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私奔到废墟
文/安培定则
前言:这只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或许连爱都不关联。
[怀缅的是美景正值灾情] 阮哲消失的第四天,从出租屋向左数第三间空房子搬来了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人。 张芥凌无聊地想,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是私奔到这里来的呢?但她很快就知晓自己的猜测果然只是异想天开。那屋子的男孩每天6点半准时把车座起得很高很高的单车推出来,载着一样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女孩飞奔出小巷。傍晚5点半回来吃晚饭。6点9开始晚修。 他们有自己死板到一成不变的正常生活。上学,听课,下课。说说笑笑。 阮哲消失的第七天,张芥凌已经饿了两天。她知道自己不得不找点可以填充饥饿的东西,她不能饿倒,她还需要待凌晨时分,去翻那个臭气熏天的垃圾车,找可以卖钱的瓶瓶罐罐。 她犹犹豫豫地来到男孩和女孩的出租屋前,沉思着该如何开口,乞半口粗茶淡饭。 “笨死了,牛顿第一定律就是惯性定律啊,你这样也能忘记?这题选B啦。”男孩的声音。 “是啦是啦,知道你是复读生比我强多了……别忘了,我是好心来陪你读书的!” 男孩和女孩打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张芥凌倏然没了勇气,退缩着,逃回去。 记得起,阮哲拿到全国物理竞赛决赛权的那天,他对她发誓,将来会做一个出色的物理学家,发明一种原理,就叫“芥凌定律”。这当然只是甜言蜜语,要不然为什么当初他们都当成了信誓旦旦的诺言。 张芥凌躺在那张冷冰冰的床上,满面通红,发起了高烧。 半夜,有人扶着她,让她就着冰冷的水,吞苦口的药。 张芥凌以为自己会在他回来后憎他怒他,却没想到一见到他,感觉到他的体温,就控制不住,想依恋,想抓住,恐怕会失去地哭着不要他离开。 “别哭了,先吃药。”阮哲的脸又更消瘦了。屋子里没有电,只有未熄灭的街灯微微地散播些光明进来。 张芥凌往床底拉出一个装米的大袋,阮哲接过,把里面的朔料瓶清空到地面,“今晚我去吧。”然后拉开门,往垃圾车的方向走。 力气全无。 张芥凌失神地想。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害怕的事情终于要应验。 [共你在恋中已知是余震] 那时,阮哲和张芥凌还只是平平凡凡的学生,朝九晚五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测验偶尔考试。唯一不平凡的是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尖子生,站在被其他同校生当成神人的位置,不必要用心学习就可以拿到令人妒忌的成绩。最招人不忿的是,他们都早是游玩人生的赢家,分别有着自己的同龄情人。 张芥凌第一次见阮哲是陪莫启明参加他们的分班聚会,阮哲那时候还开玩笑地称呼她为“嫂子”。 两个年级里相互敬仰的风云人物的首次相聚很愉快,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数之不尽的话题。那一刻他们似乎都有了终于在迷失洪流里找到同类的激动。 可能是相约好,又或许真的只是一见钟情应有的默契。她婉约地和苦追她几年的莫启明分手,他也毫不忌讳地甩清所有暧昧关系。俩人就宛如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知恩知遇,颇有爱得成熟的架势。 一起经历过很多平平淡淡每个高中生都会有的幸福,他们也曾以为这场暖光里透着永远的爱恋可以永不落幕。 只是,世事难料。 那天他们相继被呼进政教处,看模模糊糊的监控录像,被人指认,反驳,争吵。英明尽毁。 几乎是当天,全校都知道了学校里的两名风云人物在学校的小丛林里做逾轨的行为,人证物证俱在。 无辜的他们百口莫辩,甚至连父母都不信任。 彼此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除了瓶颈的功课,从未遭遇如此大的劫难。每天坐在教室承受昔日对自己爱护有加的老师失望的眼光,往日嬉笑玩闹的同学有意无意地疏远腹诽。家庭,生活,一切,都化成飘零的灰烬,在半空窒息地沉浮。 第一次考零分,第一次在考场把试卷撕碎,第一次躲在学校某个角落哭泣。 他却更珍惜与她一起的时光。同病相怜,相依为命。 从物理竞赛的考场出来,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们私奔好不好?” 坐在不知开往哪里的火车上,他们身上拥有的仅有一些信用卡和考试随带的一本物理课本。 张芥凌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只要物体速度大于或等于11.2km/s时,物体就会克服地球的引力。永远离开地球。 11.2km/s是第二宇宙速度,又叫逃逸速度。 [痛苦中谢谢你给予兴奋] 张芥凌无聊的生活从此多了一个项目,就是躲在阳台的窗后,用窗帘遮盖着自己,偷窥从出租屋向左数第三间房子新搬来的男孩女孩的生活。张芥凌最喜欢看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电视的背影,似乎能听到他们一搭一搭的家常话,还能见证他们为了一点零食闹得鸡飞狗走的场景。 那么温馨。 阮哲自那天起,又再玩起人间蒸发的戏码。 把那天他带回来的方便面用冻水浸没,用力地啃下去。张芥凌想,就那么一次,借点热水吧,只是借点热水罢了。 她又来到男孩女孩的出租屋前,女孩刚好开门,再没有允许她把勇气消耗掉。 “你好……你找谁?”女孩歪着头,一脸单纯地问:“你是梁立安的同学吗?他去参加物理竞赛了。” 原来不经不觉,已经一年。 “我想借点,热水。” 女孩恍然大悟:“哦,你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吧!” “嗯。” “你也是复读生吗?”这里是市内的旧城区,临近一流的复读机构,每年都有很多外市的复读生来这里背水一战。张芥凌和他们的动机不同,但选择在这里的原因都是一样的,租金便宜。虽然,再便宜的租金,她都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 “……嗯。”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借口了。 “有空我们可以一齐复习啊!”女孩笑着说。 借到了热水,张芥凌匆匆地往家走,很短的距离,却走了很久很久。途中还被一辆入巷的单车撞倒了。 “你没事吧?”男孩扶起单车,张芥凌拼命摇头,手忙脚乱地帮男孩捡丢落一地的橙子。“我来捡就可以了,你没事吧?” 女孩也留意到这边的情况,连忙跑过来对着男孩说:“你怎么这么笨啊,这样也能撞到人。” “喂,我可是特意去给你买橙子的耶,谢谢都没句就算了还诸多抱怨……”男孩收拾好橙子,把袋子伸向张芥凌:“我看你挺脸熟的,橙子都给你好了,当是我赔罪。” “不用了……” 女孩在一旁也没有不满,可张芥凌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她其实很害怕他们闻到她身上,那酸臭难闻来自堆填区的味道。 短短一年,怎么足够她把自尊贱卖。 推拒一番没有结果,张芥凌唯有从袋子里抽了一只。 “谢谢,一个就够了。”然后飞奔离开。 记得以前,她和阮哲都是最爱吃橙子的。他喜欢十字切法,她喜欢一点一点地把皮刮下。后来他受她感染,也开始习惯剥皮。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只会十字切法了。 无可否认,他们之间很有默契。从相恋,到厌倦。 [于水深火热中牺牲] 刚开始的时候,这甚至不能算是一场私奔。 他和她在某个城市用在他们年龄算是天文数字的纸币胡乱挥霍,做着平时没有机会做的事。她劝他劝不住。 “纸币都是价值符号,就是用来换取有价值的事物的。”他总这样说。可她知道,他留尽了一切后路,手机,信用卡登记。他这样不过是为了发泄,他从来没有当过这真的是一场私奔。顶多是一次离家出走。 所以,如他所愿,他们在第九天被大人们扭送回去。 刚回去,他们就收到了学校发来的劝退书。还有一大堆畏罪潜逃的恶名。 她唯一一次见到他的眼泪。因为啊,除了学业,眼前这个男人模样的孩子,真的再没有优点了。而现在,这仅有的优点,也将要被宣告无效。 这次便换她说:“我们私奔吧好不好?再也不回来了。” 摔烂手机,伪造身份证,把所有现金提出来。他和她的小聪明,足够制造一场完美无暇的出走。 所以,一逃,就是一年。 租了一间便宜的带阳台的旧房,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他们开始年少的黄粱美梦。 她用学校里人人称颂的文笔给杂志投稿,他凭自己的理科成绩想找一份家教的工作。 听起来,都那么的美好。 可是熬到能使用的最后一分钱,他和她都被生活扔进了海里,一沉万里。 二手电脑也被再次转手,他们做起了“走鬼档”。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总是新鲜和耐心,煎的每个饼都有很高的回头率。收入也终于不见赤字,他调侃:“芥凌,你说我们像不像一对夫妻?” 他们都是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看似美满的简单,事实上,根本无法维系。 被城管当街殴打,没收剩下的所有家当。他们又恢复到当初的一无所有。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他们都真的以为,爱情可以饮水饱。互相鼓励,互相取暖,不离不弃。 “诶,你说,有一天我们都不爱对方了,会怎么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乖孩子张芥凌变得暴躁,为那没完没了的饥饿,为那暗无天日的煎熬。后来,她甚至哭着求他,嘶吼着拉扯着要他带她回去。 长久下去,阮哲也累了。他不再搂着她安慰她。他狠狠地甩开她,冷冷地说:“那我们就回去吧。现在就走!” 她没有反应。 “走啊!我们现在就回去!走啊!你怎么不动了!” 其实他们早就明白,有些事,一旦脱离,就无法回去。正如那11.2km/s的逃逸速度。 她又开始哭。 也是从那天起,阮哲不经常回出租屋。偶尔回来,似乎都不过是走个过场。 张芥凌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困兽。每天等着饲主喂养,寄望着那跟着时间流走的感情会施舍最后一点破破烂烂的守候。 另外一间的出租屋内,男孩和女孩在为了什么激烈地争吵。不久,女孩夺门而出。 男孩回到客厅,安安静静地摆好俩人的碗筷,把温热的饭菜细心地装进保温盒。然后坐到旁边,一直等。 女孩在傍晚的时候回来。男孩便无声息地把饭菜再倒出来。 张芥凌看着这一切。笑他们的温情。 笑到最后,落了泪。 [沦陷过才会知道对与错] 张芥凌又要到那个垃圾池做她一贯的任务。半夜微凉,街道暗黄暗黄地映在男孩的脸上,骤一看,竟有几分似阮哲。她不自觉地把用来收集塑料瓶的袋子往身后遮掩。 男孩也察觉到她,视线从课本上转移,愕然:“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语气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那你呢?” “嗯……这里光亮,我还想再复习一下。小薇要睡觉,她有一点光都睡不着的。”男孩笑了,“不过这里真的好臭啊。对不对?” “……嗯。” “你拿着个袋子干什么?” 张芥凌支支吾吾:“扔垃圾啊……” “我帮你吧。”男孩爽利地从她手上抢过麻袋,一下子就丢到垃圾的中央。 张芥凌傻傻地看着辛辛苦苦,用尊严换来的成果瞬间子虚乌有,无力感迅速膨胀。她不知道她是怎样走回出租屋的,男孩在她背后一直喊她,她也没听见。 意料之外,阮哲又回来了。他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地睡得正酣。身上还是带着声色场合的糜烂气息。 一个人可以有多单纯?又可以单纯多久? 张芥凌一直不过问阮哲的连日连夜的失踪。因为她曾跟踪过他,亲眼目睹他沿路抢劫一个妇女的手袋,亲眼目睹他走近那市内臭名昭著的地下赌场。 阮哲说过,牛顿得到的那个苹果,一定是腐坏的。要不然我们不需要学成个章节的万有引力。 张芥凌现在就那样看着阮哲这个红润的苹果,因为地心吸力,狠狠地摔进泥土里,慢慢腐败。她却不是牛顿,无法拯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但至少,阮哲比她聪明。适者生存。她不肯贱卖自己的尊严,宁愿半夜把自己熏臭,宁愿伪装不知地依附于阮哲,贪婪他的堕落。 早上醒来的时候,阮哲已不在。出租屋的男孩在门口整装待发。 “嘿。”男孩对她笑,“一起上学吧?” “……她呢?”指的是女孩。 男孩了然地苦笑:“还在赌气呢。别管她了,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用上学。” 解释一番,男孩尴尬:“啊,我看你脸熟,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个复习班的。原来不是啊……那我走了。” 男孩走了,阮哲又回来了。几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的面容。没有想象中的憔悴,他对着她,局促不安。 “芥凌,我们出去走走吧。” 于是他们便在街道上无方向地乱逛,他还是拉着她的手,只是可能太久没有温习,略显生硬。 张芥凌认真地想了想,阮哲第一次拖她的手是什么时候。 哦,对,是在和莫启明分手的时候。 莫启明那时候的样子很狰狞。 他问她:“你知道我和他做了多少年兄弟了吗?” 他又问他:“你一直知道我到底喜欢了她多久。” 阮哲全过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仿佛一辈子都不愿再放开。直到莫启明一拳过来,他松手反击。 大街上,阮哲欲语又止。张芥凌便又想起他曾问过:“诶,你说,有一天我们都不爱对方了,会怎么样?” 可是她都没有回答。 [原来你还爱着我] 冬天快到了,张芥凌的胃病又开始一阵阵地让她发痛。痛到不行,阮哲又突然离开。 到了实在熬不过,她艰难地爬到出租屋的某个角落,学着她奶奶当年教下的,去挖她私藏的“价值符号”。 没错。她也为自己留了后路。她想,至少留着回家的钱。无论如何。可是,无谓的尊严教她不曾动过。 摸索了透,徒劳无功,张芥凌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出租屋,往地下赌场的方向跑。不到数米,饥寒和绞痛让她晕过去。 醒来时,眼前是那男孩,梁立安。 “好了,没事了。等我去领了药,我们就回家。” 回家。这是阮哲和张芥凌之间心照不宣的禁语。现在就像一把开启未知的利剑,割断伽锁。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趁梁立安转身瞬间,她逃出了诊所。 地下赌场里都没有阮哲的身影。偌大的空间,密集的人群,乌烟瘴气。 走出赌场,胃病又起。她却终于找到了阮哲。 那个屈着身子,用力给别人擦鞋的背影,错不了。 张芥凌在街的对面,一直看着。 看着他给人低头弯腰,看着他数手里的毛票,看着他被赌场的人驱赶,看着他被堵在暗巷殴打,看着他哀求那些人把钱还给他,看着他张开喉咙地喊,说他家里还有个女朋友等他买胃药回去。那帮人就像听了个笑话,哈哈地更用力攻击他的肚子。 为首的喊暂停。说:“你再做一单,我就放了你。” “我不会再抢劫。” 然后又被殴打。 张芥凌逃了。她现在能为他做的全部,就是逃。继续无知,保存骄傲的他最后一点未被贱卖的尊严。 她想起了最近总是喝阮哲买回来的果汁,有药的味道,她却以为自己思觉失调。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争吵就是因为对有机溶剂过敏的她闻到他身上发出的类似鞋油的恶臭。 蹲到街角,她抱头痛哭。 “诶,你说,有一天我们都不爱对方了,会怎么样?” 阮哲,让我来告诉你。牛顿第一定律说,不断加速的物体一旦停止,就会情不自禁往前倾,却无关速度。可是现在我们都超载了,和质量有关的停止,是要前倾自毁,还是等到遇上阻力再被粉碎?这道物理题,你会怎样选择? 可是我能不能不选择呢。 因为我还爱你啊。 你也是吧。 [黑暗会陪伴光明] 2005年,莫启明约张芥凌看一部叫《早熟》的香港电影。看到房祖名为薛凯琪街头抢劫的时候,莫启明对她说,芥凌,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那时候她只一心要拒绝他的暗示,无表情地说:私奔是懦弱的表现。 多么讽刺。 张芥凌在出租屋的抽屉里找到那笔为数不多的纸币。上面有一张便条:别把钱藏在屋梁了,有紧急的事情,够不到就麻烦了。 她拿着它们,耗尽全部让自己焕然一新。买了一部手机,插上过期的电话卡,翻到电话号码栏。 她给莫启明发了短信,告诉他,她很不好。 没有收到回复,可那曾追了她6年的男孩子还是在两个星期后来到。他站到了梁立安他们的出租屋前,正欲敲门。 “这么精明的你也会认错门呐?” 她明媚地笑着,看莫启明的不知所措。 张芥凌把上次梁立安给的橙子切开四块,递给他,然后和他说起了好多好多。 全程,他都没有说话。 “你会告诉别人吗?” “告诉……什么?” “我和阮哲在这里啊。” 莫启明眼神黯了一下,没有回答。 几乎是不欢而散。 张芥凌拿捏着莫启明没有碰过的四分之一香橙,一个人静静地哭。 她看得清楚,莫启明对她已全然无爱。时间原来真的可以冲淡一切,爱恩斯坦的相对论,原来适用于任何人和任何感情。 阮哲回来的时候对方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她脸上挂着笑,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瘀伤。彼此都是掩饰得很好的高手。 那一晚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回想到一见钟情的那个晚会。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物理成绩有时候比我还好,我就喜欢跟你比较……” 张芥凌默默地听着,偶尔微笑,偶尔应和。 “我也是呢。暗恋你好久。” 阮哲的父母一个月后找到正在地下赌场门口做坐台,兼职擦鞋小工的他。 不负众望,莫启明的任务达成了吧。 阮哲和父母争斗撕扯。忽然看到站在对面的张芥凌,在全力地微笑。他倏然就放弃了挣扎,由着父母把他拉上车。回头望她一眼。有怨恨,有不舍。 这就足够了。张芥凌轻轻地朝他挥手。 再见了,阮哲。 再见了,这场终于是无果的私奔。 张芥凌又回到出租屋,门口塞着一个胶袋,里面有信。 上次在诊所你的药,我忘给你了。还有,等我放学了,来我家吃饭吧。梁立安。 牛顿第一定律,又叫惯性定律。事物若是忽然停止,会受到惯性作用,出现短暂的原运动倾向。 张芥凌知道,她将永远不能克服惯性。她在时间的洪流里跑了那么久,忽然要她不再痛苦,她做不到。 就像出租屋装上了5瓦的灯泡,明明光芒微不足道,她却还是刺眼得眯起了眼睛。 眼泪不断,宛如在怀念那最深刻的黑暗。 那么那么的满足。 [原谅我一开始就情难自禁] 梁立安今天早早下了课,回到家里,小薇已经做好了饭。 小薇无意地问:“你最近怎么凌晨的时候总是外出啊,该不会是找隔壁出租屋的女孩幽会吧。” “胡说八道。”梁立安摆好三副碗筷,“早几个月,我好像见到了阮哲……我看不清楚,那个人正在翻垃圾。不过我很早就打电话给阮哲的爸爸妈妈了,他们现在也正在这里找吧……我打算到堆填区那蹲点,看能不能再遇上。”而且那里灯光也足,顺带复习也是一举两得。 “阮哲……好像是启明的朋友?” 梁立安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们不是朋友。” 他们怎么可能是朋友。阮哲为了一个梁立安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和莫启明反目成仇,梁立安身为他们共同的好友,自然跟随了受害人莫启明的一边。 他当初也是鬼迷心窍,才会帮莫启明捏造那个在树林里的报复。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事情会弄得那么大。阮哲和女孩被逼得要退学。而后来他们又离家出走了。 这一年来,全世界都在找他们。 他这个有良心的帮凶写了匿名信去澄清,学校了解事件后甚至帮忙登报寻人。 他们还是音信全无。 说老实话,其实梁立安更喜欢阮哲。学业上,他们曾经是敌是友,彼此交情也很深。 那年的暑假,梁立安填报志愿失误而落榜。他和莫启明断绝联系,来到这个遥远的旮旯,却还是整夜整夜地不能心安。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莫启明。” 小薇不满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有偏见啊,凭什么嘛……” 梁立安咬牙切齿:“就凭我是你哥!梁立薇,我告诉你,你别惹上他,你跟我闹别扭也没有用!这个学期完了你就给我滚回A城,说是陪我复读,事实上我看你就没做正经事!” 没想到莫启明连他妹妹都勾搭上了,害他们兄妹感情不和。 想骂他又想起他早就换了手机号码。 上个月还说要来这里跟他摊牌,幸亏是没来,不然一定打断他的腿! 梁立安想到这里,隔壁出租屋的女孩就来了。 小薇揶揄他:“喂喂,老哥你怎么看见人家就脸红了啊?” 梁立安瞪她一眼。他知道,再不转移视线,昨天累积好约对方来晚餐的勇气都会消散。 张芥凌对他一笑,他情不自禁地别开脸……理科男性格什么的,真讨厌。 犹犹豫豫要不要给对方夹菜,到了对方碗边又没了勇气,筷子一转,都便宜了小薇那臭丫头。 小薇知道他的心思,含着饭吃吃地偷笑。 张芥凌看在眼里,羡慕:“你们感情真好。” “他小时候可欺负我不少。”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 小薇呆呆地想了想,问梁立安:“哥,兄妹也可以叫青梅竹马吗?” 张芥凌了然,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一直误会了。” “没事啊,我之前不也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复读班的吗……哈哈,扯平了扯平了。”梁立安总是觉得,眼前挂着笑的女孩其实很不开心。尽管她今天很特别,不同于前些时候的畏首畏尾,显得容光焕发。 就像得到了新生一样。 “立安,”女孩忽然喊自己的名字,梁立安筷子都快吓得掉地下了,“明天我父母会来接我……我会跟他们说,我想留在这里。所以呢,我可能快成为你真正的同学了。以后上复读班,我们一起上学吧?” “好、好啊。” 这样的场景就像和哥哥嫂嫂一起吃饭的样子哦,小薇不经大脑地问:“大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又立即得到梁立安的一记必杀白眼。 “张芥凌。” 一瞬间,梁立安回到一年前,那个莫启明喝得烂醉的晚上。 “立安,我真的好喜欢她……” “行吧你,那个什么张芥凌……看开点吧……” “……立安,你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 “……怎么帮?” 气氛一下子冷清。 张芥凌用退散忧伤的眼睛深深地望进梁立安深蓝的世界里,她发现,他和她有着一样的神伤。 可是她却没有发现,他拿着筷子的手,以不易察觉的赫兹,微微地,微微地在颤动。
[END]
安则:这篇……不想说什么了,只是一个连我都无法打动的故事而已。本来是有意写的,但是现在已经没用了……所以,很不知廉耻地扔到这里献丑吧。
本帖最后由 王枉 于 2012-5-25 19:1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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