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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12出版】《南安太妃传(一)》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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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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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3 02:21:5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南安太妃传《一》
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书系:点点爱AL237
出版日期:2013/03/12

【文案】

这是位高权重的处男王爷和处子通房丫头从床上到床下
由性到爱的温馨故事,
2012年人气占据晋江金榜第一的温馨甜宠文,
最众所期待的超人气作家「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最新代表作,
更另收录了从未公开的独家番外,不看绝对会後悔唷!

十二岁那年,狠心祖母为了二十两银子,把朱紫卖了。
十五岁那年,她,朱紫,被选中成为南安王爷赵贞的通房丫头。
小姐身,丫鬟命,这一生,在这极其森严的大金朝,
她恐怕要永远被钉在通房丫头这个位置上了。
她知道,在王爷的心里,她是奴婢,只是奴婢而已,
一个可以随意赏人的玩意儿。以为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他会对自己有那麽一丝怜惜,谁知道,赵贞留给她的就是避子汤。
「你乖一点、听话一点,在房里怎麽着都行,出了这个屋子就要守规矩,
该怎麽样,就怎麽样,别让别人抓到什麽把柄,我若一味宠着你,
那不是爱你,是在害你,等到王妃进门之後,我就给你开脸;
有了孩子,再让你做侧妃,我是不会负你的……」这是轻易不肯许诺的他,
对她的承诺,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安排。
谁知,选妃前夕,满室萧然,朱紫没了,朱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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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北方的初春,乾冷乾冷的,天空明净,可是真的是很冷,连脚下的地都彷佛硬邦邦的冷。
  朱紫正拿着竹枝做的大扫帚打扫篱笆围成的院子,她擡头看看天,用力跺跺冻得麻木的脚,脚上还穿着娘亲做的厚棉鞋呢,又用力搓了搓手,手也已经冻肿了,看起来红通通的,这天真是冷得贼死!
  朱紫已经忘记有暖气是什麽感受了,记忆里只是觉得不冷。
  这是一个她熟知的历史上从来没提过的朝代,大金朝,国都是金京,朱紫所在的地方叫独县,是一个偏远的北方小县城。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也就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前世是多麽的幸福,小康之家的独生女,也是爸妈捧在手心里哄大的……唉,往事不要再提,活下去最重要。
  妹妹朱碧叠好了晒乾的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姊,院子扫完没有?扫完的话咱俩一块绣花吧。」
  朱紫用力快扫起来,「再等一会儿就好。」
  「那我先进去整理绷子和彩线。」
  「好。」
  朱家家贫,没有田地,只靠爹爹在外挣的那点钱,要养活家人,还要孝顺爷爷、祖母,根本是不够的,所以朱紫和朱碧都要随着母亲做些绣活以补贴家用。
  扫完院子,朱紫洗了洗手,这才进了堂屋。
  朱大嫂和朱碧已经摆出了针线、笸箩和绷子,看到朱紫进来,招招手道:「紫妞儿,快过来!」
  朱紫搬了个小木墩,在娘亲脚边坐了下来,她绣得很认真。
  朱紫前世是一个老实的女孩,胆子小,也学不会偷奸耍滑,正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智商不高,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是认真得不得了,她上学的时候态度认真,人又不错,所以和老师、同学都处得不错。
  开始工作後,朱紫很清楚到什麽环境就得适应什麽样的环境,要当工作需要的人,所以认真钻研业务,再加上人又勤快,在公司也算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年底公司考核时,朱紫被评了甲等,得了一笔奖金,很开心地请同事一起出去喝酒,大家散了之後,头昏脑胀的朱紫出了酒店门,刚走几步就被车撞了,醒来後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小女童。
  正在拈着绣花针的朱紫叹了口气,不知道老爸、老妈发现自己放在床柜里的银行存摺和钻石项链没有?不知道公司有没有给爸妈抚恤金?不知道自己买的人寿保险,爸妈知不知道……
  「紫妞儿!碧妞儿!」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是祖母!」朱碧笑着看娘亲。
  「给祖母开门去。」朱大嫂对朱紫说。
  朱紫笑着撒娇,「娘,外面太冷了,再说,咱家的门又没闩,一推就开,哪里用得着专门去开?」
  「你啊!」朱大嫂伸出指头在朱紫头上捺了一下。
  母女正在笑谑,朱紫祖母已经进来了,朱紫母女三人赶快站起身迎接。
  朱紫祖母虽然还不到五十岁,可是因为已经做了祖母,村里人当面尊称她一声「朱老太」,背後叫她「朱婆子」或叫她的外号「朱大炮」,她身材小巧,身上收拾得乾净俐落,即使是跟儿媳、孙女说话,也是一脸的笑,「都坐下,都坐下。」
  看着大儿媳妇,她脸上的表情是关怀备至的,「身子快五个月了吧?预计得明年春上生?最近吃饭咋样?多吃点白面……」
  非常了解自己婆婆为人的朱大嫂只是嘴上答应着,根本没提自己家粮缸里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点麦子了。
  朱老太看着两个孙女朱紫、朱碧,脸上的表情是慈祥和蔼的,「身上穿得挺厚的,脚上的棉靴也挺好,看你们这样,祖母我也放心了。」
  朱紫、朱碧一齐乖巧地笑。
  朱老太没话找话地寒暄着。
  朱紫母女三人没怎麽说话,都笑咪咪看着朱老太,她们都很清楚朱老太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门那种人,不会只是来嘘寒问暖的。
  可是,朱老太说了半日,最後只是交代,「紫妞儿、碧妞儿天黑去我那院去,城里舅爷给我送的好点心,都给你们姊俩留着呢。」
  朱老太离开之後,朱大嫂和朱紫都有些疑惑,只有朱碧开心地说:「祖母说有好点心呢!姊,我都快忘记点心是什麽东西了。」
  朱紫看看朱大嫂,朱大嫂看看朱紫,都觉得朱老太这趟来得好不尴尬,恐怕没这麽简单。
  晚上,在地主章老三家做家俱的朱大郎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野菜粥、吃高粱面饼的时候,朱大郎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面馍,一分两半,两个女儿各分半个,朱紫、朱碧都笑了。
  朱紫把自己那个塞给了娘亲,坚持说自己不喜欢吃,娘亲怀着身子,得补点营养。
  吃完饭,朱大嫂收拾厨房,朱紫、朱碧跟着朱大郎,摸黑去了住在村东的祖母家。
  朱三郎开的门,朱紫、朱碧刚进大门,就听到了祖母那全村都能听到的高嗓门,「呀!紫妞儿、碧妞儿来了,快来吃城里送来的好点心,好吃着呢!」
  朱紫、朱碧进了堂屋,看到小姑朱四美正坐在椅子上翻交绳,就在朱四美旁边坐了下来。
  朱老太珍而重之地打开堂屋靠南墙的柜子,取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把,她打开柜子里面的锁,取出了一个木匣子,双手捧着拿了过来,慈爱地说:「来,吃点心。」
  朱紫笑着没动,可朱碧很盼望地围了过去,想看看自己想了快一天的「城里送来的好点心」,只是朱碧看了又看,觉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看,最後疑惑地说:「祖母,这是好点心?」
  朱老太依旧是春风满面,「是啊,快吃吧。」
  朱碧还是有点发愣。
  朱紫也有点好奇,起身过来看了看,也很疑惑,这就是「城里送来的上好点心」?
  匣子里是一张油纸,油纸里珍重地包着「点心」,准确的说,是点心的外皮碎屑,点心的碎皮、碎渣。
  朱老太很热情,「快吃吧,快吃吧,这是我特地给你们姊俩留的。」
  朱碧虽然馋,但也没打算伸手,最後却不过祖母的热情,朱碧很不情愿地接过了油纸包。
  朱紫招呼朱四美,「小姑也来吃好点心。」
  十二岁的朱四美笑咪咪地说:「我吃过了,这是给你们留的,你们吃吧。」她才不稀罕自己吃剩下的点心渣子呢。
  看着孙女们接过了点心,朱老太去和大儿子谈心了,母子两个说起了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朱老太告诉朱大郎,「人牙子刘婆子那里最近有一桩大生意呢!说是高知县高太爷京中的本家派人来咱这边采买女孩子,只要生得好看的、家世清白的,价钱不论,十两、二十两都愿意出,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和刘婆子攀上交情的呢!」
  朱紫假装专心地和朱四美翻交绳,耳朵却竖起来听着祖母和爹爹那边的动静。
  她们所在的独县位於唐河河畔,历来是个出产美人的地方,京中以及各府、各县采买女孩子时,南方是到苏州,北方都是到独县来采买的。
  朱老太只是说了这些,别的也没有多说什麽,夜已经深了,朱大郎就叫朱紫带着朱碧先回家去了。
  小村的夜静极了,偶尔传来一声犬吠,很快就沉寂下来。
  朱紫蜷曲着身子缩在被窝里,这被子又大又沉,压在身上沉甸甸的,是老花套子,一点都不暖和,朱紫在床上躺了半天,腿和脚还是冰凉。
  旁边的朱碧背对着姊姊早就睡着了,她身上暖烘烘的,因此朱紫悄悄把手贴在了朱碧的背上,朱碧没有动弹,兀自睡得香甜,朱紫悄悄笑了笑,把腿脚也都贴在了妹妹身上。
  床头亮着一盏油灯,为了省灯油,灯捻挑得小小的,只有绿豆粒大的一点灯光。
  朱大嫂正在灯下缝补女儿的衣服,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生得甚美,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再加上两颊时隐时现的两个酒涡,看得出早些年的美貌,以至於朱紫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常常暗自感叹,这个当娘的真是美女的长相、农妇的命,忒可惜了。
  朱紫在朱碧那里把手暖热了,伸出手在娘亲的肚子上摸了摸,刚要缩回去,胖乎乎的手就被朱大嫂给攥住了。
  「淘气鬼。」朱大嫂把大女儿的手松开,接着叹了口气,「手又冻了?明天采点麦苗来泡点水试试。」
  朱紫藉着油灯微弱的光,端详着自己因为生了冻疮而又红又肿的手,叹了口气,「大油什麽的都用过,哪有什麽用啊。」
  手一冻,稍微热一点就痒得难受,只想把它挠破,可是挠破之後又流水,更难受。
  朱大嫂也跟着叹了口气,实在是没办法,朱紫和朱碧都不到十岁,可是在家里做饭、洗衣、养鸡、喂猪,在菜地里薅草、松土、挑水、铲粪,每年冬天俩丫头的手就肿得红通通的,看着可怜;朱大嫂自己的手今年倒没有冻着,只是一道道的裂口,也是疼得钻心。
  朱紫把身子都贴在朱碧身上,背对着朱大嫂,嘴里却没有停下来,「娘,你为什麽嫁给我爹?」
  朱大嫂把针在鬓角抿了抿,「你外婆收了你祖母四两银子呗。」想到往事,朱大嫂笑了,「我嫁过来没多久,你外婆巴结了个人牙子,托人家把你三姨卖给了城里的韩老爷家当丫头,得了十两银子,想着我模样不比你三姨差,才卖了四两,後悔死了。」
  朱紫也笑了,住在邻村的外婆啥都好,就是太重男轻女,可偏偏只生了一个儿子,女儿倒是生了四个,她老人家把儿子看得如珠如宝,女儿都只当是一个能卖钱的物件,四个女儿生得都美,一个比一个卖的价高,四闺女脱手之後,就扒了破草房,给儿子起了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
  「娘,弟弟啥时候出生?」朱紫也盼着弟弟呢,娘前两个孩子朱紫和朱碧都是女儿,受了祖母无数的白眼,这第三个再不是男娃,祖母不知道还要怎麽欺负娘呢。
  朱大嫂开玩笑道:「你外婆生了四个妞才生了你舅舅,我也仿她呢,再给你生两个妹妹。」
  朱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娘,你老了我养活你。」
  朱大嫂笑了,没说话,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凄惶,又是盼望,心里复杂极了。
  「我爹还在那院?」
  「那院」在朱紫家是个专用词汇,指的是朱紫祖父、祖母住的院子,在村子东头。
  「是啊,不是每晚都去的吗?」
  朱紫的小眉头蹙了起来,祖父、祖母老欺负娘,朱紫很讨厌自己的祖母,可是偏偏爹又孝顺得没边没沿,啥都听祖父、祖母的。
  朱大嫂有点累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取下手指上套的顶针,伸了个懒腰,「等不着了,咱们先睡吧。」她一手拿着放着针线的笸箩,一手端着油灯,起身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黑暗,外面凛冽的风呼呼刮着,窗户上贴的纸被风吹着,发出沉闷的「哗哗」声,朱紫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             ◎

  朱紫和朱碧被叫起来的时候,朱大嫂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盖在锅里呢。
  姊俩穿好衣服出来,朱紫走在前面,朱碧端着木盆子走在她後面,进了竈屋,朱紫掀开最里面的锅盖,拿瓢把锅里面温着的水舀了出来,倒进了朱碧端着的木盆子里,姊妹两个把盆子放到竈屋门口的洗脸架上,开始撩着水洗脸。
  朱大郎正好从堂屋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女儿刚用擦脸布擦过脸,看上去眉眼都像画出来的,好看得不得了,心里也是得意,我的俩妞儿多好看,真是会长,把爹娘的优点全集中了。
  十二岁的朱紫和十岁的朱碧,既有娘的秀眉大眼、尖下巴和小酒涡,又有爹的挺直鼻子和白肤色,都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只不过朱紫更像爹爹一点,嘴唇厚了一点,朱碧则较像娘亲,嘴巴小小的,堪称樱桃小口。
  朱碧收拾桌子,朱紫去竈屋端早饭,妹妹年纪还小,她怕妹妹被热汤烫着,一向都是自己端饭、妹妹擦桌子。
  摆好饭,一家人围坐着小桌子开始吃早饭。
  朱家的早饭很简单,玉米面窝窝头、香油拌萝卜丝,外加稀得不见几粒米的大米汤。
  朱紫和朱碧吃得很香,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什麽都香,别说这饭食还可以,就算是再粗陋一点,她们也喜欢。
  家里四口人,朱大嫂就溜了四个玉米面窝窝头,正好一人一个,朱大郎手里拿着窝窝头,却没有吃,只是挟了点萝卜丝吃了,然後就开始慢慢喝汤,结果朱紫和朱碧的份都吃完了,他手里的窝窝头还有大半拉,看到两个女儿吃完了,朱大郎把自己剩下的窝窝头一掰成两半,两个女儿各一半,递了过去。
  朱紫不要,朱大郎便笑说:「我吃完饭去章老三家做家俱,晌午饭管饱。」
  朱紫知道章老三家是地主加财主,家里有白面馒头,中午饿不着爹爹,这才接了过来,挟了一筷子萝卜丝开始吃,朱碧也照姊姊的做法,用窝窝头夹了萝卜丝来吃。
  朱大郎吃过早饭就背着工具箱去章老三家了,朱大嫂则拿出笸箩开始做活。
  朱紫拿着丝瓜瓤刷了锅和碗,然後用刷锅的水泡了些麸子,搅拌均匀之後端着去了猪圈,倒在猪槽里,而後三头猪围了上来,你挤我挨地吃得很香。
  朱紫喂完猪,又拿着簸箕到竈屋隔壁捧了些玉米粒,端到了鸡圈喂鸡,她隔着篱笆把玉米粒抓了一把撒了过去,一群鸡马上围了过来,那边朱碧眼疾手快地打开篱笆门,拿着笤帚跑进去开始打扫猪圈。
  朱紫正忙着,擡头就看见祖父拿着个锄头从外面走过,她知道祖父是去地里做活,但祖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她就假装没看到。
  朱紫的祖父家自己有五、六亩地,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朱老爹生了三子一女,朱大郎成亲一年後,被爹娘逼着分家,他靠做木匠活而盖了三间草房,带着妻女和娶亲时欠的五两银子债务分了出去。
  朱二郎长得俊俏,脑子又灵活,在城里料货铺当夥计,眉来眼去勾上了东家的闺女,不费一钱银子就娶了个老婆,老丈人还在城里南关陪送了一套带院子的房子,朱二郎唯一不满意的是他老婆长得真是有点丑。
  朱三郎长得也俊俏,就是木讷,今年十五岁了,被老爹拘在田里,不分早晚像牛一样的做活,想必成亲後也会两口子一道分出去。
  朱紫的祖父、祖母看到大郎家的两个孙女就不高兴,重男轻女得很,可是他们对自己才十二岁的老生闺女朱四美,一下子就变成了重女轻男,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置买给闺女。
  忙完家务,朱紫、朱碧提着个筐子到麦田里薅草、挖野菜,初春的麦田里,不管是灰灰菜还是荠菜都长得很嫩,挖回家可以搭配着当菜吃,还有一种沙拉秧,薅回家喂鸡能省不少的玉米。
  姊妹两个边薅草、边聊天,估计该到中午了,朱紫看看日头,白色的日头微微散发着清冷的光,她们真的该回家了。
  朱大嫂在家里已经做好了午饭,玉米粥熬灰灰菜,里面点了几粒粗盐。
  饭食很粗糙,可是朱紫、朱碧一人端一个碗,坐在窗子下,边晒暖身子、边喝,喝得还挺香,她俩家里没田,就大门口对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平时靠爹爹做木匠活挣的那点钱维持生活,家里现今只剩下一点点麦子,一直舍不得吃,预备着娘生下弟弟坐月子的时候,再磨了做鸡蛋面汤。
  吃完饭,姊妹两个又是分工合作刷锅、喂猪、喂鸡。
  喂猪的时候,朱紫看着吃得很欢的猪,心里很开心,这几头猪可是一家的希望,到了过年前,要卖了猪攒一点银钱呢。
  朱碧在那头边喂鸡,边对姊姊说:「姊,天一冷鸡怎麽不下蛋了?」
  「还是下的,就是少得多。」朱紫看着正挤在一起抢玉米的鸡说:「把从地里薅的野菜剁碎给鸡吃,老喂玉米多浪费啊。」
  朱碧答应了一声,就去剁野菜了。
  朱紫赶紧交代一声,「灰灰菜和荠菜留下,把沙拉秧剁了。」
  朱碧清清脆脆地答应了一声。
  稍後姊妹两个拎着筐正准备去地里,朱大嫂赶忙交代,「早点回来,去你爹做活那地儿拉点刨花。」
  朱紫连忙答应了一声。
  在独县这个地方,木匠到人家家里做活,按规矩,刨出的刨花和废柴都是木匠的,拉回家就可以烧火用。
  傍晚的时候,朱紫和朱碧合力拉出了架子车,朱紫拉车,朱碧在车旁推车,一起去村南章老三家。
  章老三家的房子和村里绝大部分人家都不一样,整整齐齐一个大四合院,全都是青砖黑瓦,连院子里的走道也铺着青砖。
  朱紫在大门口喊了一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出来,引着姊俩拉着车进了门。
  章老三一家正在堂屋吃饭,院子里静悄悄的。
  在偏房吃饭的朱大郎走了出来,招呼两个女儿装刨花。
  朱紫提着盛刨花的筐经过堂屋门的时候,一股带着八角、茴香味道的肉香钻进了她的鼻子,朱紫忙用力吸了一口,真香啊!朱紫穿过来以前一直是半素食主义者,闻到肉味就讨厌,没想到现在真的无肉可吃时,反倒闻到就喜欢,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堂屋里坐的是章老三的儿子章琪和女儿章梅,章琪擡起头,看到木匠朱大郎家的两个女儿朱紫和朱碧,头上双丫髻梳得纹丝不乱、小脸白皙、大眼乌溜溜的,都是美人胚子,可惜这麽大了连条裙子都没穿,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袄和棉裤,他想了想,觉得这姊俩怪可怜的,也不叫丫鬟、小厮,自己拿了两个馒头掰开,塞了几块条子肉进去。
  章琪刚出了堂屋门,就看到朱紫拎着一筐子刨花走了过来,他也没多话,直接把两个馒头递给朱紫。
  朱紫擡起头看看他,清秀的章琪眼睛里满是恳切。
  朱紫笑了笑,接过馒头,脆生生道:「谢谢您啦!」
  章琪才多大?不会超过十五岁,朱紫才不会想太多呢,给了就吃。
  朱大郎看到了,忙大声说:「紫妞儿,谢谢大少爷。」
  「谢过了,爹。」朱紫笑咪咪走过去,把两个夹肉的馒头递给了朱碧。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开始喊自己孩子回家,空气中弥漫着米汤、烙饼、炒萝卜的味道,朱大郎拉着架子车,朱紫和朱碧躺在刨花上,姊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一个馒头,每咬一口姊妹俩都要嚼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姊,肉真香啊。」朱碧咬了一口,赶紧推给了姊姊。
  朱紫咬了一口,故意只咬馒头而没有吃到肉。
  回到家里,朱紫刚把留给娘的那个夹肉馒头拿出来,朱大郎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馒头,只不过夹的是咸菜,一家四口不由得都笑了。
  晚上朱大嫂留在家里继续纳鞋底子,而朱大郎带着朱紫和朱碧去祖父家。
  从朱紫家到祖父家是一条小路,小路的北边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南边是一大片杨树林,朱大郎一手拉一个女儿,边走边说话,地面硬邦邦的,踩在上面「崩崩」直响,朱紫和朱碧故意用力跺着脚走路,听着这响声哈哈大笑。
  朱紫祖父家虽然是三间青砖大瓦房,可是院子却是土坯墙,大门也是朱大郎用边角料拚成的,朱紫还没来得及敲门,院子里的狗就叫了起来,里头传来朱紫祖母的声音,「谁?」
  「我!」朱紫大声道。
  「就来。」祖母说了声。
  来开门的却是朱紫的三叔朱三郎。
  朱紫一进堂屋门就看到了地下放的大簸箩和簸箩里放的玉米棒子,她明白了,祖母总是想法设法地榨取朱紫和朱碧的剩余价值,两姊妹一到她家,不是让抠棉花,就是剥玉米,要不就是烧锅、洗菜、扫院子,总之不会让朱紫、朱碧闲着待在自己家里。
  堂屋点着油灯,朱老爹很会过日子,灯捻很小,只有一点点的光,室内依旧昏暗。
  朱老爹和朱大郎分坐在高高的方桌两边,父子俩眼前都摆着一碗大叶茶。
  朱紫和朱碧坐着小木墩在大簸箕边剥玉米,剥玉米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抠下来,只余下玉米笋,朱紫边抠玉米粒,边对祖母说:「祖母,你家柴火多,俺家柴不够烧,等一下抠下来的这些玉米笋让我拿回家烧锅吧。」朱紫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用的是肯定语气。
  朱老太想着自己家也真用不着,房前的棉花柴垛和玉米杆垛还高着呢,再说看朱紫的样子,如果不给她的话,她真会带着朱碧撂挑子不干,所以朱老太虽然不是太乐意,还是答应了一声。
  朱紫和朱碧相视一笑,朱碧忙起身拿过来一个大筐子放在旁边,剥乾净的玉米笋就放进去。
  朱老太在旁边纳鞋底子,娇滴滴的朱四美傍着她坐着缠线,剥玉米最磨手了,朱老太舍不得女儿受这苦。
  「大郎,告诉你个好消息。」
  听到祖母说话,朱紫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你妹妹说给了城西十二里河的陶家。」
  「陶家?」大郎一听忙问,「是不是开磨坊的陶家?」
  「可不是!他家不光有磨坊,还有四十亩地呢!我好不容易才托人说成的。」
  朱大郎微一沉吟,觉得事情不会这麽容易,就道:「陪送恐怕要多一点吧?」
  「那是。」朱老太笑了,「我答应陪十亩地过去,再陪整套妆奁。」
  朱大郎沉默了,他觉得母亲别有用心。
  果然,朱老太笑得很和气,「我和你爹商量了,你出二十两银子,老二出三十两,我们再凑凑也就差不多了。」她怕大儿子不乐意,忙加了一句,「老二已经答应了。」
  朱大郎一阵沉默。
  朱紫忙道:「祖母,我家分家时分到的五两债务利滚利,我爹娘省吃俭用、拚命做活到了如今刚还完,还没喘口气呢,哪里能出得起二十两银子!」
  朱老太起身走过来,手往朱紫脸上「啪」的一甩,厉声道:「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又回头对大儿子道:「这俩妞儿,淘气得很,还不如卖了让人家调理调理!」
  朱紫脸上一疼,本来想推朱老太一下,可是双手刚伸出来,就被爹爹瞪了回去,便低着头没有说话,而後朱紫、朱碧被爹爹从祖母家赶了出来。
  朱紫牵着妹妹的手,「她要二十两银子,咱爹恁孝顺,一定会答应,可惜的是咱家里攒的钱不会超过一吊,还是娘预备着将来给接生婆张玉梅的钱。」她嘴里这样说,手拉着妹妹往自己家里走去。
  朱大嫂听了朱紫的讲述,沉吟片刻道:「咱家里边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两也凑不起。」
  说到这里,朱紫灵机一动,想起祖母说的话,脱口而出,「娘,咱家有啥值钱的?」
  朱大嫂一片茫然,「没有地,只有这三间草房,哪里有值钱的?」
  朱紫心跳得快了起来,看看妹子,再看看娘亲,心里咯噔一声,眼睛带了些惊慌地看着娘亲。
  朱大嫂看到女儿的神情,也开始慌了,「不会吧?你祖母怎麽会这样狠心,到底是嫡亲的孙女不是?不会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可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安慰朱紫、朱碧。
  朱紫想想祖母朱老太的为人,她老人家偏心到了极点,恨不得把小姑姑朱四美嫁到皇帝家去,牺牲一向不怎麽亲的孙女是必然的,而自己的爹爹又是个有名的孝子,什麽都听祖母的。
  她赶紧对母亲说:「娘,你得把住关,别让祖母把我们姊俩卖到窑子里去。」
  朱大嫂身子一凛,顾不得斥责女儿说出「窑子」这样不乾不净的话,忙道:「不会的,哪儿有这样的祖母!她要起了这样的心思,我就、我就和她拚了这条命!」
  母女三人都是惴惴不安、坐立不宁的,偏偏朱大郎一直没回家。
  朱大嫂看着灯下的朱紫、朱碧,心里一阵抽痛,苦不堪言,一向自傲自己生了这麽好看的俩妞儿,没想到就被狠心恶毒的婆婆惦上了。
  朱紫冷静一想,忙对娘亲说:「娘,如果事情挽回不了的话,你一定要坚持住,宁可少卖一点银子,把我们卖给人家做丫鬟,也不要把我们姊俩卖到窑子里去。」
  朱大嫂心慌意乱,抱住俩女儿连声答应着。
  朱碧不知道「窑子」是什麽意思,可也朦朦胧胧知道不会是好地方,泪水早流了一脸。
  朱紫搂住妹子,依偎在娘亲怀里,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母女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             ◎             ◎

  朱紫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知道爹爹一向愚孝,祖母最後一定能得逞的,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力把事情往稍好一点的方向引导,祖母既然有了卖她姊俩的打算,一定会一鼓作气、坚持到底的,恐怕一会儿还会过来。
  朱紫心中正在忐忑,猛地听到爹爹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吱吱嘎嘎推开院门发出的声音,刚要迎上去,就听到了祖母的大嗓门,「你先别说话,我和你媳妇说,看她敢不听!」
  朱紫、朱碧忙跑回了屋里,站在了娘亲身边小声道:「祖母来了。」
  朱老太诨名唤作「朱大炮」,声音自是大得很,朱大嫂早就听见了,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起身迎接婆婆。
  朱老太很有心计,进屋坐定後,张口就问媳妇,「天快暖和了,给紫妞儿、碧妞儿撕布做新衣服没有?」
  朱大嫂回道:「外面欠的帐还没还完呢,今年就不做了。」
  朱老太又问:「今儿给紫妞儿、碧妞儿吃的啥饭?」
  朱大嫂有点迷惑了,老老实实答道:「玉米、白面馒头、野菜粥……」
  朱老太再接再厉,「想不想让俩妞儿过好点的日子?」
  朱大嫂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朱老太鼻子嗤了一声,「谁不想让孩子过好日子?都是我的亲孙女,你这当娘的不亲,我当祖母的亲,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让我的孙女去过好日子。」
  朱大嫂说不过婆婆,忙用求救的眼神看朱大郎,可朱大郎最是孝顺,不敢违逆自己的娘亲,他只是蹲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朱紫刚要说话,朱老太已经道:「城里最有名的两个人牙子,是艾四虎家的和刘婆子……」她故意不往下说了。
  因为家在县城西郊,所以朱大郎和朱大嫂对城里的事情,多多少少总是知道一点。
  人牙子艾四虎家做的生意是,专往各地卖孩子去做窑姊儿、当戏子;刘婆子是往户家卖丫鬟、卖小老婆,因此他们夫妻俩一听提到了艾四虎家的,心里俱是一惊,马上道:「那就找刘婆子好了。」
  朱老太目的达成,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心里很得意,脸上却是一脸疼惜的表情,「我也是这样想的,到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吃的、穿的比咱庄上章老三家姑娘还好,我是为我这两个孙女考虑呢。」她又道:「紫妞儿、碧妞儿长得都齐整,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朱老太乘胜追击,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这才得意地离开了。
  朱紫一家四口同在房内,可是谁也没有开口,屋子里很静,只有灯花偶尔「啪」地响一下。
  朱紫想了又想,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了,她一家一直这样挣紮在赤贫边缘,每年累死累活,可是还帐、交人丁税和交公粮之後,所剩无几,她和朱碧从来没有吃饱过,更不用说吃点肉了,每年到了年底把猪卖了之後,爹爹才买点稍微过得好一点的人家都不要的肉,下水自己卤卤,一家人才算嚐到点荤腥,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像她家一样,在温饱线上挣紮。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孩子被典、被卖更是常事,等她和朱碧再大个几岁,也会因为几两银子的彩礼,被嫁入一个和自家差不多贫困的农家,生孩子、做活计,继续在温饱线上挣紮。
  这样的日子,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自己豁出去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朱紫想了又想,最後开口道:「爹,真的要把我卖了的话,那就不要卖妹妹,以後也不要卖,我到人家家里做活,应该还有工钱,我让人捎回来,咱家会越来越好的,妹妹也不要轻易许人,到时候我想办法。」她看着爹娘,「再说了,妹妹明年还能帮着娘亲看弟弟,也能帮着做活。」
  朱大郎叹了口气,「我明日和你祖母商量一下。」
  朱紫看着朱大郎,「爹,我娘春上就生了。」朱紫的潜台词是,我们也是一家人,不能什麽都听祖母的,不能只愚孝,老被祖母欺淩。
  朱大郎又叹了口气,「知道了,你们去睡吧。」
  朱紫看着娘亲,「娘……」
  朱大嫂又快哭了,她一向没有主意,什麽都听婆婆的、丈夫的,这时候为了女儿也鼓起勇气对丈夫说:「她爹,这次你得把住主意啊!」
  朱大郎没说话,起身把朱紫、朱碧推了出去,「睡吧,睡吧。」
  被窝冰冷,朱紫、朱碧带着衣服坐进了被窝里,姊妹两个依偎在一起。
  朱紫交代朱碧,「我要不在家的话,你要照顾好娘,将来好好带弟弟,多劝劝咱爹,不要啥都听祖母的。」
  朱碧哽咽着点点头,从小她什麽都听姊姊的主意,从没想到姊姊有一天要离开自己,对於没有姊姊的未来,她感觉到恐惧。
  「我将来站稳脚跟,再来想办法把你也带出去。」朱紫交代朱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             ◎             ◎

  隔天一大清早,朱大郎就去了「那院」。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对朱大嫂说:「把紫妞儿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吧,等一下三郎赶着牛车进城。」
  朱大嫂流着眼泪帮朱紫收拾衣服,倒是朱紫很是镇定,她把娘亲放进包袱里的袄和棉裤都拿了出来,「娘,我拿两套中衣就行,外衣用身上的就行,到那里,人家肯定会给做衣服的,我不拿的衣服都留给妹妹,也给家里省几个钱。」
  朱碧和朱大嫂站在旁边,都是泪眼蒙胧,朱大郎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朱紫想着让大家开心点,笑着说:「娘,多亏你了。」
  朱大嫂擦擦眼泪,「怎麽多亏娘了?」
  朱紫歪着头,用指头指指自己的脸颊,「多亏娘把我生得这样好看,一定能卖够二十两银子的。」
  这个玩笑有点不合时宜,朱大嫂一下子泪如泉涌,朱紫心底也是凄凉。
  朱大郎没让朱大嫂和朱碧去送,自己带着朱紫到了「那院」。
  朱三郎已经套好了牛车,正在大门口等着呢,看到朱紫父女,忙叫了一声:「娘,紫妞儿到了!」
  「好嘞!」朱老太不愧对「大炮」之名,声如洪钟地走了出来,她梳着俐落的圆髻,插着根银簪子,身上穿着月白袄、酱色裙,看上去伶俐整齐,她看到朱大郎也在,就笑着说:「大郎,你先回吧,别耽误了章老三家的活,三郎跟上就行。」
  朱紫忙道:「爹,你也去,我害怕。」
  朱大郎低着头走到车辕边,「三郎,你回去吧,我来赶车。」朱三郎就顺势下了车。
  朱老太没奈何,瞪了朱三郎一眼,转脸就是一脸的笑,拉着朱紫看了又看,觉得朱紫乌黑的头发梳成的两个小圆髻纹丝不乱,雪白的小脸洗得乾乾净净,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眉眼精致秀丽,看上去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打心眼里开心,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指着自己早就让三郎铺好的棉垫柔声道:「紫妞儿啊,上车吧,和祖母坐在一起。」
  朱紫觉得祖母笑得很像狼外婆,肉麻得她身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也假兮兮的笑着让祖母先上车,祖孙两个极为客气地让了又让,朱紫最终取得了胜利,用自己的小身板架着祖母上了车坐下,然後自己才上车在祖母身前坐了下来,棉垫太小,被朱老太的尊臀完全占领了,朱紫不能够坐上去分一杯羹,只好坐在了硬邦邦的车板上。
  待她们坐稳,朱大郎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驾」,牛车缓缓动了。
  牛车走得很慢,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坐在牛车上,身子随之扭来扭去,真的不是特别舒服。
  一路上遇到乡邻,朱老太都要高声打招呼,她既想炫耀自己有门路卖孙女,又怕乡邻妒忌自己的门路。
  乡邻问她,「老太,进城去?」
  「是啊!」
  「做什麽去呀?」
  「去城里看看亲家。」
  乡邻满是艳羡,「呀,你家的四美找的婆家真不错,你真有本事。」
  朱老太得意极了,「都是缘分啊缘分。」
  朱老太春风得意,朱大郎和朱紫却都是哑口无声且心里难受。
  章家庄位於凹地里,往城里走的路是一路向东,一直从低处往高处走,朱紫看着土路两侧的池塘、白杨和高高低低的茅草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她擡起头,看到光秃秃的白杨树上有着一个又一个鸟巢,她一直没弄清楚到底是麻雀窝还是燕子巢,如果是燕子巢的话,小燕子天一暖和就回来了,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那一天。
  朱紫因为有一个卖女成癖的外婆,所以对人口买卖的行情有一些了解,知道能花二十两银子买丫鬟的人,一定不是小门小户。
  对於自己的未来,朱紫有了最坏的打算,前世看「金瓶梅」时,她还记得潘金莲幼时的遭遇,潘金莲不就是被亲人给卖了,最後一步步那样走下去了吗?自己生得美,将来总会有个脑满肠肥、老态龙锺的张大户出现的,想到这里,朱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牛车终於出了村。
  朱紫擡头看看明净的蓝天,眼睛看向前方的地平线,初春的寒风呼啸而过,她瑟缩地抱住了肩膀,身边的两个人都是她的亲人,可是在这苍茫的人世间,她只能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了,她终於要走向新的、不可知的人生了。
  出了村子一路向东,牛车一直在缓慢地爬坡,土路的两边都是章老三家的地,因为是岗地,有点缺水,所以收成不太好,章老三索性全让人种上了果树,一片桃林、一片梨树林、一片苹果林,到了暖和时候看上去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惜现在是初春,到处光秃秃的,只剩下些枝桠,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萧条冷清。
  朱紫正在想事情,忽然听到後面传来「答答答答」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人一马迅疾而来,到得眼前才看出是章老三的儿子章琪。
  朱老太也看到了,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打算起来行个礼,朱老太对比她老人家有钱的人都很敬重。
  那章琪也早勒住了马,速度缓了下来,他在马上向朱老太还了个礼後,从马上下来,他一身浅蓝袍子,俊秀的脸上带着微笑,向朱大郎打了个招呼。
  朱老太马上人来疯地让朱大郎也停下,一行人便寒暄起来,当然,主要说话的是朱老太,朱大郎沉默不语,章琪则含笑点头。
  朱紫也跟着祖母下了车,按照祖母的规矩,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不过老是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关注,一擡头就看到了章琪清冷的双眸,她愣了愣,脸有点红,移开了眼睛。
  看到她白皙的脸变成粉红色,章琪的心也怦怦直跳,他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勉强笑着和朱老太说话。
  朱家没有人知道,在那次见到朱紫之後,章琪就悄悄请求爹爹,想向朱家提亲,可被章老三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章家的长子,那是要做大事业的,和那猪狗不如的朱老太攀什麽亲!」
  章琪只得自己想办法,想着再等两年,自己能自立了再去娶朱紫。
  他看着朱老太旁边小白杨一样俏生生立着的朱紫,心里顿时炽热起来,深深看了朱紫一眼,按捺住自己,抱拳说了声再会,然後就上了马。
  即将打马而去的瞬间,章琪又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和朱紫黑幽幽的双眸对上,他用力看了看,然後对着朱大郎和朱老太笑了笑,策马离去。
  章琪一身蓝袍,打马奔得很快,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子,很快就不见了,没过多久,後面又追来了跟着章琪的小厮,正气急败坏地赶着驴子追章琪呢。
  朱紫暗暗好笑,章琪的马瞧着那样神骏,这区区的驴如何追得上?想到章琪,她的脸就有点红,少女的心千回百折,对来自同龄异性的关注最为敏感,她能感觉到章琪对自己有点特别。
  朱老太看着章琪回去,满脸的艳羡,「章老三这些年在外面卖玉器,听说各地都有分店,银子真是赚足了,就养了这麽一个儿子,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去,偌大的家私啊!」
  朱紫知道祖母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小姑朱四美,就道:「祖母,四美小姑姑生得那样好,和章琪又年龄相当,何不去找人说说?」
  朱老太露出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却不说话,朱紫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她老人家一定是尝试过了,就又加了一把柴火,「听说有钱人都是娶姨娘的,生了孩子将来也能分家产呢。」
  朱老太心一动,看了朱紫一眼,她一直打算让朱四美找一户殷实人家好好过日子,倒没想到这麽多,那陶家虽然殷实,其实也只是不缺吃穿而已,和章老三家一比,连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看到祖母沉思,朱紫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专心想自己的心事,她的目标并不高远,将来什麽都靠不住,自己好好攒点银子是正道,她有了银子,就把妹妹嫁个好人家,再把爹娘接过来,离祖父、祖母远一点,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开始下坡的时候,朱紫探起身子往前看,看到了连成一片、蓝灰色的瓦顶白墙,就知道独县县城到了。
  朱大郎并不知道刘婆子家在哪里,朱老太指挥着大儿子,「一直往东,到了河街口往南拐,刘婆子住在李相公庄。」
  朱紫坐在车上打量眼前这个繁华的城市。
  他们现在经过的这个街道并不宽,街道上铺着青石,已经被磨得滑溜溜、能反光了,道路两旁种着高高的梧桐树,现在也是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街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的是身穿绸缎、穿金戴银,有的是布衣褴衫,满是补丁,看来,这个大金朝和朱紫的前世一样,也是贫富严重分化的。
  街道两旁是各式店铺,什麽绸缎铺、成衣店、点心店都有,看得朱紫眼花撩乱,可是看也是白看,朱紫手里一文钱都没有。
  牛车进了一个小巷之後,在朱老太的指挥下,停在了一个红漆大门前,下了车,朱老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然後又弯腰抻了抻朱紫的衣服,把朱紫的浏海整了整,这才敲门。
  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谁呀?」
  朱老太声若洪钟,「章庄老朱家的!」
  一阵脚步声之後,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岁的漂亮小姑娘站在门後,行了个礼,然後请朱老太和朱紫进去,她看了看在後面赶车的朱大郎,招呼道:「把牛车赶进来吧,我让人给牛添点草料。」
  朱老太和朱紫跟着小姑娘进了正房。
  一进门,朱紫就看到正中间的炕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皮肤黑黑的,细眉、细眼、小嘴,五官俏丽中带着精明,她打扮得很是晃眼,头上插着几根金簪子,手腕上也是黄澄澄的几个金镯子,上身穿着绣金色云纹的褐色缎子袄,下身穿的也都是黑色的缎子,整个人看上去明晃晃的。
  看见朱紫三人进来,她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大模大样地说:「朱老太,请坐。」
  朱老太满脸是笑地寒暄道:「刘大奶奶近来可好?」然後才和朱大郎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来。
  朱紫就在朱老太旁边站着,她这才知道这黑里俏的女人,就是有名的人牙子刘婆子。
  那刘婆子倚在炕桌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外面马上进来了两个十一、二岁的丫头,一个端着茶盘、一个拿着点心,都摆在了朱老太椅子旁的小几上。
  朱老太客气了几句,然後推了推朱紫,笑着说:「就是这个,今年十二岁了,去年八月十五过的生日。」
  那黑里俏的刘婆子招手示意朱紫过去,朱紫便走过去立在炕边。
  那刘婆子彷佛传说中的恶少一般,身子往前移了一点,左手擡起朱紫的下巴,眼睛眯着,细细看了,过了一会儿,又说:「走几步我看看。」
  朱紫回身走了几步。
  刘婆子这才道:「好了。」又喊那端茶的丫头,「含香,带朱紫到东屋吃点点心。」
  含香走过来,牵了朱紫的手就出去了。
  含香人长得秀气,动作、举止也文雅得很,走路嫋嫋婷婷的,很好看。
  朱紫随着含香来到东边的偏房,含香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些绿豆饼,她拿了一个递给朱紫吃,然後和朱紫慢条斯理地聊起天来,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朱紫了解到含香姓李,今年十一岁,刚过来十来天;另外那个在客厅里伺候的叫马金凤,今年十一岁了;在院子里候门的叫尹小霞,今年十一岁,也是刚被卖进来的。
  朱紫看看李含香,发现她身材纤细,五官纤巧,弯眉、细眼、薄唇,算得上一个清秀小佳人;她记得那个马金凤身材挺高,发育很好,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的,美得带着些刻薄;而那个尹小霞身材娇小,小圆脸上一双凤眼明眸善睐,很是好看。
  「紫妞儿。」外面传来爹爹的声音。
  朱紫赶紧从炕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朱老太和朱大郎正站在院子里。
  朱老太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气,右手缩在袖子里摸着那包银子,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等一下顺路去找二郎,催催二郎的银子,便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摸了一会儿银子,心里感叹着朱紫这麽值钱,心眼一转,马上想到了朱碧身上,於是朱老太又开始做长远打算了。
  朱大郎看着朱紫,声音有些哽咽了,「紫妞儿,以後靠你自己了。」
  朱紫不想哭,可是鼻子发酸,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微微仰首看着爹爹,「爹,千万不要卖妹妹,我会挣钱捎回来的,求你了!」
  她的话让朱大郎心如刀割,他扭头就走,朱老太捏紧银包也跟了出去。
  朱紫靠着门框站着,看着爹爹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今後,她要靠自己了。

  第二章

  朱老太以前真的托人去章老三家说过媒,却被章老三的老婆给婉言谢绝了,然而朱老太先前听了朱紫的撺掇,明知道不合适,可是利慾薰心,忍不住亲自出马,又到章老三家跑了一趟,这次还降低了标准,以让朱四美当上章琪的小老婆为目标。
  谁知道章老三媳妇当场大怒,喝令小厮把朱老太赶了出去,嘴里还高声喝骂:「不要脸的老虔婆!还想让你家那小垫窝来害我家章琪,屁的小老婆,我家看不上……」
  朱老太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被乡邻指指点点的,饶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实,也只得灰溜溜离开了,当然,这是後话。
  朱紫就在刘婆子这里住了下来,她和马金凤、尹小霞还有李含香住在一起,四个人平时除了睡觉,就是帮刘婆子做家事,像做饭、洗衣服、扫院子之类的。
  朱紫在家里做惯了,倒也不觉得累,只是高兴刘婆子这里饭菜里有肉,吃起来很香,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饭量很大,在刘婆子这里住了半个月,她的个子又长高了一点。
  她们四个人中,朱紫的年龄不算最大,但是个子最高,腿又长,挺胸收腹时,看上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根本不像是十二岁的样子。
  半个月之後,朱紫等四个就被送到了高太爷府中。
  高太爷长得肥肥白白的,四、五十岁的样子,对她们四个只是仔细看了看,问了问家庭、出身,摆摆手就让人带下去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朱紫发现马金凤她们几个都很有心计,平时嘴风很紧。
  身材高大、性子强势的马金凤,家里一点产业都没有,却有七个弟弟、妹妹,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正好碰上高太爷买丫头,爹娘这才把她卖了。
  身材娇小、五官俊秀的尹小霞则是娘死了、爹再娶,有後娘就有後爹,被後娘作主给卖了过来。
  身材嫋娜、眉眼清秀的李含香则是父母早亡,被自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姊夫给卖了进来。
  得知底细之後的朱紫,心里也蛮凄惶的,深深感觉到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一个比一个惨,包括自己在内,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高太爷出手很大方,四个小姑娘都是从里到外两套衣物,一人两根银簪子,银簪子很简单,可是朱紫依然很小心地收了起来,再简单也是银子打造的啊。
  没过多久,高太爷就派了一对管家夫妻和两个差役,带着这四个小姑娘坐车往京城金京而去,一路风餐露宿,到京城已经是仲春时节。
  独县在京城的东北边,他们出发时,独县春寒料峭,到京城已经是杨柳如烟满皇都了。
  因为赶时间,马车行得很快,跟来的管家又看得严,进金京之後,四个小姑娘连车帘也不敢掀开看看,所以一直到进了京城高尚书府下了车,朱紫还是不知道传说中的大金京城到底是什麽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朱紫四人在高尚书府开始一边学习仪礼,一边学习才艺,她们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小偏院,一直被看得很紧,连院子都出不了,饭菜什麽的都是有专人送进来的。
  刚开始四个人学的内容和衣服穿戴都一样,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了分别,分配给朱紫的往往是淡紫色的衣裙,让她学的是箫,朱紫觉得「吹箫」这个词实在不雅,可是又不能说出来,真有点苦不堪言的感觉,不过,她心思活络,自己安慰自己,权当是学一门才艺好了。
  分给马金凤的全都是红色的衣裙,让她学的是跳舞,只不过马金凤跳剑舞啦、飞天之类的还算不错,看起来矫健婀娜,可是采莲曲之类柔美的舞曲真不适合她,看上去怪怪的,不是特别和谐。
  尹小霞的衣裙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让她学的是琵琶,她为人要强,虽然乐感不强,可是肯下功夫,最後练得也似模像样的。
  李含香的衣裙是朱紫私下里最喜欢的,水红、淡红、浅粉,看起来特别好看,她学的是唱曲,自己也有天赋,没多久就能唱一些简单曲子给朱紫她们听了。
  四个人性格各异,但学得都很刻苦。
  朱紫知道,这有可能是自己以後的吃饭家夥,所以学得异常认真,白天不停地练习,晚上躺到了床上还在想着谱子。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高府提供给她们的饭菜虽然不能说好,但是有肉、有菜,每顿管饱,这一年朱紫的个子又高了不少,也比算高大的马金凤还高半头。
  以前的朱紫瘦得很,距离皮包骨也算不远了,虽然秀丽,可是看上去乾巴巴的,现在十三岁的她皮肤白皙莹洁,双目盈盈含水,带着点婴儿肥,很是好看。
  夏天到来的时候,高府请了专门的妈妈来教导朱紫四人房中侍候人的技巧。
  这些进行完之後,高府还特地让府里的清客给马金凤她们改了名字。
  马金凤改成了赤凤,尹小霞改成了绿霞,李含香改成了粉蕊,轮到朱紫了,清客看了又看,又问了原名,最後沉吟不语,他也看出这四个丫头就属眼前这个最出挑,送出去的话,这个是最可能被选上的,那麽名字就要慎重了。
  他正在沉思,朱紫悄声道:「先生,奴婢的名字朱紫,谐音是『竹子』,取紫竹清冷坚贞之义。」
  清客没想到朱紫这个名字还有这麽一番含义,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那就还叫朱紫吧。」
  改完名字,他又看了朱紫一眼,问道:「你可识字?」
  朱紫行了个礼,低声道:「跟着邻居塾师家的姐姐,些须认识几个字。」
  清客点了点头,自去回高家负责此事之人。
  马金凤她们本来都不识字,名字改了也就无所谓,私下里高兴还得很,觉得雅了不少。
  朱紫自己则悄悄地在庆幸,「朱紫」两个字虽然普通,可是还算差强人意吧,因为赤凤、绿霞、粉蕊什麽的,听起来太像堂子里姑娘的名字了。
  又过了一年时间,高府派了两辆马车,载着朱紫四个人出了高尚书府,一路向南,坐了半天马车之後,她们又跟着管家、婆子和护院在运河码头登上了船,继续向南。
  坐在船上,虽然生活上不太方便,可是对於在高府过了两年牢狱般日子的朱紫来说,真的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清晨初升的红日,令她看到人生的希望;傍晚落日的余晖,令她内心平静;泊船时水村山郭的酒旗,令她浮想联翩;行船时遇到的暴风骤雨,令她有了新的感悟;停靠码头时看到的英俊慓悍男子,令她看了又看……
  下船时的朱紫,成了一个新的朱紫,她知道了,原来活着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只要活着,就能欣赏到生活中那麽多美好的景致、那麽多好看的人。
  朱紫决定好好活下去。

  ◎             ◎             ◎

  她们在船上一直待了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於在南疆的首府润阳下了船,登船的时候,正是杨柳如烟的暮春时节;下船之时,道旁的杨树枝繁叶茂,夏天已经来到了。
  下船之後,两辆马车早已等在码头了,朱紫等人跟着来接的两个婆子上了车,继续前行。
  车停下来的时候,朱紫从帘缝里窥了一眼,发现前面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正门,正门上书「南安王府」四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侍卫如雁翅般排开,看起来很是庄严肃穆,而後她们的车子从角门驶了进去。
  晚上四个人被安排住进了南安王府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直到这时,四人才知道自己被高尚书府赠送给了南安王爷,她们以前生长在独县那个小地方,到了金京,又被高府圈在那个小院子里,哪里有什麽见识?就算知道自己是被送给了南安王爷,可是南安王爷是什麽人物,谁也不知道。
  晚上四个人凑在院子里,边乘凉,边开小会。
  在一起两年了,她们四人看起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心里各有各的打算,所以表面看起来很亲热,其实距离很远,四个人还隐隐分了两派,赤凤恃强,把娇俏婀娜却内心要强的粉蕊牢牢抓在手中;绿霞坚强、精明厉害、口才特好,这都是朱紫所缺少的,她和绿霞便成了好朋友。
  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赤凤和粉蕊待在一起,绿霞则和朱紫坐在一起,四人不知道谁打头,开始猜测南安王爷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物,最後大家都同意了朱紫的观点,「能当上王爷一定是德高望重、威风八面、运筹帷幄的」,朱紫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老态龙锺、屍位素餐、老奸巨猾,可是她说出来时,赤凤她们都很赞成,纷纷拍手称好。
  赤凤还羞答答地说:「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喜欢咱们……」
  粉蕊低头不语,拿着根棍子在地上划来划去。
  绿霞擡头远眺,秀丽的眉眼带着一分坚毅。
  朱紫含笑,「你生得这麽美,王爷一定会宠爱你的。」
  赤凤害羞低头,脸都红了。
  朱紫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觉得冷,彷佛深秋被风吹透了衣衫一般……这两年来,她们和坐监有什麽不同?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没过多久,朱紫四人都被分派了活计。
  绿霞和赤凤被分到了正院;粉蕊被分到了小厨房;朱紫被分到了延禧居。
  绿霞非常稳重,即使被分到了正院也没看出有什麽得意,还是很平常的样子,可是赤凤就不同了,得意之情洋溢在眼梢、眉角,走路都带风。
  而朱紫到了延禧居才知道,自己是延禧居里等级最低的丫鬟,三等丫鬟,延禧居里多的是一等丫鬟,这件事令她有点困惑,一个偏院需要这麽多一等丫鬟吗?
  没过几天,朱紫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原来延禧居才是王爷家常住的地方呢。
  朱紫的直属领导人称陶妈妈,长得很是慈祥,不太爱说话,不过脸上总带着笑,负责整个延禧居的日常起居,朱紫见过她之後,就被分配了个浇花除草的活,这个活因为不能在王爷面前露脸,所以丫鬟们都不乐意去干,朱紫倒不在意这些,她知道自己太老实了,与其不安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活给干好。
  她原本就踏实,如今更是勤快,她认真地请教园丁,哪些花是天天浇水、哪些花是三天浇一次、哪些花是七天浇一次、哪些花是半月浇一次,很快就把浇花这个活做得很好了,至於扫花园的地,轮到她当班,除了原先的清晨洒扫之外,她常常在中午额外打扫一次。
  一直未见王爷,朱紫很疑惑,幸而绿霞聪明机灵,又最会说话,早就把内幕给打听出来了,不过她一向有些城府,心里能藏得住事,等朱紫来问了,才闲闲地答道:「南蛮发生了叛乱,王爷率军平定南蛮叛乱去了。」
  朱紫得到了答案就不再追问了。
  赤凤她们三个经常和朱紫交流,朱紫逐渐对南安王府有了些了解。
  偌大的南安王府,奴婢男男女女共有一、二百,主子却只有一位,南安王赵贞,这位南安王五月十三生的,刚满十七岁,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生身母亲是青云殿高贵妃,母家就是把朱紫四人送过来的高尚书府。
  南安王爷喜武不喜文,打小就爱舞枪弄棍的,读书也只是爱读些兵书,开府建牙之後,招的清客大部分也是懂军事的,平常谈的也是行军布阵之事,府里还盛传王爷十二岁那年的豪言壮语,我此生要当个大将军王,为皇上永固江山、保驾护航!
  朱紫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就是觉得这位尚未谋面的南安王爷怪能的,还知道忠君爱国。
  虽然王爷不在府里,可是赤凤依旧涂脂抹粉,很爱打扮,得的那点子月钱全花在这上面了,她肤色比象牙白稍深一点,看起来很细致,只不过上面有着几粒斑,朱紫觉得看起来挺俏皮,她自己却挺讨厌,日日涂一层粉掩饰。
  朱紫很少用这些脂粉,她浓眉长睫的,五官很立体,且皮肤白皙晶莹,嘴唇嫣红润泽,根本不需要什麽化妆品,再加上不管是高尚书府还是王府,都给丫鬟配发衣服,她的月钱就都存了下来,成了四人中的小富婆。
  其实朱紫也很着急,她这两年下来,已经攒了二十两四钱银子了,可是南疆距离家乡有千里之遥,哪里有什麽办法把银子捎回家?银子捎不回去,朱紫就很担心妹妹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卖掉,想起来心里就很难受,和她相比,朱碧的性格更软,将来被卖为奴婢,一定会被欺负的。
  朱紫知道,即使没有主子欺负,奴婢间也不是完全和气的,都充满了勾心斗角,前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事。
  朱紫她们进府之後,稍加观察就发现了,王府里面没有稍微齐整一点的奴婢,不管是男仆还是女仆,只要年纪轻一点、和王爷年纪相近的,容貌通通都是中等及中下,包括王爷房里侍候的静怡等四个大丫鬟。
  所以,朱紫、赤凤四个一进王府,马上就像鸡群里闯进来的四只花孔雀,非常的显眼,再加上朱紫她们是高贵妃的外家,高尚书府选送过来的,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这是为王爷预备通房丫头呢。
  朱紫、赤凤她们四个中综合起来,最美丽的就属朱紫了,所以得到的关注尤其多,而绿霞一向心高气傲,再加上和朱紫亲厚,她倒是没什麽,只是朱紫和赤凤、粉蕊的关系就有点微妙了。
  朱紫一大早起来,睡眼惺忪地拿着木盆、毛巾出了房门,准备到厨房要点热水洗漱,不知道脚下绊着了什麽东西,她一下子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木盆也被撂了出去,里面的毛巾、香胰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朱紫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过来,她正要挣紮着自己起来,大丫头静穆从里面跑出来,把她搀扶了起来,朱紫忍着疼往後一看,发现自己房门前不知道被谁放了一根手臂粗的树干枝子。
  她明白这是有人在给自己下绊子了,心里有了数,倒也没说什麽,回到房里撩起裙子、卷起裤子一看,膝盖蹭破了一层皮,钻心般地疼。
  朱紫也知道自己因为长相出众,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也不肯求告别人,她一瘸一拐地摆出女铁拐李的样子,向大丫头静怡告了假,然後又离开延禧居去找陶妈妈请了个假,这才放心地去找府里的大夫。
  朱紫回来的时候,发现延禧居里挺热闹的,原来赤凤、粉蕊一起过来找自己玩呢。
  已经是冬天了,王爷依旧没有回府,主子不在,奴婢轻松,再加上正是休息时间,大夥儿都聚在延禧居里喝茶、说笑,连陶妈妈也参与了进来,被几个大丫鬟奉承着,笑得挺开心。
  看到朱紫,赤凤热情地迎了出来,「哎呀呀,我的大美人怎麽成这个样子了?」她一阵风地上去搀扶着朱紫进了房里,对着陶妈妈、静怡她们笑着说:「我这妹妹啊,人矜贵着呢,可不敢有个什麽闪失。」
  朱紫正要反驳,赤凤已经笑着大声说道:「你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我今天轮休,可是呀,上午来找你好几回,都没找到你。」她把重音放在了「好几回」和「没」上,边说,边眼波流转地看了看陶妈妈和静怡。
  朱紫听得额角直跳,这赤凤安的什麽心?这话怎麽听着这麽像是向陶妈妈和静怡告状呢?自己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延禧居里众人都知道朱紫受了伤,所以都不说话了。
  赤凤眼珠子一转,马上亲热地捏着朱紫地脸,「咦?你脸上抹了什麽香粉,怎麽白里透红的怪好看?」
  朱紫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笑着说:「我又不会化妆,哪像你。」
  赤凤有点得意,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就这麽过去了,可是朱紫开始防范着赤凤和粉蕊。
  在大金朝,南疆的位置比较靠南,已经比独县、金京暖和多了,可是冬天也还是冷,北风依旧冷飕飕的,刮得人心里直发冷。
  朱紫在延禧居里被孤立了,这种孤立令人郁闷。
  比如说,该去领午饭时,朱紫笑嘻嘻地说:「我要去领午饭,有没有人和我同去?」可是没人理她;静穆、静肃说笑着一起去了厨房。
  再比如,女孩子们洗头总是两两结伴,这样的话一个洗,一个拿着水瓢往头发上浇水,正好配合得好,可是朱紫洗头的时候想找个搭伴的,问了半天却没有人要洗头发,她只好自己一个人艰难地边舀水、边洗头。
  她刚洗完头发,就听见静恒对静肃说:「静肃,我要洗头发,你帮我舀水吧。」
  这不明显是在孤立她并要她知道吗?因此朱紫决定和延禧居的管事陶妈妈搞好关系,她本来和陶妈妈关系就不错,现在更是黏上了陶妈妈。
  陶妈妈从小跟着宫里的高贵妃,後来被放出宫成了亲,谁知道命苦,刚生下孩子,男人就病死了,她打年轻时就开始守寡,身边就一个儿子赵贵,还跟着王爷去了战场,所以也喜欢朱紫的亲近,两人用心来换心,彼此真心对待,感情越来越好,朱紫就非缠着认陶妈妈当了乾娘,陶妈妈也欣然答应。
  朱紫是真的喜欢陶妈妈,她是自己离家之後,除了绿霞之外,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人。
  年底的一天,绿霞过来叫朱紫,说听说王爷要回来一趟,上殿会见封地上的官员,她带着朱紫躲在正院门外的冬青树後,想看看王爷长得到底是什麽样子,可惜她们不敢往前,只是远远看到一个一身戎装的少年,被侍卫簇拥着离开了,她们只看到了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
  朱紫和绿霞拉着手慢慢往回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快走到住处的时候,朱紫感叹了一句,「王爷个子真高啊。」她一向是有些制服控的,心里想的是「玉树临风」四个字,只不过觉得这个词文诌诌的,似乎不该出自自己口中,所以临时换了更通俗一点的「个子真高」。
  绿霞撇了撇嘴,「又没看到脸,谁知道长得什麽样子呢?说不定一副猪不啃的南瓜脸。」
  朱紫知道她心高气傲,心里是有想法的,只是嘴硬,因此只是摇了摇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没有说话。
  绿霞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我不信高家把我送到王府里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一个洗衣丫头。」她的头擡得高高的,美丽的杏眼熠熠闪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自信。
  朱紫看呆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老天爷不会白白地把你生得这样美、这样聪明能干的。」她是真心这样说的,也喜欢这样的绿霞,且一直以为男人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美丽、精明、能干,又不乏善良,就像绿霞。
  朱紫其实很自卑,一直认为自己是胸大无脑的杰出代表,男人只会玩玩,却不会爱上,她只会被当成玩物,不会被当成爱人。
  当天,南安王赵贞在府里只待了一个时辰,向官员们布署好年底、春节的安排以及军粮的供应之後,就又率兵离去了。
  腊月二十二那天,张妈妈通知所有的丫鬟、小厮到她的院子里听候训话。
  朱紫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             ◎             ◎

  朱紫她们赶到的时候,张妈妈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丫鬟、婆子,婆子站在左边,丫鬟们站在右边。
  丫鬟是按等级站的,第一排是一等大丫鬟,第二排是二等丫鬟,第三到第五排人数最多,大概有三、四十个,朱紫看到静怡、静穆在第一排站着,就拉着绿霞站进了第三排。
  管家张妈妈站在廊下,在四位管事妈妈的簇拥下,却一句话也不说,冷眼看着这些丫鬟。
  王府里规矩很严,丫鬟们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南安王赵贞十二岁就开府建牙、搬离皇宫。
  高贵妃在永无止境的宫斗中成长,最终进化成为宫斗高手,她对既美貌又聪慧的女性充满了不信任,生怕自己的儿子被那些狐媚女人给祸害了,所以在赵贞身边安排的丫鬟,长相虽不能说是很丑,可是绝对没好到哪里去,仅这样高贵妃还是不放心,一直交代心腹张妈妈好生看着,张妈妈也算尽责,王爷已经满十七岁了,还是童子身呢。
  眼下王爷即将凯旋而归,高贵妃派亲信给张妈妈送来书信一封,张妈妈阅後就召开了这次大会,来传达高贵妃的指示。
  张妈妈看着这些丫鬟,想起了宫里娘娘的嘱咐,找一个生得好看、老实稳重、家世又清白的,她细细看去,第三排有几个小丫头生得还算不错,尤其是最高的那一个,身材高挑,肤白如雪,秀眉、大眼、尖下巴,形状美好的嘴唇抿起来,一个小酒涡便若隐若现,看起来很是美丽。
  她又看了看,紧挨着这个高个子丫头的那个娇小丫头,眼睛生得甚美,皮肤白皙细嫩,也很不错。
  张妈妈扫视一圈之後便开始讲话,她先肯定成绩,再指出不足,然後强调纪律,最後宣布高贵妃和南安王爷有赏。
  大会结束之後,朱紫带着赏赐下来的二两银子,正要和绿霞一起离开时,就听到陶妈妈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朱紫、赤凤、绿霞、粉蕊留下。」
  张妈妈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目光沉静如水地从她们四张脸上缓缓扫了一圈,这才开口问道:「你们四个,谁的癸水来了?」
  癸水?问这个做什麽?朱紫悄悄看了看绿霞她们,她知道绿霞她们癸水都没来。
  张妈妈的话一问出来,赤凤她们的眼睛就看向了朱紫。
  朱紫看到她们都在看自己,忙道:「奴婢癸水来了。」
  张妈妈早就知道了,她把茶杯放下,「几岁来的?」
  「十二岁。」
  「现在多大了?」
  「十四岁零四个月。」
  「虚岁十六了?」
  「呃,是的。」这也虚的太大了吧!
  张妈妈摆摆手,让朱紫她们退下,她要和陶妈妈再商量商量。
  神秘的「癸水问话」之後,赤凤她们都好奇极了,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个不停,到最後也没猜出个结果来,她们聊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本好奇心超强、八卦灵魂燃烧的朱紫居然悄无声息。
  其实,朱紫已经猜到为什麽了,可是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那天晚上陶妈妈回来之後,把朱紫叫了过去,也没透露什麽,只是让朱紫上炕和她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她一边摆出了一大盘剥好的核桃仁让朱紫吃,一边谆谆教导朱紫,「以後是大姑娘了,该稳重一点了,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还有,平常多吃点饭,把身体养好一点,还有啊,王爷年纪小,脾气倔、性子冷,你要顺着他,他不高兴的话,咱大家都别想高兴……」
  朱紫胳膊支在炕桌上想心事,乾妈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朱紫,被选中了,要当南安王爷的通房丫头了,朱紫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心里乱糟糟的,五味杂陈。
  乾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朱紫只听到一个重点,「王爷没经验,你要多体贴」,朱紫差点蹦起来,原来,她真正的使命是,担任南安王爷赵贞的处男之身终结者!
  乾妈最後乐滋滋地说:「幸亏你癸水来得早。」
  原来都是癸水惹的祸啊!
  南安王春节并没有回来,因此王府过了个没有主子、没滋没味的年。
  朱紫进南安王府快两年了,却一直没见到传说中的南安王爷赵贞,主要是因南安王奉旨讨伐南蛮,故一年多没回王府,延禧居在大丫头静怡的主持下,维持了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一等大丫头除了静怡以外,还有静穆、静肃和静恒,朱紫初到延禧居,知道这四个大丫头的名字後,心里暗笑,怎麽这麽像尼姑的名字呢?後来听说都是王爷起的,就猜想这位还不曾谋面的小王爷一定极为爱静,不然起不出这「四静」。
  四静大概都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甚是普通,其中最好看的静穆也不过是中等之姿。
  朱紫拿着包袱跟着陶妈妈进来那天,延禧居所有的丫鬟都是眼前一亮,一致认为朱紫真的是个很美丽的小丫头,好看的丫头必定不安分,再加上又是张妈妈特地挑选进来的,听说还是王爷的母家高府送过来的,这些丫头心里都有了心理准备,并且想好了对策。
  谁知道接触一段时间之後,才发现朱紫沉默寡言、老实肯干,最是温柔可亲的,再加上朱紫认了延禧居的管事陶妈妈做了乾妈,不管出自什麽原因,朱紫渐渐也就交了一些朋友。
  朱紫来到延禧居之後,悄悄观察,发现四个大丫头隐隐以静怡为主,王爷的内务都是静怡在负责,她发现四个大丫头很是团结,形成了一个小圈子,极排斥外人,所以朱紫也不刻意巴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王爷虽然不在府里,可是王爷的规矩看来很大,平常王爷的内院及卧室都是四静负责打扫,打扫完就锁门出来,连四静都没资格在里面待。
  和朱紫交好的二等丫鬟小芝告诉朱紫,「王爷在府里的时候,一旦回房,静怡她们也不敢进延禧居内院,只能在外院值事房侍候呢。」
  而今朱紫还是进不了延禧居的内院,连端茶、送水的资格都没有,只负责延禧居外院的浇花、洒扫,这个活不算重,只是早上得早起,她倒是做得很习惯。
  刚进入四月,朱紫就发现延禧居外院似乎有了些不同,四静带着小丫鬟们,把延禧居内院和外院收拾得一尘不染,陶妈妈又带着几个小厮进来拔去了那些开过花的牡丹,让花匠过来种了不少绿竹、翠柏,延禧居一下子变得肃静阳刚。
  四个大丫头似乎特别地讲究了起来,不但开始穿一些鲜亮的服色,戴一些奇巧的首饰,还日日涂脂抹粉,打扮得格外妖娆,连朱紫也被指挥着采了不少香花花瓣,听说是静怡她们用来制作抹身的香脂的。
  朱紫隐隐猜到恐怕是王爷快要回来了,四个大丫头估计是提前接到了消息,她悄悄问了乾妈一声,乾妈眉开眼笑,让她「淘澄点香花泡泡澡」,弄得朱紫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红了。
  到了五月初十那天,张妈妈终於宣布了王爷率军击退南蛮八百里、班师回朝的消息,南安王府开始沸反盈天,准备迎接王驾。
  延禧居里四个大丫头忙得不亦乐乎,倒是朱紫反倒没什麽忙的,还是像平常一样,清晨起来浇花、扫院子而已。
  晚饭之後,张妈妈来到延禧居,叫来庆僖堂所有的丫鬟,宣布朱紫被安排进了王爷内院贴身侍候。
  庆僖堂四个大丫头直挺挺站在张妈妈面前,个个面无表情,朱紫还是看到了静怡和静穆红了的眼角,她才知道这下子仇结大了。
  延禧居的大小丫鬟一下子都呆住了,她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想到这一天就这样来到。
  当晚陶妈妈就看着朱紫搬到了王爷的内院,她的东西都放在内院里一个小偏房,她平常就在王爷卧室里陪侍。
  陶妈妈看着朱紫收拾好了东西,这才说起注意事项,以後她得睡在王爷床帐的脚踏上,夜里要警醒着,以防王爷要茶要水,陶妈妈还一再交代,「王爷从小都是独宿,房里不曾安插过人,你可要小心了,无论做什麽都轻手轻脚的,不要触怒了王爷。」
  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觉得不放心,最後离开的时候,想了想,又走了回来,悄悄交代朱紫,「同房之後要喝避子汤,切记切记,高贵妃交代过,世子一定是要将来的王妃来生的。」
  这个晚上自从张妈妈宣布之後,朱紫的心一直跳得很快,心里很慌乱,有些茫然,又有些伤感,更多的是对宿命的无奈。
  她想起了赤凤对她的评价,「小姐身,丫鬟命」,是的,这一生,在这极其森严的大金朝,她恐怕永远都被钉在了「通房丫头」这个位置上了,对未来所有的美梦、所有的幻想,都成了幻梦和泡影,她永远只是一个男人的性发泄工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而且身为连妾都不算的通房丫头,她还有着被主子随意赠送的危险。
  所以听了陶妈妈的话,朱紫只是点了点头。
  五月十四傍晚,南安王府有头脸的奴才们倾府而出,把南安王爷给迎了进来,朱紫只是远远地看见,众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甲胄的高挑身影,南安王爷,去了外书房,朱紫根本就没看清他的长相。
  朱紫心里苦笑,有什麽可好奇的?不就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惨绿少年嘛!
  即使身在王府最深处的庆僖堂,朱紫还是听到了外面不断传来的鞭炮声。
  已经很晚了,王爷还没有回房,朱紫站在内室的廊下,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淡淡的烟火气味,默默想着心事,正在发呆,忽然听到外院传来齐齐的见礼声,「见过王爷。」
  朱紫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蹲身行礼,看到在自己身前穿着一双黑色官靴的人大步走过,她正在发愣,王爷已经走进卧室去了。
  在内院门外侍候的王爷亲随赵勇斥了一声:「还不跟进去侍候!」
  朱紫一激灵,赶紧跟了进去。
  王爷已经立在室内,正在自己解披风,朱紫小碎步跑上前,想着帮王爷解披风,可是王爷的个子太高,她只好踮起脚跟,她太紧张了,有些手忙脚乱,没抓着衣带却抓住了一双冰冷的手。
  朱紫擡起头,首先看到的是长睫毛掩映下,波光流转的凤眼,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心跳加速、脸红耳热,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倾国倾城貌,玉树临风姿」,又想到「五百年冤家相遇」这七个字,可是不知道这七个字出自何处。
  原来,这就是一见锺情。
  朱紫正在发呆,「啪」的一声脆响唤回了她的神智,接下来她感受到了火烧般的疼痛,再看自己被打落的手上的一抹红痕,朱紫的泪水夺眶而出。
  施暴後的美男好像没看到朱紫的眼泪似的,背过身去快步走开,边走边把解下来的披风扔在了她头上,被披风蒙头盖脸的朱紫闻着披风中淡淡的男性气息,脑子里面空空的,只是觉得心跳快得不正常,好像有一只手在紧紧捏着她的心脏似的。
  无论朱紫内心如何波澜起伏,可在赵贞眼中,她只是娴静地、面带微笑地侍立在旁,展示着她最美丽的少女风情。
  赵贞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美貌丫头,他母妃生怕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被那些妖娆有心计的女人给祸害了,所以从他记事起就防贼一样看得很严,没想到这次从西疆归来,母妃居然想开了,让舅舅选了个美貌丫头送了进来。
  可是,赵贞觉得这个丫头美则美矣,可惜太呆,毫无灵魂,一个刚满十七岁的百分百纯情童男,他的梦中情人可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灵仙子,根本看不上这种呆丫头,还是个胖丫头!
  赵贞嫌弃地扫了一眼朱紫的小胖手,再也不愿看第二眼。
  夜深了,赵贞洗完澡,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看,朱紫紧张地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怕惊扰了静静看书的美男子王爷。
  赵贞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把书扔在一边就躺了下去,朱紫忙上前侍候。
  刚才赵贞洗完澡出来,身上只穿着白绢中衣,她偷偷看了好几十眼,最後得出结论,赵贞真的是倾国倾城貌,却配了个颀长精壮身,他因为长期习武,身材高挑颀长,宽肩、瘦腰、长腿,很是精壮。
  虽然赵贞穿着中衣,可是朱紫的脸还是红了,她害羞地帮他把书拿走摆好,又帮他整理好被子、放下帐子,这才把自己的铺盖拿了过来,铺在了脚踏上。
  把窗帘放下之後,朱紫轻声问道:「王爷,熄灯吗?」
  赵贞没有答话,朱紫猜想他睡着了,於是熄了灯,然後回到脚踏上也躺了下来,她很累,腰酸背痛的,可是大脑很兴奋,她一直在想初见赵贞时,她脑海里跳出的那句话「五百年冤家相遇」到底出自何处,最後她终於想起来了,在「金瓶梅」里面,陈经济初见潘金莲,书里是这样写的,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
  朱紫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到了紧闭的床帐之内,赵贞好像已经睡熟了,一点声息都没有。

  ◎             ◎             ◎

  第二天,张妈妈和陶妈妈叫去朱紫,稍稍问了一下,然後就给朱紫派来一位妈妈,花了一天时间,给朱紫开了一个课程,课程的名字可以叫做「如何同一个童男度过初夜,并使他快活似神仙」。
  课程还没进行完,朱紫就明白了,绝世美男南安王爷赵贞他……他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大号童男子!所以,对於即将到来的夜晚,朱紫无耻地充满了期待,这种期待类似买了倌人初夜的有钱的大爷,对梳拢之夜的期待。
  赵贞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了,他刚要去洗澡,朱紫忙问了一句:「王爷,吃宵夜没有?」
  赵贞回头看着她,宵夜?他从没吃过宵夜,於是皱着眉头道:「没吃。」
  「嗯,奴婢知道了。」
  赵贞洗完澡,一出浴室的门,朱紫马上拿着毛巾迎了上去,他的头发很长,上面还带着水滴,长长的披散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腰间。
  朱紫凑上前去帮他擦头发,她先擦发梢,稍後往上擦,擦着擦着,她的脚跟就踮了起来,越踮越高。
  赵贞从来没被女性这样亲近过,他只觉得头发像过电一样,从发梢酥麻到了发根,最後他实在忍不住了,拔腿就逃。
  谁知道朱紫正在努力踮着脚跟擦他的头发呢,这下子被头发一带,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背上。
  赵贞一下子呆住了,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他感受到背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终於意识到那是什麽了,脑中轰的一下,他的耳朵一下子变红了。
  朱紫努力扶着赵贞的腰站直了身体,她很不好意思,忙承认错误,「对不起,王爷,奴婢太不小心了。」
  赵贞没有说话,迈腿就要去卧室,朱紫忙道:「王爷,宵夜!」
  赵贞又走了回来。
  宵夜是朱紫特地交代小厨房做的,她看着赵贞瘦削,想着战场上辛苦,得炖鸡汤补补。
  赵贞喝鸡汤的时候,朱紫看到他指甲有点长了,就去拿了把剪刀和锉指甲的锉子。
  赵贞喝完鸡汤,接过朱紫递过来的香茶,漱了漱口,接着她把碗筷都递给了外院守夜的静穆,然後回来侍候赵贞。
  朱紫安顿赵贞在床上躺下,然後低声道:「王爷,剪剪指甲吧。」
  赵贞闭着眼睛,但是把右手伸了出来,朱紫小心地修剪着指甲,剪完还用锉子小心翼翼地磨平整,磨完又用软布一个个擦了擦,然後才把赵贞的右手放到了床上。
  她趁修剪指甲的空隙偷偷看了看赵贞,发现他已经睡熟了,烛光下他密而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打下羽毛似的阴影,为他平添了几分稚气,他的唇唇形很好看,上唇稍薄,下唇厚了一点点,嘴唇是粉红色的,只是有点乾,她想着明天该让人给他炖点清热润肺的汤,不知道他喜欢喝什麽……
  正在乱想,赵贞的手动了一下,朱紫怕他发现,忙移开了眼睛。
  早上朱紫帮赵贞穿骑马的紫衫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背,他猛地缩了一下,朱紫想起来昨夜擦头发的时候,碰到赵贞的背部时,他也是这反应,有点奇怪,便对赵贞说:「王爷,让奴婢看看您的背吧。」
  赵贞一听,马上拢紧了紫衫的衣襟,脸上一脸戒备的表情,看他这严守贞操、如临大敌的样子,朱紫觉得有点好笑,「奴婢真的只是看看您的背。」
  赵贞斜了她一眼,倒是乖乖地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朱紫脱去紫衫,又解开了他的中衣,掀起衣领往里面一看,一眼就看到一条自肩胛到腰部的刀口,虽然已经发白、没有血了,可是就那样裂着口,看着也很可怕。
  朱紫大惊,忙轻手轻脚脱去赵贞的中衣,她这次看清楚了,他的前身、後背有大大小小很多伤口,有的已经结疤了,有的还没全好,但就属背上这条最严重。
  朱紫的鼻子有点酸,她看着赵贞,据她所知,这只是一个昨天才满十七岁的少年啊!
  「这麽多伤口还要洗澡,您不怕发炎啊?」朱紫的声音有点低哑,「您怎麽不知道照顾自己?」
  赵贞双肩挺直,端坐在那里,倒是没有说话,不过在他心里却在倔头倔脑地反驳,好男儿战场杀敌,谁不落点伤?这点小伤算什麽?
  朱紫不会读心术,只知道心疼这个还是个少年的王爷,她摁住赵贞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王爷,您先不要动,奴婢去拿点药。」
  没多久,朱紫就拿着药膏和棉纱过来了,她给赵贞的伤口涂上药膏,又用纱布松松地裹了一下,帮赵贞穿好衣服之後,她又交代了一句,「这几天不能喝酒,不能吃辣的、上火的东西。」
  赵贞已经跨过内院的大门了,闻言又回头看着她,皱着眉头,脸上满是不悦。
  朱紫笑咪咪看着他,觉得他俊秀的眉毛皱起来挺可爱。
  赵贞瞪了她一眼,大步向前而去,候在门外的亲随赵英、赵勇忙跟了上去,静怡四人一字排开,莺声燕语地恭送王爷,朱紫忙也屈膝行礼。
  稍後朱紫去看陶妈妈,陶妈妈仔细打量朱紫,发现她眉毛贴服、眉心不散,心里有些忧愁道:「王爷还没召你侍候?」
  朱紫一愣,忙低下头去,陶妈妈以为她害羞了,忙安慰她,「不用着急。」
  赵贞今天回来得很早,申时就回来了。
  朱紫看了看赵贞的伤口,重新涂了药包紮好,她在包紮的时候,他心里有点迷茫,他觉得朱紫的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香气,身上软软的,手指也是软软的,初见她的时候,他还觉得她的小胖手很难看,现在才发现这样软嫩的手轻柔地触摸自己,虽然是在伤口上,也挺舒服的。
  赵贞想向朱紫那边靠一靠,可是他还是管住了自己,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
  夜里刮起了风,没多久又下起了雨,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发出声响,再夹着风吹树叶的声音、雨滴芭蕉的声音,这个雨夜顿时有点凄清。
  赵贞还没有睡着,他听着外面的声音,想着不久前战场上呼呼的风声、幽幽的胡琴声,又想起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心里颇不宁静。
  朱紫也没睡着,正在倾听外面的风声、雨声、铁马声,忽听床上传来赵贞的声音,「胖丫,吹箫吧。」
  吹箫?吹箫!饱读淫书的朱紫风中淩乱了,良久无语。
  赵贞闷闷地说:「房里博物架上不是有一个紫箫,难道不是你的?」
  朱紫想起了自己放在博物架上的紫箫,知道自己想多了,真的是想多了,她的心脏这才回归了原位。
  她爬起来拿了箫,在脚踏上坐了下来,开始吹奏,她吹奏的是「苏武牧羊」。
  箫声中,赵贞彷佛又回到了大漠,看到了大漠夜空高悬的明月;彷佛又回到了草原,看到了碧草原、蓝天空中一朵朵的白云;彷佛又回到了大雪山下,听到了悠扬的牧歌……
  他冷冷道:「上来!」
  朱紫愣了一下,把箫放下,掀开联珠帐,在床边坐了下来。
  「躺下来。」赵贞淡淡地说。
  朱紫缓缓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赵贞的侧过身,伸出胳膊把她搂在了怀中。
  他没有说话,朱紫也不敢说话,房间里静极了,而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
  赵贞的脸贴着朱紫的脸,身子贴着她的身子,这具温暖柔软的身体,实实在在的在这风雨之夜,带给孤独的他一点温暖和慰藉。
  隔日赵贞很晚才起床,他平时白天都不在延禧居待着的,今天不知道为了什麽,默不作声地待在房里,刚开始是独自喝茶,後来让朱紫准备了笔墨纸砚,他开始画画。
  朱紫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画的是月下草原,一轮圆月孤零零挂在天际,下面是被风吹低的草原,她不懂水墨画,就是单纯的觉得王爷画得很有意境,她好像进入了画中,身处在那月下草原,心里痒痒的。
  朱紫在正堂里,看到静肃在内院门口招手,忙走了过去,她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赤凤和粉蕊来找她玩,朱紫想着赵贞在画画,一时半会儿不会叫她,就站在院子里的淩霄花下,陪赤凤和粉蕊说话,一边还能听着王爷的声音。
  赤凤今天打扮得分外不同,白色纱衫、银红抹胸、银红褙子、印花罗百褶裙,看起来很是出彩;旁边的粉蕊倒是低调,身上穿的是王府配发的三等丫鬟的衣裙,不过头上插着一支白玉莲花簪,脸上也刻意装饰了,越发显得眼如秋水、唇似涂丹。
  朱紫也不点破,陪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没过多久,赤凤突然道:「哎呀,肚子有点疼,朱紫,你带我去找个地方净手吧!」
  这时静穆她们早就回房了,朱紫只好带赤凤去小花园,粉蕊不需要,就留下来等她们。
  赵贞画完画,正要吩咐朱紫把画晾起来,晾好了找人装裱,转眼一看,却没找到她,他随意走了出来,在院子里闲走了几步。
  赵贞正在思虑着一些事情,这次平定南蛮的,一部分军队是南疆的当地戍兵,另外一部分是京城的禁军,他一定要回去一趟的,起码得把军队交接的事情做好,要不然父皇……父皇年纪大了,疑心也越发重了。
  赵贞叹了口气,一擡头,却看到院门外有一角浅紫色的纱裙,他知道朱紫上午穿的是浅紫色的纱裙,所以就叫了一声:「还不进来!」在白日及人前他总是很严厉的,这一声就有点威吓的意思在里面。
  门外站着的人慢慢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蹲身行礼,「奴婢粉蕊见过王爷。」说着还擡起头来看赵贞,小脸白净,越发显出秋水般好看的眼睛。
  是浅紫色的纱裙没错,可不是朱紫,而是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赵贞最讨厌奴婢在自己内院探头探脑了,他叫了声赵勇,守在外面的赵勇闪身进来,看到王爷身前的粉蕊,他也吓了一跳,忙请罪道:「奴才失察,王爷赎罪!」
  赵贞摆了摆手,冷着脸进去了。
  赵勇在心里叹了口气,拎着在旁边发抖的粉蕊出去。
  粉蕊被打了二十杖,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里配人;赤凤被打了二十杖,发到浣衣房洗衣服去了。
  朱紫也没能逃过去,被打了十杖,挨完刑,朱紫依旧被送回了延禧居内院。
  大概行刑的人有心放过,朱紫的屁股和大腿只是疼,没有像赤凤和粉蕊那样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知道自己还要跪下向王爷谢恩。
  看着跪在地下的朱紫,赵贞垂着眼帘道:「这是最後一次机会。」
  朱紫低声道:「奴婢知道了。」此时,在她心中,再也没有赵贞,只有王爷。
  夜晚的时候,赵贞洗完澡出来,迳自脱下了中衣,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朱紫微愕,而赵贞脸微微仰着,没有说话,可那一双潋灩的凤眼,波光流转间彷佛带着无限的风情,就那样扫了朱紫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这一眼的风情,令朱紫浑身酥麻、心跳加速,她乖乖地拿着毛巾上去帮赵贞擦头发,擦得差不多之後,她把头发拨到前边,弯腰观察赵贞背上的伤口,刚洗过澡的伤口有些发白,不过比刚开始好多了。
  朱紫拿过药膏,轻轻地开始涂抹,最後又裹上了纱布。
  她还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一种她自己根本没法控制的情感,可是她已经知道,在王爷的心里,她是奴婢,只是奴婢而已。
  侍候赵贞睡下後,朱紫刚把铺盖抱过来铺好,就听到赵贞的声音,「到上面睡吧。」
  朱紫的屁股、大腿依旧疼痛,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没有说话,但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帐子里虽暗,但帐子外的灯还没有熄灭,赵贞在帐子清楚地看到了朱紫的表情,他轻斥一声:「滚上来!」
  她乖乖地滚了上去。
  「趴下!」
  她乖乖地在他身旁,屁股朝上地趴了下来。
  她正在忐忑,忽然觉得自己的裙子被掀起来,刚要挣紮就被赵贞摁了下去,「不要动!」
  朱紫想着上午挨的那十杖,刚硬起的背脊顿时软了下去。
  很快她的亵裤被扒了下去,顿时感到小屁屁凉飕飕的,她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忽然,赵贞的手指蘸着什麽药膏抹了上去,一阵火辣辣的凉。
  朱紫僵着身子趴在那里,她的心却一下子软了下来,轻飘飘好似荡秋千荡到高空的感觉,荡悠悠的没着落。
  赵贞忙活完,想起白日的事情,觉得朱紫那麽容易就被人利用,像猪一样笨,顺手在她小屁屁上拍了一下,朱紫疼得闷哼一声,瞬间从白云之上跌了下来。
  赵贞也不说话,拿方丝巾擦了擦手,取来一条纱被搭在朱紫身上,自己挨着她躺下来。
  这头小猪有一个好处就是,虽然是夏日,肌肤却触之凉阴阴的。
  药膏里面大概有薄荷,味道很好闻,帐子里面满是薄荷清凉的芬芳,两人闻着很快都睡着了。

  第三章

  朱紫这段时间一直躲着绿霞,她不敢见绿霞。
  本来朱紫还信誓旦旦,「咱俩不要因为别的事情生分了,不管咱俩谁出了头,都要带挈对方」,可她对王爷是这样的感情,怎麽能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再加上这个王爷太强大,她很害怕,就为了那麽一件小事,赤凤和粉蕊就这样完了。
  朱紫很惭愧,也很惴惴不安,她这段时间都是看着赵贞的眼色行事的,他不用说话,一个眼色朱紫就明白了,颠颠地跑去做,她觉得自己很像王爷的一条狗,一条哈巴狗。
  而赵贞确实是用驯狗的方法来驯她的,听话了,给一个包子;违逆自己了,一顿大棒。
  这日,绿霞主动来找朱紫了,她也知道赤凤和粉蕊的事情,倒是误会了,悄悄搂着朱紫笑着说:「自损八十,伤敌一百,姐姐你什麽时候变得这样聪明了?不过赤凤她们也活该,王爷以後就是姐姐你的了,妹妹我不会出手的,但是你得帮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让我嫁给王爷麾下的哪个年轻将军做大老婆。」
  「王爷变成我的?」朱紫一听,惨笑道:「这我可不敢奢望。」她看着绿霞的眼睛,「我和你,都是奴婢。」
  绿霞想起朱紫挨的那顿打,也心有戚戚焉。
  此时两人的心都有些沉重,朱紫索性换了个话题,「你手里攒多少银子了?」
  绿霞笑道:「我凑够了二十两,全拜托我们院的大丫头静研给放出去了。」
  朱紫知道王府有头脸的妈妈和大丫头攒了银子往往交给专人放债、收利钱,没想到绿霞也在放,朱紫有点心动,不过她马上想到了赵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不禁一抖,到嘴边的话没敢说出来。
  流言是很可怕的,朱紫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拜赵贞所赐,现在王府里所有人都认为赵贞很宠爱朱紫,而且大家都认为赤凤和粉蕊是被朱紫排挤的,纷纷感叹朱紫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宅斗高手啊!真真高手在民间!
  朱紫听到这个流言之後欲哭无泪,姐是战斗力那麽强的强人吗?姐看着战斗力有那麽强吗?没见到姐也挨打了?
  不过,就连她最亲近的绿霞都是这麽认为的,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紫的「威望」一下子高了起来,大小丫鬟见了她都面带微笑打招呼,连那些掌权的妈妈见了她也很客气,小厮们见了她也含笑行礼,直叫朱紫姐姐。
  朱紫在王府里成了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特殊人物,她有苦难说、很郁闷,也不想出去受人侧目,只好天天守在延禧居的内院里,基本上很少出门。
  天气也越来越热,朱紫平时根本连门都不愿意出,可是身为镇守南疆的王爷,赵贞还是天天早出晚归的。
  他已经得到旨意,让他先在南疆整顿军队,接到圣旨再班师回朝。
  赵贞年轻力壮,没有嗜好,精力就特别充沛了,没有仗打,他为自己找了个新爱好,操练军队之余,他对率队打猎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兴趣,而且命令禁军和南疆戍兵有品级的将领必须参加,美其名曰:备战演习。
  正是骄阳似火、挥汗如雨的盛夏,他兴致很高,下面随从的将领们却只是表面热烈,心里暗暗叫苦,宫里高贵妃把王爷看得那样紧,连在战场上都不放松,难道王爷不在沉默中变坏,这是要在压抑中变态了吗?
  这日烈日高悬,赵贞率领手下一干将领又在城西的猎场呼啸奔腾。
  前面白影一闪,好像是一只狐狸,赵贞一马当先追了上去,後面的人迟了一步,没跟上去,几位将领相视一笑,心有灵犀,统统勒住了马缰绳,趁机在树荫下多待了一会儿。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嗤嗤嗤嗤嗤」的放箭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大夥儿一听这声音,头皮一麻,拔刀张弓,一拥而上,偷袭的弓箭手当即自杀。
  南安王爷反应够快,在箭射出的那瞬间翻下马去,倒是没被弓弩射中,只是左臂折了。
  军医赶到的时候,赵贞正以右手支额,摆出「沉思者」的姿势,面无表情想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到底是哪位兄弟要置他於死地?他有十几个同爹、不同妈的兄弟呐!这个事实真让人忧郁。
  朱紫守在延禧居足不出户,可是祸事依旧从天而降,王爷玉树临风出去,吊着左臂回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她迎了上去,还没说话,眼圈已经红了。
  赵贞挥挥手,打发走了赵英、赵勇,斜睨了朱紫一眼,径直进了房。
  自此赵贞真正过上了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日子,朱紫把他当成婴儿一样照顾。
  早上一醒来,朱紫就会帮他穿衣服,帮他梳理长发,用手巾擦脸,帮他洗漱;每顿饭都是朱紫亲自去小厨房布置,然後亲自端了过来,用银针验毒,然後一口一口喂他;饭後半个时辰,朱紫把西瓜、桃子什麽的切成一片一片的,用银叉子叉着喂赵贞。
  赵贞虽生为皇子,可从小被养在皇嗣居,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二岁,又开府建牙,搬出皇宫来到南疆,身旁的奴婢对他都是又敬又怕,他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觉得既新奇又有趣,很是得意,也就没有打算提醒朱紫,自己只是左臂折了,又不是全身瘫痪。
  不过,以上都不算什麽,洗澡才是真正尴尬的时候。
  虽然从一尾活龙变身残疾人士,可是赵贞依旧保持着他的洁癖,非要、一定要、坚持要洗澡。
  朱紫不敢违逆,只好吩咐人在净房准备好洗澡水,自己过来侍候着赵贞脱衣服。
  赵贞站在那里,等着朱紫来脱衣服,虽然左臂吊着,但上衣还算好脱,而屋里有冰,朱紫还是热出了一身汗,不过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於成功解下了王爷的罗衫,同时,赵贞光洁的肩膀和带着道道伤口的脊背也曝露在朱紫眼前。
  她从上往下看,首先看到的是小麦色的结实胸膛、劲瘦的腰身和真实的六块腹肌,再往下就是白色的亵裤了。
  朱紫停了下来,有点傻眼,赵贞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五官秀美、肩膀宽阔、腰肢劲瘦、双腿修长,就这样站在那里等着朱紫,她低下头,认为这是赤裸裸的男色诱惑。
  她忙里偷闲地认真研究着赵贞的身体,他的腰很细,然後是窄窄的胯部,白色的裤子就那样松松地吊在胯部,裤子是白色细绢,有点透明,他两腿间鼓起的物事,即使是隔着裤子也照样嚣张。
  朱紫低着头,一咬牙,解开了赵贞的腰带,裤子一下子掉了下去,露出了修长劲瘦的双腿。
  赵贞一言不发,扭开了脸,等着朱紫帮他脱去裤子。
  朱紫蹲下身来,正要叫赵贞擡起左脚,眼睛却不由自主瞄向他的物事,她本来只打算偷瞄一眼的,谁知道看了之後,她的眼睛瞬间瞪圆,盯着眼前的物件。
  在她的注视下,赵贞的小兄弟陡然竖了起来,她就近观看了从萎靡到雄起的全部过程。
  她瞪圆双眼、红唇微张,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也、太、大、了、吧……」话未说完,赵贞擡起脚踢去裤子,长腿一伸,对准朱紫一脚踹下。
  朱紫双手支地,只来得及目送赵贞赤裸裸的修长背影「傲然」离去,同时观赏到了他那对变成粉红色的「美丽」耳朵,原来,王爷傲娇了!她揉着摔疼的尾椎骨想。
  夜晚降临,屋里还是有点热。
  朱紫找出琉璃灯罩罩在烛台上,然後拿出扇子对着赵贞搧动起来。
  他已经睡着了,烛光下他的长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了一片阴影,雕像般完美的五官在烛光下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畔。
  虽然洗浴时发生那惊悚的一幕,但朱紫还是觉得王爷生得好看,她看了一会儿,悄悄熄灭了帐子里的灯,从玉挂鈎上取下纱帐放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拿了自己的铺盖铺在赵贞床下的脚踏上,舒舒服服钻进了被窝,想想起码自己还能近看美男,偶尔还有看到美男裸体这种福利,倒也释然,便很快也睡着了。

  ◎             ◎             ◎

  盛夏很快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爽。
  夜已经深了,朱紫在灯下看了半天的书,一本词集都快翻完了,赵贞还没有回来,他最近回来得都比较早,今天不知道为什麽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她有点着急,起身往窗外看了看,院子里月明星稀、路径清晰。
  她又坐卧不安了一会儿,最後整了整衣衫,没打灯笼就走了出来,内院门外的值事房里,轮班的静肃和静穆已经睡熟了,朱紫就没吵醒她们,直接出了内院门。
  到了延禧居的外院门口,朱紫向正在抹骨牌的几位值夜妈妈交代了一声,就自己出了延禧居的大门。
  出门之後,她按照平日里的记忆,一直朝前走,走到了正院前面的大路就拐弯,然後沿着正院门前的大路向南走去。
  南安王镇守一方,王府自然不小,但是因为王府只有一个未成亲的少年王爷,府里人口自然就有限,因此这样就显得王府实在是太大了,空荡荡的,再加上已经是深夜,朱紫走了很久,没碰到一个人,一路上只听到草虫鸣叫的声音,连点人声都没有。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刮得湖边的柳条不断飘拂,朱紫也感觉到些凉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拢紧了褙子。
  感觉走了很久,前面角门内门房的灯光隐约能够看到了,朱紫忙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她刚到门口,远远就看到了一连串的灯笼如游龙一般蜿蜒而来,知道是王爷回来了,心里一喜,忙快步迎上前去。
  赵贞的脸有点红,眼睛闪着不同於平日的光芒,朱紫知道他是喝了酒才会这样,赵英、赵勇一人提一个琉璃灯紧跟着他,後面还跟着一串挑着灯笼的侍卫。
  朱紫忙上前行了个礼,赵贞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吩咐跟着的赵英、赵勇,「你们下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
  赵英、赵勇和众侍卫齐声道了声「是」,行礼後对朱紫使了个眼色,把手里的琉璃灯往高处举了举。
  他们这个小动作却被赵贞看到了,他一边转身一边摆了摆手,「月亮好,用不着。」
  赵贞大踏步向前走去,赵英、赵勇只好带着一干侍卫离开了。
  赵贞自顾自朝前走,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因此走得很快,朱紫忙小跑跟上去。
  跟在他的身後,她隐隐闻到了些酒香,知道赵贞饮酒,她怕他乱发酒疯,便默不作声、亦步亦趋跟紧了。
  赵贞走得虽然快,但大概因为穿的是软底快靴,走路的时候一点足音都没有,只有他弄花、拂柳发出的些微声音。
  这时候朱紫已经发现赵贞走的是小路了,她不敢叫住他,只能连跑带追地拚命跟着,虽然夜凉如水,可是她还是追出了一身薄汗。
  正在这时,前面赵贞突然停了下来,朱紫没提防,一头就撞了上去,她正要叫出声,赵贞迅疾捂住了她的嘴,长臂一伸,把她揽在了自己怀中。
  朱紫下意识想挣紮,可是头上一股酒气扑了下来,她马上不敢动了,赵贞不醉的时候都是活阎王,醉了她更不敢招惹。
  朱紫静了下来,刚要细看眼前的一幕场景,赵贞的大手上移,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低声道:「别看。」
  可是朱紫已经看到了,她看到湖边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两个人影压在一起,上面的那个黑黢黢的遮挡住了下面那个,只看到下面那人伸出两条雪白的长腿勾在上面那人的腰上,那两个人彼此交缠,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和压抑的呻吟声、低吼声在静夜里特别明显。
  朱紫拨开赵贞的手,她不敢公然再看活春宫,於是斜睨了他一眼,他却直盯着眼前的春色不放。
  朱紫知道因为宫里的高贵妃让人对赵贞围追堵截、严防死守,看得实在是严,因此已满十七岁的他还是童男,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荡漾。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王爷,先回去吧。」
  然而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一对男女,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赵贞一直揽着朱紫,可手环得太紧了让她有点难受,她忙动了动,谁知道她一动,就感到身後已经抵上了一根直挺挺、硬邦邦、热腾腾的巨物,她这下子明白了,再也不敢乱动,身子绷紧,等待赵贞的小兄弟自己「偃旗息鼓」。
  那边野合的男女已经结束了激情动作,男的把女的抱在怀里,坐在大石头上肆意温存,两人低声调笑着。
  朱紫隐约听到女的说了一句话,但没听清楚,那个男的却高声笑道:「王爷年纪虽小,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假正经,你且看吧,他现在端着,早晚会爬上朱紫那骚狐狸精的身子,等他明白了男女间这等销魂之事,你不就有机会了?现在急什麽?王爷爱骑马,等我瞅个机会,让你在马房偶遇王爷一次,最好当场成就了好事。」
  他在女的身上摸了一下,贱笑着说:「届时我和王爷就成了兄弟,床上的兄弟!哈哈!」
  那女的娇嗔一声,不知道呢喃了句什麽,两人又抱在一起亲了起来。
  朱紫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她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女的是赤凤,男的是马房的管事赵全。
  她忍着内心的悸动,低声提醒道:「王爷,咱回去吧。」
  赵贞好似如梦方醒,推开朱紫向前走去,她忙小步跟了上去。

  ◎             ◎             ◎

  朱紫安顿好赵贞睡下,正要离开,却听到他叫了声「朱紫」,忙又走了过去。
  床帐里的烛台还没有熄,照在躺在床上的赵贞脸上,朱紫觉得他的脸似乎还有一点红,刚才不是喝过解酒汤了吗,怎麽还是红?
  她低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有点热,正要说话,却看到赵贞明亮得异乎寻常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自从看了那场活春宫之後,他的下身一直在高高矗着,浑身憋满了火气,烧得他全身难受、骨头发痒、心里发烧,他素来嫌弃朱紫是个胖丫头,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清秀佳人,可是现在在烛光下看去,只觉得她又美、又娇、又软、又嫩,只想抱在怀里,至於抱在怀里做什麽,他却没有概念。
  朱紫的心开始狂跳,脸开始发烧,她悄悄移开眼睛,却看到平展的素色缎子薄被,被面上被高高顶起的那一块。
  她知道自己是被当成通房安排在赵贞房中,可是他一派不晓事的无知少年模样,一向只知道参详兵书、舞刀弄枪,除了偶尔讽刺她几句、踹她两脚之外,对她根本没什麽兴趣,没想到今晚会碰到那样的事情。
  赵贞伸出长臂用力一拉,朱紫就倒在了他身上,她挣紮着要站起来,可是赵贞抱着她一翻身,然後拉走被子,骑在了她身上。
  赵贞年纪虽小,却又高又壮,压得朱紫喘不过气来,她忙道:「王爷,不是这样的,先下来再说。」
  赵贞将信将疑地翻身下来,却很快地捞起朱紫抱在了怀中,他的双臂钢铁一般,紧紧地箍住了她。
  朱紫依旧喘不过来气,只好柔声道:「王爷,奴婢教您,您先放开奴婢。」
  赵贞放开了她,可是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盯着她。
  朱紫被他炽热的眼神看着,心脏怦怦跳得很快,她很想姿态优美地、淡定地缓缓地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和裙子,可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最後勉强扯下了自己外面的衣服,只留下大红的抹胸和白色的亵裤。
  她鼓足勇气,看着烛光下俊美无俦的赵贞,这个少年王爷是那样的俊美、那样的强壮,她怎能抗拒他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荷尔蒙?
  可是,赵贞注定不是自己的,她只是他母妃给他弄来的一个性玩具,一个供他发泄精力且家世清白的性玩具,和充气娃娃功能相似、下场雷同的性玩具。
  在这个大前提下,朱紫对他的单恋是何等的可笑、可怜,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看向赵贞的眼睛逐渐炽热起来,她想多看他一眼。
  赵贞觉得朱紫是在发呆,在这个时候发呆,实在是让他很郁闷,他看了看盯着自己,却似乎魂游在天外的朱紫,眉头皱了皱,他有些急不可耐,飞快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把她抓了过来,摁在身下,「嗤啦」一声撕开了她的亵裤,分开她的双腿,看着那个神秘的地方。
  虽然没有经验,他也知道是那个地方,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有些担心,怕自己那个玩意儿太大,伤了朱紫。
  赵贞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军营里,虽然高贵妃为了预防万一,连亲兵、小厮都是貌丑最佳、普通最好,生怕有哪一个生得好的诱惑了小王爷,让他走上断袖的不归路,可是赵贞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不少豪迈的将军们的小鸟。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太大,觉得两人的私处大小似乎很不配套,所以很是犹豫。
  朱紫闭上眼睛,一副殉难者的表情,握着赵贞的巨物,引导着他抵在了自己那里。
  赵贞的小兄弟睡着的时候,还那麽雄壮,如今发作起来更是异乎寻常得大,此时的朱紫还有闲心想起了一个词,「驴大的行货」,还在努力思索这是在哪部淫书里看到的,她很快就想到了王婆所说的「潘驴邓小闲」,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她果然很不专心啊!赵贞俯身在朱紫紧闭的眼睛上轻吻了一下。
  朱紫感受到那羽毛般轻柔的吻,心里一柔,一种酥麻的感觉以心脏为中心发散开去,这是赵贞第一次吻自己啊,虽然吻的是她的眉毛、眼睛。
  赵贞吻了一下之後,觉得自己已经给朱紫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已经是足够温柔了,於是使出了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架势,往前用力一顶。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巨大的创痛却令朱紫发出一声惨叫,开始挣紮着往後退,试图逃开赵贞,可他抓住她的两条腿,用力挤了进去。
  他进去之後,才知道里面是一个洞天福地,热热的、软软的,紧紧地箍着他、吸着他、啜着他,令他出去、进来,怎麽动都是爽,他开始横冲直撞,此时他只想辗碎朱紫,让朱紫和自己合而为一,他像一辆战车,轰隆隆地向朱紫辗去。
  毕竟是第一次,赵贞心气再高、战斗力再强也很快偃旗息鼓了,他这才发现朱紫已经疼晕了过去。
  赵贞略略检查了一下,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快就发现朱紫只是晕过去而已,所以他很放心地把她拨拉到了床里面,自己放松地躺在外边,只觉得浑身清凉爽快,彷佛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呼吸,舒服极了。
  过了一会儿,赵贞开始摆弄身边的朱紫,他对女性的身体实在是有些好奇,弄着、弄着,他发现她的身体真的很奇妙,那麽香、那麽软,肌肤洁白细腻,胸脯圆润高耸,腰肢柔软纤细,屁股丰满圆润,双腿笔直修长,和自己的身体摆放在一起,简直是黑白分明、软硬不同、截然相反。
  他摸着摸着,小兄弟又昂首挺胸地直竖起来。
  赵贞这次熟门熟路、毫不客气地擡起了朱紫的双腿,就着上次的润滑,提枪顶入,进入的那一瞬间,他美得闭上眼睛,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太他妈爽了!

  ◎             ◎             ◎

  朱紫醒来的时候,赵贞早已不见踪影。
  床帐紧闭,唯有床头散落的衣物和火烧般灼疼的下身提醒着她发生了什麽。
  朱紫试着动了动,可是浑身像被重物辗压过,骨节一截截似断裂般,连动一下都是疼。
  褥子上一滩血,湿湿的,挨着身子很难受,朱紫身子往外移了点,拉高被子盖住自己。
  虽然极力压抑,可是她的泪水依旧流了下来,她迷恋赵贞,虽然知道初夜会疼,可是对於和他的初夜,她依旧怀着绮丽浪漫的少女梦幻,觉得就像言情小说里和淫书里说的,前半段很痛,後半段很爽,会直上高潮,现在她明白了,言情小说和淫书神马的都是坑爹的啊,坑爹的!
  平素她是抱着采摘赵贞这一朵高岭之花的心情去肖想他的,谁知道,高岭之花采摘计画完全失败,采摘变成了被采摘,而且被采摘的过程充满血腥与暴力,她幻想中赵贞事後的软语温存、缱绻全没有踪影,这个事实令剧痛中的朱紫更添沮丧。
  外院伺候的几个丫头都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昨夜王爷房里的动静简直是地动山摇,即使身在外院她们也感同身受啊,鬼才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她们静静守在外面,没有人敢进来。
  朱紫没有耍娇气的理由,忍着疼起了身。
  早有三个小丫鬟端着盥洗用具候在外面,另有一个妈妈端着一碗已经放凉的药汤走了进来,看着这碗药汤,朱紫愣住了。
  尽管醒来之後有失望,朱紫还是把赵贞想得好一点,想着有了昨夜的情事,自己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他会对自己有那麽一丝怜惜,谁知道,赵贞留给她的就是避子汤。
  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早就知道,皇家的血脉不会让一个下贱的丫头延续,可是知道归知道,理智归理智,她就是对赵贞的反应伤心。
  每次,他都是给她欢喜,然後再冷酷地掐灭。
  这个妈妈觉得朱紫有些迟疑,以为她不愿意喝,忙端着碗走上去,一边麻利地把碗递给朱紫,一边低声道:「今天早上王爷亲自吩咐陶妈妈熬的,朱姑娘别让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为难呐。」
  朱紫一愣,没有说话,接过碗一饮而尽。
  梳洗的时候,朱紫不由苦中作乐,看,献身之後待遇果然不同了,都有人侍候了。
  傍晚的时候,天气凉快了下来,绿霞来找朱紫玩,两个人就去了花园散心。
  王府规矩虽然严,但是消息传得还是很快,路上碰到丫鬟、婆子,小丫鬟们看着都很巴结的样子,婆子们也满脸是笑,几个大丫鬟却都面无表情。
  逛到淩霄亭的时候,朱紫和绿霞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绿霞看出了朱紫心情不好,靠近朱紫,小声问道:「朱紫,你没事吧?」
  朱紫终於听到一句抚慰,却是从绿霞这个朋友这里听到,顿时百感交集,几乎要落泪。
  绿霞继续压低声音道:「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管家张妈妈把你送进延禧居不就是为了这个?再说了,王爷房里就摆着你一个人,不就是想让你先做通房,将来开脸当姨娘?」
  朱紫又悔又疼,忙打断道:「哪里是做姨娘?还不是摆在房里的通房……」
  她的眼睛从昨天到今天彻底变成了水龙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是又不能说出为什麽哭,她倒不在乎通房、姨娘什麽的,她是哭赵贞的无情和冷淡。
  路是自己选的,会发生什麽也早就知道,赵贞是个无情的人,她也不是不明白,可是心里就是疼,就像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捏住了心脏,疼得老想哭。
  绿霞搂着她,想给她力量,「你放心,有我呢!我帮你。」
  两人正在说话,绿霞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是赤凤的声音,忙推了推朱紫,她们俩站了起来,轻轻往赤凤所在之处走了几步。
  原来赤凤正在骂一个小丫鬟呢,「贱不死的小蹄子,作死呢!以为自己爬上了主子的床,就当了王妃、成了娘娘?还不是依旧是个下贱胚子……」
  听着赤凤指桑骂槐的话,朱紫气极却说不出话来。
  绿霞忍耐不住,走出来大声道:「贱蹄子你是什麽意思?」
  绿霞伶牙俐齿、反应又快,赤凤虽是厉害,可是依旧败下阵来。
  吃过晚饭,赵贞这才回来。
  昨夜在朱紫身上发泄几次之後,他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浑身都是精气,两眼亮得快要发光,於是他在军营操练大夥一天。
  傍晚回到别院,赵贞就听留守在王府的赵雄说了白天花园里的吵骂情事。
  赵贞本来昨夜就打算杀鸡儆猴,整顿整顿府里了,正好有人巴巴送了上来。
  夜晚的正院灯火通明,赵贞坐在正中,亲随侍卫如雁翅般地排在两侧。
  王府的丫鬟、婆子和小厮、管家们都被叫了出来,大气不敢出一声,静静站立着。
  朱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紧张地和绿霞站在一起。
  赵贞一摆手,四个如狼似虎的侍卫走过去,把丫鬟、婆子堆里的赤凤,和小厮、管家堆里的赵全拖了出来,摁在了地下。
  赤凤和赵全正要求饶,早有人上前用胡桃塞住了嘴。
  赵贞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沉声道:「打!」
  朱紫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却因为全身颤栗而无法动弹,她真的害怕。
  朱紫一直很胆小,此时的她,手紧紧握成拳头,想去求情,可是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到那两人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打死。
  赤凤和赵全,刚开始还挣紮,後来就不会动弹了。
  让亲兵确定赤凤和赵全已经被打死之後,赵贞挺直身子坐在那里,缓缓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南安王府有南安王府的规矩,不该做的不要做,不该说的不要说,今日,赵全和赤凤这两个奴才就是例子!」
  所有人哗啦一声都跪倒在地。
  以前的朱紫很大胆,四下无人的时候甚至敢和赵贞开几句玩笑,有了肌肤之亲之後,她本来觉得赵贞和自己最是亲近,可是赤凤和赵全的死,让她一下子恐惧起来。
  她明白了,赵贞不光是赵贞,还是堂堂皇子、南安王爷。

  ◎             ◎             ◎

  遣散众人之後,赵贞没让人跟着,独自回了内院。
  院子里只有朱紫在,静悄悄的,她一直在屋里待着,坐卧不宁的,看到赵贞回来,忙快步出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赵贞瞥了她一眼,迳自进了卧室,她早就熟不拘礼了,平时哪会对自己如此恭敬?看来也给吓着了。
  想到这里,赵贞又回头看了朱紫一眼,发现她平素白里透红的脸有点发白,看来真是吓着了,心里有一种怪扭曲的满足感,声音却是冷冷的,「朱紫。」
  她正在紧张,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抖,忙定了定神,看他站在那里,忙上前帮他脱衣服。
  朱紫心中本来是带着恐惧的,可是帮赵贞脱去外面衣服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近,他身上特有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发软,她本来已经把帮赵贞脱衣服的活做得很熟练了,可是这次脱了半天,还是没有脱下来。
  慌乱间朱紫擡起头,发现赵贞眼睛看着前方,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睫毛浓密纤长,衬得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深幽难测,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生得过於美貌,但是这心事重重、满脸算计的样子,看上去却像个正赌气的孩子,令人不由自主的怜惜。
  朱紫一向身处内室,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也知道当今圣上子嗣颇多,生为三子的赵贞,不上不下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比如那次猎场行刺事件,以前和往後,这样的事件不知道还有多少。
  想到这里,朱紫的心里不由得怜惜起来,微微踮起脚跟,伸手去揉赵贞的眉毛,她轻轻揉了好几下,等到确定他的眉毛舒展开了,又变成了原先好看的弯月形状,这才甘休。
  赵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原本正在想着下个月回京的事情,被朱紫这麽一骚扰,身体就脱离大脑,自作主张有了反应。
  没见朱紫的时候,赵贞自有大事要考虑,自然不会想起她,可是一见到朱紫,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气息,他马上就有了反应,快得令他自己都诧异。
  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不欣赏这种丰满、高挑型的女人,可是身体却每每背叛了他,一见到朱紫就有反应,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身涌。
  他有些不耐烦,把朱紫的手拉了下来,却抱起她就往床边走,把她扔在了床上,自己随即压了上去。
  看着粗暴地撕扯着自己衣服的赵贞,朱紫下身马上开始火烧火燎的肿痛,满心的怜惜、柔情顿时一扫而空,边挣紮,边往床里退,「王,王爷……奴婢,奴婢……今日不行……」她一边说,一边气喘嘘嘘地挣紮着。
  赵贞从小习武力大无穷,一把将她捞了过来,摁在了身下,一手撕开了她的亵裤,一手摁着朱紫的腰,「怎麽不行?昨晚不好好的?」
  朱紫感觉到了亵裤被撕开之後两腿间的凉意,看到赵贞还盯着那里看,又是疼、又是羞,「那里还肿着呢。」
  赵贞已经看到了,那里红肿得不成样子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朱紫红肿的私处,那个小小的洞口变成了鲜红色,一张一缩的,看得赵贞心头火起,下身更加肿胀了。
  他知道朱紫这个样子是确实不能再承受自己了,便压抑着慾望,翻身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朱紫一动也不敢动,悄悄闭拢双腿,希望能遮住自己的私处。
  赵贞就在她旁边躺着,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过了一会儿,朱紫看赵贞一动不动的,以为他睡着了,就悄悄伸手拉过薄被,想帮他盖一盖,正在这时,他突然掀开被子,起身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朱紫勉强坐了起来,拉条被子盖住了自己,她看着赵贞离开卧室,心里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要找别的女人了,是啊,自己不行,有大把的女人在等着呢。
  朱紫心里发疼、鼻子发酸,眼泪又要出来了,她索性面朝里躺下了。
  然而不久後,赵贞拿着一个小巧的木匣子走了过来,拉开盖在朱紫身上的被子,他打开匣子的盖子,就着烛光打量着匣子内的东西。
  朱紫听到卧室的珠帘被掀起那一瞬间,心脏就开始剧烈跳动,这时已经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赵贞,「里面是什麽?」
  「给你找的药。」赵贞言简意赅地说明。
  「什麽药啊?」朱紫从床上爬了起来,凑近观看。
  赵贞眼波流转扫了她一眼,嘴角微翘,垂下眼帘,「云南白药。」
  朱紫快要晕了,谁那个地方受了伤会抹云南白药?
  她用力并拢双腿,「这个不行!这个不行!」
  「怎麽不行了?」赵贞跪在床边,攥住朱紫的两个细巧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这边拉。
  朱紫都带了哭腔,一边抗拒,一边恳求,「王爷,这个是治刀伤的,真的不能往那里涂抹,会抹坏的!」
  赵贞像猫逗鼠似的逗朱紫,作势非要给朱紫涂云南白药,害的朱紫最後都哭了起来,「王爷,真的不行,会疼的……」
  赵贞俊俏的脸一本正经,嘴里却道:「会疼?有多疼?比我弄你还疼?」
  朱紫怕极了,偏偏两个脚踝被赵贞攥着分开了,私处就这样晾在空气中,她此时宁愿还是赵贞的那个物件来折磨她,也不愿意他这麽霸道的将刀伤药涂抹在那里。
  赵贞逗弄了半天,终於玩够了,这才放开了她,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玉盒子,打开盖子,盯着她,「这个呢?」
  朱紫远远一看,玉盒子里装着浅绿的膏体,闻起来有一股中药味道,她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拉过被子裹住自己,伸手来要药膏。
  赵贞一把拉过她,「我来帮你涂。」
  两个人又拉扯了一会儿,最後朱紫斗不过赵贞,只好乖乖被他分开了双腿。
  赵贞这会儿却老实了下来,起身拿香胰子仔细清洁了手指,这才过来帮朱紫上药。
  他在朱紫身下垫了一个枕头,左手分开朱紫双腿,用右手食指沾了点绿色药膏,先是轻轻涂抹在外面,然後逐渐往里深入,抹了一会儿,开始抠弄起来。
  朱紫被他弄得又疼、又凉、又痒,逐渐的,一股酥麻从尾椎骨沿着脊柱往上蔓延,浑身发麻,下面一股水涌了出来,她都能听见赵贞手指进出时发出的滑溜声音,她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
  赵贞的手指被朱紫那里紧紧包裹住了,只觉得里面又紧、又湿、又滑、又嫩,正在得趣,哪里愿意停下来?他右手食指、中指两指并拢,依旧在下面抽插抠摸,左手伸出,,摸了摸朱紫的头发,施展他平生第一次的温柔,柔声哄朱紫,「宝贝儿,乖,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朱紫的头皮被他摸得麻酥酥的,身子越来越奇怪,似乎到了一个紧要的关头,她睁着眼睛看着赵贞,眼里满是恳求。
  朱紫的大眼睛此时媚得彷佛要滴出水来,被这样的眼睛看着,赵贞如何忍得?他斜挑向上的凤眼幽深难测,就那样看着她。
  朱紫这才想到他的手指还停在自己体内,忙伸手去拉,可是他的手指固执地插在那里,就是不拔出来,他脸上神色淡淡的,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可是左手却拿着她的手,隔着衣服摸他滚烫肿硬的巨物,朱紫知道赵贞这是铁了心要来一场了。
  她知道自己可以拒绝,可是自己不答应的话,赵贞就会去找别人,她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只是赵贞的通房丫头,赵贞还太年轻,他以後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自己也只会是其中一个,等到年老色衰,他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她喜欢赵贞,喜欢得心都疼了,那麽就趁现在他还愿意要自己,就顺了他吧!
  朱紫看着赵贞,手却摸上了赵贞的巨物。
  赵贞拔出了手指,换用下面的巨物顶在了朱紫那里,他刚刚推进一点点,她就疼得发颤,身体想要赵贞的深入,可是下面却疼得要命,她用力咬着牙齿,拚命忍耐着。
  赵贞刚开始还带着点怜惜,不敢大动,可是那温热的甬道紧紧包裹着他,汹涌而来的快感令他颤栗,他终於控制不住大肆征伐起来。
  两人的私处明显不配套,朱紫下面又热、又胀、又疼,再次裂开了,针紮一样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哀求,「王爷……你那里太,太大了……太疼了……你快,快点……射……射了吧……求你了……」
  她哭着求饶的声音、水淋淋的眼睛、咬得红肿的丰唇、满脸的泪水,对赵贞来说却成了情慾的催化剂,他抓住朱紫的胸部,一边用力揉捏,一边大肆进出。
  朱紫的胸部丰满白皙、富有弹性,呈桃子形状,那滑腻的触感令赵贞爱不释手、血脉贲张,她的下身将他的巨物紧紧包裹,还在不停的收缩,他彷佛陷入了极静世界,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大脑瞬间空白,他在瞬间喷发。
  朱紫下体入口处针紮一样的疼,可最里面却在赵贞的急速套弄中涌现出快感,不多时,身下一紧,花心乍收乍放,正在此时赵贞达到了顶点,一股热流喷出,朱紫下身一阵痉挛,整个甬道失控般急剧收缩、夹缠,她控制不住那里,心脏也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她像是漂浮在半空无所依傍,恨不得抓住什麽东西才好,实在难熬。
  她双手抱紧了赵贞的腰,过了好久她下身依旧在痉挛。
  赵贞趴在朱紫身上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翻身下来,在床外边躺了下来,躺了一会儿之後,他碰碰朱紫,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赵贞起身找到了刚才的药膏,先拿块丝帕草草地帮朱紫抹了几下,然後蘸了点药膏,涂抹在她私处。
  做完这些,他也觉得挺累,帐子都没放下来就熄了灯烛,他拉起被子,把朱紫抱在怀里,摸了摸、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了。
  良久之後,一直闭着眼睛装睡的朱紫听到了赵贞有规律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这才拿开他的手臂,挣紮着侧起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正是初秋天气,颇为凉爽,因为内院里没有别人,所以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此时已是後半夜,外面明月高悬,白泠泠的月光照在了床边的赵贞身上。
  月下观美男,绝对是比白天更好看的,月下的赵贞,因为睡着了,面部表情放松,看上去美好精致得不像真人。
  看着他如画一样漂亮的脸,朱紫觉得很幸福,偷偷俯下身来,在赵贞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她的眼睛往下移,想到被子下的粗壮物,下身就又开始针紮一样的疼,简直有些痛不欲生。
  朱紫忍着疼,缓缓躺了下来,光裸的腿紧紧贴着赵贞修长的腿,慢慢蹭了蹭,光滑细嫩的肌肤触上他略略粗糙的肌肤,竟然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快感,她在肌肤相触的快感和牵动下身带来的刺痛感中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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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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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9 13:13:4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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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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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8 09:45:5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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