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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文章之前的：其实这篇文我觉得有点不好定义，说是灵异，有点，但是谈不上恐怖。要是分到其他小说里又觉得可惜……所以，大家凑合一下哈……
另：附加一下人物关系图：
老太太有两儿两女，按照年龄依次是：大儿子， 大女儿， 小儿子， 小女儿。
老太太有四个孙辈，按照年龄依次是：苒，大儿子的女儿；黎，大女儿的儿子；仁，小儿子的儿子；瑶瑶，小女儿的女儿
——————————————正文的分割线——————————————
（一）老太太
7:20
天刚蒙蒙亮，外面已经听得见鸟儿叫声了。
老太太优哉游哉的收拾着永远也收拾不完的东西。
外面的门响了，孙女儿的身影一闪而过。
老太太心里纳罕：这是从那回来的呢？
不一会儿，孙女又离开了，说了一句去上班了。
老太太“哎”了一声，心想上班了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了，一身素黑的正装（*注1），衬得一张小脸儿越发俊了。
慢悠悠的来到院子里，打开狗屋，洒下一捧狗粮——这是老大交代的，要按时喂狗。
老太太又打开其中一个关闭着的小笼子，从里面捧出一只小狗崽，瘦瘦弱弱的，叫声呜呜咽咽，比同龄的其他小狗崽都要小。现在和它一同生出来的小狗崽都能满地跑着又玩又闹又跳了，它还只能呜呜的张嘴要吃的。
老太太一边念叨着要快快长大，一边感慨自家儿子心善：这只小狗崽是腿瘸了的，这样的小狗体弱很难长大不说，长大了也没多大用，还不能看家护院，送人都没人要——谁爱要个累赘呢。可自家儿子偏要护着，说是因为他不小心踩了的，要养它一辈子——不知这小崽子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被人这么护着。
老太太想着，手底下也没闲着，喂完小狗吃的还要喂喝的，瞅瞅小狗懒洋洋又有些撒娇的样儿，老太太摇头无语了。
回了屋子又立刻打开日历，掰着手指头算，今天是老大离开的第二十天还是二十一天了呢，该开始手术了吧。
（二）大女儿
16:50
女人仔细的为自家儿子缝补着已经磨损了的袖口。虽然家里现在并不怎么缺钱，她还是觉得能省则省。哪怕已经分了家，嫁了人，她也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在长兄不在的情况下，家中唯一能担任起照顾的弟弟妹妹们的顶梁柱。那时候，长兄在外地打工，家中她是最大的孩子。父母又忙的不行，家里的弟弟妹妹又必须由她——那个时候也只有她——来照顾。
也正是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所以当初国家队的人——要准备歌舞团还是演艺团什么的——找到学校来挑选能歌善舞的漂亮的女孩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参加了。当年那些被选上的同辈们，现在几乎都是影帝影后级人物了，最不济的也是个电视上常见的角儿，毕竟是国家精挑细选选上的人嘛。她前些日子还遇到了一个以前同年级的朋友，虽然不是什么演员，但也在幕后工作，薪资拿的很是令人羡慕。
揉揉发痛的眼睛，她这才意识到，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丈夫应该还在工厂，至少她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丈夫给一个什么新型的飞船在准备信用配件——据说也是要经过挑挑筛选的，不过她也不太懂，毕竟虽然都在一个工厂工作，夫妻俩却不是一个部门的。儿子还没回来，现在正是高考时分，每天都回来的很晚。
一时间有些出神，恍恍惚惚间听到门外有响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摇摇头，打算把最后一点线收了。女人低下头，却忽然变了脸色——原本好好的插在袖口的针，断成两截了（*注2）。
（三）小儿子
20:29
他的面前有一条长长的队伍。
天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太阳。
他在犹豫要不要去排队，不知为什么，隐隐约约中，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去。
突然，他在队伍中看到了兄长的面孔。
“哥！你在这干嘛呢？”顾不得心中的排斥，他追上前去问道。
兄长仿佛也有点茫然，他的声音却异常坚定：“在排队呢。”
“那我陪着你吧。”他说着，便要跟上队伍。
“还没到你呢。”有人说。
“什么？”他回过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周围只有只一队接着一队的人。
然后——
——然后他就醒了。
雾蒙蒙的天，长长的队伍，以及，兄长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分不清早晚。
怎么睡着了？
他揉揉太阳穴。想起那个梦境，总感觉不太踏实。兄长今早刚刚推进手术室，先在就做梦梦到他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穿上衣服，走出了门。
路过楼下小卖部的时候，想到兄长的手术也许已经结束，干脆买了两盒酸奶——听说对人的身体恢复可有帮助了。
也许——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兄长就能喝上了吧。
（四）小女儿
23:40
车开的飞快，车内的一男一女沉默不语。
男人开着车，打开窗户，一句话也不说，不愿意打扰妻子的沉思，最近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女人默默的坐在副驾座上。她刚刚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兄长的手术出了点意外——真是个讨厌至极的字眼，需要家属到场。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种焦躁不安。
男人仿佛知道妻子的紧张，只是沉默着开车。想起这一家子的感情，就连他也不得不羡慕。这一家子人，仿佛彼此之间没有嫉妒一样——明明有人混的那么好，有人却依旧过着拮据的日子，比如他们的大哥，比如他们的大姑。他们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情打过架，男人默默想。也许跟祖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有关吧——兄弟姐妹们从来不曾想过不劳而获，纷纷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麻烦别人。然而在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因为害羞或者什么面子上的原因而不去借钱。既没有人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不借，也从来没有人欠债不还。这一家子，从来没在钱上有过斗争。不像他家，他虽然不是独生子，但是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家里只有姐姐妹妹，加上父母重男轻女，他实在是过的非常舒心——当然另一方面他的姐姐妹妹几乎可以说是恨他入骨。
而妻子最为敬佩，也最为照顾妻子的，就是这位兄长了。老太太总共有四个儿女，两男两女。可大儿子却和最小的女儿相差了十六岁。可以说，兄长完全就是把这个小妹妹当女儿一般带的，甚至供她上完了大学。连带着对他们的女儿瑶瑶也是几个小辈里最好的。时不时给瑶瑶买些小玩意，小零食——哪怕兄长的经济水平实在算不上高。
男人正在恍惚间，突然听到女人尖叫一声：“停车啊！”
男人吓了一跳，狠狠地踩了刹车。幸亏现在时间已晚，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虽然两人都因为惯性狠狠往前冲了一下，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损伤。
“怎么了？”男人皱着眉头问。他现在还沉浸在刚刚女人的尖叫声中，耳朵有点痛，心里也不太痛快。转头看向妻子，心里却是一惊。
女人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过了一段时间，声音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一字一顿的冒出：“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一个小男孩，从路中间，冒出来，车子撞上去了。”
男人唬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
女人下了车前前后后地又看了一遍马路，那里什么也没有。女人这才又是放心又是迷惑地上了车。
车又开动了。车内依然是一片沉默。
从来没有什么小男孩——一直盯着路的男人深知。
小男孩，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意象（*注3）。——男人也知道，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五）亲家母
2:15
瑶瑶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中，想去厕所。站起来，走向门口。却不想头一阵晕眩，转了两圈，直接摔在了钢琴凳上面，脑袋撞在钢琴上，巨大的钢琴发出阵阵嗡鸣。
瑶瑶的奶奶打开门，看见自家小孙女儿捂着脑袋趴在琴凳上，一阵心疼。
“这是怎么的了？”奶奶揉揉孙女儿的脑袋，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的说。
“……想去厕所。”瑶瑶感觉晕晕乎乎的。
奶奶疼惜的摸摸瑶瑶的头，抱怨道：“怎么也不小心点。”
瑶瑶觉得委屈，又不是她想摔倒的。思绪中飘过一缕青烟，鬼使神差的，瑶瑶跟奶奶说：“奶奶，我梦见我在姥姥家，看见蜡烛从窗外飘进大舅的屋了。”（*注4）
奶奶一愣，想起了亲家大舅兄家现在还是平房，甚至还和亲家母住在一起，再想想自家已经安安稳稳的住在楼房，她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孙女儿说的“在姥姥家”是指主屋，大哥的屋子就在主屋旁边，其实两间屋子完全可以看做一间，因为那两三米宽的墙是后来他们家老大结婚之后才砌上的——原来是用帘子隔开的。
这位亲家大哥的苦，她也是有所了解的。他家那大哥哪里在是养弟弟妹妹，分分明明是把他们那一干弟弟妹妹权当做了儿女来养。
她的媳妇儿是他家最小的女儿，对这一点更是体会甚深。
她还记得自家儿子刚和瑶瑶她妈结婚的时候，亲自迎出来接她的亲家大哥，背脊挺得直直的，像个军人似的，礼貌又周到。为人谦逊又实诚，从来不贪小便宜。
还记得当年邻居老头病危，死活想吃桃子——大冬天的哪里来的桃子啊？就是这位亲家大舅兄，自己花钱从工作的水果厂掏钱买了几个桃子——那年头可是稀罕物呐——给老头子送过去的。老头子吃了几口桃子，终于闭了眼。邻居一家对大舅兄更是感激不尽。
可偏偏每当后来自家媳妇发达之后，想要给亲家母和长兄买一套房子的时候——这个时候她的儿子媳妇已经给她跟老伴添置了一间房子了——亲家母却总是恋旧，舍不得街坊邻居，大舅兄就一直没有买房，还是跟着亲家母一起住，顺便照顾母亲。更难得的是他家大嫂也从来毫无怨言。他们都坚信日子会越来越好。转眼间他家的女儿也在一件大国企实习了，转年就能转正，有个铁饭碗还愁钱不来吗？
媳妇家里人对这次的手术都是上心得不得了，打算等兄长病好了，就给他一个惊喜——在同一栋楼里多买几套房子，大家都住到一栋楼里去。虽说他们二姑家稍稍有点吃力，不过现在能贷款了，顶多多花点心思还钱就行，最重要的是大家能够在一起，楼上楼下的也方便。
——这一点她也很是赞同，临近一点，多把手帮忙，反正早晚是要买新房的，倒不如就近了。
再想想最近几天自家媳妇儿子一直在外忙碌，以至于不得不把她接来看孩子，她心里就冒出一串一串的心疼。
思绪飘得有点远了，奶奶拽起自己还趴在地上几乎要睡着了的孙女儿，去了厕所。心里暗暗想着，明天亲家大舅兄应该就能结束手术了吧。
（六）大女儿
11:30
女人理理已经出现白发的鬓角，深吸一口气，在镜子前反复确认自己的仪态正常，这才走出浴室，走向门厅。
门厅中央，老母亲正在拜佛——上香，背诵一段应该是寺庙教的回向文，再磕头，祈祷这样的顺序。老太太很虔诚，反复叨念着：“请佛祖保佑我的儿子平安度过手术恢复健康吧。”
女人仿佛没听见，又仿佛刻意过滤掉了一些信息，只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虽然看着还算平整，实际上翻过面来的时候，手指上已经几乎没有指纹了——年轻的时候洗洁精十分伤手，哪怕后来不再洗碗，伤害依旧存在。
静静的等待老太太完成祈祷，这才上前搀扶起老人：“妈，您少磕两个头佛祖不会怪您的，注意膝盖啊，您本身就缺钙着呢。”絮絮叨叨，不让老太太插话地念了一路，一直把人从客厅拽到餐厅——其实真的没多远，不过隔了一面屏风罢了。
老太太刚刚坐定，就开始每日例行的盘问：“你大哥那边有消息了吗？”
女人很自然地铺开桌布，举起老太太放在桌子上的一条胳膊，铺好一次性塑料层才把胳膊放下来：“哪能这么快就有消息呢？要是做完手术，立马头一个儿给您知道啊。”
看看大女儿盛了小半碗白饭，又看看桌上清一色的素食品，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要给大儿子祈福斋戒才行呐。
大女婿还在上班没有回来，大外孙在准备高考还没回来。
老太太乐呵呵的吃着饭，心里盘算着怎么等大儿子出院以后好好给他补补——最好和外孙一起补补。菜谱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女人一直给老太太夹菜，偶尔聊上一两句闲话——这已经是接老太太过来的第七天了，一切正常。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不过女人又想，还是持续的再久一点吧……
（七）大孙女，苒
20:03
家中正屋里，小叔和小姑都在，大姑因为要照顾奶奶，暂时缺席。姑父们和小婶也在。大家围着圆桌，气氛相当凝重。
他们在讨论。
在讨论如何告诉年迈的老太太，她的长子已经去世了的消息。
是医疗事故。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死亡。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讨论这件事。
今天，是苒的父亲去世的第七个晚上，俗称头七。
城里一向人满为患，没想到就连火葬场都是一样。父亲注定要在医院多呆一段时间了。
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苒注定要旁听。
从小，苒就比别的孩子成熟。几个表弟表妹，全是苒带大的，一如当年的长兄。
苒觉得这几天自己的眼泪都流干了，所以现在才什么都没剩下。
她只记得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眼前空白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曾经以为小说里的“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纯粹是瞎扯，直到那一刻。事后想一想，其实可能在她心里，也早已有了猜测了吧？
有多大的期望，就有多大的失望。更何况，这次的手术，本不是必需的，却是在全家人的期望中的。大家都希望父亲的身体能够彻底好起来，不被疾病所约束。
苒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不是恨着决定为父亲做手术的姑姑和叔叔，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做手术，父亲会活得更久一些——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在家人满满的期待下，意外的离开。
没有人能责备别人，因为这是大家的决定，大家的期望。也没有人需要被责备，因为这是事故，是意外，连医院都没想到的，在90%以上成功率的手术中会发生的意外。
当然，也不完全没有人被责备——犯错了的医生应该被责备，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苒想。
大家陷入一阵又一阵的沉默。
突然，一阵翅膀煽动的声音响起，院子里传来苒的鹦鹉不安的叫声。
苒心里也有些不安——每天这个时候，它们应该已经睡了的——
几个姑父走到门外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而鹦鹉们依旧不安躁动，很快，院门口的母狗阿黄也开始了低声呜咽，小狗崽们嗷嗷叫唤，整个院子一时间竟热闹了起来。
走在前头的大姑父打了一个冷战，虽说是四月底了，好歹还是有些冷的，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便打头阵回屋了。
大家坐了没一会儿也都散了，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长兄的事，还没有一个孩子辈的知道呢，除了苒。
第二天的时候，苒发现，父亲最疼爱的，扬言要护着一生的小狗崽，冰冰凉凉的，在温暖的狗窝里，一动不动。（*注5）
（八）大外孙，黎
15:50
作为家里孩子辈里年龄最大的男性，黎被要求在屋外守灵。家里弟妹陆续来到灵堂参拜——虽说是灵堂，其实不过就是大舅与大舅妈房间的桌上摆上祭品和相片罢了。昨天小妹瑶瑶来的时候，念着念着经就睡在相片旁边了。她说又梦到蜡烛了。小姨哭的稀里哗啦。黎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想法，又强压了下去。
他是必须要站起来的那个。
他下面的弟弟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从来都是把他们是做亲生。他的父亲算是入赘，并没有亲戚。黎又是这一辈最大的男孩，总被要求多一些。
比如这次守灵。他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
现在他被赋予了一个新的任务：看好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到主屋去，长辈们有事情要谈。
黎知道，今天姥姥就好回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从母亲把姥姥接到家里的那一刻就知道，舅舅可能是出了问题了。
那个时候，他几乎不能想象，小时候把他高高举起的舅舅，教育他要照顾弟弟妹妹的舅舅，喜欢跟他谈天说地的舅舅，竟然也有可能倒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看着表姐苒，他有所悟。
只差一年，苒就转正了，就彻底算是挣钱了的人了。舅舅就只差一年，就能“花上女儿的钱了”。
其实还有一点他不知道，也是只差一年，那个梦想中的小区就要建成了，那栋楼已经开始售理了。
很快，老太太被他的母亲搀扶进来，一路上面带微笑，眼睛炯炯有神，一直从门口笑到主屋，毫不犹豫的进去，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舅舅的屋子一眼。——黎曾经以为自己今天会看不到姥姥，就算看到了，也一定是泪流满面的老人。只是从大门到主屋，老人一直在笑，只是眼睛有些红。
黎心里有些不安。
果然，不到半分钟，老太太的哭叫声就从主屋传出。
黎唯一的任务，就是防止弟弟妹妹们进入添乱。
他知道，父亲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叫救护车——毕竟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
哭声断断续续，很多内容黎自己都分不清楚。
那是多么痛苦的声音，撕心裂肺的，没有意义的喊叫。
好像要把心喊出来，哭出去一样。
黎知道，就算听不清楚，大家心里也明白老人在哭什么。
老人在哭她为什么这么苦。
这狠心的儿子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老母。
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妻子女儿。
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长子现在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自己这是什么命啊。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断断续续的，没有逻辑性的，哭喊。
从微弱的门缝的灯光中，黎看到老太太死死的拽住父亲的衣襟，整个身子都几乎埋在父亲的怀里了。黎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一个男人在一个家里的意义——他不仅仅是一个强悍的劳动力，更是一个厚实的肩膀，让人安心的港湾。
黎鼻子一酸，想起人生三大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
老太太一人这三苦都受了。
黎也有些担心了，生怕老人支撑不住，他将随时待命，他将是下一代中的顶梁柱。
慢慢的，哭声渐渐停了。然而悲伤却没有散尽。
老太太叫了舅妈进屋。
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缝传出。
能听出老太太的意思，大概是如果舅妈愿意，就留下，这个家的大门永远向她敞开。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老人也绝不阻拦。
黎想到了老太太的生平——大概当初姥姥也是舅妈这个年纪时候的事吧，姥爷因为癌症而去世。
整个家里，没有人——任何人——能有老太太一样的经历了。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哪怕是已经成年了的孩子也一样——过的有多艰难，没有人比老太太更清楚了。更何况舅舅舅妈感情一直很好。
黎眨眨已经瞪的通红的眼，把思绪从主屋挪到灵堂，那里，他的弟弟妹妹还在念经——虽然看上去是弟弟仁在念经，妹妹瑶瑶在睡觉。
（九）小外孙女，瑶瑶
22:00
她在一个高处。
说不清楚的位置，一个不太可能的位置——以她这个年龄来说——至少她从来没有坐在，或站在这个位置上过——哦，其实有过几次，当大舅或者姨夫有空并把她高高举在肩膀上的时候曾经到过这样的位置。
她在俯视一个走廊。
整个画面有一些阴暗。
看不太清楚人，只能看清大概轮廓。
一个男人来来回回在走廊上走着，一刻不停。絮絮叨叨。
两旁的座椅上，坐着一对老夫妇。虽然没说什么，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处。
隐隐约约的，不要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妻子正在生产。
电视里经常这样演不是么？焦急的丈夫，在手术室里尖叫的孕妇。
恍惚中，听到一些人的声音，那个男人冲到她的视线之下——从她的角度已经看不到男人的整个身子了，只能看到男人的头顶——俯视中的。
随后她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母子均安，全家人都很高兴。
“瑶瑶，咱们回家睡了。”瑶瑶的母亲轻轻推醒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些内疚——这个孩子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她都不在身边，幸亏瑶瑶的两个表哥还能帮忙照顾着她。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瑶瑶说，神情有些恍惚。
母亲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那个蜡烛的梦，眼睛霎时就红了。后来听老人说，蜡烛就是人的灵魂，可能是兄长的灵魂恋家才想回来看看的。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女儿看到了阴间的东西会有碍健康。
“有一个好长好长的走廊。”瑶瑶没有注意母亲的神态，继续往下说，“有一个男人在嘀嘀咕咕呢。”
“他妻子在生孩子，哦对了，那个男的姓马。”
“还有还有，我等了好久哦，最后生了一个男孩。”
“好像是平安医院。”
“妈妈。平安医院是哪里？”
紧紧地抱着女儿，女人泣不成声，嘴角却在上扬。摸摸女儿的头，女人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向兄长的遗照——庄严地，肃穆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严谨的神情——这就是她的大哥，全家人的顶梁柱。她亦父亦兄的存在。他永远那么认真，那么努力的生活。为了这个家，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女儿从小到大的这几年，因为常常生病，所以并没有被送去幼儿园，整天由姥姥带着的。姥姥家住在城南，平安医院是城北新建的一家医院，医资力量雄厚，现代设备齐全，口碑很好。只是价格上来说，相对普通医院高了一个档次，不是富裕的家庭一般不会去那里的。但不要说老母亲了，就连兄长都不一定知道。——也就是说，女儿是梦到了一些真实的，令人期待的事情了。
如果说前两次蜡烛的梦境会让家里人心疼心碎的话，这一个梦，无疑是家人的福音。
至少，可以知道一些，能让他们在这个悲伤的时刻，有一丝安慰的事了。（*注6）
——————————————————————
注1.黑色素服：葬礼的时候会穿的衣服。
注2.断针：民间有一种说法，针无缘无故断掉是不吉利或者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预兆。
注3.小男孩：一般在周公解梦中常见的小男孩形象，是指犯小人，也是不好的意象。突然出现的小男孩，也预示着意外，不祥。
注4.蜡烛：某些民间传说中，蜡烛是生命之火。梦境中看见蜡烛熄灭，意味着会有恶疾或是人命危险。这里虽然蜡烛没有熄灭，但代表的是死者对生前故居的留恋。
注5.头七：有传说，头七的时候，亲人会回魂。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所以被记录下来了。说是去世的亲人舍不得让狗崽受苦，也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把它带走了。
注6.转世：传说在百日内能够转世的鬼魂，上辈子一定都是好人，下辈子一定会幸福。这里原叙述中并没有头七那天就有这个梦境，是更后面一点的时候。为了情节紧凑所以摆在这里了。这里要表达的意思一个是因为兄长这一辈子是好人，下辈子投到了一户富裕的人家。
————————————————————————————————————————
【字数7840】
写在之后的：这是一篇有真实的故事组成的小说。总结了一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个月还有上个月特别的忙，总共读了五本英文小说，250页/本，平均12个小时能读完一本书orz有点后悔报两门英语课了T.T~
下周有考试，希望能考好……阿门TAT 本帖最后由 听花儿在歌唱 于 2012-6-9 09:5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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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 金币 +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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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9 07: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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