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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26出版】《春浓花开(中)》作者: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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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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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7 04:08:50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4-25 19:44 编辑



春浓花开 中
作者:禾晏
系列:文创风(075)
出版社:狗屋
出版日期:2013/3/26

【文案】
         
可笑哪!
四年结发夫妻,他对她始终冷冷淡淡,末了还见死不救;
如今她只是换了个好皮囊,才见几次面,他竟这般温柔体贴……

果然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如今大仇得报,又与爹娘相认,柳婉玉心愿已了了大半,原想这辈子就守着儿子、奉养爹娘天年又有何不可?可儿子虽然没了亲娘,毕竟是堂堂杨府的嫡重孙,贵不可言,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能护得了一时,却顾不到一世, 而且还坏了家里的声誉,让爹娘操心,也累得他们无颜面。看来只能先嫁作人妇,再一步一步来进行认子计划吧!说来可笑,那杀千刀的前夫贪她如今娇容妩媚、丰姿绰约,竟然不知耻的抢着来大献殷勤,妄想娶她做填房,但让她再嫁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不如让她再死一次!倒是那前生不起眼的小叔──庶出的三少爷杨晟之,对她不但情深义重,又三番两次的危急相助,若嫁了他,是不是便能名正言顺的进入杨府,再次成为孩子的娘?

【试阅】

  第十六回 起波澜柳府落脸面 称心愿梅家终团圆

  婉玉跪在地上一番哭诉,直将柳寿峰气得目瞪口呆。但因有外客在,柳寿峰只得强压着火气劝了婉玉几句,又命丫鬟们取药后搀婉玉回房。梅书达心想:「姊姊在柳家过得憋屈,不是遂心省力的,若是我们刚走,柳家人再为难她可就不妙了。」口中道:「既然世叔有家事处理,我与母亲也不便叨扰。只是我那小外甥听说要接婉姑娘过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不知世叔将此事处理完毕之后,梅家能否将婉姑娘接过去小住几日?」

  柳寿峰忙道:「这自然。我下午便将她送去,但只怕小女年幼无知,给贵府添了麻烦。」

  梅书达道:「府上门风端良,婉姑娘是极有品格的,何来『添麻烦』一说?不如我们留下两个老嬷嬷并两个小厮在此处,待婉姑娘收拾妥了,便由他们护送着过去吧。」

  柳寿峰连声应着,梅书达起身告辞,柳寿峰在后殷勤相送。一时间丫鬟又扶了吴氏出来,梅家母子便乘着马车走了。

  婉玉回了浣芳斋,见守着门的婆子早已不知去处,知她定是去孙氏处告状,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双手已是疼得发麻了,举起来一瞧,只见掌心通红,已肿得半寸高,指头亦伸屈不得。夏婆子含着泪道:「这下手也下得太狠了!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若是真伤着了可该如何是好?」怡人一边给婉玉上药一边低声道:「有梅家的贵客来,姑娘就这般私自闯出去,拂了老爷的颜面,再添了罪过出来,岂不是更要遭罪了?」

  夏婆子取了湿毛巾来,一边给婉玉净面一边道:「其实老爷是极疼姑娘的,但因为姑娘原先气性太大,每受半分委屈都要哭闹上一回,久了也让老爷不耐烦。太太又是个面慈心恶的人儿,将老爷哄住了,老爷便再不爱搭理姑娘的事,姑娘受了委屈也便没地方诉了。还有那些下人,见太太、老爷待姑娘淡淡的,便也跟着践踏作弄起来……」说完又叹一口气道:「就怕姑娘今儿个捅破了天,反倒不好办了。」

  婉玉咬牙忍疼道:「若不是这般闹了,爹就算听说我挨了打,恐怕也不会太放心上,况又有太太挑唆,指不定传到他耳朵里又是什么光景。就算他明察秋毫,心疼我了,也顶多送点儿吃的、喝的罢了。男人不惯插手内宅,日后咱们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我只是想着爹爹将面子看得比天都大,今儿个在上峰眷属跟前没了脸,他定要展示一番治家的手段来做给旁人看看,指不定咱们便熬出头了……」

  怡人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我说姑娘还是早些嫁出去,省得在这里受这口冤枉气……原先太太不过衣食住行上苛扣些罢了,后来又要把姑娘许给姓孙的淫徒,今儿个竟然动了手,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来。」说着手劲不自觉重了些,引得婉玉倒抽一口凉气,泪在眼眶里滚了几滚,险些掉出来。怡人忙吹了吹,手上越发轻柔。

  婉玉道:「这事儿哪能由自己作主,但凡自己能自主了,我早就离开这儿了。」说罢叹了口气,低声嘱咐了怡人和夏婆子几句,又命将摔坏的鼎炉、用旧的软帘、茗碗等物重新摆了出来。

  过了片刻,柳寿峰送完了客又回到浣芳斋来,一入内便见婉玉对着窗子流泪,不由叹了口气,在椅上坐了下来。婉玉忙站起来道:「爹爹来了。」使眼色对怡人道:「还不赶紧沏茶。」

  柳寿峰见婉玉双手肿得好似馒头一般,面色煞白,楚楚可怜,对她的恼意便先去了两分,咳一声道:「可曾上药了?」婉玉立在一旁点了点头。此时怡人端了热茶和一碟子点心上来,柳寿峰将茗碗拿起,推开碗盖便喝了一口,茶刚一入口便觉一股腥味,又不好吐出来,只得硬生生咽下,皱着眉道:「这是什么茶?」

  怡人道:「就是姑娘平日里惯喝的那罐茶叶。」

  柳寿峰道:「将茶叶拿来给我看看。」

  怡人取了两罐茶叶来,捧到柳寿峰跟前道:「这两罐是上个月供上来的,一罐已经打开了,一罐还是封着的。」

  柳寿峰打开茶叶罐一闻,知这茶是沾了鱼肉等荤腥味道,再将另一罐茶拆封了,发觉亦是这个味道,心里更怒上三分;低头一看碟子里的点心,均不是平时供应主人的上等货色。他惯是心粗,此刻心里才有些恍然,举目一望,只见屋中摆设用具均是半新不旧,除了两只瓶子竟一色玩器全无,浑不似官家小姐的闺房了。

  柳寿峰仍不可置信,冷笑道:「你作这番寒酸模样给谁看?难道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婉玉一愣,紧接着眼泪簌簌滑了下来,对怡人道:「快将咱们的柜门和抽屉统统拉开给爹爹看,看看咱们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好东西,平白的不摆出来!」又流泪对柳寿峰道:「这已是女儿用的最好的东西了,爹爹若不信便尽管来搜吧!」

  柳寿峰只觉怒发冲冠,心里又惊又恼。他先气恼婉玉不分轻重缓急冲出去落他脸面;后听了婉玉哭诉,惊闻孙氏如此跋扈,心里又添五分恼恨;待听得梅书达一番话,便已将罪魁祸首定在孙氏身上。而今眼见为实,他再按捺不住心头怒火,「霍」一下站起身便向外走出去。

  孙氏送走了吴氏,便来到妍玉的碧芳苑里,母女俩说笑取乐。不多时守着婉玉的婆子前来禀报,妍玉听了一惊,道:「娘亲,婉玉那小蹄子果真跑去告状了!」

  孙氏心里打鼓,仍冷笑道:「这有什么打紧?我教训她占得了一个『理』字,况且她不知轻重好歹的冲出去,落了老爷的颜面,这般无法无天,老爷还能再护着她不成?」话虽如此,孙氏到底还是不放心,悄悄命白苹使人去前头打探,又将绣花样式拿起来赞了几句,忽想起什么,道:「往后这花样绣得好不好倒在其次,最紧要的是寻几册诗集来看,什么唐诗宋词的,先寻些有名的句子背了。回头我让你大哥抄几页给你,你无事的时候多翻翻。」

  妍玉奇道:「看这些做什么?我虽不太会作诗,但诗词总是读过的。」

  孙氏笑道:「你不懂。梅家的太太吴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极有学识。吴氏虽是个女流,却有满腹经纶,反不以为女子学问多是坏事。杨蕙菊因被人称作是『才女』,这才得了她的青眼。」说到此处,孙氏顿了顿,笑得极得意道:「眼下杨家跟梅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正好让咱们得个巧宗,今日吴氏便对你另眼相待,待你讨得她的欢心,便能做得巡抚大人的儿媳了!」

  妍玉一听立时拧起眉嘟着嘴道:「我不要!」说着将绣花样式丢回箱子里,坐在床头不吭声。

  孙氏伸手一点妍玉的脑门儿道:「你个傻子。梅家是什么光景?现如今外头虽还『四木家』、『四木家』的唤着,可除了梅家,这几家包括咱们全都不如往昔了!原先咱们柳家也是跟梅家平起平坐的,如今还不是竭力巴结着?」

  妍玉问道:「杨家和梅家的亲事为何不成了?」

  孙氏轻咳一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总之就是不成了……」冷笑一声道:「柯家怎能跟梅家相提并论?当初看中柯家,不过是觉得从小看瑞哥儿长大,知根知底,你嫁过去锦衣玉食,瑞哥儿又是个温柔性子,他娘又是个贪财好权的,你将她哄好了便横竖不会受气。谁想梅家跟杨家的亲事竟不成了!我冷眼瞧着达哥儿,实比瑞哥儿强上百倍,咱们不攀这门亲还等什么?」

  妍玉对柯瑞已是芳心暗许,颇有情谊,听了孙氏的话,心中暗道:「单论相貌,达哥儿便没有瑞哥哥生得俊俏,更没有瑞哥哥儒雅风流,且素来目中无人、张狂可恨,又有什么好的?」

  孙氏见妍玉面露不悦之色,刚欲再劝上两句,却见白苹走进来慌张道:「老爷正往这边走呢,还沉着脸色,听小丫头子说,老爷从浣芳斋出来先回正院寻太太,因找不到太太,便问了丫鬟,知太太在妍姑娘这儿,便赶过来了!」

  孙氏顿时一惊,忙问道:「婉玉可曾跟过来了?」白苹摇了摇头。孙氏心中七上八下,但转念想道:「内宅的事老爷从不多问,这些年还不是凭我的手段哄得好好的。」想到此处心中稍安。

  只片刻,柳寿峰便到了,他一进门便看见孙氏正和妍玉坐在绣榻上说笑。他原先并无知觉,但今日留心一看,瞧见妍玉的碧芳斋里满屋金彩珠光,绢绣墙屏,又摆了各种名贵玩器,均不是凡品,与婉玉所住之地相差甚远。

  柳寿峰怒意更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给我倒杯茶过来。」妍玉亲自奉茶。柳寿峰一嚐,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柳寿峰心中又愧又怒,暗道:「当初花姨娘咽气时,再三嘱托我要好生照看婉丫头,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婉玉找我哭闹时,我只当她没有规矩、骄奢成性,才不爱睬她,她亦跟我赌气,父女的感情便薄了下来。想不到才几年的光景,她竟已过到这般田地了!」

  孙氏见柳寿峰面色阴晴不定,忙堆起笑道:「老爷……」

  刚出了声,便见柳寿峰「啪」一声将茗碗放在桌上,惊得满屋人立时吓了一跳。柳寿峰大喝道:「孙氏,你可真是贤妻!对婉丫头打板子下了死手,平日里又苛扣她吃穿住用,还要将她许配给个淫徒!外作贤良,内为奸诈,真真儿可恶!」

  孙氏一听此话顿知不妙,慌忙跪下来哭道:「老爷何出此言?我何曾亏待过婉丫头?原先是她嫌弃屋中陈设玩器不好,一迳儿都给砸了,我回过老爷,是老爷亲自发话随我处置,我才免了她屋里的摆设,免得让她再糟践东西……」

  柳寿峰冷笑道:「免了她的摆设?那婉丫头屋子里的家具怎也都是旧的?还有床褥、枕被、软帘、茗碗用具,怎也都是旧物件?连同喝的茶、吃的点心也都不是供应上等主子的,我看她如今连个体面的丫鬟用得都不如了!」说完颤着手指着妍玉房中的各色玩器道:「只因为妍丫头是你亲生的,婉丫头是庶出的,你便厚此薄彼至此?」

  孙氏哭道:「老爷,我按时发了月例,供养皆由管事的媳妇打理,是她们当中有昧了心肠的蒙骗主子,欺负了婉丫头,待我查明了,定重惩不饶!」

  柳寿峰不怒反笑道:「皆是由旁人打理?你竟不问上一问?若不是你私下纵容默许,下人怎有胆子怠慢主子小姐?」这一句直问得孙氏目瞪口呆。柳寿峰猛站起来,拍着桌子道:「糊涂的妇人!怠慢庶女,这要传扬出去,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婉丫头即便有多少不是,只严厉教导便可。你内里藏了奸了,竟亏待起个孩子来,一门心思的将她往火坑里头推!」

  孙氏心里又惊又怕又恨,心知眼下须先将柳寿峰安抚了,但任凭她巧言善辩,可此时搜肠刮肚,竟寻不出一句可辩白的话儿来,只流着泪道:「老爷,我教训婉姑娘是一心为她好,你可知道她在杨家跟男人传出不才之事来,她……」

  柳寿峰道:「若真传出不才之事来,为何杨家的人未曾跟我说明?我听梅家的二公子说杨家老太太还赞婉玉是个极有品格的姑娘。」说完定了定神,高声道:「待会儿请工匠来,将婉丫头住的浣芳斋好生整修,另重新买家具器物,吃穿住用一律换新。待婉丫头从梅家回来,便让她去库房自己挑摆设用品,她愿意用哪个便用哪个!」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柳寿峰从碧芳苑出来,命取上好的药膏和吃食送到浣芳斋。孙氏知柳寿峰动了怒,虽心有怨怼,但不敢怠慢,亲自点了几个办事妥帖的嬷嬷和丫鬟到婉玉处伺候,因拉不下脸面,只命紫菱前去探望安慰,中午又送了四个菜和两碟子果品。

  婉玉用罢了饭,便催着怡人和夏婆子收拾常穿的衣裳和惯用之物,暗道:「上天开眼,让我能重新回到爹娘身边……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认我……」归心似箭,竟悄悄滚下泪来。将要走时,柳寿峰又特地来到婉玉房中叮嘱道:「去梅府万不可由着自己性子胡闹,女孩儿家须牢记温良恭让,事事留个心眼,察言观色,不可让人家厌烦笑话了去。」柳寿峰说一句,婉玉便应一句。

  柳寿峰顿了顿道:「让爹爹看看,你的手怎样了?」

  婉玉道:「已搽了药,过几日便应该消肿了。」

  柳寿峰轻咳一声,道:「其实你母亲……」

  婉玉抬头瞧见柳寿峰神色迟疑不定,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乖觉道:「太太也是心疼我,怕我走偏了,这才对我下了狠手,后来才知一切皆是误会,定是哪个黑了心的下作秧子在太太跟前嚼了舌头,挑拨生事。如今太太送了这么些吃食过来,显是跟我把这层误会解了。待去了梅家,旁人问起来,我自知如何应答……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仇怨呢。」

  柳寿峰一听婉玉这番说辞,紧皱的眉头立时便松了开来,捻着胡须笑着点头道:「婉儿果然大了,越发通情达理,也知道轻重了。」又叮嘱了几句,殷殷送到院中,对怡人和夏婆子道:「你们两个好好伺候五姑娘,不可怠慢,也不可在梅家生事!」怡人和夏婆子连忙应了。婉玉向柳寿峰深深一福,随后被前呼后拥着送上马车。

  车行一路到了梅府侧门,门口早已聚了十几个婆子和丫鬟,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婉玉迎下马车,又引着她上轿,态度极为恭谨。行了一阵,轿子缓缓下放,一个丫鬟将轿帘子掀开道:「已经到了,姑娘请下来吧。」婉玉扶着那丫鬟的手走了出来,抬头便看见一处院落,正是梅家的正院正房。

  院门口候着一众丫鬟,见婉玉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吴氏身边的大丫鬟文杏,对婉玉笑道:「姑娘来了,快到里头歇着。天气又闷又热的,房里已备了冰镇香蕾饮,点了木樨清露,最是消暑了。」又有五、六个小丫头子从怡人和夏婆子手中取过包袱,簇着主仆三人往正房去。

  梅家的正房是五间阔室相连,文杏将婉玉引入其中,只见迎面是一扇半开的五色纱糊成的大窗,窗下设一大炕,铺着五彩连波水纹百蝶靠背,缃色引枕,炕上铺着细绿的凤尾罗蓆子,炕中央又设紫檀嵌螺钿的小桌,摆着官窑的青花茗碗茶具、八宝攒心食盒,并一支大龙胆瓶,里头插了两、三支浅粉莲花。炕底下有八张椅子,均铺的是一色的龙须蓆椅搭。

  文杏请婉玉在炕上坐,婉玉连说不敢,只在椅子上坐了,立时有丫鬟捧了汤品奉上。怡人留心打量一番,低声对夏婆子赞叹道:「梅家到底是不同,原先我跟姑娘去杨家,那里虽富丽堂皇,却不及这里清雅。」夏婆子听了点头不止。文杏走上前对她二人道:「二位先随我来,到姑娘的住处去安顿安顿,梅家亦有些事情须让两位都知道的。」怡人和夏婆子听了,立即跟着文杏去了。

  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婉玉。她看着窗外的梅树,想起自己曾在冬天对着此树和母亲吴氏一同吟诗,如今回忆恍若隔世,泪水又要涌出。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屋中一时间走进三个人来,有人低声唤了一句:「莲英?」婉玉定睛一瞧,这三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和小弟梅书达!几目相对,婉玉颤声唤了一句:「爹!娘!弟弟!」泪珠儿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梅海泉将婉玉上下打量一番,抑着心头激动,迟疑道:「书达已跟我说了……你……你真是莲英?」

  婉玉点了点头,又恐梅海泉和吴氏不信,哽咽道:「我是莲英……我上次回娘家要走的时候,娘悄悄跟我说要偷爹爹私藏的一幅赵孟頫的字,给我赏玩两天,不知今日是不是能给我了?」

  吴氏见这等母女间玩笑话儿婉玉都一清二楚,心下更无怀疑,几步抢上前将婉玉一把搂在怀里,哭道:「你果是我苦命的女儿!你好狠的心,怎不回家来看一看……我是刚听你爹爹说你还了魂魄,为何在柳家的时候不来见我?」

  婉玉抽泣道:「女儿日日夜夜都想回来……可在深闺里,总出不去,即便是偷跑出来,也未必进得梅家的门……」说到此处便再说不下去,栽进吴氏怀抱放声痛哭起来。

  梅海泉亦跟着掉泪,梅书达忙在旁劝解,说了好多宽心的话,一家人哭了一阵方将泪止住了。原来梅海泉将柯颖思和杨昊之收监之后,觉得此事蹊跷,把梅书达叫到跟前询问。梅书达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惊得梅海泉目瞪口呆,他素以为借屍还魂是无稽之谈,但心里却隐隐盼着自己的女儿真是还了魂魄重回人间。他昨晚一夜未眠,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多遍,越想越觉得梅书达所言不虚,故而一早便打发梅书达和太太吴氏将婉玉接来好生问个清楚。谁知这二人出去竟未把人接来,梅海泉一时沉不住气,将事情与吴氏说了。吴氏听罢,一迭声打发人要再去请,又要亲自再往柳家去,梅海泉忙拦下来,一家人午饭吃得食不甘味,望眼欲穿的等婉玉回府。

  待婉玉一入梅家,梅海泉和吴氏便藏在暗处静静看着,见婉玉气度举止、一笑一颦竟真与莲英分毫不差,心中更确定了七、八分。此时与婉玉相认,梅家二老只觉爱女失而复得,不由狂喜,老泪纵横。可怜天下父母心,别说婉玉确是梅连英,即便她是个假的,只怕这两人也抓着一丝期盼将她认定是个真的了。

  一家人絮絮说了一回,待谈到借屍还魂之事,均啧啧称奇不止,梅海泉道:「这是上天开眼,让你又活过来了,否则你含冤带悲的枉死,抛下亲人骨肉,该叫我们如何是好?这亦是梅家祖上的德荫,赶明儿个我便派人到附近寺庙里多捐香火钱,拜谢神佛和祖宗。」

  吴氏道:「正是,明日就舍出钱来打斋,好好作些功德才是。」说着将婉玉搂在怀里不断抚摸。又恨道:「杨昊之跟那贱妇真真儿黑了心了!呸!这还是人吗?老爷,你一定要给莲姐儿讨个公道!」

  梅书达道:「眼下那对奸夫淫妇就在大牢里收着,今儿个天才蒙蒙亮,杨家伯父就拖着病体亲自过来求情,门房推说爹爹未归,将他挡在外头了……眼下这事却不好办,柯家和杨家均是咱们多年的姻亲,这里头的关系盘根错节,虽说皆是他们的错处,可秉公断下来,未免伤了几家的和气,落了他们的脸面,也等于落了梅家自己的脸面。虽说那三家不如往昔了,可仍有一脉的势力,若争持起来,便真是后院起火了……今儿个早晨,柯珲还巴巴的跑过来找我,说他爹命他来的,央求我好生劝慰爹爹,务必保下柯家的名声,话里话外那个意思,竟是不顾那淫妇的死活了。」

  梅海泉瞪了梅书达一眼道:「柯珲?你怎的跟他这般熟络了?早跟你说过莫要跟那浪荡子在一处厮混,你跟他能学出什么好来?」梅书达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不以为然。梅海泉摇了摇头,看了婉玉一眼,将茗碗端起来喝了一口茶道:「人如今在大牢里关着,已由提刑按察司收监,事情尚在我手里头压着,才一夜,还未闹大。莲英,你想如何?」

  婉玉咬着牙道:「若依我的意思,这两个畜生即便是斩立决都不为过!但小弟说得极有道理,须想个法子保全几家的体面……况且珍哥儿还小,他是杨家的嫡长孙,眼下虽放在咱们家养着,但迟早是要回家去的。若是他爹有了闪失,让他年幼就失了庇护,抑或是他爹爹有了坏名声,要孩子日后如何做人呢。况且爹爹在朝中虽为清流一派,但少不了要有自己一方人脉和势力,此番拿捏了这几家的短处,又卖了人情,这三家的人必将感恩戴德,为爹爹做事也更加尽心竭力了。」

  梅海泉听了缓缓点头,心中暗道:「是了,她确是我女儿莲英,她适才所讲的正是我心里头盘算过的。莲英自小便喜爱读书,总到我书房里寻书去,我也不拘着她,有来往官员在我房中议事,她便躲在屏风后头听着,天长日久,心思便跟旁的女孩儿不同了。」

  婉玉想了一回,道:「不如就说是误会一场,是柯颖思身边的丫鬟跟孙志浩有了败德之事,被众人捉了奸,那丫鬟恼了,平素又对柯颖思有怨,于是反诬陷杨昊之与柯颖思有奸情,又说他二人要图谋杀害我,爹爹动了怒才将他二人抓了,如今一审才知其中的缘由,真相大白,人也让咱们悄悄放回去了。」

  梅书达恨道:「这岂不是太便宜那对狗男女了!」

  吴氏亦点头道:「若说为了珍哥儿放了姑爷,这还情有可原。只是那贱妇太过可恶,她害你性命,怎能就轻易饶过去了?」

  婉玉抿嘴一笑道:「该怎么做,爹爹心里有拿捏,怎能不还我一个公道呢?柯颖思即便放了,她又还有什么颜面活着?」又道:「当然在场的下人也须一律封口,万不可将此事张扬出去。」

  海泉微微含笑,又看了梅书达一眼,心中一叹:「我这两子一女,大儿子性情耿直淳厚,日后最高可做到御史;小儿子虽心性跳脱,机智善变,比他大哥有格局,但行事不够沈稳,仍稚嫩了些,须狠狠磨练磨练方能成大器。唯有我这个女儿,做事先谋而后动,识大体,色色想得周到,有时候都比她两个兄弟强些,只可惜是个女孩儿,又残了腿……如今可喜她又再世为人,我必要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再受半分委屈了。」

  梅海泉想一回、叹一回,抬头道:「杨昊之这畜生岂是轻描淡写就能放出去的,须狠狠治他一顿,好好长他的记性!」又对婉玉道:「你先在家里安心住着,我想个法子将你重新认回来。你娘因你突然死了大病一场,如今身子还虚弱,刚又听说你是被害死的,更哭得晕过去,你要多尽尽孝道。」

  婉玉含着泪道:「这是应当的,连累娘亲生病,是我不孝了。」伸出袖子来拭泪。吴氏去握婉玉的手,婉玉登时便疼得「哎哟」一声。

  梅书达一皱眉,伸手抓住婉玉手腕,只见掌心仍肿着,指节俱已青紫了,又是咬牙又是恨,道:「今儿早晨柳家那恶妇打了姊姊,看看打成了什么样子!」

  吴氏一看顿时惊了,捧着婉玉的手连吹了几口气,忙站起身出去,一迭声的命人拿宫里赏赐的药膏来,回转身搂着婉玉哭道:「我的儿,你从小到大哪遭过这样的罪!」

  梅海泉仔细看婉玉的手心,梅书达又将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讲了一番,梅海泉怒道:「柳寿峰向来是个知礼守义的,怎能纵容正室如此欺凌女儿!」又将婉玉衣着穿戴打量一遍,暗道:「莲英身上穿的是半新不旧的衣裳,连出门见客都未有气派的打扮,可见在柳家过得不顺心了!」扭头对吴氏道:「回头去帐上支一百两银子给莲英做新衣裳,从柳家带过来的东西,凡是不合眼的一律换新!」

  吴氏道:「这自然,她房里还有几套夏天的绸布衣裳,虽不是新衣,但没穿几次,总比身上这件体面,先暂且换上吧。我早命丫鬟把莲儿房里上上下下都清洗过了,她爱吃的东西也都备好了。」说完看着婉玉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恼恨,道:「孙氏竟是这般恶毒的人!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娘给你作主,从今往后你便在家里住着,再不回柳家去。」

  梅海泉道:「日后称呼须改一改,不能再唤她『莲英』、『莲儿』了,须叫她如今的名字,否则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吴氏听了连连点头。

  正说着,文杏隔着门帘在外面道:「杨家的老爷来了,死活要见一见老爷,如今堵在大门口不走,门房也无法,特地打发人过来问问。」

  梅海泉道:「知道了,你退下去吧。」待文杏退下,梅海泉站起身道:「如今看来便不能不见了。」又安慰了婉玉几句,方起身走了出去。

【网络版】

《花间一梦》作者:禾晏山【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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