫中,安灵琳虽有家世,但以高龄之身入宫,容貌又不突出,本来以为落选后就会得到赐婚,没料到竟被皇帝留在宫中出任女史。
「奴婢叩见皇上。」安灵琳盈盈下跪,确非倾城之姿,但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书卷之气。
皇帝说:「安女史。」
「奴婢在。」
「由今日起,妳就入住寿王府,代王妃掌管府中大小事务。」
轻飘飘的语气,却似晴天霹雳,轰得众人晕头转向,丹辰砂微微苦笑,敛下的眼角垂得更低。
「皇上—」
魏妍玉失控大叫,但皇帝睬也不睬,只问安灵琳,「妳可接旨?」
她却低头道:「奴婢不敢。」
安九龄也忙不迭站出来反对。「皇上,小女万万不可当此重任。」
「为何?」皇帝恍若不解。
「如此……如此……」安九龄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皇上,小女是宫中的女史,留在王府管事,名不正,言不顺,唯恐落人口实。」
「容易。」皇帝笑了,神色从容自若。「今日就由朕作主,安氏今日起立为寿王侧妃,安爱卿放心,你是当朝一品,又是朕的左右臂膀,朕绝不会让寿王委屈你的独女,迟些,等她怀有身孕,便正式赐封号,号曰……元妃。」
一口气哽在魏妍玉的喉头,玉脸猝然煞白,若非有身边的婢女搀扶住,只怕就要晕倒在地。
安九龄更是战战竞竞不知所措,他是诚国公的门生,早就被归为魏家、太子一党,如今女儿若入寿王府,那岂不等同背叛?
然而,这个「元」字,先有正室之意,历代皇后又有「元后」之称,皇上可是暗示……满心惊喜交杂,霎时竟接不出话来。
皇帝微微弯起眼角。「爱卿不说话,朕就当你答应了。」
「谢皇上恩赐!」事已至此,安九龄终于立定决心,低声对女儿说:「快向皇上行礼。」
安灵琳迟疑地瞧一眼父亲,依言拜谢,又被他拉住向司马云涛行礼,然而司马云涛退后半步,对皇帝说:「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嗯!」
皇帝挥挥手,安九龄有满腹的话要叮嘱女儿,急急拉住她出去。
「皇上……皇上……」魏妍玉不停地嘶叫着,几乎是被太监架着抬走的。
皇帝轻声吩咐韩为德。「找两枝红烛,等安九龄与女儿说完话,就带她到寿王寝房去。」听语气竟是要司马云涛立刻就与安灵琳洞房。
「嗻!」韩为德领命,忍不住对司马云涛投以一抹同情的目光,才走出去。
瞧着大家退出王妃的寝房了,丹辰砂默不作地从地上起来,才往外跨了一步,就被司马云涛扯住衣袖。
司马云涛抬头向着皇帝。「父皇,你明知道我不是要对你说话。」说要跟皇帝说话,不过是个托词,方便把闲杂人等赶出去。
「哼!还敢赶朕了!」皇帝不悦,但仍拂袖推开左边的小门到相连的外间去。
前一刻还喧闹无比的地方,现在就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辰儿……」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开口了,良久,司马云涛才接得出话来。「对不起……」
丹辰砂敛眉低目,神色十分平静。「花街的那栋大宅,你有去过吧?」
他咬牙,闷闷地「嗯」了一声。
丹辰砂点头。「那我这个谎,撒得也不算冤枉。」
「辰儿,我……」司马云涛再次说不出话来。
倒是丹辰砂淡然至极的说:「你不必羞愧,那不像你。反正我也不是从来不说谎的,只是你未曾见识过。」
司马云涛咬牙道:「辰儿,我知道你从来不会为了私利私欲而违背良心。」
他摇头不语,司马云涛走前半步,想牵他的手,他不动也不推拒,只淡淡道:「不必说哄我的话,你要去就去吧。我从来没想过你一生只有我一个。」
司马云涛的动作倏然僵硬,丹辰砂不理,一直都垂头望着自己的腰巾,就好像天底下再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抬起眼来。
扯开唇角,司马云涛露出苦笑。「辰儿,你知道吗?你每次生气就不肯看我。」
丹辰砂全身震了震,张开嘴,一字一字,慢慢地从口中吐出。「你就别管我生气不生气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去就去,可就算你不去,也不见得有什么。」
深深的委屈自话语中透出来,司马云涛的心揪紧了,同时也拢起眉头,低声道:「辰儿……安家可做我在朝廷上的一只臂膀。」
终于说出心底话了……丹辰砂瞬间受不了地阖上眼皮,感觉到司马云涛抓住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那么清晰又掩不住着急似的急急说话—
「辰儿,父皇可以保我一时,但他日呢?若我没有大权在握,在朝廷上没有自己的势力,有一日他的羽翼再也护不了我时,我就要死。何况父皇对于我们……」
「无欲则刚!」打断他所有的辩解,丹辰砂睁开眼。「若非你心中的欲望无法满足,有谁能胁迫得到你?」
对着那双彷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司马云涛瞬间悚然无语。
一片死寂弥漫不散,丹辰砂对自己摇摇头。「也罢,我只是随口说说,别放在心上!」他是怎样的人,不是早就清清楚楚,何必现在才怨?
「辰儿……辰儿……」司马云涛紧紧拥住他,彷佛咒语的呢喃纠缠不散。
丹辰砂苦笑,「司马云涛,你知道吗?你每次心虚理亏,就叫我辰儿。」
但也如同之前无数次,所有的苦涩、无奈,最终都会沉淀成平静。
把他推开,丹辰砂摆手。「你去吧。」
司马云涛怎么肯走,不安地望着他。
他垂下眼去。「放心,我不会走。我今天就留在王府,等……等着向你贺喜了。」
看着他难受的眼神,司马云涛的唇瓣蠕动两下,差点就要说不去,但到底是理智胜过感情,咬牙,低语一句—
「辰儿,你就饶了我吧。」
司马云涛头也不回地出门去,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就变得黯淡了,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天空,逼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皇帝的带刀侍卫过来带路,还有骁骑营统领闰东在旁。
「父皇派你来看管本王?」
「卑职不敢!」闰东连忙抱拳,低声道。「骁骑营刚接到圣旨,人马会陆续进驻王府。」
司马云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闰东有些顾忌地向后望了望,又压低嗓音说:「要不要卑职去大当家那边,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毕竟……有皇上在……」
司马云涛终于停下脚步。「不必。」
「可是,大当家……」想到丹辰砂孤身留在皇帝身边,闰东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再次劝说,「若皇上一时生气,把大当家……那……那……」
「丹师弟应付得了。」司马云涛拂袖,神色平淡,对丹辰砂的应变能力是万分信任。抬头瞧一瞧前面,他对闰东摆手,「你下去吧。父皇要你怎样调动人马来看管本王,你就照做。」
自他回京以来,骁骑营的人马其实都是奉他命令调动的,皇帝此时要把骁骑营调到他身边,必定另有深意。
向前多走几步,就是他在王府所住的院落,守在门外的韩为德为他打开寝房的门,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才小声说:「寿王殿下,奴才就在外边伺候。」
「劳烦韩公公。」司马云涛面无表情地点头,关上门,笔直走入寝室。
王府的人办事效率是极快的,房里不只有皇帝要的龙凤烛,还有喜帕合卺酒,大红的囍字贴在床头,新娘子掀起一个角偷瞟自己俊美无俦的夫君。
司马云涛站在离床颇远的桌边久久不动,在这种冷漠中,安灵琳的羞涩渐渐变淡,良久,轻声道:「殿下是否不喜欢?」
司马云涛定定地瞧着她坐的大床,那是特意从南海运过来的紫檀胡床。
想来也真讽刺,他幻想过那么多次要把丹辰砂骗到王府的这张床上来,没想到人最终是来了,却是在别的房间里等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圆房……
司马云涛第一次承认自己确实是对不起丹辰砂的。
「殿下……不必勉强……」安灵琳再次开口。「奴婢愿退到隔门外的小床去,殿下……可独自在此休息。」
镇定的嗓子藏着一丝强压住的震颤,司马云涛踏步上前,掀开盖头的红巾,她上了妆,容色比之前见到的好了几分,确实不是天姿国色,不过温柔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舒服,性情好像也满不错。
心里想着,他漫不经心地说:「妳是父皇亲封的侧妃,本王岂可以委屈妳?」
她乖顺地垂下羽睫。「夫君是天,既然嫁入王府,奴婢就听从殿下。」
歪一歪唇角冷笑,司马云涛有些明白皇帝为何挑上安灵琳了。
容貌,可以;性情,不错;聪明,有点;家世,尚佳……种种中上的条件加起来岂不就是最好的?
安九龄圆滑老练而安守本份,家族人丁稀少,除安灵琳这个独生女外,就只有两个从族中过继来的孩子,另有一弟一妹,比起野心勃勃的魏家实在好太多了。
眼神更加深沉,司马云涛挑起安灵琳的下巴,柔声道:「以后,妳就别再自称奴婢了……」
在安灵琳迷蒙的眼神中,他吹熄红烛,解下床帐。
「……由今日起妳就是本王的……妻。」
第十二章
「既然都要等,不如陪朕下棋吧。」当皇帝的声音传来,丹辰砂刚把自己的目光自手上的凤凰暖玉收回。
暖玉收入衣襟里,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向男子问安,「皇上。」
他俩置身在王府的书房里,皇帝指着他自己对面的座位。
「坐,陪朕下一局。」
随侍的太监已经上前摆好棋盘,丹辰砂婉言推拒。「草民不善下棋。」
随手把卒推前,皇帝神色悠闲,言语却十分冷酷。「不遵就是抗旨,你最好别给朕这个杀人的理由。」
丹辰砂轻声道:「皇上想杀谁难道还要理由吗?」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坐到椅子上。
皇帝打量他的神色,倒是觉得奇了。「你坐下来,并非怕朕。」
「皇上乃四海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草民岂能无畏?」歌功颂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偏偏没有半分奉承之意。
「或许是因为『无欲则刚』吧。」抛出这句话,皇帝冷眼等待他的反应。
原来刚才在房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丹辰砂沉静地想着,同时让马向前。「草民胡言乱语,请皇上见谅。」
「无欲则刚,说得简单,可古往今来真的有人做得到吗?」皇帝说着,声音中隐约有嘲弄之意。
丹辰砂淡淡应道:「这天地间的事,唯尽力而已。」
「尽力……」皇帝沉吟半晌,再问:「这个力该如何尽?比方说,朕刚好有位适龄的公主可嫁你为妻,驸马之位尊贵无比,你就半点不感兴趣?」
皇帝言语彷佛漫不经心,但扫过来的眼神何其凌厉,然而丹辰砂不为所动。
没有立即回答,静静地沉思,良久,才听丹辰砂缓慢而慎重地说:「世上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到的;前者,我尽力,而后者,既然是力所不及……也只能听天而行。」对皇帝后半句话忽视之余,同时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阴鸷之色在皇帝眼中乍现。「你的意思是,并非你不想娶公主,而是你—做不到。」
「草民未必就是这个意思,然而皇上智慧过人,思虑周全,想的一定比草民更加深入透澈。」
丹辰砂的声音依然镇定,三言两语就把问题抛回给皇帝,意指如果皇帝是这么理解的,那就是了。
皇帝早听闻此子不易应付,听到这里也不恼怒,冷冷一笑,随手把左炮推前。
「你这孩子说话行事都滴水不漏,难怪被涛儿看尽眼里。告诉朕,堂堂男儿委身人下是什么感觉?」
这着奇兵突出,丹辰砂拿棋的手差点就要颤动起来,幸好过人的意志力终究把震荡的心绪压制下去。
「草民愚昧,未知皇上话中深意。」
「愚昧?」皇帝摇头。「不……你是聪明人,朕实在好奇像你这样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男子汉,为什么肯跟涛儿胡来?」
丹辰砂先抿一抿嘴唇,好半晌,低沉的声音才从喉头里挤出来。「皇上是寿王的亲父,寿王殿下有何本事,皇上岂不比草民更加瞭解。」
「呵!」皇帝发笑,牵动眼角几道深刻的纹理,刀削斧凿般的冷酷脸孔瞬间多了几分魅力。「那孩子的手段的确不简单……这样吧!要不要朕帮你一吧?」
帮?与虎谋皮,岂不被吃得更加干净,最后连残渣也找不着半片,这种蠢事丹辰砂自问不会做。
「谢皇上好意,草民虽然不才,但做事从不敢劳烦旁人。」
「又或者,是谁也帮不到你。」
皇帝冷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似的,刺得丹辰砂不适地别开视线。
「这个『情』字说得好听,其实是天下间最愚弄人的字眼,多少人为它疯狂为它死。」皇帝嗤笑。「朕也非不懂情的人,当朕还是皇子的时候,遇到涛儿生母,她嫁到皇子府后给朕多少快乐的日子,令朕永世难忘,但是……对某些人而言,情不是生命的一切。」
丹辰砂默默垂听,想着或许皇帝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司马杰的皇位并非轻易得来的。
永宣三十五年春,先帝病重,魏后生的太子突然暴毙行宫,一夜间朝野大乱,魏家摇坠,诸王蠢蠢欲动,风雨飘摇,司马杰历经腥风血雨,总算登上皇位,而其间,必然舍去了那些「不要紧」的人事物。
「当年太子突死,宫廷内乱,朕费尽心思占得优势,眼看登基在即,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魏太后迫朕做一件事。」说到这里,皇帝抬眼看着丹辰砂。「你猜她要朕做什么?」
未等丹辰砂答话,皇帝已迳自接下去。「她要朕杀了玉雪。」
他知道皇帝口中的玉雪就是萧玉雪,司马云涛之母,爽朗聪明的将门虎女,司马云涛现在的佩剑青丝,便是她的遗物。
「当时朕有五个妻妾,但是谁也比不上玉雪,朕深爱着她,她又是朕的正室,一旦登基为帝,她自然就是正宫皇后,她背后的萧家也会因此壮大,此消彼长,魏太后也深明这个道理,逼朕杀玉雪,改立她的侄女为正室,当时遗诏就在魏太后手上,她随时都可以与朕玉石俱焚,朕踌躇良久,终于作出决断。」
皇帝说着,手底挥军直进,几乎把丹辰砂那边的红军杀得片甲不留。
「今日你和涛儿年少轻狂就如朕昔日,但是人总会长大的,你应该明白朕是什么意思吧?」
没想到丹辰砂竟然说:「不……」
皇帝的眉头霎时就皱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难道非得要不顾面子,让朕把话讲个明白?」
「皇上。」丹辰砂再次摇头。「皇上对草民讲了一个故事,草民也有一个故事想对皇上说。」
「哦?」
漠视皇帝危险地拉长的嗓音,丹辰砂淡然地垂眼,平静无波地说:「这是我从一个少年身上听来的,据说很多年前,皇宫里面有一个宫女生的皇子,老皇帝有十八个儿子,个个生母的出身都比那个皇子好得多,皇帝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不过,皇子没有放弃,他首先迎娶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她娘家的帮助下建立军功,默默耕耘,再千方百计娶皇后的侄女为侧室,巩固自己在朝廷的势力,终于等到有一日,皇帝与皇后生来继承家业的太子突然死了。这个本来没有人看得起的皇子就在此时表现出无人可比的本事,先为他的太子大哥披麻哭丧,再献誓书认皇后为亲母,由一个没有地位的皇子变成最有权势的皇后的嗣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来,仔细地审视手边的棋局,直至皇帝开口—
「不必再看,你已经输了!继续说故事吧!」语调比刚才冰冷三分。
「皇上棋艺精湛,草民理所当然一败涂地。」丹辰砂随手把棋抛落。「就像当日那位皇子,他比其他人想的更聪明,更深谋远虑,由迎娶皇后的侄女,太子暴毙,到成为皇后的嗣子,看起来就像是无数机会刚刚好掉到他的脚边,可仔细深思,何尝不是他自己制造最好的机会,当他离帝王之位只有一步之距,就连赐死自己最爱的妻子……我不敢说他没有犹豫过,但一定不是没有预想过的吧?」
听到这里,皇帝盯着他,双目内杀意酝酿。「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解释那个『不』字。」甚至没有抬一下眼,丹辰砂轻轻地把棋子拨到盒里。「皇上,您从不曾『年少轻狂』,与司马云涛不一样。」
皇帝怒极反笑,不再掩饰的杀气丝丝缕缕地从他身上冒出,连带门外、屋檐上隐伏的暗卫呼吸都变得沉重,全身肌肉紧绷,等待主人下令。
「不过,这个不一样对我而言或许也并非值得庆幸的事。」明知道对方哪怕只是打个响指就会有无数杀招向自己袭来,丹辰砂依旧镇定。「如果有一日,他变得和皇上一模一样,可能我就能够洒脱一点,就不再需要皇上的劝阻了。」
垂眼,掩去眼底的无奈,他站起来,抱拳作揖。「草民僭越!」说完,也不等皇帝说话,他便打算走到外面去。
「等等!」皇帝叫住了他,丹辰砂应声顿步,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绷,他无法肯定皇帝是否会恼羞成怒。
无言僵持良久,皇帝身上张扬的杀气渐渐散去。
「那个故事……是涛儿对你说的?」声音里竟有些似有若无的微颤。
「是一个孤独的少年告诉我的。」踌躇半晌,丹辰砂才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以为他骄傲自负,但我亲眼见到少年每天都要抓住剑才敢睡觉,亲眼见过在无人的暗夜里,他偷偷地瑟缩发抖。」
就算时光荏苒,少年已经变成冷酷深沉的男人,他心里那孤独无助的少年身影依然不曾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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