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佛香烛》作者：小鱼干儿。【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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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如来坐前，放着一根徐徐燃着的红烛。三寸之长，普普通通，就只是火焰跳动着，如来微笑着伸出手，用手指摸了摸烛焰，烛焰刹那之间就有了灵，那灵感激地用身上的火焰将如来的手指轻轻包裹起来，如来收回了手，而那烛焰却是染上了如来身上的檀香，最后传满了整个蜡烛，散发异香。
  
  吱呀，灵堂的门被打开了，我抬眼看过去，是李理，这代李家的少家主，也是这一辈灵力最出色的人，在我看来，还不过是个小孩子。
  李理走进灵堂之内，跪在蒲团之上，低着头。
  我却发现，一只小老鼠，一只贼头贼脑的小老鼠，伸出头，在门槛之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最后翻了过来，一溜烟地跑到了梵经布的后面。
  李理在我身前念念叨叨了一堆东西，我一句都没听，就只看着那只小老鼠。
  “大人，大人？”李理在轻声地叫着。
  “什么事？”我将目光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玩着自己的头发。
  “今天我爹给我找了门亲事，按照惯例，是来请您启示下，该不该结下这门亲事。”李理低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今年几岁了？”当初小小的孩子现在已经到婚嫁的年纪了吗？也没过多久啊。
  “虚岁已经二十了。”
  “那你想结这个亲吗？”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先前他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李理的无名指之上有红线牵着，可是李理说了之后，就莫名出现了一条红线。能做这些无聊的事，也就只剩那个家伙了，算了，卖他个人情。
  “......听大人安排。”李理顿了一下，最后似放弃一样。
  “说实话。”我捻起一点小小的火焰。轻轻地吹了出去。
  刹那间，灵堂就变成了火海，孽火之海。
  孽火，专烧无情无义，宵小贼人。
  李理连忙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李氏弟子永远不能背叛李家的，这个亲事，即使我说不想结，并没有什么用处，弟子，没有这个权利。”他整个人弓着身子，伏在蒲团之上，那么卑微，那么渺小。
  “那么我呢，我说不呢？”我袖子一挥，一切都变回原样，李理还跪在蒲团之上。
   门外。
  “李氏前任家主，李音，拜见大人。”
  “李音你给我听着，李理从此就成我坐下童子了，那门亲事你自己去娶吧，再者，找到一个，叫杨安文的人进灵堂，我有事问他。”我清楚地看到，我说出杨安文这三个字的时候，李理的身子不自觉的僵硬了许久。
  “......是。”

  我看到杨安文了，一个人，男的。
  我转过头问李理，“这个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李理点了点头，头还是低着。
  而杨安文却是腰挺着很直地跪着，即使李理在旁边用手一直扯他的衣服。他也不理不顾，所谓理直气壮。
  我看着就笑了，“李理，你别扯了，你们凡人的衣服经不起你这样折腾的。”
  李理顿时手就收了回去，头更低了。
  杨安文很恼怒地看了李理一眼，似怒其不争。然后杨安文居然就伏了下来。“大人，草民不知道您是何方神灵，草民只求，大人您能成全我和李理，百年之后，草民愿为大人做牛做马，永世报恩。”
  “你想得美，给我报恩，做牛做马。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好笑得伸手拂了拂身下的烛身。
  “不知。”杨安文一脸的迷茫。
  “是长生不死的意思......”李理看不过去就小声地告诉了杨安文。
  顿时杨安文的脸就红了，长生不死，哪里还会有百年之后。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保佑你和李理在一起且一世平安。”我瞟了一眼梵经布的后面，“你帮我在这个屋子里找到一只老鼠，你们就可以在我坐下过完你这百年了。”
  说完，我就好似听到了那边角落的吱吱声。
  也不管下面两个小子面面相觑，管他呢。

  镜，你让我成全他们做什么呢，我像那么好事的人吗？
  反正对你有好处啦，你不吃亏，你还不信我吗？
  那他的那根红线是你绑上去的？
  嗯，去找月老借的。
  反正你说的，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好好好。

  我就盯着那只老鼠。
  那只老鼠假装没看到我似得，抬起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的，然后居然想逃跑。
  我怒了。抬手就是一个火圈把他围了起来。
“死老鼠，你给我识相点！你跑来这灵堂不就是为了我的烛泪吗？！”我伸出手，在空中往老鼠的脑袋上扇了几巴掌。
  那只老鼠却无动于衷，就躺着。
  我将火圈的火焰瞬间爆起，将那只老鼠瞬间淹没。
  然后，我看到那只老鼠安然的躺在火里面。
“李理，你找个檀香笼子把这只老鼠关进去！”我简直生气到不行。转身就把灵台上的东西甩了下去。
  老鼠被关到檀香笼子里面了，那只老鼠居然还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李理和杨安文走了。
  我就直接问那只老鼠，“魔王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檀香笼子好住吗？”
  老鼠身上分离出一道黑气，最后凝成了一个人影。
  人影穿着紫金的长袍，貔貅鞋，鬼冠。魔王，张仲德。
  “死蜡烛，你给滴烛泪我会死啊，而且还把我关到檀香笼子里面，你不知道檀香我不喜欢吗？居然还我把关进去，小心本王恢复原身把你给吃了！”张仲德一上来就想掐我。
“不给。”我蔑视他。
  他翻了个白眼，又化成黑烟，跑回了老鼠的身上。
  然后我就和张仲德耗上了。

  第一年，张仲德时不时地跑出来找我要烛泪，我就不理他。李家的当家换人了，李音带了个几岁的女娃过来，李雪琳，新的李家家主的名字。
  第二年，镜跑来告诉我，他找到新主人了，他的新主人叫诸葛瑾，在他嘴里听到的都是诸葛瑾的各种赞美，而对此，张仲德不屑于顾，镜差点和张仲德打了起来，我的灵堂差点毁于一旦。
  第三年，明也出现了，我是在镜的镜子看到的，他守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陈律。我转过头看镜，镜点了点头，我感叹了一声，这个小娃就是三殿阎王啊，轮回那么多年了。
  第五年，张仲德没找我要烛泪，可是我还是给了他。他拿到烛泪的第一时间不是吃下去，而是拿着烛泪抱了我。
  第十年，张仲德的原身回来了，一如当初，紫金长袍，貔貅鞋，鬼冠。他掐了我的脸，我给了他一巴掌。
  第二十年，生老病死，我看着鬼差带走了李理和杨安文。鬼差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我都说要保他们两个一世平安。可是鬼差带来了十殿阎王的法旨，强行带了他们两个回去。
  第二十一年，李雪琳召开了四大道家的聚会。明来了，镜来了，那个小孩落云也过来了。我就没有去，不是我不想去，我是不能去。
  那天，张仲德问我，为什么一直要守着这个灵堂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别管。
  他就没再说话，然后就飘离了灵堂。
  张仲德是可以离开灵堂的，我给了他烛泪，他修得原身，就已经可以回魔界继续做他的魔王了，可是他就是不走，我问他，他也没告诉我。我就由着他了。
  那天，镜过来了，说明用自己的几万年灵力给了三殿阎王，让三殿阎王不用再轮回转世，直接归位了。
  那时候落云就在镜的旁边，提着一盏朴素的灯，灯焰没有燃起来。落云见到我，直接跪了下来。
  是啊，所谓的四大道家法宝，其实就只有三个而已，落云不过是判官当初为了帮助赵家留下来的罢了，在我和镜眼中，落云就只是个小孩子。而我，却是这所谓四大道家法宝里面最老的一个。
  我伸手，将身下的烛焰剥了三分之一，放进了灯芯里，灯亮了。灯亮的一瞬间，我听到了阴阳阁的三声钟响，我微微一笑。
  镜问我，这个是何必。
  我将自己的袍子扯了扯，盖住了自己虚无的脚，我问他，你说我又是何必，你自己都知道，不知道的话就用你自己的镜子看看。
  那天晚上，引魂灯挂在了酆都的城门之上，三殿阎王也回去了，百鬼朝拜。
  第三十年，李雪琳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她在我的蒲团之上，活活跪了十年，求我出灵堂。
  我告诉她，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出灵堂的。
  她问为什么。我摇了摇头。
  我是道宝，却也不是道宝。
  李雪琳死之前，我问她，你疼吗？
  李雪琳摇了摇头，然后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朝她笑了笑。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脸上却毫无疲惫之感，伏下去，一字一句地说，谢大人永保李家，李家弟子，李雪琳，今生不悔。
  我不知道她不悔的是什么，不悔她抢夺引魂灯，还是不悔她生于李家，还是不悔她死在我的面前，我都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啊，我是不可能后悔的，因为，我没有资格。
  第三十五年，张仲德的鬼王冠碎了，他的鬼王冠碎了，也就代表，他的地位被大道不承认了，我就骂他，好端端的一个魔王不做，就待在我小小的灵堂里面，简直是愚蠢。
  他赖着脸皮凑上来想抱我，我没让。他挠挠脑袋继续跑了出去，在他走后，我小心地遮掩着自己的脚。
  镜来过一趟，找我要了滴烛泪。我没有问他要来干嘛，我就直接给他了。镜拿到烛泪的时候，居然给我跪了下来，嗑了个头。
  我嘲笑他，多大礼啊，伏羲卦给我磕头。
  镜没有回答我，起身就走了。
  然后就剩我一个人在灵堂。

  说起来，我住在这个灵堂不知道多久了，应该很久很久了吧，李家的家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我身后的佛像修了又修，一层层用灵力筑起的灵力层都破了不知道多少了。
  昨天时候李家新的家主来修理佛像，最后晕了出去，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五十年，我还是被张仲德发现了，不过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没有双腿了，而且还在蔓延。
  张仲德脸色苍白的给我输送他的灵力给我，我就任由他输送，可是并没有什么用，他的灵力在我的身体里面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认命地抬起了头，很大声地吼了起来。
  我抽了他一巴掌。
  他掐着我的手，一直在念，我不要我不要。
  我第一次主动伸出我的手，抱了抱他。
  从那以后，张仲德再也没跑出去灵堂了，安安静静地陪我坐着，时不时代替李家的人，拿着拂尘帮我把灵台扫了一遍。
  而张仲德这个笨蛋，扫着扫着，就哭了，哭得好难看，满脸都是，紫金袍被他拿来擦眼泪真是浪费，可是那时候我也只能是看着，看着而已。
  第六十年，诸葛瑾过世。镜拿着他的本体伏羲卦来找我，一面小小的玲珑的八卦，我感叹地问他，这是不是所有的命理都在里面？
  镜点了点头。我看着他，所以，你是知道的吧。
  镜再次点了点头，你帮我把这面八卦剔骨吧。
  我朝他笑笑，你确定吗？为了一个诸葛瑾你值得吗？
  镜直接哭了，我还没有见过他那么狼狈的。
  最后我还是没帮他剔骨，而是送了一根骨头给他。
  他拿着骨头，抱着哭了起来，我轩辕镜，这辈子不会忘记您这大恩大德的，谢谢您，谢谢您。
  你看，多么傻，身为道家四宝之一的伏羲卦，居然没出息到这个地步。最后我把镜轰出了灵堂。
  我抬起了我的左手，左袖子下面，空空的。
  张仲德看到的时候，立刻飞了出去，最后被我困在了灵堂。我的地盘你还能跑？
  我就安慰他，一根灵骨而已，别那么在意。
  第七十年，李家败了。
  我和张仲德看着外面吵吵闹闹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背着包袱，在离开，离开这个已经落没的李家。
  可是没人进到我的灵堂，甚至，那一代的家主在离开之前，还带着他的妻儿，在灵堂面前，跪下嗑了三个头。
  我送了他一点火星。
  他离开之后，李家，就荒了。
  第九十年，灵堂就只有我的蜡烛亮着，镜每年都会来灵堂修复佛像的灵力层。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下一年不用来了。
  他楞了下，就立刻跪了下来，恭送大人。
  我笑了笑，你家那个还好吧。
  镜点了点头。然后我就让镜离开了。
  二十多年了，李家彻底的荒了，灵堂外的空地上长满了荒草，都有人那么高了。
  那天晚上，我笑着看着张仲德，吻了下他。
  我的魔王大人，祝你永世安康，最后忘了我吧。
  我看到张仲德的最后一个表情是，笑着流泪，说得是一句话，走好。
  万物寂静。

  我叫夏辞。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没人知道。我是佛祖前的一根蜡烛，佛祖在起四情五绪的时候，如来就会伸出他的手指，在我的身上烧去那些情绪。
  我就有了灵，因为那些情绪，当如来烧尽最后一丝情绪，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如来本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的厌恶，他将我扔下了人世，并建起了灵堂，封存于世。
  佛香烛，燃起异香，闻之无情，无痛无伤，无悲而终。
  可是张仲德那个傻蛋，他听说有我的存在的时候，就从魔界跑了过来，就为了看看我长什么样子，然后他看到了，他就变成了老鼠咬了我的蜡烛一口。
  从此他就赖着我不走了。他陪了我几千年吧，他有一天跑过来告诉我，说等他一百年。然后我答应了，我也没告诉他，我的寿命也只剩下一百年了。
  我有四根灵骨，一根呢，被张仲德一口吃下去了。一根呢，化成了李家的气运，一根呢，我送给了镜。
  所以啊，我就只有一根灵骨了呢。
  佛香仙骨，起生死，化气运，避灾祸，福千年。
  最后啊。
  我喜欢张仲德的啊，所以，我愿意用最后的一根仙骨，化掉他原本咬下那根仙骨的咒力，这样他就不用每天都疼了。
  我知道他每天离开灵堂，是因为他疼啊，灵骨上面的咒力，他是承受不来的啊，可是我又不想和他那么早分离啊。
  不过也算了，多出来的一百年，是我偷来的啊。
  我真的喜欢张仲德。

  如果你在某间破败荒凉灵堂里面，看到有一只老鼠用着它的尾巴在打扫灵台的话，请不要打扰，那只老鼠，他在照顾他的爱人呢。
  灵台之上的烛台，一根残破的蜡烛，孤零零的在那里，火焰，熄了不知道多久了，那个异香，再也闻不到了呢，再也看不到那个温柔的人了。

   
   杨安文？你居然就是七殿阎王，真是世事弄人。
   张仲德，大人快要走了，你还要记得他吗？
   要，我要，我不想忘了他。
   这个是阴阳阁的死灵丹，吃下去，你就记得他了，那你就永远孤独了。
   怕什么，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