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写手团】《愿岁月可回头》作者：阿菜【2017年8月12日更新至第五章】

霸啵儿奔

（一）
李高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和叶明波熟络起来的。
记忆里似乎很早就有叶明波这个名字。
上小学时，叶明波拿了省游泳比赛的冠军，从此在学校中名声大振。
上初中时，叶明波代表学校参加了一个奥数比赛，并且帮助学校夺得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第一名，从此，学校的校园广播里就经常会有叶明波同学之类的字眼。
到了高中，李高和叶明波同寝兼同桌，但是和所有高冷的学霸一样，高一的上半学期，叶明波除了举手回答问题之外，所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那时，李高近水楼台，看着叶明波每天教室、游泳馆、图书室的重复着，自己都替他累得慌。
到了高一的下学期，叶明波一直在请假，当然了，人家的请假理由就和自己的学习成绩一样的高上大——备战奥运会。
这个请假理由一出，班上的同学纷纷表示，自己练一届完整的奥运会都没有看下来过，而人家叶明波竟然都要参加了！同样是吃白米饭长大的，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过叶明波最终也没有游进奥运会的赛场。
在一次练习中，叶明波受了伤，与这次为国争光的机会失之交臂。
而此时，李高也因为车祸受伤，住进了医院。
两个人由同寝变成了同病房。
那时候，李高把叶明波的失落和伤心看的真真儿的。
叶明波就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父母送饭来就吃，吃饱了就躺在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晚上该睡觉的时间，然后闭上了眼睛，和睡着了一样。
周六的时候，同学到医院看望李高，有些还不知道叶明波受伤住院的同学一进病房看到了叶明波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还会吓一跳，然后尴尬的和叶明波的父母打招呼，接着转身直奔李高的病床。
和同学聊天的时候，李高不经意间目光瞥到了叶明波那边，发现对方竟也在注视着他们，那眼神在当时的李高看来难以言喻，直到很多年以后，李高和叶明波已经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他才明白那种目光叫期盼和酸楚。
生活和偶像剧，和小说都不一样。
在那些跃然之间的故事中，叶明波这样的人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但是在现实里，叶明波只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每天都被父母和老师的期待压着走的可怜高中生。
他的那些优秀成绩让同龄人对他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感，没有人敢去接近他。在这种孤独的环境下，他越来越沉默，也让别人更加的难以靠近他。
那天晚上，李高起来去卫生间，当他一瘸一拐的路过叶明波的病床时，发现叶明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把他吓个半死，差点没直接尿出来。而叶明波不言不语，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等李高解决了内急回来的时候，叶明波还是闭着眼睛，和睡着了一样，但李高却觉得他一定没有睡着。
而李高也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李高的脑海中就会闪过各种各样关于叶明波的画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索性坐了起来。
“嘿，咱们俩聊天呗，我知道你还没睡。”
叶明波没说话，只是睁开了眼睛，李高也就当他同意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听着你的名字长大的。你今天得了这个冠军，明天又得了那个金奖的，学校的广播里，隔三差五就有你的名字友情客串，就连我妈教训我的时候都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人家叶明波学学！那时候我还没见过你呢，可是我就想，有机会一定要和你见一面，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什么都好。终于啊，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竟然和你成了同班同学！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心里还小小的骄傲了一下呢，看看，怎么样？咱和叶明波这个学霸同校同班，说明我也是学霸那一级的啊！”
李高罗里吧嗦的讲了一番，只有最后一句话让叶明波有点反应。
叶明波哼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带着点不屑的味道，但是眼神还是变了，不再像之前如一汪死水。
“你还别得意，”李高白眼一翻，“但是认识你时间久了吧，就觉得你活的太累！整天比校长都忙。又是这个补课班又是那个训练场的，就连在寝室里你都捧着课本。我原本还真以为你是超级赛亚人不知疲倦呢，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你躺在床上，英语书啪一下掉在地上的时候我才直到，你一样会觉得累，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歇歇呢？我们才多大啊？我们还属于朝霞呢！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都习惯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没有说话的原因，叶明波的声音很轻，同时还有些沙哑。
李高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长篇大论还真能让叶明波开口讲话，要说心里面没有啥成就感还真是假的。
“习惯是可以改的呀！你能习惯每天举手发言，怎么就不能习惯和我们说说话呢？周末的时候，少游两个小时，和我们一起去打打球，唱唱歌……”
“我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游泳了。”
叶明波突然打断了李高的话，李高稍微一愣，脑子里快速消化了一下叶明波话中的含义，这才明白自己方才不经意间的失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自己的本意是想让叶明波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反而变成了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再开口时的语气也变得弱了下来。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啊。”
“嗯。”叶明波点点头，“虽然能够恢复，但是愈合的时间会长一些，并且再过两年就要高考了，我爸妈决定让我放弃比赛，专心学习养伤，考个好大学，也免得以后腿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听了叶明波的解释，李高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震惊起来。
从来都没听过叶明波说这么多话啊！
其实就连叶明波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够对着李高把这话全说出来。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压抑了太长时间，终于让情绪和语言找到了突破口，所以就一股脑儿的全吐露了出来。
“你刚刚说的也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是不能再游泳了，原来是不能再继续参加比赛啊。”李高一顿，接着说道：“那你喜欢游泳吗？”
“还成，只是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我发现你做什么都是习惯。”李高觉得有点累了，就又躺下来，只是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如果喜欢就当成爱好，不能参加比赛又怎么样。就像我喜欢打篮球一眼，还非要挺进NBA啊，让自己开心就好。如果不喜欢，那就放弃也无妨。你有那么多长处，还怕以后不能出人头地啊。”
叶明波笑笑，没说话。
这时，查房的护士过来，让他们别再说话，好好睡觉。
李高撇了撇嘴，“睡吧。”
“嗯。”
病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说了那么多想说的话让李高的失眠不治而愈，而在他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句：
“谢谢你。”

【2412字】

霸啵儿奔

（2）
那次夜聊之后李高发现叶明波发生了明显了变化。
他不在死气沉沉，会说话，会有表情，虽然这样的叶明波显得有点腼腆，但是他确实是在变化着。
叶明波的父母自然也发现了自家孩子的变化，每天都是惊奇和惊喜的。也不知道叶明波和父母说了什么，叶明波的父母对李高开始格外的热情。李高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那时候他甚至想，自己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心理学家。
不久之后，李高康复出院，回到了学校，没几天他便接到了叶明波的电话，说是让李高帮他补课。
那是李高第一次去到叶明波的家，还没等进门就已经被震惊了。
李高的家庭就是一普通小康罢了。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兽医，一家三口三室一厅，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
但是看到叶明波家的房子之后，李高才发现，自己家就像一贫民窟似的。
叶明波的家在郊区，那是有名的富人区，就不说周围依山傍水的环境是如何如何，但说叶明波家的花园就有学校的操场那么大，三层的棕色小洋楼，李高之后只在童话书和电视剧里才见到过。
叶明波虽然已经出院了，但是腿伤还是美好利索，已经坐着轮椅。
其实李高的伤也就那样，走道还是一瘸一拐。
这次见面叶明波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或许他正在改变但还是没有习惯，所以整个人非常的腼腆，对李高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连带着李高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
很久之后，当两个人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都笑着说当时两个小爷们就像两个小姑娘似的，一个比一个的含蓄，就差没坐在一起绣花了。

未完待续……
【597字】

霸啵儿奔

（2）下
补课的事情，有一次就有两次，有两次就有三次。
    刚开始是一个星期一次，后来变成了一个星期两次，后来就是两天一次，最后，李高放学直接就背着书包往叶明波家里跑了。不仅是吃在了叶明波家里，有时候两个人学得晚了，连住都住在了叶明波家。左右叶明波的父母会和学校打好招呼，不会寝室睡觉也没什么。
  起初李高的父母还对补课的事情将信将疑，毕竟是两个男孩子，凑到一起说不定只是借着补课的名头打游戏什么的。可是后来，当李高的父母看到李高的成绩简直突飞猛进的时候，已经恨不得让李高直接退掉学校的寝室，住到叶明波家里。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交流中，李高与叶明波已经完全抛弃了先前的腼腆，完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叶明波这个病假一直休到了这个学期结束，倒也不是伤的那么重，只是叶明波的父母想让他好好的养着，以免以后留下什么病根。
    高二上学期一开学，同学们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叶明波了，对于这一点，李高一直在心中很为之骄傲，这个全新的叶明波都是自己的功劳啊。
    伊始，同学们还会有点小错愕，但不到一个星期，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一个叶明波。
    他不再是一个冷酷的学霸，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高中生。
    或许有一些不同之处，便是即使叶明波不再似以往，几乎用所有的时间来读书；即使叶明波开始打球唱K，开始和其他同学一起在放学的时候到操场上走一走，插科打诨的聊闲天，但是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对于这一点，李高将之成为天赋。
    气死人的天赋。
    变得活泼开朗像个正常高中男生的叶明波身边的朋友慢慢的多了起来，但是和他关系最好的还是李高。
    当然，在这一点上李高曾经有过怀疑，但是当叶明波拿出那些DVD和他分享的时候，李高已经确定，他和叶明波是最好的朋友——这点无懈可击。
    “你从哪儿弄的？”
    难以置信的巴拉着这些封面火热光是让他们看了就有种热血封腾的冲动的碟片，李高惊讶又小心翼翼的问着这些东西的来路。
    “我从我爸妈屋里找到的。”叶明波眼神忽闪忽闪的，似乎是 自己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李高给了一个眼神让叶明波自己体会。
    他能说啥？难不成要说，想不到你爸妈还有这种爱好？
    于是，在那个天气有些莫名燥热的午后，两个还不知道性究竟为何物的小男生躲在屋里，倚靠着沙发席地而坐。那盘影碟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全新的，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那一年还是DVD执掌天下的年代，两人看着电视上那新奇火热的画面，连声音都没敢开，硬生生看完了一碟东京热。
    然后李高借口要上卫生间，而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案发现场已经被打扫的没有一丝蛛丝马迹，而叶明波房间的门紧紧的关着。
    当时，李高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去打扰他，而是默默的坐在客厅的沙发，脸上还带着几分燥热的红。
    这就是他们的性启蒙。
    李高回家之后还翻过自己爸妈的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但是很遗憾，啥都没有；而叶明波之后也没有什么新发现。
    当年电脑还未像如今这么的方便以及普及，以至于李高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在脑海里单片播放那张影碟的内容。
    当后来，李高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电脑的时候，他才知道碟片上的女主角叫做武藤兰。
    只不过当时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两人绝口不提，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1278字】

霸啵儿奔

（3）
三
    李高突然想起那是在临近高考前不到半个月的时候，他收到了这条项链。
    这是一条黄铜制的项链，从链子到吊坠都是同一个材质，同一个颜色。
    当年这种旧了吧唧的款式可是流行的很，似乎是是被一部台湾偶像剧带火的，李高从来不看这类电视剧，所以他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部剧，只不过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他马上就想起来当年可是大街小巷的年轻人，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人手一条。
    好像是三十多一条吧。
    这个价格在当年可是不便宜的。三十块钱，那是他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
    这条项链是叶明波送给他的。
    说起来大概是男生的脾气，他和叶明波那么好，但是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礼物。
    当时为什么他会送他一条项链来着？？？
    李高拿着这条项链在眼前晃了晃，那古旧的圆环镂空雕刻着一个十字架的坠子在空中左右摇晃着，似乎要把时间都带回到那个青涩的年华。
    有些事情，你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但其实他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来拿着锋利的针刺了你一下。
    这条项链就是这样的记忆。
    究竟是原因让叶明波送了李高这样一条项链的？
    那是，叶明波说家里决定让他去美国留学。
    其实李高想过叶明波会出国留学的，那几年留学热席卷，就连李高的父母都想过是否要让李高留学，只是当他们看到那高额的费用的时候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叶明波的家境那么好，他的父母一定会让他留学的吧？
    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李高如此想过。
    只是他一直都没问过，一直到叶明波亲口对他说，他要去美国留学。
    “嗨，我就知道。”李高用一脸‘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的夸张的得瑟表情来掩盖他内心真实的失落，然后对叶明波说：“你家里条件那么好，学习也好，你爸妈让你到美国念书也很正常啊。”
    “我听说那群美国佬特别歧视亚洲人。”
    “你不想去？”
    “想去，又不想去。”叶明波左右矛盾的说着：“既想出去多走一走看一看，又不想被那群美国佬欺负，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给祖国丢人。”
    “你放心吧，你就算到了美国，凭你的智商也绝对不会给咱大中国丢人的！”李高一把揽过叶明波的肩膀，对他说道。
    然后呢？
    然后叶明波就从兜里拿出了这条项链。
    “便宜你了。”叶明波把项链甩给李高。
    李高将项链拎起来在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这款是够骚的啊？看不出来你小子会买这种东西啊，说，哪来的。”
    “隔壁班一个女孩儿送的。”叶明波说话时脸上有点不自然的红色。
    李高愣了愣。
    他心里的失落更加严重了，甚至有点酸酸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叶明波见李高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你说我们两个高中三年过去了，仔细想一下竟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是不是太失败了？”
    “那是我，你可是有不少绯闻女友的。”李高这话说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话。
    不过这三年叶明波的绯闻女友还真是不少，毕竟想叶明波这种家境好学习好模样好的天之骄子实在难得，让人觉得不八卦一下都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
    但是李高却知道，这些绯闻自然没有一个是真的。
    可是以前也有很多女生送给叶明波礼物，但叶明波都退还给了对方，而这次却收下了……
    李高的心里这叫一个不是滋味啊。
    “能不能不破坏气氛。”叶明波不满的白了李高一眼，“我看这项链你戴着挺合适的。别弄丢了啊。”
    “你是觉得我戴着合适所以收下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叶明波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李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果真没有将这条项链弄丢，而是回到家之后就将这条项链放了起来，再然后就彻底的把这条项链忘掉了，要不是这次搬家翻了出来，他可能把这件事都给忘掉了。
    叶明波临走的前两天晚上，他们俩出来喝了个伶仃大醉。
    当时已经是高考完了，李高考的不错，能够到北京去念大学，这让他父母简直天天烧高香了。
    因为考的好，所以李高的那个假期过的相当不错，零用钱供应的是前所未有的足够，爸妈也对他放纵了不少。
    于是，他第一次喝了酒，而且一喝就是大醉。
    其实叶明波也是第一次，但是李高不知道。其实李高估计叶明波也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总之两个人就醉的一塌糊涂，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了，李高第二天醒来是在家，他妈就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那一脸意味不明看的李高心里直突突。
    “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
    “没事，妈就是看我儿子长大了，”说着手就奔着李高腰上的嫩肉去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掐，“知道喝大酒了是不？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你皮子紧了想松松是不！”
    李高被掐的满屋跑，李高妈妈就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最后不出所料的，李高被妈妈一顿神掐，还在爸妈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保证从今以后，至少在上大学这四年再也不喝酒了。
    签字画押，李高妈妈把那张纸叠吧叠吧放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多丢人，你抓着人家小叶的手就说，你怎么能丢下我啊，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诶呦，”李高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李高一眼：“那样子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媳妇似的，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汉气概。”
    李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虽然他对自己如此失态的表现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这不是喝断片儿了吗，说啥做啥自己都不知道。”
    这事过去很多年以后李高再想起来的时候不由得感概，那个年代的人就是淳朴，自家母亲就是嘴上说自己跟个小媳妇一样心里终究也没多想点啥。
    然后李高又觉得，可能并不是淳朴与否的问题，而是他们母子一脉相承的反应慢……
【2100字】

霸啵儿奔

（四）
叶明波离开之后没过多长时间李高也背起行囊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甚至说是北漂生活。
曾有不少的人说过，高考结束之后的三个月是人生最快乐的三个月，但实际上李高觉得大学的四年也没差……除了每到期末的时候会开夜车做小抄之外，其余的日子也都是松松散散的过了。
叶明波刚走的那一段时间李高确实郁闷了好一阵子，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缺水的绿植都快枯萎了，但时间长了这种郁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那时候还不是电脑十分普及的年代，谁家能有个电脑都算个稀罕物了，不过学校附近还是有网吧的，李高一直保持着每个星期给叶明波发一封邮件的习惯，叶明波也会第一时间给他回信。
这样利用邮件联络沟通的日子大概维持了两年，这两年中叶明波一直都没有回来过，李高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会国，叶明波只回答他说来回一次的成本太多，不想浪费那些钱。
李高开玩笑的说，就他家那生活水平还用担心浪费？
但是叶明波并没有回答。
大二升大三的那年暑假李高回了老家，其实前两年的暑假李高一直没有回家，都留在了北京勤工俭学。减轻家里的负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打算以后长久留在北京的，就当提前适应适应北京这座城市了。
但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回家，因为他爸病了。
李高父亲为这个家操劳半生，眼瞅着要到退休年龄了却病倒了，而且还不是头疼脑热的小兵，这一病就是要人命的肝癌。
李高到家的那天天色是灰蒙蒙的，他一个人提着一个小箱子从火车站出来坐公交车回家，以前每次回家都是他父母一起来接他，他爸总会第一时间接过他的行李箱，然后在车站前面的路口找个出租车，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往家走，偶尔还会在外面吃顿饭再回家。
下了公交车之后李高推着行李往家走，离家越近他越想走的慢一些。他害怕自己一进家门看到的是一副支离破碎的场面。
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吧。
可是终究是要到家的。
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进门就看到左手边的厨房内妈妈忙碌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高总觉得家里格外的黑，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
李高妈妈看见李高回来赶紧从厨房出来，刚刚洗过还湿哒哒的手去接下李高的行李，李高一边把行李递给妈妈一边问：“我爸呢？”
“屋里躺着呢，昨天刚从医院出来，做了一期化疗，现在身上没劲着呢。”一提到李高父亲李高的妈妈满脸都堆满了伤心与疲倦，“你去看看他吧，说话啥的都小点声，这生病的人最怕吵了，你声音大了他听着难受。”
“哪有你说那么弱，”突然李高爸爸的声音从房间里头响了起来，紧接着就看见他右手扶着墙从屋里头走出来，估计是听见了李高的声音想出来看看儿子，“高啊，回来了？”
“爸。”李高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出来赶紧去扶着他，一搭上父亲的手臂便能很明显到的感觉到皮包骨头的瘦弱感，原本在自己印象中健壮的父亲，不过半年未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李高心中的酸涩简直要溢出来。
“你说你，咋不在屋里躺着呢，儿子回来了等会不就见着了还用得着出来啊，万一吹着风感冒了怎么办！”李高的母亲也着急了，赶紧过来搀着李高父亲的另一条胳膊就要把人往屋里送。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在屋里躺的我头晕脑胀的，我就起来走走。再说了，你自己想想现在是几月份，还能把我冻感冒了，你先担心我能不能中暑再说吧。”李高的父亲推拖着不让李高的母亲送自己回房间，李高的母亲见拗不过他，也就让他在客厅里坐会儿，而自己再次回到厨房忙活饭菜，留下李高陪父亲说话。
“呵呵，”李高的父亲巴拉着李高的脑袋笑着问李高：“来，和老子说说这半年有啥新鲜事没有？”
“能有啥新鲜事啊，学校就还那样呗。你怎么不住院啊？”
“医院有啥好，住院看的全都是那些快死的人，今天这个大咯血，那个肾衰竭的，看着吓人，不如在自己家好。”父亲说的这样让李高觉得触“耳”惊心，但是他更加担心的是这些正装回慢慢发生在父亲身上。
“嗯，您觉得高兴就行，别总揪着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一定……”李高已经说不下去了，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了沙发的皮质扶手上。
李高的父亲慈爱的抚摸着李高的头发，这让李高觉得更加的心酸。
虽然人都有一死，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看着自己的父亲离开，可是他的父亲现在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他，他知道。
他突然很后悔，后悔以前曾经说过的那些顶撞父亲的话，后悔上大学这两年没有多回家陪陪爸妈，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爸妈也还年轻，时间有的是，可如今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什么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李高发现桌上的肉变少了，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肉食动物，意外桌上绝对每道菜都不缺肉，可今天这顿饭却是两素一荤，就连那一荤都只是炒芹菜里面放点肉丝而已。
吃饭的时候李高的父亲吃一会儿就说两句，而李高的母亲河李高则负责简单的应答。李高发现自己父亲吃的并不多，可是他并没有明说，等吃完了饭，李高的父亲回房间休息，李高帮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悄悄的问母亲家里的经济情况。
李高的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你爸有医保，也有大病保险，而且现在刚开始治疗也没花太多的钱。”
“那家里怎么吃这么素啊？”
“不说吃蔬菜健康嘛，我以前就是菜准备少了，才让你爸……”说着，李高的母亲忍不住的哽咽起来，“你爸早就有脂肪肝酒精肝啥的，都怪我没给当回事，还大鱼大肉的给他吃，不然哪会有这病啊……”
李高安慰一般的拍着母亲的肩膀，他知道这不是母亲的错，母亲也是想让父亲能够吃的好一点，“妈，这不怪你，这病和吃的都没关系，这是每个人的体质的问题。”
“我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李高母亲略感欣慰的说着。
在家待了几天之后李高渐渐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同样明白如今这样再怎么悲伤也是无济于事，让父亲每天能保持一个快快乐乐的心情才是最要紧的事。他去买了好多本喜剧片的碟片回来陪着父亲看，看到父亲脸上展现的笑颜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但其实李高也能很明显得感觉到他的父亲在一天一天的变得孱弱，他吃的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瘦，不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李高回家半个月之后，也是整个夏天最热的一段时间的开始，李高的父亲开始了第二期的化疗。
之前他就知道化疗是个很折磨人的过程，但亲眼看到之后才明白自己以前所理解的痛苦并非真正的痛苦。
毕竟很多事情自己没有亲身经历的时候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而当自己亲身经历后才明白何为痛彻心扉。
李高在医院陪护着父亲，李高的母亲则是医院和家两头跑。
化疗的药物对血管的刺激十分大，对胃的刺激更大。李高的父亲原本吃的就不多，这一化疗更是吃不下一丁点的东西，哪怕吃进去也马上就会吐出来，李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去问医生吃些什么东西能让父亲的胃口好些，但是得到的答案照做之后见效甚微。
两天之后，医生叫来李高和李高的母亲，向他们推荐了一种药，据说这种药虽然对治疗的意义不大但却能够明显改善病人的身体不适，在经过李高和母亲的调查之后发现这种药确实如此，虽然不是专业的止痛药但是很多病友表示服药之后身体的疼痛会减轻很多，人也精神不少。
但这种药很贵，一疗程就要十万块。虽然从第二个疗程开始就可以走医保全额报销，但对于李高的家庭来说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高和母亲都犹豫了，但当天晚上，李高看到自己的父亲突然发病在床上疼的满头大汗打滚呻吟的时候，李高对母亲说：“妈，咱们买药吧。”
李高的母亲含泪看着病床上饱受折磨的丈夫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高就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因为这种药只有北京才有买的，虽然可以从医生的手里买但也要从北京运过来，那样快递到这里的时间要一个礼拜，毕竟当年还是只有邮政的时代。而李高坐火车到北京只要9个小时，先从医生手里订了药然后直接到北京取药，拿了药之后再回来，如果顺利的话至于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早一天让父亲吃上药就能早一天让父亲缓解痛苦，这是李高唯一的想法。

【3074字】

霸啵儿奔

（五）
    即使是接受了对于李高的家庭而言能够给予的最好的治疗方案，但李高的父亲在确诊的一年之后还是走了，这一年是李高有生以来最痛苦却也是最意义深刻的一年，他办理了休学，专心的陪伴在父母身边，可能就是因为他的陪伴才让父亲的生命有了短暂的延长。
    李高的父亲去世的那天其实很是突然，上午一家人还在一起喝了些粥，中午李高的父亲照例午睡，但睡了很短的时间就醒了，突然就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东西都是红彤彤的一团，不知道该说是吐血还是吐出了烂肉。
    李高和李高的母亲赶紧叫了急救车，送到医院之后李高的父亲就陷入了昏迷，傍晚时曾醒来了一次说想吃皮蛋瘦肉粥，李高的母亲赶紧回家做了一份但是等送过来之后李高的父亲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此时，医生已经很隐晦的跟他们说了病人已经不行了的事情。
    父亲的病拖拖拉拉一年多，李高和李高的母亲其实对这件事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毕竟是他们的至亲，有心里准备是一回事但能否接受更是另一回事。
    李高的母亲在父亲的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从凳子滑倒了地上，哭的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却依旧牢牢抓住李高父亲的手，李高拉扯着自己的母亲，但言语是如此苍白，他除了保住无助的母亲哭泣之外不知道该做其他任何的事情。
    时间在两人不停的哭泣中到了夜里。
    晚上十一点多，李高的父亲突然全身抽出，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似呼噜又似打嗝的声音，李高赶紧叫来了医生，可是医生的赶到并没有挽救父亲的生命，李高亲眼看着仪器上的各项指标变成一条直线或者变成一个空洞的圆圈。
    李高的母亲更是完全崩溃了，此刻声泪俱下的她已经满脸通红，全身的肌肉因极度的悲伤而颤抖无力。
    “他怎么……他怎么能丢下我就这么走了啊……”李高的母亲跪在地上，上半身瘫软在李高的怀里，这还是李高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的哭泣。
    “他说过他要照顾我，结婚的时候跟我保证绝对不走在我前头，他说他要照顾我一辈子！一辈子啊……”
    母亲痛苦的嘶嚎引来隔壁几个病房里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可能他们一开始都带着被吵醒的不满，但看到这一幕，尤其，他们也作为重症病人的家属，都不忍再上前苛责这对可怜的母子，而且也只看了一辆眼就走掉了。
    李高父亲的葬礼就在三天后，这三天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李高自己去办理的。带着丧父之痛他跑上跑下忙活不少的事情，葬礼过后，很多看着他长大的，他父母的亲朋好友都说他长大了。
    其实这一年确实也是他成长最快的一年，尤其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要保护母亲，照顾母亲，接替他的父亲来守护这个家。
    他突然觉得担子是前所未有的重，他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么重的担子，他的父亲生前是怎样扛过来的。
    又或者正是这样沉重的负担才让他的父亲过早的离世。
    送走了父亲，又在家陪伴了母亲一段时间，李高才返回学校继续学业，临行前他曾打算让母亲也跟着自己一起到北京去，但母亲拒绝了，她现在还舍不得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这里有着她与离世的丈夫所有的回忆，李高也不忍违背母亲的意愿，所以只好一个人回到了学校。
    生活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但是又似乎改变了很多。
    李高将越来越多的精力投入在了学习与打工上，别的同学去网吧打游戏的时间他用来勤工俭学，别的同学用来谈恋爱的时间，他用来啃书补课，这样的日子很辛苦，却也让时间仿佛是加速了。
    再次想起叶明波是在某个系列快餐厅打工时偶遇到一位同在这座城市读书的高中同学，对方也同样是来做小时工的，一看到李高变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激动，弄得李高莫名奇妙的有些尴尬。
    因为在高中时和这位同学并不熟，虽然是同班同学却不过是点头之交，虽说他乡遇故知可称之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但是不论怎么算，他和这位同学都算不行故知啊。
    “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和叶明波挺好的，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闲谈几句之后，这位同学突然说起叶明波这个名字，李高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叶明波联系了，自从他父亲生病之后他已经鲜少会上网，为数不多的几次去网吧也是为了查找与父亲的病情相关的资料，唯一一次与叶明波联系也不过是发了一封电邮，告诉了他自己父亲生病的事情，但是因为当时一来忙碌，二来也是没有心情，所以一直没有在意是否有受到过回复。
    “我和他好久没联系了。怎么了？”
    李高随口答道，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回头去给叶明波发个邮件吧，这将近两年没联系也实在对不起他们之间的哥们义气。
    “你不是不知道吧？他爸出事了！”
    又一道炸雷从心口直劈了下来，李高听了这话之后愣了两三秒才僵硬的转过头去问他，“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他爸被查出来贪污，进局子了。”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带着强烈的幸灾乐祸的语气，这样的口吻让李高十分厌恶，就算感情一般但好歹也是多年同学，怎么叶明波家里出事了对这个人来说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去年五月份吧。那一阵不是查的挺严的嘛。据说贪污了几千万呢，我说叶明波上高中的时候怎么那么牛逼，感情都是他爸用贪污的钱供着他牛逼呢。”
    “叶明波他本身就有牛逼的资本，跟他爸贪不贪污没半点关系！”李高不满的冲着那人喊了出来，那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似乎没想到李高会这么大反应。原地愣了几秒之后悻悻说道：“我说错了，我忘了你和叶明波关系好，我嘴贱，行了吧。”
    “知道自己嘴角就少说话，叶明波家里怎么回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他爸进去了他也比你强百倍强千倍！”李高这会儿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声音也就越大，他们工作的地方本身就是餐厅的点餐处，离着顾客吃饭的地方很近，他这么一喊有几桌吃饭的顾客纷纷侧目，连经理都被他这声音喊了出来，一看这俩人一个脸红脖子粗的，一个羞臊尴尬的满脸通红，连忙上去阻止他们，生怕他们再多说一句就动手。
    “你们俩怎么回事，大庭广众的耍什么少爷脾气！”
    “经理对不起，我说话惹李哥不开心了。”
    “你怎么回事，一句话至于吗？”经理马上把苗头专向了李高。
    李高心里简直在骂娘了，以后的很多年他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牙痒痒一阵儿。
    “经理，这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你要干嘛呀？打一架？要打出去打，不打就好好工作！”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被罚了一天工资，李高本想一气之下直接辞职走人，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这毕竟是一份还算自由的工作，自己一个在校学生想要找一份稳定且自由的工作实在很难，况且按照这家店的规定，自己如果做的好，等到大学毕业之后时间充足了，完全有可能被调到其他店面做经理，为这么一件小事情放弃一份好工作可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至于他和那位高中同学，两人之后的日子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了一段时间，可是最终还是闹掰了，原因是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李高父亲去世的消息，从而大肆宣扬，李高实在没忍住把他打了一顿，本来已经做好了肯定会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结果第二天收到辞退处理报告的却不是李高而是那个人。
    李高上班的时候心情忐忑的去找经理，经理却什么都没说，只说对方不合适从事这份工作，所以被辞退了。如此而已。
    而叶明波的事情一直被牵挂在李高的心里，他在得知叶明波父亲出事了之后曾经试图联系过叶明波，但是发出去的电邮却如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没有回音；在与母亲通电话的时候李高也提到过那么一句两句，因为当时李高和叶明波的关系好，两家的父母，尤其是母亲来往也算得上频繁，但是李高的母亲却说叶明波以前的家已经人去楼空，法院的贴条一直贴在大门上风吹雨淋已经泛黄。
    再后来李高也试图从别人口中得知叶明波的消息，但是却无一例外的了无音讯。这么大一个活人，一下子就从李高的世界里消失了，李高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发疼。
    有些人，不联系是一回事，而找不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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