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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21出版】《庶女悠然(二)》作者:春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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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2 09:16:26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书名:庶女悠然《二》
作者:春温一笑
系列:点点爱AL262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5月21日

【文案】

十数年来杀敌无数,却被她妙语连篇突破心防,
看冷言寡语的铁血大将军如何布下情网,
将一见锺情的小庶女手到擒来。
晋江人气作家「春温一笑」以华丽文笔,
编织出甜蜜的世族罗曼史,
另收录有温馨的独家番外,不容错过!

孟悠然不是一定要嫁张并,她这刁蛮娇气的性子,
怕一入将军府,还不闹翻了天,可大将军却是非她不娶。
锋头正劲的张并,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尚未婚配,
又是自己开府无拘无束,上无公婆,又无侍妾,
京中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
偏偏他认准了孟悠然,在她还是个小丫头时,
顾不得门不当户不对,很是上心的打着主意,
非要她给他当小媳妇不可。
为了迎娶书香门第,嫋嫋婷婷的美人庶女,
这位驰骋沙场,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竟是不顾颜面,
又是缠人又是哄骗,原来大将军学了盖世武功,
竟只是为了博小庶女一笑……

【试阅】

  第一章

  顾氏若有所思地望望孟贇怀中的孟悠然,二房这小庶女倒是有些意思,看她偎依在孟贇怀中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自幼长在孟贇身边呢。

  丫头生的庶女不猥琐畏缩已经很难得,她居然还落落大方、言笑晏晏,倒不愧是老二宠爱的女儿,小女孩儿家连时文都能做,又对吏治有不少见解,只是教养上还是差些,自己不过稍微用力些,她居然哭起来,还跑去孟贇处告状撒娇。

  顾氏看看意态闲适的孟悠然,再看看兀自柳眉倒竖的孟蔚然,心中暗暗叹气。

  蔚姐儿比孟悠然尚大一两岁,却还不如孟悠然懂事,也怪自己素日怜惜幼女,未免娇惯了些,只是若对女儿严加管教,像自己一样,从小做淑女,长大做贤妇,又有什么好了?唯一爱女让她放肆些好了,何必过于拘束;便是自己此后也要肆意而为,不能再束手束脚的,以致捉襟见肘。

  孟蔚然自从到了京城,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热闹,孟府的富贵清雅,对再回偏远山县这件事已是深恶痛绝,韩池做了二十年县令,爹也不可能像他一样!

  孟蔚然断定,「那韩池定是没有家世之人,没有座师友人相助,才会如此凄惨。」

  「汝南韩氏,蔚姊姊可听说过?世代簪缨的文官世家,家风清正、人才辈出,官至一品二品大员的有三位,四品以下官员无数,这样的家世还算显赫吧?韩大人只为同进士出身,入仕之初升迁便难了一些,待到他名满天下之时,升迁机会是有了,他却又舍不下隅安百姓才会如此。」孟悠然只说些太平话,真正的原因她是不会说的。

  除了孟赉等数位同年好友,天下间本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韩池不只是位廉吏、能吏,还是位痴情男子,他娶妻颖川赵氏嫡女,赵氏不喜隅安偏远,不肯跟他一起赴任,只送了一个貌美丫头棠儿贴身服侍,这棠儿安安心心随着韩池在隅安,甘于贫寒,亲自操持井臼,又为韩池生下儿女,日久生情,韩池竟对这棠儿倾心相爱起来,情愿和她在隅安厮守,也不愿回京城让她在赵氏手下讨生活。

  做妾侍做到棠儿这个地步,算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呢?她并没有什么物质享受,吃得普通,穿得像农妇,韩池在田间地头的时候她甚至亲去送饭;回到家里,两人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夫妻一般,闲话家常、教养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韩池本是世家子弟,棠儿虽是丫头出身,却因生得好,从小被内定为陪嫁,将来是要帮赵氏在夫家固宠的,所以也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两人居然为了能长相厮守久居隅安,孟悠然真心觉得两人都是奇葩。

  孟蔚然愣了下,韩池出身官宦世家都做了二十年县令,难不成父亲也要再做山县县令?不行、不行,自己不能离开京城,不能离开二叔家,父母也不能离开,京城这么繁华,自己一家人都要在京城紮下根来才是。

  孟蔚然任性地叫道:「我不管,爹要留在京城,不许回山县!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不许变卦!」

  顾氏厉声道:「胡说些什么!越发惯得你不像样子了!」

  孟正宽心疼地看着孟蔚然被训斥,不敢做声。

  孟贇温和地道:「斥责她做什么?小孩子要慢慢教才好。」

  孟蔚然委屈地跑到孟贇身边,孟贇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咱们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如今看来却是不成,蔚姐儿莫伤心,咱们再回山县便是。」

  孟蔚然两眼含泪,摇头道:「我不回山县,我要留在京城。」

  孟贇苦笑,「乖孩子,听爹的话。」

  孟悠然笑吟吟道:「这有何难?蔚姊姊留下陪老太太好了。」

  孟蔚然瞪了孟悠然一眼,「才不,我不离开爹娘。」

  顾氏看孟悠然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微笑道:「若你再不听话,我和你父亲自回山县,把你留给老太太管教。」

  孟蔚然不依,跑到顾氏身边撒娇撒痴,顾氏把孟蔚然揽在怀里柔声抚慰。

  孟蔚然斜了孟悠然一眼,「悠然,你好像对官场上的事知道得不少。」

  孟悠然点头,「是啊,我随父亲外放三年,父亲常把我带在身边,听都听会了。」

  孟蔚然心里一阵不舒服,一个小小庶女,二叔居然亲自教养,把孟悠然教得见解不凡,自己这嫡女都被她比了下去。

  孟蔚然挑衅地问道:「你真知道官场上的事?比如一个文官想升迁要怎样方好?」

  孟贇和孟正宽都失笑,「蔚姐儿,小五比你还小呢,这样的事她如何知道?」

  顾氏只冷眼看着,微笑不语。

  孟悠然慢吞吞地道:「文官要想升迁,先要吏部考功司考核通过,最好评语是优、良,再要吏部文选司下升迁令方可。」

  孟蔚然不服气,「才不是,只要文选司下升迁令就行了呀,考功司就算给的评语不好,文选司真心想升某人还是能升上去。」

  孟贇父子、顾氏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两个女孩斗嘴,看着这两人煞有介事的样子,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都有一番见识。

  孟悠然慢吞吞问道:「你可记得族中嫡支的十一叔他是因何被罢官的?」

  孟蔚然凝眉想了一会儿,「十一叔不是湖北学政吗?好像是湖北士子对他不满才被罢官的。」

  孟悠然感慨道:「十一叔少年得志,不到二十岁便中了二甲进士,才三十出头便升任湖北学政这般要职,家世显赫、才华出众,谁不说他前程不可限量?却是因湖北一普通孙姓士子,十一叔被罢官回乡。」

  古代科举考试时,考卷在录取完成后是要发还本人的,发还本人的卷子有两份,一份是考生本人亲笔写的墨卷,一份是为了防止考官认识笔迹,把墨卷上考生名字糊上,由专门人员用红笔誊写的叫朱卷,考官在朱卷上批阅。

  湖北这名孙姓士子拿到发还本人的试卷,发现自己的试卷考官只批阅了四句,其余没有批阅,孙姓士子把自己的试卷遍传湖北士林,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十一叔因此被罢官。

  孟蔚然目瞪口呆,孟悠然闲闲道:「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谁要违背规矩,便要能承担后果,文选司位置重要,能坐稳文选司这位置的人怎会是等闲之辈,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有计较;若考功司给某人的评语不好,文选司却要某人升迁,后果是什么?清流士林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不要以为你权柄在手就可以无所顾忌,天下读书人这么多,官位却是有限,无论科举取才也好,官员任用也好,若有大的纰漏,谁都兜不住,大面儿上的事还是要走圆了才行。

  孟蔚然想到只有山县治理得当,父亲才能升迁,心有不甘,「山县那么偏远,刁民多,最爱械斗,动不动就聚众闹事,还有不少山寇,太难治了。」若山县治理不好,父亲岂不是也要像韩池那样,长年做个县令?

  「不是有卫所吗?」孟悠然不解。

  孟贇看自家女儿一脸的迷离,笑着接话,「是有一个百户所,百户姓鲁,架子很大,寻常事情他都不管的,咱们可拿他没办法。」

  孟正宽心中一动,「若是你舅舅肯出面相帮……」话一出口便想到孟悠然是庶女,跟吉安侯府肯定没有来往,不由脸上一红。

  孟悠然毫不介意,笑道:「钟侯爷在军中人面广阔,定能说上话。」可是钟侯爷一定不会管,吉安侯府是太夫人当家,钟侯爷听命于太夫人,你们把老太太扔在二房这些年,压着人家宝贝女儿喘不过气来,动不动发作人家宝贝女儿一番,钟家做什么要帮你们?

  顾氏听到孟正宽提到吉安侯府,心中气苦,自己这个二弟妹人物实在平常,却是娘家实在太有力,生生把妯娌比了下去,自己每每提及山县日子难过,暗示钟氏回侯府求助,钟氏答应得爽快,却是过后就没了音信,钟氏为人天真直率,该不会是她有意而为,十有八九是吉安侯府不肯帮忙,真真可恼可恨。

  孟蔚然一心只想着京城日子舒适,脱口问孟悠然道:「悠然,你屋子里那个青铜摆件儿样子有趣,是从哪里得的?」

  孟悠然摇头道:「哪里记得,不过是一个摆件儿。」

  孟蔚然见她毫不在意,显见得这摆件儿在她不过是平常,心中又妒又恨,冷笑道:「可是比起悦然姊姊屋子里的紫玉摆件儿就差太多了。」

  孟悠然闲闲道:「那是自然,大姊姊是嫡长女,谁也越不过她去。」

  孟蔚然怪声道:「悦然姊姊的嫁妆真是十里红妆,你到时候也是比不了的。」

  孟贇本是笑着听两个小女孩言来语去的,至此皱起眉头来,小女孩谈论嫁妆是哪家的道理?

  孟悠然笑道:「广东人有句俗话,好崽不论爷田地,好女不论嫁时衣,只要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嫁妆多少无关紧要。」

  顾氏一脸慈爱,笑着对孟贇道:「听听两个丫头这话说的,真真还是个孩子。」

  孟贇本有些不快,听了妻子的话却想到孟蔚然年纪尚稚,情有可原,不由缓和下来,点头道:「都是些孩子话。」

  顾氏爱怜地抚慰怀中的孟蔚然,叹道:「刚生下来时跟个小猫似的,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阁了,唉,想想还真是舍不得。」

  孟蔚然羞红了脸,嗔怪道:「娘说些什么?这是女孩儿家该听的话吗?」

  孟正宽在旁笑道:「小妹也是,自己娘们儿有什么不能说的?正经的,娘又没说错。」

  孟悠然笑咪咪地道:「是啊,蔚姊姊,自己家里人有什么,至亲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悠然偎依在孟贇怀中,觉得十分安适。

  说来好笑,孟悠然刚穿来时因是成年人的灵魂,很不习惯被大人搂搂抱抱,无奈黄馨缠人功夫一流,孟悠然实在逃不脱黄馨的魔掌;即使侥幸能逃开黄馨,下一刻可能又落入孟赉怀中,久而久之孟悠然也就认命了,就做个听话的乖小孩吧,反正逃也逃不脱。

  只是时间久了,孟悠然的举止越来越像小孩,也越来越陶醉于做小孩,成年人做错事是要负责任的,小孩子做错事只要含上两眼泪,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什么样的错也盖过去了,还是做小孩子占便宜呀。

  所以,顾氏说她和孟蔚然孩子气,孟悠然一点儿也不反感,只是顾氏马上提到长大、出阁,孟悠然心中警觉起来。

  听孟贇话中的意思倒是非常磊落的表明,来之前本打算留在京中,如今看看形势难以升迁,就打算回山县了;顾氏呢,她会否和孟贇一样,这般容易便回去?她方才提及孟蔚然,她在替孟蔚然打算些什么?

  顾氏怀抱孟蔚然,悠悠道:「看看你悦然姊姊,自幼受父母兄长宠爱,长大后许了长兴侯世子,过门就是世子夫人,将来更会是一品侯夫人,我的儿,你的终身却还不知要着落在哪里,还有五侄女人才这般好,将来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得了去呢。」

  孟贇温和地对妻子道:「两个丫头还小呢,跟孩子们说这些做什么。」

  顾氏脸上有些愧意,「看我,到底上了年纪了,就爱胡说,唉,我不过是看到悦姐儿这般风光,想到咱家蔚儿罢了。都是孟家女儿,咱家蔚儿可是和悦姐儿比不了,怪对不起孩子的,悦姐儿那嫁妆单子都把我看傻了,咱们就是倾家荡产,连悦姐儿一分半分的嫁妆也凑不出来。」

  孟贇听了顾氏的话,心中酸楚,强笑道:「悦姐儿嫁得好,嫁妆自然要丰厚些。」

  顾氏眼圈一红,「都是孟家女儿,蔚儿和悦姐儿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孟贇疼爱幼女,闻言很是不受用,孟悠然分明觉得孟贇身子绷紧,显然顾氏的话令他心有触动。

  其实孟悠然倒挺理解孟贇的,他和孟赉是同胞兄弟,长大后的际遇却是天差地远,以至于儿女的待遇悬殊甚巨,孟贇看到弟弟的女儿富贵显要,自己的女儿却还前途未卜,两相比较,难免生出不平之心,顾氏看来对孟贇了解颇深,知道如何引导他。

  只是孟悠然不明白顾氏为什么当着自己面说些,她暗地里劝说孟贇不是更好?何必当着二房人的面鸣这些不平?

  又或许自己想要试探大房的底细,而顾氏也想要试探二房的底细?孟悠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只是自己在二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呀。

  孟悠然一脸不解的表情,道:「是啊,大姊姊是孟家女儿,蔚姊姊也是孟家女儿,为什么两人会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她们两个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没有啊,大伯伯和父亲是亲兄弟呢。」

  孟悠然做出苦苦思索的性子,「若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大姊姊有个做侯爷的舅舅吧?听说钟侯爷给大姊姊添妆添的是庄子和铺子,真是大手笔。」

  顾氏引导孟贇这老实人的无非就是说:你看你和孟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凭什么孟赉的闺女际遇好,你的闺女际遇不好,让孟贇生出不平之心;不平则鸣,孟贇总要为自己闺女争取些利益出来,孟贇如果开口要求些什么,孟赉这做弟弟的便不好回绝。

  孟悠然不好去指出孟赉和孟贇的不同,一个是探花出身的从三品大员,一个是举人出身的从七品县令,相差很远的好不好?孟悠然只指出一点:孟悦然的舅舅是吉安侯,位高权重,孟悦然的舅舅疼爱外甥女,添妆丰厚。

  孟蔚然要和孟悦然比,好啊,你也有舅舅,你舅舅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嫁妆找你舅舅要去。

  孟贇许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听了顾氏的话他紧绷起来,听了孟悠然的话却好像又放松了,是觉着孟悠然的话有理?

  其实顾氏的态度不是决定性的,这是个男权社会,男人是一家之主,他的意见才是最终意见,只是孟贇老实,顾氏有心计,顾氏驾驭孟贇怕是早已驾轻就熟了。

  孟悠然真想叹气,孟赉是个有才气、有分寸的人,怎么他的同胞兄长却是这样?

  孟悠然想起前生不知听哪个不着调的同事说起过,生老大的时候父母没经验,所以老大通常没有后来的孩子聪明,难不成这胡说八道还真是有些道理?

  顾氏感慨道:「有个好娘家真是大不相同,有吉安侯府这样的娘家,二弟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低头看着孟蔚然,垂下泪来,「我的儿,可怜你没个有能为的娘家,怕我儿将来要吃苦了。」

  孟贇神色暗然,孟正宽却说道:「娘说哪里话,现放着父亲是朝廷命官,哪会让小妹吃苦?莫说父亲不许,即便是我这做兄长的也要奋发图强,谋个出身,将来总要护着娘和小妹才好。」

  顾氏眼中含泪,边哭边笑道:「那敢情好,娘就等着宽哥儿将来孝顺娘,照顾蔚儿了,只是我儿,你要谋个出身又谈何容易,在山县那偏远地方连个好先生都请不着,耽误我儿了。」

  孟蔚然皱眉道:「不是说孙先生极好,名满天下?请孙先生教不就行了。」

  顾氏忙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孙先生收学生出名的挑剔,他同时只教一两个学生,现已收了三个,再不能多了。」眼睛却望着孟悠然。

  孟贇也望着怀中的孟悠然,他比孟赉只大两三岁,却像比孟赉老了十岁都不止,不知怎的,孟贇的目光让孟悠然心中有些酸楚,也许这是血缘的力量?

  孟悠然不忍让孟贇这老实人失望,笑咪咪道:「我回去跟父亲说,让父亲设法便是。」

  这真是顺水人情,就算孟悠然不说,孟赉也必是在筹画此事。

  孟悠然估计着,孟赉要嘛设法把孟正宽送到国子监,要嘛设法求孙先生收下孟正宽,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很不容易,孟赉想必是没有把握,还没有跟孟贇夫妇提及。

  孟悠然对孟赉知之甚深,孟赉其实是很舍不得孟贇回山县的,如果能让大房一家人留下,孟赉肯定乐意,只是孟贇政绩实在拿不出手,孟赉想不出办法而已。

  子侄子侄,古人对侄子是极其重视的,孟赉不会眼看自己的侄子缺乏明师指导以致举业难成,他定会有多少力使多少力,务必要让孟正宽有前程。

  孟贇欢喜中带些惭愧,顾氏和孟正宽全是喜出望外,孟正宽红着脸道:「有劳妹妹了。」

  孟悠然跟孟正宽客气着,留意到顾氏眼中有多少满意,心中一动,莫非刚才她当着自己的面荤素不忌的说话,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孟赉无话不说,想让自己把这些话带给孟赉?

  孟悠然越想越觉得有理,孟贇这个人老实忠厚,若让他去寻自己弟弟提些过分要求,孟贇定是张不开口,想必顾氏先是想通过孟老太太均贫富,后是想通过孟贇均贫富,都不顺利,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这送上门的小女孩身上了。

  毕竟她做大嫂的不好跟小叔子开口。

  孟悠然想明白这一点,对顾氏更加鄙夷,从孟贇怀中挣脱出来,笑吟吟跟孟贇、顾氏告辞,「大伯伯、大伯母,不如我先去探探孙先生的口风去。」

  孟贇抚着孟悠然的头,歉意道:「倒要让小五替伯伯操心。」

  孟悠然看着这张和孟赉颇为相似的面庞,笑道:「伯伯说哪里话,这是侄女应当的。」

  顾氏和孟正宽也说了些好听的话,孟悠然一概笑纳,跟孟贇和顾氏行了礼出门。

  背后尚传来孟蔚然不耐烦的声音,「做什么跟她这么客气?是要二叔帮忙又不是要她帮忙,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依稀听到顾氏喝止,孟贇怒骂,孟正宽劝解,孟悠然摇头笑笑,迳自走了。

  ◎             ◎             ◎

  莫利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悠然后面。

  有个武林高手在身边保护,孟悠然有身价百倍之感,俨然成了重要人物一样,看看这待遇,有专职保镖呢,还是容貌秀丽的美女保镖。

  「莫利,听说莫怀姑娘武功深不可测,是不是真的呀?」孟悠然好奇地问道。

  张并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莫利是位苗条秀丽的少女,十四五岁,话虽不多却很温柔可亲;另一位莫怀年长一些,有十六七岁了,和莫利长得很像,但是很骄傲的样子,孟悠然等闲不敢带她出来,她看上去实在不像个丫头呀,谁家有这么骄傲的丫头。

  什么人会骄傲呢?有本事的人才会骄傲嘛,没本事的人靠阿谀奉承混饭吃,有本事的人靠本事混饭吃,孟悠然觉得莫怀这么骄傲,功夫一定不同寻常。

  莫利抿嘴笑道:「姑娘说得极是,莫怀姐姐的功夫是我们这辈人中最高的。」

  莫利对于孟悠然相当无语,这位孟家五姑娘懒起来真是懒到极致,就连给贴身丫头给名字都不肯花心思,一开始知道孟五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名唤莫连,还以为是英雄花的意思,毕竟莫连是木棉花的别称,谁知竟是因为莫连父亲姓莫,母亲姓连,孟五姑娘就给起了名字叫莫连;莫陶也是一样,父亲姓莫,母亲姓陶。

  知道这个缘由之后莫利吓了一跳,生怕孟五姑娘要把自己叫莫利,莫利这名字多俗气!忙自告奋勇愿以莫愁为名,却被孟悠然一口否决,最终还是被叫了莫利。

  莫利为这个名字一直憋着口气,她死活也想不明白莫愁这名字哪里吓人了?

  「真厉害!她会飞来飞去吧?」孟悠然又想起张并在林中施展轻功的情形,真神奇,地球引力彷佛不存在了。

  莫利愣了一下,「敢问姑娘是怎样飞来飞去?」

  孟悠然努力比划着,「就是像只大鸟一样,从这里飞向那里,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

  莫利弄明白了孟悠然的意思后失笑,「姑娘,那是极高深的功夫,天下间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修为,莫怀姐姐虽也称得上高手,这样的功夫她连皮毛也是不会的,姑娘说的是华山派至高无上的轻功华玉功,华山派立派以来也有几百年了,练成华玉功的统共不超过五人。」

  见孟悠然一脸迷茫神情,莫利忙接着解释道:「姑娘,这练武不只要勤学苦练,还要些天分的,若是天分差,即便再怎么用功,也学不会上乘武功。」

  「哦。」孟悠然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还以为华山派的人都会飞来飞去的呢。」

  原来张并会的武功这么难练,看来自己别想让莫怀带着飞了,唉,想像条鱼一样游在水里,像只鸟一样飞翔在天空,怕都只能在梦中了吧?

  莫利笑道:「瞧姑娘说的,那般上乘轻功极是难练,哪里能人人都会的?华山派可没有这般厉害。」此时的莫利才流露出些许江湖儿女的爽利。

  孟悠然略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开始鄙夷自己,有美女保镖保护已是该知足了,还想要美女保镖带着飞来飞去,真是得陇望蜀。

  心中笑话了自己一番,孟悠然轻快地走向书屋,刺探情报的任务已经完成,晚间再向兄姊汇报,现在先寻孙先生说说话去。

  莫利认命地跟在孟悠然后面,少爷命自己姊妹二人来护卫孟五姑娘,做丫头的只能服从,只是这孟五姑娘她有哪里需要护卫了?孟家风平浪静的,再说文官家庭能有什么风波?大材小用啊大材小用。

  「此谓国家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孟悠然走近书屋,听到屋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已是「大学」的结尾部分,难不成是快下课了?停了下,果然听到孙先生宣布下课的声音,却要孟正宇留下默书,随后已见孟欣然、孟安然、孟嫣然各个带着贴身服侍的丫头走出来。

  孟欣然小姑娘见到孟悠然,眼睛一亮,上前捉住孟悠然的小手,「五姊姊,你今儿上午怎么缺课了?」这阵子上课孙先生夸过孟悠然几次,却对孟欣然等不怎么理睬,孟欣然早就有些不满,今日上午孟悠然缺课,可算捉到她错处了。

  孟悠然慢吞吞道:「谁跷课了?我跟先生请过假,父亲也是知道的,大哥、二哥、大姊都知道。」

  孟欣然大失所望,同是孟家女儿,嫡出的总要比庶出的出挑些才是,可是比功课自己是比不过孟悠然的,孟悠然的错处又捉不到,真可惜。

  孟嫣然在旁笑道:「那太太知不知道呢?」

  孟欣然素来不喜孟嫣然,听到孟嫣然说话就想皱眉。

  孟安然柔声道:「课业的事太太向来是不管的,父亲知道就行了呀。」

  孟嫣然笑吟吟道:「四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教养女儿本是太太的分内事。」

  孟欣然既厌恶孟嫣然,又想捉孟悠然的错处,权衡了利弊,还是大声问道:「是啊五姊姊,太太知不知道啊?」庶女不敬嫡母,这也是一个罪名,捉住孟悠然一个小错处也好,不能让她太得意了。

  孟悠然真心觉得孟欣然不聪明,府里形势这么明朗,钟氏就是个花痴,不管什么事只要孟赉两句好话哄她,她就会乖乖就范,搬出钟氏又管什么用?

  孟悠然闲闲道:「父亲说了,他会跟太太说。」其实并没有,不过孟欣然也不敢问孟赉去。

  孟欣然被钟氏娇惯得厉害,孟赉觉得孟欣然脾气爆了些,做事不够周到,有意要压压孟欣然的脾气,常敲打孟欣然,孟欣然很有些犯怵。

  其实孟悠然也被孟赉娇惯得厉害,不过孟悠然到底是成年人的灵魂,做事有分寸,无关紧要的事上常撒娇耍赖,大事上却清楚明白得很,所以孟赉对孟悠然还是放心的。

  孟嫣然眼波流转,轻笑道:「五妹妹反应真是敏捷。」暗示孟悠然在胡说。

  孟安然却对孟嫣然微笑道:「孟家女儿又有哪个反应不敏捷了?三姊姊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才思敏捷之至。」

  孟嫣然虽有些不快,却是听孟安然在帮孟悠然开脱的同时也在夸赞自己,也不好多说,含笑和众人分手,自回去研读诗词歌赋去了。

  孟安然拉起孟欣然也走了,孟欣然兀自不服气,跟孟安然嘟囔道:「四姊姊,我就是看不惯五姊姊这轻狂样子,像四姊姊似的多好。」孟安然柔声劝解着,孟欣然也就罢了。

  孟悠然进到书屋,孙先生坐在上首,孟正宇坐在下面默书,孟悠然冲孙先生盈盈一礼,孙先生示意她起来,又命她看着孟正宇默书,自回去午歇了。

  孟正宇颇不服气,「你们几个他都不管不问的,就对付我一个,为什么就我要背书?」

  孟悠然声音清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孟正宇看她倒背如流,愣了愣,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背,我今天就背会!」

  孟悠然笑看孟正宇愤愤然要去背书,吩咐小厮木生几句,「中午晌按点儿让宇哥儿吃饭,好生服侍。」

  木生连连点头应是,孟悠然方去了孙先生处,闲话起来。

  「国子监监生分四种吧,大哥哥是举监,还有荫监、贡监、捐监,不知如今援例入监可行否?」孟悠然对国子监的了解还真不太多。

  「监生名额不足或国家才用不足才有捐监,现下却是没有。」孙先生摇头道。

  不能拿钱捐,那就只剩下贡监一项了,其他两项孟正宽都不够资格。

  孟悠然心下正盘算着,却听孙先生慢吞吞道:「其实要我再收一个学生也不是不可。」

  孟悠然惊喜地擡头,正对上孙先生探究的眼神,孙先生带着一丝玩味,缓缓道:「只是要他先写篇时文我看,若资质太差我是不收的。」

  孟悠然点头答应了,心中高兴,脸色就和悦,讨好卖乖地陪孙先生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胡扯。

  话说,孟悠然一直觉得自己涉猎甚广,跟着孙先生读书后长篇大论说上几回话,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孙先生真不是盖的,知识真称得上渊博,他本不是死读书的人,年轻时更是游学走遍辽东、川陕、大同,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孙先生眼界十分开阔。

  其实依孟悠然的意思,她很愿意让孟正宽入国子监读书,这样万一孟正宽实在考不出来,还可以直接做官,本朝最初监生直接做官的数不胜数,有不少还做到地方和中央的大员,后来监生直接做官的少了,但是零零星星的也还有。

  谁知道孟正宽资质怎样呢,万一像孟大伯一样,咳咳,一样忠厚可怎么办,孟赉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不可能不提携他,唉,只盼他像孟正宣一般会读书才好。

  ◎             ◎             ◎

  晚上,孟悠然跑到孟赉书房,看孟赉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得意洋洋得把孟正宇能背全「大学」和孟正宽写的时文已经拿给孙先生看的事学给孟赉听,孟悠然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不由挺起小胸脯,一副你看我能干吧、快来夸我吧的表情,把孟赉逗得喜笑颜开,狠狠夸了孟悠然一顿。

  做父亲的这么捧场,做女儿的也格外会凑趣儿,父女二人言来语去,十分开怀。

  「乖女儿,家里多了这些人,叔叔伯伯跟前一定要恭敬,姊妹间要好好相处。」孟赉交代道:「爹知道你有分寸,只是素日娇惯又有些洁癖。」

  孟悠然不以为意,「我这叫什么洁癖啊,像米芾那样洗手不用盆,让佣人拿铜壶倒水洗,洗完不用帕子擦,两手互拍直待手乾,人家那才叫洁癖。」

  米芾先生是名人,字写得好,画画得好,人狂得有趣,有什么怪癖世人都能接受,孟悠然何许人也,居然敢有洁癖,只不过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而已。

  孟赉溺爱孟悠然已经成了习惯,笑道:「就知道我闺女是个好的,爹不过是白嘱咐你。」

  孟悠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孟赉实话实说:「听大伯的意思,来之前他们是打算留在京中。」

  孟赉脸色有些凝重,「其实爹也想让你大伯留在京中,只是如今这形势实难设法。」

  这还真是兄弟,想法真一致。

  孟悠然建议,「政绩不好怎么升迁啊,咱家根基尚浅,又不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人家,不如大伯再做三年县令,爹给寻个有能为的师爷,帮着把山县治理好是正经。」山县这穷缺倒是不会有人来抢,这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实缺,谁抽着谁倒楣。

  孟赉点头,「我儿说得甚是有理,爹正给寻着,好师爷却是难请,有能为的人谁愿去那么偏远穷困之地?慢慢寻吧,横竖这个难不倒爹,倒是山县匪患不只一日,山县只有一个百户所,卫所剿匪不力才是让人为难。」

  孟悠然也觉犯难,文官武官泾渭分明,卫所这帮武官平日没有交往啊,吉安侯府倒是军中高官要职,可是吉安侯府铁定不会管。

  孟赉看着孟悠然皱起一张小脸,觉得好笑,「放心吧,有办法,要说张大人这侄子倒真是古道热肠,爹不过是帮他寻了个师爷,他不只送了两个会功夫的丫头酬谢,还答应疏通卫所,以后卫所定会和你大伯伯同进退,张并此人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爹信他,应能办妥此事。」

  「他怎么知道的呀?」孟悠然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奇怪,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你许伯伯,就是爹荐过去的师爷,跟爹喝过茶,爹随口提了一句,之后就传来这个消息。」孟赉颇有些得意的说。

  「原来如此,真是好巧,西洋传教士说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真是这样啊。」孟悠然感叹。

  「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这话有些意思。」孟赉若有所思。

  孟赉父女一心为孟大伯安排布置,此时孟大伯处却是一片混乱。

  孟大伯和孟大伯母两人破天荒地吵起了架。

  要知道,孟大伯母平日十分温顺,从不和自己丈夫红脸,孟大伯性情宽厚,从不苛求妻子,两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一直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宽哥儿要留下读书,这还好说,没的再回山县,倒把孩子学业耽搁了,把蔚姐儿留下做甚?二弟家已是有这几个女儿,再多养个侄女,你当二弟有三头六臂?」妻子突然固执起来,孟大伯实在不适应,也想发脾气。

  「二爷虽没有三头六臂,却已是从三品大员,提携侄子侄女有什么?」顾氏十分冷静,「他再怎么得意也不能忘本,不能忘了父母恩情,不能忘了同胞兄长,亲大哥在个偏远小县受苦他不管,侄子侄女还能不管吗?」

  孟大伯像不认识妻子似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了?你只看到咱们有难处,怎么不想想二弟难道就没有难处?这些年来三房全靠二弟,说起来把我愧得要不得,我做大哥的不能照顾弟弟遗孀遗孤,全推给二弟了,这是我做大哥的没出息也就罢了,连老太太也是长住二房,虽然咱们把老太太的养老田收的租送过来了,那才有多少,哪里够的?二弟不知贴了多少!」

  既然已经撕开脸皮,顾氏索性也豁出去了,「老太太养老田收的租从未送来过,都是我收着呢。」

  孟大伯傻了,「从未送来过?那这些年来,老太太全是二弟在……」

  顾氏静静道:「那有什么?二爷可比咱们强了不知多少,跟咱们比,他可是位高权重。」

  孟大伯眼中全是浓浓的失望,「我一直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你怎么不想想二弟做到高位是不错,他是容易就做到高位的?还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举考了功名,兢兢业业做官,勤勤恳恳做人,才到今天这个地步,这还少不了岳家提携!你怎么就不替他想想?」

  ◎             ◎             ◎

  孟悠然坐在孟悦然身边,听得目瞪口呆。

  悦然大姊姊下手好快,不过一天功夫就在孟大伯院子里安插下人手,孟大伯和顾氏的争吵是背着孟正宽和孟蔚然的,居然让贝儿这小丫头听得真真的,这小丫头不只耳朵好,口齿也伶俐,复述得很是清楚,孟悠然用崇拜的目光目送碧芸带着贝儿出门而去,心中感慨大姊姊手下有人才呀,情报工作做得真到位。

  孟正宣颇觉欣慰,「这就是了,大伯父本是厚道的,又和父亲兄弟情深。」

  他和孟正宪、孟悦然、孟悠然刚从孟赉那儿问过安出来回到蕤园,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心中大慰,顾氏再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是自家人起了歹意就行。

  孟正宪点头同意,确实如此,只要不是孟大伯在贪图什么,一切都好办。

  四人至此都放下心来,孟大伯只是老实,并不是痴傻,顾氏的狐狸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了,不用其他人插手,孟大伯自然会收拾她;只是顾氏人前人后都是一副贤慧样子,怎么今日突然跟孟大伯犯起倔来,定要孟蔚然留下?

  孟正宣等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入孟悠然,孟悠然忙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一遍,一字未增,一字未减。

  孟正宣狐疑道:「原来是五妹妹说了这么多,让大伯母不淡定了,只一件,爹都打算回泰安种地了?我怎么不知道。」

  孟悦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着孟悠然的小脑袋,又爱又恨,「大哥你信她呢?她这定是编出来的。」

  孟悠然红了小脸儿,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我不就是想告诉大伯母,爹宁可回泰安种地,也不会如了她的愿。」降低她的期望值嘛,好讨价还价。

  孟正宪饶有兴趣地问道:「听大姊姊这话说的,五妹妹常撒谎?」

  孟悠然脸更红了,吭吭哧哧地说道:「不算是、不算是吧,不经常、不经常。」撒谎也要看心情的好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个谎都撒不出来。

  关于撒谎,孟悠然觉得最经典的是列宁在红场说过的话,「撒谎是可以的,先生们,但是要有限度。」

  孟正宣皱起眉头看着孟悠然,孟悠然被看得心里发毛,孟大哥人是很好的,就是有点方正,眼看挨训的命运就要降临了,孟悠然想起孟正宣训人时老夫子一般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犯怵,不认命地辩解道:「我这是策略啊,用兵之道本就是虚虚实实……」

  孟正宪一个爆栗敲在孟悠然脑门上,笑骂道:「还用兵之道呢,小丫头真胡闹。」

  孟悠然下意识地捂了头,躲到孟悦然身边,心中哀叹,这要是孟赉,顶多是把自己拖到怀里打屁股,一点儿也不疼;要是孟正宣,他只会板着脸训人;怎么到了孟正宪直接就动手了呢?

  孟正宪出手之后才想起自己和五妹妹到底不是同母所生,又从小不在一处长大,自己此举似乎不太稳妥,擡头又看见孟正宣不赞成的眼光,心中颇有此后悔,「要是阿炜调皮,我就是这么整治她。」却是还嘴硬着。

  「也就是阿炜脾气好,由着你欺负。」孟悦然横了孟正宪一眼。

  孟悠然看孟正宪脸上有些讪讪的,忙打岔道:「爹跟大伯真是兄弟,两人想的一样呢。」把方才和孟赉商议的话也说了。

  「咱们是白操心了。」孟正宪觉得孟大伯和孟赉都这么清楚,自己四人做的就是无用功了。

  孟悦然反对,「这怎么是白操心,这是做子女应尽的本分。」

  孟正宣也道:「大妹妹说得是。」

  孟悠然见已经没事,打起呵欠来,听孟正宣问她,「困了?早点回去睡吧。」

  孟悠然迷迷糊糊地点头,告别三人,由莫利护着回含芳轩去了,黄馨早已倚着门望眼欲穿,看到孟悠然回来紧忙迎上来,孟悠然东倒西歪的由着黄馨给洗了手脸脚,自己跑到小床睡了。

  孟正宪看着孟悠然出了门,回头对孟正宣和孟悦然纳闷,「爹也太宠五妹妹了,怎么什么都跟她说?」自己兄妹三人是嫡出的,又比孟悠然大不少,父亲有事应和自己兄妹商量才是。

  孟正宣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五妹妹跟爹在广州时常在爹书房出没,爹还常抱着她看公文、看邸报,父女二人边看边说话,爹都快把五妹妹当儿子教了。」该女孩儿会的技艺,孟悠然有好多不会,该男孩有的学识,孟悠然倒都有。

  没办法,嫡母不在身边,姨娘教不了,只有做父亲的亲自教养,结果就是这样。

  孟正宪笑了出来,「在书房出没?出没这两个字用得好。」

  孟正宣也觉好笑,「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五妹妹说的,这小丫头常说些好玩的话,真还是个孩子。」

  孟悦然有些惆怅,孟悠然小时候就像孟安然跟随孟欣然一样,孟悠然是跟随自己的,两个婢生女跟随两个嫡女,自己和孟欣然一人一个跟班儿的,倒是很和谐,不过孟悠然从小就玉雪可爱、很听话,自己也并没有为难过她,姊妹间感情甚笃。

  自从孟悠然落水大难不死,父亲就对她格外宠爱起来,外放回来后孟悠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爱处还是极可爱,却是极有主意、极有见解,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唯命是从的小妹妹。

  自己这嫡长女在孟悠然面前摆不起长姊的架子,孟悦然为此有些气闷。

  「既然没事,我这两天就先不回来了。」孟正宪跟兄姊通报。

  孟悦然同意,「对,先别回来,横竖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钟氏带着刘妈妈都已忙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正日子到来。

  「省得被人缠上。」孟正宪恨恨道。

  话说,他这两天担心孟赉,晚晚回孟家,少不了要见老太太请个安,回回被老太太留着,把胡晓礼往他身边推,孟正宪见惯京城贵女,胡晓礼这等乡下丫头他真是躲之不及。

  孟悦然同情地望望孟正宪,却也无法可想。

  孟泠然一家十分省心,单纯为送嫁而来,胡晓礼一家却明显是有目的,可怜的二弟被人盯上了,唉,惹不起咱躲得起。

  孟正宣一声长叹没有说话,这样事有什么好说的?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当晚孟赉歇在书房,孟大伯和顾氏争吵后气哼哼的出门,到书房找到孟赉,兄弟二人密密商议了半夜,打定主意。

  孟大伯恨得咬牙切齿,「我就说了,你好好的怎么会昏倒,原来是她调唆的,娘这般逼你,素日我看错了顾氏,这以后可由不得她胡行!」

  孟赉苦笑,「大哥,若是悦儿的嫁妆是弟弟备的倒好说了,我岂有不疼怡姐儿跟蔚姐儿的?只是悦儿的嫁妆倒有一大半是钟氏备的,我如何……」

  孟大伯打断他,「就算悦儿的嫁妆全是你备的也跟怡儿、蔚儿没关系!咱们泰安孟氏素有家规,诸子成婚后既分家,分家后无论谁好谁歹,或财发万金,均不准争竞,这家规传了一百多年,难道到我们兄弟这儿就改了不成?你疼侄女我知道,却不必如此,哼,孟家还没到要女人当家作主的地步。」

  「就怕老太太那儿……」孟赉迟疑道。

  孟大伯沉默片刻,叹道:「老二,娘命你纳了丁氏,已是改了泰安孟氏一项家规,难不成还要再改?娘跟前儿就咱们两个了,两个儿子一起难道还劝不下娘?」

  孟赉心中一阵狂喜,哽咽道:「大哥……」

  孟大伯拍拍孟赉的肩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说到底娘也是疼儿子,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次日晚间,孟大伯、孟赉果真和孟老太太一番长谈,两个儿子一起出马,孟老太太抵挡不住,只能一一答应,垂泪道:「娘还不是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孟大伯和孟赉都陪笑道:「娘放心,儿子们定会好好的。」

  搞定孟老太太,孟赉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安心心送长女出嫁了。

  想到自己抱在膝头长大的娇女就要出阁,孟赉欢喜中又带着些忧伤,心肝宝贝似的养这么大,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可真是舍不得。

  第二章

  孟悦然出嫁前夕,众姊妹各来添妆,孟嫣然最风雅,矜持地送了部黄山谷的筠清馆法帖;孟安然最有诚意,送的是自己亲手精心刺绣的花开富贵炕屏,国色天香的牡丹迎春怒放,寓意极佳;孟欣然大手笔地送了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金光灿灿照亮人的眼睛,红宝石更是红得火热夺目,孟欣然看到孟嫣然努力掩饰却实在掩饰不住的又羡又妒的眼神,颇觉志得意满。

  「五妹妹送的是什么啊?这盒子古朴典雅,装的定是不凡之物,大姊姊怎么不打开?」孟嫣然心中气苦,顾左右而言他,指着孟悠然送的首饰盒子道。

  老太太一直说要嫡女庶女一体教养,孟赉也同意,钟氏也无二话。

  钟氏出自名门,妆奁丰厚,对庶女虽漠视但从不苛待,孟家庶女个个锦衣玉食,但若要像孟欣然这嫡女一样出手就是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又哪里能够。

  孟家女儿月例二两,庶女只有公中份例可拿,孟嫣然这筠清馆法帖是自己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银子置买的,而孟欣然,钟氏暗地不知补贴了多少。

  孟悦然微笑道:「不拘送什么都是妹妹们一番心意,姊姊心领了。」

  孟欣然挑衅地看了孟嫣然一眼,分明是在无声地道:「不服气是吧?我让你服气。」赌气似的把孟悠然送的古木盒子打开,待看到盒子里装的首饰,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叹。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副西洋款式的金色珍珠项链,很是美观,颗颗珠子都有拇指大小,散发出圆润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心悸。

  「这珍珠链子好美,真是太好看了,五姊姊,你真有眼光,还是西洋款式呢。」西洋款式的金色珍珠项链即便在京城也是难得的,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孟欣然料不到孟悠然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夸奖道。

  「大姊姊华丽优雅,这珍珠也只有大姊姊配戴,大姊姊就像这珍珠一样灵动,善解人意、镇定自若,令人亲近。」孟悠然笑咪咪道。

  俗话说女人像珍珠,孟悠然也觉得珍珠是女人的完美表达,不只是温柔圆润的外形,还有珍珠的孕育过程,都和女人如此地相近。

  金色珍珠的光泽映着孟悦然青春艳丽的脸颊,更添娇美,孟悦然心中感动,「妹妹们的心意着实令姊姊感动,都把自己最好的给姊姊了。」

  孟安然抿嘴笑道:「瞧大姊姊说的,大姊姊是嫡长女,有什么好的自该给姊姊,只是妹妹手笨,绣得不好,大姊姊不要嫌弃才好。」

  孟悦然嗔怪道:「四妹妹绣的若说不好,便没有好的了,姊姊爱得不得了呢。」又对孟嫣然等道谢,「三妹妹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姑娘,送的礼物也这般风雅,五妹妹、六妹妹的礼物都很好,姊姊很喜欢。」

  嫡长女出嫁在即,不管心中怎样想,表面上肯定都是一团和气,姊妹五人正含笑客气着,孟怡然、孟蔚然、孟泠然、胡晓礼四人也来了,各自送上添妆礼,不过是些各人自做的绣品之类,倒也件件精美。

  孟蔚然看着孟悦然富丽堂皇的闺房堆满各种喜庆物件儿,又看了孟嫣然等人的添妆礼,更增艳羡,口中却什么都不说。

  孟泠然心直口快,已是满口赞叹,「这头面真好看,红宝石这么大、这么红,还有这串珍珠链子,是金色的呢,这是西洋款式吧,可真好看,悦然姊姊真是好福气。」

  孟悦然微笑道:「有你们这些好妹妹才是真的好福气。」

  胡晓礼斯文秀丽,抿嘴笑道:「悦然表姊要做世子夫人了,可不是好福气吗?」

  孟悦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孟泠然扑闪着大眼睛问道:「世子夫人真的好威风呢,有爵位的人家是不是什么也不用做,只等着享福就行了?」

  孟悠然见她天真朴实,拉过她跟她解释,「泠姐儿,并不是有了爵位就万事大吉,我朝对于有公侯伯爵位的人,其才而贤者,充京营总督,五军都督府掌佥书,南京守备,或出充镇守总兵官,否则食禄奉朝请而已,公侯伯府如果不领实差,就只能领一份俸禄啊。」

  爵位不爵位的倒在其次,说到底要有实权才行,长兴侯府这一任侯爷,孟悦然未来公公,就是没有领实差,所以长兴侯府大不如从前了。

  孟泠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首饰上,女孩子对于美丽总是缺乏抵抗力的,艳羡道:「这首饰真漂亮。」

  孟嫣然笑话她,「你知道什么叫漂亮呀?」

  孟泠然不服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了?漂,净也;亮,醒目也,我说得可对?」

  孟嫣然乐了,拉过孟泠然亲热,「让我看看,小泠姐儿这几日长进不少呢。」

  孟泠然洋洋得意,「那是自然,我看书了自然有长进,嫣姊姊,你有学问,你知道这珍珠链子是哪国的不?」

  姊妹几人笑闹着,甚是和悦。

  胡晓礼没见过金珍珠,啧啧称赞,孟嫣然笑道:「是我五妹妹送的,还是西洋来的呢。」

  胡晓礼看向孟悠然,孟欣然也想起来,「五姊姊,这项链你哪儿得的?」

  孟悠然想了想,「是南安太妃送的见面礼,广州那边舶来品虽多,玻璃啊、精致的西洋首饰啊还是不多见的,寻常人家哪里有?」

  「藩王府毕竟富贵。」孟怡然感慨。

  大家都点头赞成,本朝皇子成年即就藩,也不许干预朝政,权势上就差了些,但若论富贵还是一等一的,毕竟是天潢贵胄。

  胡晓礼提到世子夫人的眼神,众人对孟悦然的羡慕嫉妒,孟悠然都看在眼里,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嫁人就是唯一的事业。

  是哪位哲人说过,丈夫就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的女人就是失业?孟悠然惆怅起来,自己现在还可以在孟赉怀里撒娇,到将来长大成人,也是免不了要找个工作的吧,免不了要找个老板的吧,话说即便是嫁人当工作,老公当老板,也要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没有什么比一份不喜爱的工作更摧残人的了。

  找工作那可要看条件了,学历不高、综合条件不好的,想找份好工作是有难度的。

  孟赉是个很靠谱的老爹,孟悦然当初的婚事,人人都说长兴侯世子家世如何显赫,人品如何贵重,正是东床快婿不二人选,孟赉人在广州,却定要见过长兴侯世子本人,直到都鹏去广州拜会过孟赉,孟赉仔细观察了人品没问题、长相没问题、能力没问题,方答允婚事。

  想必到了自己,孟老爹也会慎重考虑,匹配一个合适的人家吧,孟悠然自我安慰着。

  姊妹们各自说了成堆成堆祝福的话语方散去。

  出了门,孟蔚然和孟怡然一道走,拉着孟怡然低声道:「怡姊姊你看,都是孟家女儿,孟悦然便是这般富贵逼人,生生比咱们都比下去了。」

  孟怡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悦然是二房嫡长女,又是吉安侯府的外孙女,身分在那儿摆着呢,咱们如何能比?好好的跟人家比什么?」说完迳自去了,剩下孟蔚然独自发怔生气,孟泠然追上来叫她也不理,赌气回了好园。

  孟怡然自顾自的走了,撑着回到自己房中,忍不住落下泪来,人和人能比吗?真不想留在京城,虽是锦衣玉食,但每每和二房女儿相比较便会心痛。

  自己比孟悦然只小一岁,孟悦然嫁得这般风光,自己的终身可会在哪里?

  ◎             ◎             ◎

  到了正日子这天,孟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席开几十桌,宾朋满座,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孟嫣然等都打扮得吉祥喜庆,含笑陪在钟氏身边,不断地见过各位来道贺的夫人太太,个个表现得甚是得体,钟氏满意极了。

  夜了,孟府酒宴依旧未散,后花园假山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默默站立,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窈窕少女轻盈而至,跪在男子身前恭敬行礼,「少爷。」

  男子命少女起身,简短问道:「怎样?」

  少女迟疑了一下,回道:「无事。」

  男子觉察到少女的迟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少女素知这位少爷目光敏锐且御下极严,也不敢隐瞒自己的小心思,跪下磕头道:「少爷,婢子大胆,孟家风平浪静,婢子姊妹二人在这里实在是……实在是无所事事。」那位孟五姑娘毫无出奇之处,不过是个贪吃懒做、被宠坏的小孩,服侍这样的主子,心高气傲的少女委实不甘心。

  同辈人中自己功夫最好,该去做些大事才是,怎能在内宅护卫一位毫无危险的小姑娘?少女本是从不敢在主人面前说不的人,这些天是在孟家闲得很了,方敢大着胆子说出这几句话,话刚说出口,自己先吓出一身冷汗。

  耳中听得男子冷哼一声,心中更是恐惧,连连磕头,「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男子缓缓道:「敢是我已使唤不动你了?」声间虽平静无波,少女却听出隐隐有怒意,惧意一阵阵袭来。

  少女直挺挺跪着,臻首低垂,颤抖着声音道:「婢子不敢!婢子见识浅薄,只想着孟五姑娘年纪尚稚,又没有结过仇家,孟家又是清贵文官,哪里需要保护……」胆怯之下,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少女浑身抖若筛糠,男子默默看着这素日忠心耿耿的丫头,道:「孟五姑娘三年前冬日落过水。」

  少女猛然擡头,一脸的不能置信,冬日落水,难道有人要取她性命?

  「孟五姑娘极受父亲宠爱……」她话一出口却也想到了,怕是孟五姑娘越受宠爱,越是有人想要她死。

  少女本是丫头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心思转得极快,趴下重重叩了个响头,「婢子知错!婢子姊妹二人定会竭尽全力,护卫孟五姑娘周全。」

  男子沉默半晌,缓缓道:「去吧。」

  少女磕头告辞,倒退几步,轻盈迅捷地向内宅奔去,不过转眼功夫已消失在夜色中。

  晚风中宽袍大袖的男子独自站立,夜风吹起衣袂,无限寂寥。

  「你有没有听说,霍去病此人,沉默寡言……他是卫少儿和霍仲孺的私生子……他是自己经历过没有父亲、不愉快的童年,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女孩清脆甘美中又略带惆怅的声音彷佛又在耳畔响起,男子擡头望天,长叹一声,人人都说落水前的孟悠然玉雪可爱,最是乖巧听话,现在的她有时好像很孩子气,只知道玩乐胡闹,有时却这般尖锐,看人看事入木三分。

  派出丫头中武功最高强的两个应是能护住她了,知道有危险存在,避免起来会容易一些,只是不知这危险究竟来自哪里?

  ◎             ◎             ◎

  次日,吉安侯府。

  王夫人稳稳坐在官帽椅上,端着个小茶盅缓缓拨动共叶,慢条斯理道:「表妹也太急了,人家昨日才嫁女儿,能不成今日姊姊便上门提亲去?」

  沈氏心虚地陪笑,「好表姊,你不帮妹妹,谁帮妹妹呢?婆婆好容易派了妹妹一件差使,妹妹总要交差呀,昨晚不知怎么了,婆婆突然盯着我问此事,我没话回。」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沈氏的额头,「你呀,事到如今急有什么用?该细细地设法才是,我不是与你说过了?那孟家五姑娘要留到十八岁才出嫁,和你家并哥儿年纪上就不般配,国公夫人可知道?」

  沈氏不以为意,「知道,不过是个庶女,先娶过来,到十八岁再圆房就是了,只是要早些娶回去。」

  王夫人暗暗纳罕,孟家小五刚过十一岁生日,若满十八岁生辰才许圆房,可还有六七年的功夫,国公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让张并这么傻等着?京城多少名门闺秀,何必定要这孟五姑娘?

  沈氏一向是个大闲人,难得被派次差使,正是兴兴头头地想讨公婆欢心,凑趣儿地跟王夫人形容着,「要说我家四嫂真是能干,我选了多少家的女孩儿,婆婆都不满意,就连水尚书家的独女都嫌人家门第太高了些,偏四嫂荐了这孟五姑娘,婆婆竟是处处满意,昨晚更是催着我提亲去,恨不得下月就娶回家去,四嫂眼光真好。」

  王夫人心中更添疑窦,大户人家,即便是庶子成婚也要反覆相看,来来回回过礼,怎么也要一两年功夫才能成婚,怎么国公夫人竟想一两个月就娶回孙媳,还是个年纪小不能圆房的庶女?

  见沈氏着急相催,王夫人暂且按下心中疑惑,柔声安慰小表妹,「无妨,横竖人家姑娘就在家中待着又跑不了,倒不必如此急迫相催,我家小姑近日嫁女必是忙得团团转,此时去提实是没眼色,不如再过几日,待大外甥女三朝回门之后,表姊就上孟家帮你探探口风。」

  沈氏听王夫人声音虽柔和却很坚定,料是不可挽回,只得罢了,临辞去时还再三交代一番,方依依不舍地离去。

  当晚钟元回府即去了蕊姨娘处,却被王夫人着人请了过来,钟元听了王夫人说了今日之事,愣了一回神,细想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想说话,话未出口却又咽了回去,只含笑安慰王夫人,「国公夫人年纪大了急着娶孙媳而已,无甚大事,不必挂怀。」说完也不管王夫人如何,迳自回了蕊姨娘处。

  钟元进到卧房,只见蕊姨娘一身嫩黄薄纱亵衣,斜倚在湘妃榻上,慵懒娇憨,嫩黄色薄纱下隐隐露出白白圆圆、结实丰满的乳房,钟元眼神一暗,大踏步走过去,将蕊姨娘抱入怀中蹂躏亲热,蕊姨娘咯咯娇笑着,任由钟元为所欲为,两人狂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后,钟元看着怀中的蕊姨娘,忽地叹出一口气。

  「侯爷,好好的,做什么要叹气?」蕊姨娘贴在钟元胸上,媚声问道。

  「想起朝中局势,还有咱们灵儿。」钟元神色怅然。

  「朝中局势有何不妥?」蕊姨娘一双柔荑白嫩纤小,揽在钟元腰上,懒懒问道。

  「暗流汹涌。」钟元苦笑,圣上年纪大了,心肠越来越软,吴王和太子渐成相争之势,圣上却还在和稀泥,叫一帮臣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要传位太子,吴王就该早早就藩;若要传位吴王,就该舍弃太子,偏偏圣上是太子也舍不得,吴王也舍不得,只一味拖延。

  皇帝摆出来的这架势有些无赖,简直就是在说:「我不管了,我活着就要看见两个儿子都好好的,至于我死后的事,听天由命吧,他们谁争到就是谁的。」

  做为一个帝王,这种态度真是很不负责任,这般优柔寡断的性情,难怪当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先帝几度想废了他。

  圣上是先帝嫡长子,到底占了嫡、长的名分,又有宽厚贤名,才得到一帮文官拥护爱戴,鲁王是他同母弟,骁勇善战、性情果敢,无论容貌、性情都很像先帝,先帝也偏爱幼子,无奈本朝文官最讲究忠孝节义、长幼有序,先帝想要废长立幼,却过不了文官这一关。

  武将拥护的是战场上身先士卒的鲁王,文官拥护的是尊贤重道的太子,最终是文官赢了,本朝以文治武,文官地位高出武将一大截,好在自己出身勳贵府第,根基深厚,这帮文官极有眼色,倒从不敢欺压自己。

  想到此处钟元心中略略得意,微笑道:「其实倒无妨,钟家开国元勳从不介入储位之争,由他们去吧,我只是不掺和这桩事体便是。」

  钟家老祖宗是个小心谨慎的,令家中子弟不得介入储位之争,钟家只效忠最后登上大位之人。

  「侯爷骗人。」蕊姨娘嗔怪道:「若此事轻易能躲开,大家都不必烦恼了,人家可能由着咱们躲开?」

  钟元乐得拖起蕊姨娘打她屁股,「小妖精,偏你最机灵。」

  二人笑闹一会儿,蕊姨娘正色道:「一家子都靠着侯爷呢,侯爷千万要小心才是。」朝堂之上波云诡谲,稍有不慎就可能有灾祸,勳贵人家被冠上形形色色的罪名,夺爵、抄家、流放的还少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钟灵还小,钟家一定不能有事。

  钟元抱着蕊姨娘狠狠亲了一口,夸奖道:「我家阿蕊真懂事,放心吧,爷心里有数。」吴王数次着人来拉拢,都被打哈哈岔过去了,官场上打滚几十年的人了,打太极谁不会?

  本朝开国以来共四任皇帝,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传给太宗皇帝,这是极顺利的,太宗皇帝自小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大江南北,文治武功、人品学识都卓异常人,真正是人中之龙,继承大宝没有遇到一丝阻力,也从无任何人有异议。

  而先帝的皇位嘛,咳咳,众所周知是抢来的,从他亲大哥手里抢来的。

  先帝是马上的将军,他大哥是只会读书的斯文人,先帝本就藩蓟州,太宗皇帝驾崩后即驱兵南下直指京城,一夜之间就攻下外城、内城,坐上龙椅,稳稳坐了三十年。

  有了这个先例,先帝晚年不少人支持鲁王,包括魏国公府、卫国公府这样的开国元勳府第,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先帝临终前急命鲁王就藩泰安,将大位传给了今上。

  储位之争变数太大,钟家老祖宗小心得有理,钟家从未因此获罪,不像卫国公府,因此夺爵抄家流放,再无翻身可能;也不像魏国公府,一度惶惶急急的,最后靠青川公主才能保全。

  蕊姨娘美目流盼,「这朝堂局势又和咱们灵儿有何关系?」

  钟元叹了一声,「无甚关系,本来给灵儿相看了一个好女婿,虽比灵儿大几岁,却是有担当、有魄力的好男儿,今日听夫人说起一件事,看来却是不行了,心中未免不快。」

  蕊姨娘强忍住笑意,道:「灵儿还小呢,不到十岁,侯爷就惦记着打发她出门子了?」

  钟元也失笑,「好女婿难寻摸,这不是想早早备下吗?省得耽误孩子。」

  二人调笑一会儿,搂抱着睡下,蕊姨娘躺在钟元怀中想了半夜心事,到四鼓时分才朦胧睡去。

  ◎             ◎             ◎

  孟悦然三朝回门时一脸娇羞、容光焕发,显然新婚生活十分愉快,钟氏拉着长女的小手把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方满意地笑了。

  长兴侯世子都鹏是个浓眉大眼的爽快青年人,虽是豪爽性子,看新婚妻子的神情却十分温柔,孟赉含笑看着女儿女婿,心中也是高兴。

  没过两日,王夫人即过府来寻钟氏,两人密密说了半日话,晚间孟赉下衙,钟氏一边服侍孟赉更衣,一边兴兴头头地把事情说了。

  孟赉正伸开双臂让钟氏给脱衣服,闻言沉下脸来,拂开钟氏的手,目光锐利地盯着钟氏,盯得钟氏心中发毛,强笑道:「魏国公府可是高门第、好人家呀,老爷为何……」

  孟赉冷冷道:「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就嫁过去,拿我闺女当童养媳不成?若提的是六丫头,你能不能愿意!敢情不是你亲生的就不疼了?」

  钟氏呆了呆,「不是,我怎么不疼她了,说的是到十八岁才圆房呀。」又不圆房,有什么不行的。

  「不成!」孟赉断然道:「我闺女定要十八岁之后才出门子,他魏国公府若能等,就到我闺女及笄之后再来提亲,若不能等,趁早另求淑女。」

  钟氏还要再说什么,孟赉已自顾自重新穿上衣服,到书房睡了,只气得钟氏一夜无眠。

  孟悠然习惯性地到孟赉书房找书看,见孟赉脸色不豫,自告奋勇要陪孟赉下棋解闷,孟赉吓得连连摇手,「很不必。」

  跟这丫头下棋能气得人吐血,你说这么个一脸聪明相的孩子,怎么琴棋书画就一样都不精呢?

  孟悠然走后,孟赉独自坐了许久,唉,要说张并这个人真是有胆有识的好男儿,若他真的自立门户,倒真是门好亲事,若说是嫁到魏国公府却是万万不能。

  孟悠然睁大眼睛看着低眉垂目的莫怀,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武功高强的莫怀姑娘原本是非常高傲的,莫连有些看不惯,觉得做丫头便该有做丫头的样子,这样大剌剌的成何体统?

  孟悠然却觉得应该尊重人才嘛,既然人家有真本事,就有资格高傲,不想这几日莫怀突然异常恭谨起来,倒把孟悠然吓得不轻。

  「莫怀姑娘,你不用自称奴婢或婢子,我们孟家不论什么人,统一以我自称。」孟悠然含笑解释着。

  话说孟家这传统真不错,要不然整天听到有人自称「奴婢」、「妾身」,烦都烦死。

  「是,婢子……不是,我知道了。」莫怀从善如流地改口。

  孟悠然满意地点头,这才对,这是在自己家里,平辈之间可以「你」、「我」来称呼,小辈称呼长辈、下级称呼上级、侍女称呼小姐自然是要尊称的,但自称的时候「我」就可以了,「红楼梦」里不就这样吗?

  「莫利、莫怀,你们这些天有空就收拾收拾行李,过些日子咱们要去西郊避暑。」孟悠然这小团队引入了高档人才、专家,是很愿意给些优厚待遇的,这个就算是假期吧,天渐渐热了,不能再在城里待着了。

  要说这两个专业人才真不是盖的,前几日胡斐在花园里「偶遇」孟悠然,纠缠着不放孟悠然离开,甚至还想拉她的衣袖,便被莫利小施惩戒,轻轻摔了胡斐一个跟头,摔得胡斐鼻青脸肿。

  过后丁氏大呼小叫地拉着胡斐来跟孟悠然理论,丁氏根本近不了孟悠然的身,只能远远地撒了一顿泼完事。

  有了贴身美女保镖,安全性大大提高啊,孟悠然满意之下,真心觉得该给专业人才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果然孟赉晚间回家后,把莫利、莫怀狠狠夸奖了一番,又给了重赏,莫怀倒还淡定,莫利被夸得小脸通红,这次再带她们去西郊渡个假,嗯,奖励很到位了。

  「去西郊哪里?」莫利大着胆子问道。

  孟悠然笑吟吟道:「水家姐姐才在西郊置了庄子,叫做若水山庄,咱们便是去那里。」

  莫利闻言和莫怀相视而笑,若水山庄不就是罗湖山庄的邻居吗?

  孟赉休沐一天,亲自送孟悠然去了水家的西郊别院,父女二人和水尚书父女二人盘桓一整天,之后水尚书和孟赉回城,水冰心和孟悠然留在庄子里避暑。

  ◎             ◎             ◎

  孟宅一个安静优雅的小院内,胡晓礼独自对灯苦思。

  侍女莲儿轻手轻脚直过来,劝道:「夜深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

  胡晓礼摇摇头,「哪里睡得着?」

  莲儿还想再劝,胡晓礼抓过她的手苦笑道:「莲儿,你自幼服侍我,咱俩倒像姐妹一般,我有话也只能跟你说了,你知不知道孟家五姑娘去了西郊避暑?」

  莲儿以为胡晓礼有了攀比之心,忙劝道:「姑娘,咱们却是和孟家五姑娘不能比……」

  胡晓礼温柔又疲惫地笑笑,「不是,莲儿,我怎么会想和人家比,哪里能比?」

  莲儿虽聪明,到底只是个侍女,她哪里知道来京之前娘本来是想把自己嫁入孟家的,孟老太太也是这个心思,自己还觉得终身有望;谁知进京后哥哥胡斐看上了孟家的姑娘,说孟家姑娘个个漂亮,随便娶哪一个回家他都是知足的,娘一向偏心儿子,这下子便把自己完全抛到脑后,一心要帮儿子娶位孟家姑娘。

  哪怕再穷的人家也没有换亲的,如果胡斐真娶了位孟家姑娘,自己就完了,休想嫁过来,身为女儿家真是命苦,有了好东西永远要让着家里的男孩。

  「莲儿,你也看到了,京中是什么日子,家里又是什么日子,我真的是不想再回家里去了。」胡晓礼轻轻地、坚定地说道。

  ◎             ◎             ◎

  太夫人看着面前哭得气噎泪乾的小女儿,面沉似水。

  「不过是因为这一件事,睡了好几天书房,见了人也不理不睬的,怎么赔小心也不行,呜呜呜……老太太说什么要贤慧,要雨露均沾,三个姨娘那儿每处歇五天,我都快急死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婆婆和丈夫都这样,我也只能依了,呜呜呜……平白的一个月少了十五天,这是从哪里说起……」

  钟氏想想以后要把丈夫分出去,有半个月独守空房,真是肝肠寸断。

  王夫人站在一旁又是惶急又是生气,小表妹听了回话后已是在她面前抹了一回眼泪,担心没法跟国公夫人交代;小姑又是这个样子,因为这一头亲事,连累她娘家、婆家两个妹妹着急上火,一个是外室子,一个是婢生女,两个真好大的架子!

  太夫人冷冷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你男人既然定要留他闺女到十八岁,你只管由着他,庶女的事情不去管就是了,你偏要掺和进去,这会子又只知道哭!」

  钟氏本是回娘家找安慰的,听太夫人非但不像以前一样柔声哄劝,反倒厉声斥责,心中更是难受,「我只说魏国公府是一等一的门第,子弟又争气,年纪轻轻已是三品振威将军,这样好的亲事哪里去找?不过是早过门几年罢了,又不圆房,怎么就委屈了他的宝贝女儿了?这样给我脸色看!」说到伤心处,钟氏又哭了起来。

  太夫人看着只知道哭着发脾气的小女儿,只觉头越来越疼,「养在膝下的女儿跟嫁出去的女儿能一样吗?在你家小五能自由随意,到了婆家一屋子生人,还由得她?要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上头还有一层公婆,叔叔伯伯好几个,婶婶伯母个个出自名门,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把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扔到偌大一个国公府,小心翼翼地做人媳妇,就不是你亲生的,你能舍得?」

  「魏国公府是宽厚人家……」钟氏被训得垂头丧气,胆怯地低声说道。

  「再怎么是宽厚人家,对儿媳妇也是严苛的!」谁家儿媳妇是好做的!太夫人叹口气,「你当初也能嫁入公侯府第,娘却是舍不得你去吃这个苦,宁可低嫁到孟家,这些年来和你姊姊比,你过得也算顺心。」

  孟老太太这种水准的都能让小女儿吃瘪吃苦,若换个真正厉害的婆婆会是什么情形,太夫人真是想都不敢想。

  大女儿钟利做了国公夫人,看似赫赫扬扬,实则里外支应、闪转腾挪,辛苦疲惫得很,若换了是小女儿,怕是根本支应不来。

  钟氏耿耿于怀的事太夫人并不在意,钟氏这次哭诉没有得到娘家的支援,失望而返。

  ◎             ◎             ◎

  若水山庄里,垂柳树下,孟悠然躺在吊床上晃来晃去,十分惬意。

  这自由自在、没人管束又不用读书写字的生活真是舒服呀,微风吹过,孟悠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唉,天渐渐热了,要是能吃冰镇食物就更好了,可惜孟老爹临走放下一纸戒律,上面写有各种各样的不准,尤其是不准吃凉的、生的,水冰心已是郑重答应了孟老爹,这几天虽由着她玩闹,吃食上却管得她死死的,在孟家不许吃的东西,在水家依旧是不许吃。

  有侍女走过来安放下桌椅,水冰心款款走过来,坐在玫瑰椅上歇息,侍女端上冰镇酸梅汤等物,水冰心自顾自喝着,孟悠然嫉妒地看着。

  「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水冰心好笑地看着嘟着嘴生气的孟悠然。

  「冰心姐姐,你看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又红又白,像个红苹果似的?我这样的还说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是不是很可笑?」孟悠然想吃冰,想吃生鱼片,求而不得,甚是憋闷委屈。

  「谁让你以前装过昏倒的?」水冰心淡定地说道。

  孟悠然红了脸,十分羞愧。

  那还是在广州时,一次她胡闹得过了,孟赉气得要打,孟悠然看他一副当真的样子,怕真挨打,情急中使出下策,装了次昏倒。

  倒真是逃过一次责打,不过把孟赉和黄馨吓得不轻,这往后真成了惊弓之鸟,总以为孟悠然虽看着康健,其实还是个体虚的,要仔细保养,平白多出无数条清规戒律,把小悠然看得严严实实,务必要让「死而复生」的爱女平安无事。

  「报应啊。」孟悠然抚额哀叹。

  「什么报应,有谁遭报应了?」快活的少女声间响起,孟悠然擡头望去,一名红衣少女俏生生、笑吟吟站在树下,不是张憇又是哪个?

  「张甜心,你来了!」孟悠然兴奋地上前搂抱住张憇。

  张憇啧啧道:「看看,阿悠这么想我。」

  孟悠然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张憇撇嘴道:「骗谁呢!我的赏花会你不去,跑到西郊玩耍也不带着我,有脸说想我。」

  二人见面少不了一番笑闹,水冰心啜着酸梅汤,微笑地看着二人打打闹闹,这两个都是好的,比起寻常闺阁女子,要有几分侠气,有几分真性情。

  至于各个有些瑕疵倒是无碍,「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有缺点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那些无可挑剔的、高贵完美的贵妇人总让人觉得不真实、不可信、不可亲。

  想起京城这些贵妇,想起某位贵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水冰心有些烦躁,明明是试探口风的,自家父女虽矜持却也表明了态度的,怎么没有下文了?

  自己已是一十六岁,正该匹配一位英雄豪杰才是,按阿悠的话说就是「到哪里去寻找相配的双唇呢?」

  孟悠然和张甜心寻着水冰心玩闹,水冰心也暂收了心思,陪着二人说说笑笑,当晚三人联床夜话,说到夜半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             ◎             ◎

  罗湖山庄。

  「令嘉?」张并刚下了马就有管事来迎接,顺便禀报张懋下午晌来访,一直等到现在,张并心中有几分诧异,唯恕常来罗湖山庄,令嘉好像还是第一次。

  「兄长!」张懋百无聊赖地坐着喝茶,见张并进来,忙站起来见礼。

  二人简单寒暄过,张懋笑道:「弟弟要在兄长这里叨扰几日了,阿憇到若水山庄小住,我送她过来的,却不放心她一人在此,怕这丫头胡闹。」

  「正该如此。」张并点头赞同,张憇性情极爱冲动,是该有人看着她才好。

  张懋提议,「兄长,不如咱们一起到若水山庄拜访?」

  张并摇头,「不妥,若水山庄只有女眷,咱们去了多有不便。」

  张懋闻言更是失望,他送张憇到了若水山庄,本以为终于能见到孟悠然,谁知水府的管家极是谨慎守礼,说别院只有小姐们在此,不便见客,竟是没请他进去和水冰心、孟悠然见面,只管家陪着待了茶。

  管家是名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说话做事极有法度,张懋愣了半天无法可想,只得来了罗湖山庄,谁知张并也是如此守礼,难道见她一面就这么难?

  张懋不甘心地嘟囔道:「若水山庄都是女眷多不安全,咱们正该多去看看才放心。」

  张并淡然道:「无妨,水尚书、孟大人前几日曾来访,我派了一队侍卫过去,这队侍卫个个都是能干的,若水山庄很安全。」

  董嬷嬷听丫头传报张并回来了,忙忙地从厨房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二人的话,笑道:「少爷放心,若水山庄没事,嬷嬷前日才去拜会过水家姑娘、孟家姑娘,两位姑娘都极和气,哎哟,真真是大家子的姑娘,这人品、这气度,我爱得什么似的。」

  张并暗暗觉得好笑,这董嬷嬷一门心思想做媒人,回来就夸水家姑娘多么多么和气,多么多么会待人、会管家理事,长得又多么多么可人,竟是个完美女子,一边夸一边看自己眼色,情意殷殷。

  张懋在罗湖山庄住下来,次日又到若水山庄拜访,又被管家挡驾,她明明近在眼前,自己却连若水山庄的二门都进不去,张懋无计可施,只有对月长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光下俊美少年擡头仰天,对月长叹,场景颇为动人,张并不动声色地看了月下吟诗的张懋几眼,施展轻功,大鸟一般向若水山庄而去。

  「昨晚不过睡得略晚了一些,今晚这两人就早早睡了,可真是不能熬夜。」孟悠然一个人在月下独酌,惬意虽是惬意,却嫌冷清了些。

  莫利听到有人,警觉起来,擡头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又惊又喜,张口欲叫,却被张并擡手制止,令她退了下去。

  莫利依言退了出去,在门口遇到莫怀,示意莫怀噤声,又向里呶呶嘴,莫怀看到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二人一边一个悄悄守在门口。

  孟悠然看到张并也不吃惊,邻居嘛。

  「张哥哥,你来啦,正好我一个人喝酒很闷。」

  张并看着小酒鬼一般的孟悠然,沉默片刻,道:「这样天气在屋顶喝酒更好。」

  孟悠然闻言眼睛一亮,颠儿颠儿地跑到张并身边,「好啊好啊,张哥哥你带我上屋顶,我还没上过屋顶呢,一定很好玩。」

  张并低头看看一脸讨好笑容的孟悠然,也不理会她,先是把酒壶酒杯等物拿上屋顶,才来到孟悠然身边,轻舒猿臂揽住孟悠然的小腰,跃上屋顶。

  门外,莫利见二人上了屋顶,忍了又忍,终忍不住跟莫怀说悄悄话,「这样不好吧,被人看见五姑娘就惨了。」

  莫怀横了她一眼,「水姑娘和张姑娘都睡了,侍卫都是咱们的,这小院是独立的,咱们姊妹守着,谁能看见?少爷做事你还不知道吗,最是周密,不会给人抓住把柄的。」

  莫利只好闭嘴。

  「在屋顶看星星好像更明亮呢。」孟悠然颇觉新鲜好玩,兴致盎然。

  张并端着杯酒慢慢喝着,意态闲适。

  「咦,莫利和莫怀呢,怎么不见她们?」孟悠然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美女保镖。

  「我让她们守在院子门口。」张并简短答道。

  孟悠然有些气愤,「张哥哥,她们到底是你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怎么她们听你的?」我还没发话呢,丫头就不见了,先不说安全不安全的,太没面子了!

  张并面色无波,「她们怕我。」

  「怕你什么呀?」孟悠然好奇,张并看上去不像个可怕的人啊。

  「我凶。」

  「你对两个姑娘家那么凶干什么呀。」

  「她们是我下属。」慈不掌兵,对下属威严的时候一定要威严。

  「你凶起来一定很吓人。」孟悠然想起莫怀的变化,得出结论。

  张并转头看孟悠然,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思忖片刻,道:「我回家以后一定不会凶。」

  「是啊是啊,跟自己家人凶什么凶呀,一家人就应该和和气气的。」孟悠然表示同意。

  张并不置可否,继续喝酒。

  ◎             ◎             ◎

  「令嘉真的没进去若水山庄?」武氏接到禀报,先是有些诧异,继而恼火。

  在广州时孟悠然和阿憇、令嘉明明玩得很好,就连唯恕有时也陪他们三个一起疯,自己发觉令嘉的心思后暗讽过孟悠然几回,还算她识趣儿,之后就避着令嘉,只是令嘉这样的英俊少年,她说放开就放开了?

  武氏怒气上升,觉得自己优秀的儿子受到了轻视。

  更何况这次有意让令嘉送阿憇去若水山庄,原是想着让张并看看魏国公府给他寻的姑娘,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不只出身低微,更品行不端,必会激起张并的怒火来,让他跟魏国公府彻底决裂。

  武阁老早已致仕,却因儿子俱在京城为官,所以还在京城养老,没有回原籍,武氏回娘家省亲时,武阁老还感慨过魏国公府家风过于轻视庶子,张钊如此,张并也如此,这一文一武都是难得的人才,在魏国公府却因出身得不到应有的重视,甚至不让张并认祖归宗。

  「将来有他们后悔的。」武阁老断言。

  武氏几经犹豫,还是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打算说了出来,武阁老愣了一会儿神,微笑道:「倒也可行,张并终于能认祖归宗,他再怎么能干,没个出身究竟不好;倒是你家老六有了这么个好儿子,以后可就威风了。」

  武阁老也这么说,武氏心里犯起了嘀咕,让老六有个好儿子,再压在四爷头上?不行!老六和沈氏就是两个不学无术的,就因为是嫡出就可以这么不劳而获了,天下哪有这样好事?

  自己只淡淡提一句孟悠然合适,沈氏就上了心,国公夫人也首肯了,武氏讽刺地笑笑,既想要张并回府,又不想他翅膀硬了不听话,特特地不选名门贵女,有意给他娶上这么一个出身不高、年龄尚稚的小妻子,真是好算计,却不想想张并如何肯?恼了最好,永不回府最好,张并可以海阔天空,六房也不会不劳而获。

  张钊疼爱张并,武氏是知道的,只是回国公府有什么好,像张钊,若能离开国公府单过可该有多好。

  对于庶子,国公府就是个牢笼,张钊想飞出去而不可得,国公府只对老二、老六这样的嫡子有好处。

  每每想到沈氏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武氏就一肚子气,同样是出自名门,同样是做魏国公府媳妇,自己比沈氏强了一万倍也不止,沈氏却活得比自己滋润多了,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二十出头似的青春娇艳。

  想到这百无一用的沈氏前半辈子有国公府庇护,后半辈子凭空飞出一个好儿子供她驱策,武氏就觉得不能容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能让他们如愿,不能让他们把庶出子弟随意玩弄于指掌之中,武氏暗暗下了决心。

  孟悠然不肯接近令嘉,无妨,再想办法,务必要让张并对魏国公府生隙。

  武氏心目中永远天真烂漫的沈氏,此时正忐忑不安、手足无措地站在魏国公夫人面前回话,语无伦次,「孟家太太倒是极情愿的,巴不得攀上咱们这样人家……孟大人却死活不依,定要留闺女到十八岁才出门子,孟家确有家规,女儿满十八岁方可出嫁……」国公夫人目光震慑下,沈氏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国公夫人眼下着实苦恼,对张并这个孙子她一向无好感,从小就不待见他,程家的种哪有好的?却不知国公爷近来是怎么了,这么着急上火地催着给他定下媳妇,赶早娶了,新妇见门就行庙见礼,给他们夫妇二人上族谱。

  张并就算有出息了又能怎样?张家自开国至今赫赫扬扬,还少张并一个人了?国公夫人心中对魏国公的话不以为然,却是几十年来畏惧服从已成为习惯,接了魏国公的话就开始卖力张罗,最后沈氏却给了这么一个回复。

  想到魏国公昨晚又催问,今晚还不知拿什么话去回,国公夫人头痛起来。

  沈氏万分愧疚地站着,婆婆这么多年就给自己这一件差使,自己还办成这样!

  待国公夫人挥手令她退出,沈氏小心翼翼地退出去,走到屋外风一吹,又快活起来,对身边的小丫头怜儿说道:「走,咱们到花园摘花去!」

  怜儿响亮地应了一声,主仆往花园而去。

  第三章

  西郊。

  「这鬼话他们也信?」孟悠然睁大眼睛。

  张并没理她,习武之人练童子功不能早婚是常事,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鬼话?

  孟悠然乐得要不的,「练童子功?二十五岁前不能成亲?他们一个个都笨死了,张哥哥你明明是骗他们的对不对?」

  张并无语地看着孟悠然,该她聪明的时候一点不聪明,不该她聪明的时候聪明得很,孟大人真神奇,养的这是什么孩子。

  现代也是十八岁成年好不好,若说是二十岁孟悠然或许还信,二十五岁坚决不信。

  「张哥哥,你不想成亲对不对?编出这种鬼话骗人的。」孟悠然凑近张并,殷切问道。

  张并慢吞吞道:「你喝了多少酒?」这孩子酒品真不好,喝这么点儿果子酒,就喝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话还越来越多,什么该问不该问的都问,就不该告诉她,小孩子懂什么。

  「没喝多少,我没醉。」孟悠然笑嘻嘻的,「张哥哥你别打岔,我猜得到底对不对呀?」

  「包袱里有披风,冷就披上。」张并指指旁边放着的包袱,顾左右而言他。

  夜风有些凉,孟悠然依言取出披风披上,「这是谁的披风啊?这么好看。」

  素色锦缎白色披风,以轻纱为原料,剪裁简单,唯一的装饰便是下摆所绣的一枝绿色梅花,绣工不凡,梅花枝干倨傲,色泽清冷,绿色梅花又称绿萼,珍贵少见,这件披风穿在窈窕美女身上,走起路来怕是飘飘欲仙吧。

  「我娘的。」张并答道。

  「你娘亲真讲究。」孟悠然真心赞美。

  人只要有条件,还是该让自己活得舒适、讲究、精致,唉,浪漫和舒适都是需要用钱来买的,自回孟宅后孟老爹就不许自己涉足商业,顶多给个小庄子种种地。

  「官家女孩不可有铜臭味。」孟老爹态度很坚定,「在广州时你还小,爹只当你是随便玩,谁知你竟挣下不少产业,回府后却是不行了,你只安心做个孟家五小姐,日常用度爹自然会替你安排好,委屈不了你。」

  孟老爹态度坚定的时候,撒娇耍赖是没用的,孟悠然只好歇了赚钱的心思。

  其实在这个专制年代,有钱真的不能保证什么,有权才是硬道。

  「张哥哥,你知不知道最赚钱的行当是什么?」孟悠然着迷地问道。

  张并自顾自喝酒,不理会她,孟悠然自问自答,「当然是盐政和漕运了,对不对?听说边贸也很赚,还有海运,还有什么啊。」

  「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张并答得驴头不对马尾。

  「我想自己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孟悠然在星空下作着美梦。

  有很多很多的爱再有很多很多的钱,这该是多美好的生活,孟悠然笑出声来。

  月光下孟悠然陶醉的样子十分可爱,张并眼眸中多了几分温柔,真还是个孩子,过几年,自己仗打完的时候,她也该长大了吧,这慧黠的小姑娘长大后不知是副什么模样?

  自己呢,要嘛一战成名,要嘛马革裹屍。

  「这样安宁平静对着明月清风喝酒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都是因为有你们保家卫国,咱们才能这般悠闲自在,张哥哥,我敬你一杯。」孟悠然不知张并因何沉默,因何神情凝重,只能拣些太平话来说。

  张并喝尽杯中酒,依旧一言不发。

  「张哥哥,是不是马上要打仗了?」孟悠然小心地问道。

  「应该还不会。」张并简短地说道。

  「为什么?每次朝廷拒绝互市,鞑靼人都会来犯边境,以战求和。」孟悠然真为此可惜,打什么打,坐下来谈判不行吗?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老百姓,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鞑靼有内乱,雷曼和雷达礼两兄弟争位,内部正打得不可开交。」等到内乱平定,肯定还会打过来。

  「张哥哥,到时候你是不是要上前线啊?」孟悠然觉着自己问得多余,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是。」张并很肯定地答道。

  「和鞑靼人打仗一定很凶险吧。」孟悠然叹道。

  天朝和鞑靼打仗,就像草原上的狼和内地的羊打仗一样。

  张并摇头,「最凶险的战争不是和鞑靼。」

  一阵凉风吹过,孟悠然酒醒了一半,怔怔望着张并坚毅的侧脸发呆。

  ◎             ◎             ◎

  次日清晨。

  莫陶一脸歉意,「姑娘,我昨晚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一觉睡到现在。」都不知道姑娘是谁服侍梳洗上床的。

  「睡得像只小猪。」孟悠然一脸促狭。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莫陶很自责的样子。

  「怎么没用?你今儿就回趟家,替我拿几本书回来,再探探府里的消息。」孟悠然不以为意。

  本来孟赉买莫陶进来就是陪自己玩耍的,没指望她干什么活,不过莫陶性情活泼、爱交朋友,府里的消息她常能打探来。

  钟氏为难自己两回,孟赉就打定主意把自己送出府避暑,不知黄馨会不会受牵连?

  莫陶响亮地答应了,兴冲冲坐了马车回孟府,晚间回来带来不少新闻。

  「老爷去了丁姨娘处过夜,太太气坏了,这两天乱发脾气呢。」

  「胡姑娘两次在花园巧遇大少爷,大少爷吓得都不大敢回家了,总在国子监住着。」

  「胡家少爷可真行,今儿给三姑娘送花,明儿给四姑娘送朵的,可忙活了。」

  「丁姨娘的姊姊,就是胡家的太太,和丁姨娘吵架了,说什么嫡姊庶妹之类的,丫头也没听大清,反正是姊妹反目。」

  「大房的蔚姐儿可孝顺老太太了,现下老太太跟前最得意的姑娘不是三姑娘了,是蔚姑娘。」

  「大房太太要替大老爷谋个好缺,不肯到山县上任,还在京里想辙呢。」

  「孙先生答应收大房的宽少爷做学生,宽少爷高兴坏了。」

  种种八卦消息,不一而足。

  过了数日莫陶又回府里拿东西,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更加劲爆。

  「老爷在丁姨娘屋里歇了五日,在杜姨娘屋里歇了五日,太太脸色铁青,丁姨娘、杜姨娘这几日不是被罚,就是被打……府里可热闹了。」

  「那黄姨娘呢?」孟悠然着急,说重点啊。

  莫陶无知地睁大眼睛,「有黄姨娘什么事?黄姨娘生了病,脸色蜡黄,大家都说黄姨娘失宠了,老爷从不曾到她屋里去。」

  孟悠然皱眉道:「生病了?」

  莫陶点头,「生病、变丑了,黄姨娘心灰意冷,听说每五日到东四胡同的娘娘寺礼佛。」

  孟悠然郁闷地要死,这两人搞什么鬼!

  ◎             ◎             ◎

  刘妈妈一脸恭谨地侧身侍立,心里惴惴不安。

  太夫人素来溺爱幼女,自己奉命而来,把孟宅这阵子七七八八的事情一说,坐在罗汉床上的太夫人已是面沉似水,却不知太夫人会如何决断。

  王夫人是钟贞长嫂,看着她长大的,自小就疼爱她,凡钟贞的事,太夫人也从不瞒她,王夫人在一旁侍立,想起娇生惯养的小姑种种为难处,也是替她难过。

  「宣哥儿、宪哥儿这阵子就少回孟家吧,」太夫人缓缓开口,「还有欣姐儿定要看好了,莫让人算计了去。」

  刘妈妈忙应道:「是!」

  太夫人神色有些疲惫,挥挥手道:「你回去吧,只要看好哥儿姐儿,余下的都是小事,定要把哥儿姐儿看好了,还有该瞒着你家太太的事就瞒着她,莫让她多操心,多劝着你家太太,让她先按下脾气,别跟姑爷拧着。」

  刘妈妈恭谨地应了,又见太夫人已是在闭目养神,虽还有话想要说却也不敢再开口,又见王夫人示意她退下,只好恭敬地行礼退了出来,到门外跟旧日姐妹打了招呼,又去寻孙夫人、卢夫人等请了安,方回孟府去了。

  太夫人闭目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病了?变难看了?每五日出去礼佛?也就贞儿那傻孩子能信!小女婿一向是自己中意的,人物俊秀又关爱妻儿,就算纳妾也是被孟老太太逼的,谁知他人到中年,却开始眷恋美色,如此欺骗贞儿。

  可是就算他欺骗贞儿,自己又能怎样呢?真冲他的爱妾下手,只怕他和贞儿情分更淡。

  王夫人亲自端了茶盏过来,服侍太夫人喝茶,太夫人到底上了年纪,感情脆弱,对王夫人苦笑道:「怕她吃苦受罪,千挑万选才选中孟家,到了竟然是这样。」

  王夫人陪笑道:「娘竟是别这么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小姑家有几个没眼色亲戚,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儿女成器、夫妻恩爱,其余的都是小事,不值什么。」

  「夫妻恩爱?她这样还能算夫妻恩爱?」太夫人对于小女婿中年变节实在难以接受。

  想当初钟贞初嫁,直到孟正宪出生,孟赉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和钟贞二人一心一计的过日子,现在倒好,会帮着小妖精骗自己妻子了。

  王夫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娘想想,若是真不在乎夫妻情义的,怕是会明公正道地宠爱妾室,若那样小妹又该如何?」若真的没有夫妻情义,就像钟元那样明打明的宠爱蕊姨娘,自己又能怎样了?还不是死忍着。

  太夫人捶床大怒,「他敢!」

  没有钟家提携,孟赉能有今天?他是泰安孟氏旁支,跟嫡支已是出了五服,早已不亲近了,比寻常百姓也强不了多少,若没有吉安侯府,他的仕途哪能这么顺利,现如今翅膀硬了,就要学风流文人爱宠美妾、冷落嫡妻,哪有这样好事?

  王夫人劝道:「娘快别这样,若气坏了娘就值多了。妹夫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外放做知府时,多少人巴结他,给他送美妾,他是一个也没收过,那装病的黄姨娘不还是娘送过去的?这些年妹夫官越做越大,房里还是那几个人,并没有添一个、半个,这是妹夫知礼处。」

  太夫人闻言气也平了些,那黄馨可不就是自己送过去的?冲王夫人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任事也想不到。」

  王夫人心疼地说道:「您就是太疼小妹了,一听小妹吃苦,您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太夫人苦笑道:「贞儿这傻孩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心里只有男人,她现在如何能和年轻貌美的比?以后怕是得吃苦了。」

  王夫人想了一想,道:「娘想想,妹夫肯这么费尽心思骗小妹,正是他心里还有小妹,在意小妹;娘只管放心,妹夫是个有成算的,必会给嫡妻脸面,也不会让小妹伤心难过。」

  男人肯骗你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怕的是他连骗都不肯骗,连骗都懒得骗;男人若肯费尽心思骗你,还是心里有你的,若能骗你一辈子,呵,那是你真有福气。

  太夫人点了点头,「说得有理。」又和王夫人说了几句闲话,问道:「煜儿媳妇还是没动静?」

  王夫人脸有忧色,「是,还是没动静。」真是愁死人了,长子已是二十八岁却还未有一男半女,看着那卢氏也是个身子康健的,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子嗣,房中也有几名姬妾,也是没用。

  太夫人叹了口气,「想是煜儿儿女缘薄,你带着他媳妇多去上炷香,只盼佛祖垂怜,令我钟家早日有后。」

  王夫人低声应了,又服侍了一会儿,方退了出去到回事厅理起事来。

  ◎             ◎             ◎

  刘妈妈回到孟家,硬着头皮把太夫人的话说了,钟氏愣了一会儿,大哭道:「娘可真是狠心,只顾着外孙、外孙女,女儿就不顾了吗?」

  刘妈妈心疼地哄劝着钟氏,太太从小心地就好,就是心思太单纯了些,一点手腕也没有,一样花招也不会使,也就算太夫人始终护得紧,不然早就被老太太和姨娘们拿下了。

  钟氏想到丈夫要被分走一半,这些日都睡在姨娘处,委屈地哭了又哭,到晚间哭得累了,伏在榻上歇息,朦胧间却觉有人来到榻前,温柔地凝视她。

  莫不是作梦?钟氏揉揉眼睛,真的是孟赉,她扑入孟赉怀中哭起来,「你还知道回来?」

  孟赉抱她在怀里柔声抚慰,哄劝许久,钟氏才止住哭声,夫妻二人细细说起话来。

  「那两个丫头出身的倒也罢了,我便是不去,她们也不敢做声,府里也无人为她们作主,丁姨娘那儿却是不能不去,若不去,老太太必不依,太太说可是?太太放心,姨娘只是姨娘,怎么也越不过太太去。」

  从十五天减到五天,钟氏虽还是不情不愿的,却也觉得是意外之喜,点头答应了。

  孟赉在她耳畔轻言细语,「丁姨娘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太太何苦要打要罚的,惹老太太不痛快?便是那两个丫头出身的,一向驯顺听话,太太待她们和气些岂不好?便不为别的,也要想想两个闺女,太太,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好不好?」

  钟氏听得孟赉话中之意对三个姨娘全无情意,不是顾着老太太就是顾着庶女,心中甚喜,当下大方地答应了以后不找丁姨娘麻烦,厚待两个丫头出身、生了庶女的姨娘,只要她们安安分分地不分去丈夫的宠爱,就让她们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去。

  孟赉揽钟氏在怀里,温柔道:「好太太。」

  钟氏脸热心跳、意乱情迷,这些天的烦恼全都烟消云散。

  刘妈妈见孟赉留宿正房,次日钟氏脸色妩媚、神清气爽,松了一口气,便不怎么理会钟氏这边,只顾着把孟欣然看严实了。

  姑娘家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家里住着些居心叵测的人,六姑娘那儿可要万分当心。

  刘妈妈绷紧了弦,把钟氏嫡出的几个孩子看得严严实实,不只六姑娘欣然,就连两个男孩处也不敢放松,孟正宣藉口学业忙,孟正宪藉口要练兵,都不怎么回孟府,即使回也是匆匆到萱瑞堂请个安就离开,一点儿机会也不给胡晓礼。

  唉,这样的亲戚什么时候才走?刘妈妈怨念了。

  刘妈妈辛勤工作的同时,孟悠然还在悠闲万分地渡假。

  ◎             ◎             ◎

  「阿悠,你家里老太太、太太对你倒都很宽容。」水冰心有些疑惑,阿憇可是住了没几天就不情不愿地被接走了,自己是生母已逝,父亲万事都由着自己,阿悠一个庶女也能在外面玩这么久,真是不合常情。

  「我家老太太理亏嘛,她娘家侄孙有些不着调,在花园里拦着我说话,我爹都开口撵人了,她还舍不得侄孙一家走,既舍不得侄孙一家走,我出来避暑她也无话可说。」孟悠然解释道。

  「我家太太大概是心虚吧,她似乎做了什么事惹到我爹了,这会子巴不得凡事顺着我爹好挽回,哪有功夫理会我?」说到底孟悠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在孟府还是在府外,孟老太太和钟氏并不多么关心。

  孟悠然说完,水冰心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一阵凉风吹过,水冰心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有几分怅然。

  孟悠然心中一动,水冰心又是为什么在别院住了这么久?虽说她无人管束、自由自在,可毕竟是单身少女,这般独自离府别居其实也不合常情。

  孟悠然当然不会开口问,她不是小孩子了,别的风度未必有,不刺探别人的秘密,尊重别人的隐私还是可以做到的。

  再好的朋友也是要保持距离的,亲密无间?千万不要。

  水尚书和孟赉心有灵犀,休沐的那天一前一后到了若水山庄,两人看看爱女没有变黑、没有变瘦,脸色红润、笑意盈盈,各自放了心,两对父女在别院下棋、钓鱼、划船、登山,玩了个不亦乐乎。

  「天不早了,爹要回城就早些回吧。」孟悠然体贴地说道。

  孟赉虽疼她,却是管头管脚的,孟悠然其实是在撵人了,渡假嘛要的就是自由自在,有个老爹在旁指手划脚的,人还怎么玩?

  「不回了。」孟赉笑道。

  孟悠然傻眼了,休沐不都是一天吗?第二天不该回城里上班的吗?

  孟赉看着她的傻样子,乐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本朝惯例,夏日休沐视衙门忙闲可至两日或三日,这阵子衙门事闲,爹明日还可再歇息。」

  水尚书也笑道:「老夫也是,还可再歇一日,便陪两个丫头多玩一天。」

  孟悠然抱着孟赉的胳膊发闷,明天还是要被管得死死的呀,孟赉彷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看她发闷反倒笑得更加开怀。

  他一定是故意的!孟悠然恨恨地想道。

  忽起了促狭之心,找个没人机会,偷偷趴在孟赉耳边问道:「娘娘寺的斋饭好吃不?」

  其实她更想问娘娘寺的禅房睡着舒服不?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这么问,若真这么问了,怕是装昏倒也没用了,定有一顿好打。

  孟赉一点不讶异孟悠然能猜到,摇头道:「我们不在娘娘寺吃斋饭。」

  不在娘娘寺吃斋饭,那到哪里吃饭?孟悠然用眼神问道。

  孟赉只微笑不答,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娘娘寺边上就是孟赉的私房院子,孟悠然蓦地想到一种可能,吃惊道:「难不成是她自己做饭?」黄馨做的饭,哈哈,特别呀特别。

  一个绣工到极致的女子想必是心灵手巧,可她做出饭来色香味一样没有,难吃至极,偏她没一点自知之明,还挺爱做饭。

  在广州时,每逢黄馨兴致勃勃地往厨房去,孟悠然铁定跑得远远的,孟赉勉强挟两筷子,也会找个事由逃走。

  难不成这会儿为了偷情,连这样的吃食也能容忍了?孟悠然睁大眼睛。

  「不让她做,她偏要做,看她那么兴兴头头的,就由她吧。」

  几个月没有在一起,实是想得很了,欢好后黄馨定要做饭给他吃,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吃几口,唉,最难消受美人恩。

  孟悠然笑弯了腰。

  孟赉佯怒,拖过孟悠然打屁股,父女俩闹成一团,孟悠然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好远。

  罗湖山庄派了管事嬷嬷来请安,知道水尚书和孟赉晚上要留宿,明日还要盘桓一日,喜道:「这可是好,明日我家将军要去围猎,两位大人若有兴致,何不一起去?」

  水尚书和孟赉还未答话,孟悠然眼睛已是一亮,殷切地看着孟赉,孟赉沉吟道:「打猎我却是不在行……」

  孟悠然正着急,怕孟赉拒绝,那管事嬷嬷已是笑着道:「大人若去,自会有人侍侯,两位大人只当去散散心。」

  孟赉和水尚书对视一眼,各自点头,「那就有扰了。」

  那管事嬷嬷姓李,很是能说会道,殷勤道:「两位大人能去可是求之不得呢,两位姑娘也一起去散散最好。」

  水冰心微笑道:「多谢嬷嬷厚意,冰心体弱,不便出行,请嬷嬷勿怪。」

  孟悠然心知水冰心是顾忌姑娘家不便抛头露面,怕孟赉也不许自己去,眼巴巴地瞅着孟赉:水冰心是大姑娘了,我还是小孩子呢!

  孟赉看着孟悠然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也不忍拒绝,却为难道:「你没有带骑装。」

  李嬷嬷笑道:「无妨,我家十三姑娘有骑装在此处,十三姑娘和孟五姑娘身量差不多,孟姑娘穿了十三姑娘的骑装岂不正好?」

  阿憇有骑装在这儿?太好了!孟悠然笑弯了眼睛。

  李嬷嬷笑着告辞,过了片刻,罗湖山庄有侍女送了骑装过来,一套大红、一套天蓝,孟悠然兴冲冲穿上试了,咦,正好,张甜心不是比自己胖一点吗?

  许是她以前的骑装吧,以前她肯定比现在瘦一点,正长个子呢。

  第二日孟悠然跟着水尚书、孟赉打猎去了。

  说是打猎,其实不过是和孟赉同骑一匹马,看看风景、看看热闹罢了。

  看着军中健儿们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在猎场的矫健身姿,看着他们一箭就射中猎物,孟悠然大力拍手叫好,孟赉在她身后着急,「丫头,坐稳了。」

  这是个姑娘吗?半分娴静也没有,又笑又闹的。

  「爹你看,张哥哥好厉害啊。」孟悠然看见张并射中一只豹子,扯着孟赉兴奋地叫道。

  看他「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还真是「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这身手真帅!

  日暮时分,围猎结束,孟悠然羡慕地看着军中健儿个个骑着马、唱着歌,马上挂着满满的猎物,很是眼馋。

  ◎             ◎             ◎

  孟安然低下头,专注地给杜姨娘换药。

  杜姨娘心中不安,「让丫头们换就是了。」

  孟安然不理会她,手法娴熟地换好了药,方淡淡道:「我自己的娘,自己侍侯。」

  杜姨娘红了眼圈,哽咽道:「好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仔细让人听见了。」

  孟安然静静地望了杜姨娘一会儿,道:「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会对我有二心。」做小姐的人,没个御下手段还得了,哪怕庶出小姐也该有份气度,自己的丫头、姨娘的丫头总能收伏了。

  杜姨娘笑中带泪,「姑娘长大了,都能……」都能保护自己亲娘了,都能管束下人了,「姨娘没出息,护不住姑娘,姑娘是全靠自己了,可要万事小心。」

  小心?孟安然不赞成地摇头,难掩心中的愤怒,杜姨娘还不够小心吗?还不是招来这场毒打。

  知女莫若母,杜姨娘见孟安然的神情,知道她心中还是郁愤,撑起一副笑脸开解道:「姨娘是吉安侯府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从不敢埋怨什么,姑娘也莫把这事放在心上,太太心地是好的……」

  「心地好会把忠心耿耿的人无缘无故打一顿?」孟安然怒不可遏。

  事发后她匆匆赶去主屋,杜姨娘已是被打完了板子,孟安然只能泪流满面地扶杜姨娘回来,唤了大夫精心疗伤,孟欣然歉疚地跟在身后,孟安然破天荒地没理会她。

  如果杜姨娘做错事了,孟安然还无话可说,可杜姨娘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孟赉来歇过几夜。

  杜姨娘苦笑,「姑娘,你虽是庶出却也从小锦衣玉食,你不知道做奴才的苦,我父亲、哥哥都老实,在侯府领不上差使,哥哥老大不小了还娶不上媳妇,是我进了孟家,忠心耿耿服侍太太,太夫人才擡举我父亲哥哥,派了差使,有了营生进项,哥哥才能娶妻生子、安分度日,吉安侯府向来赏罚分明,做奴才的可不敢有外心。」

  也有世仆豪奴,那也是一代一代积下来的势力,像杜姨娘这样全家在庄子上苦熬的,这样情形也算是熬出来了。

  孟安然望着杜姨娘乞求的眼神,心中不忍,轻轻点了点头。

  杜姨娘放下心来,这个女儿年龄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她点了头就好。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没法子,上天偏心,有人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有人什么都要自己去挣,姑娘托生在我这没用的肚子里,是委屈姑娘了。」

  「岂止上天是偏心的,人也是偏心的。」孟安然和杜姨娘对视一眼,母女二人心中俱是了然。

  孟赉到丁姨娘处歇夜,丁姨娘被罚;到杜姨娘处歇夜,杜姨娘被打;只有黄馨,孟赉根本不去,不只不去,还约到府外去,这种把戏也就是骗骗钟氏这样的,换个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早被拆穿了。

  「府里就没人告诉太太?」孟安然不解。

  这么明显的事很多人都猜得到,万一有人嘴碎告诉了钟氏,黄馨岂不是有了大麻烦?

  「傻孩子。」杜姨娘温柔地抚着孟安然的头发,「这府里的人,要嘛是心疼太太,要嘛是惧怕老爷,谁敢去说?说了是让太太伤心呢,还是让老爷记恨呢?横竖黄姨娘也是个人缘好的,从不无故得罪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她又碍不着别人什么,谁多事去拆穿?老爷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若惹到他,翻脸不认人也是有的。」

  「爹对那对母女委实是太好了些。」孟安然淡淡道。

  「五姑娘大难不死,老爷多疼她些也是有的。」杜姨娘宽慰着孟安然,好歹自己和女儿都安安生生的,这比什么都强。

  「有时候,我宁愿落水的人是我。」母女二人沉默片刻,孟安然幽幽说道。

  杜姨娘本在榻上坐着,闻言彷佛被蠍子蛰了似的跳起来,惶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么想?你知不知道五姑娘那时有多凶险,身子都冰凉了!」

  孟安然扭过头去,含泪不语,杜姨娘拉着孟安然的手,苦口婆心劝着,「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替你抱不平,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娘俩儿平平安安的就好,不想那么多了,啊?」

  孟安然低低声音道:「胡家那小子在花园里不过跟她搭讪几句,爹就开口撵人了;太太不过对她说话不中听,爹就把她送出去避暑,这才初夏,避的什么暑?都是女儿,爹这么偏心。」

  自己每日小心翼翼服侍长辈,和悦温柔照顾孟欣然,这些天还要费神应付胡斐那小子的纠缠,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同样是婢生女,小五却过得那么恣意,凭什么?她不就是落了一次水差点死掉吗,父亲就这么怜惜她。

  孟安然擡眼看见左侧榻上摆着的两件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几样精致华贵的西洋首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孟赉昨日去了西郊,今日天黑透了才回府,带回满满一车新鲜野物,说是今天围猎才打下来的,还有这些西洋衣裙、首饰。

  杜姨娘不安地望着女儿,想再说些劝解的话,见孟安然盯着衣裙首饰,忙陪笑劝着,「五姑娘待你多好,这衣裙首饰也只有你和六姑娘得了。」

  孟安然冷冷道:「那是因为只有我和小欣跟她一年生,我们三个身量差不多。」这必是孟悠然有的太多了,她一个人穿不了戴不了,送个顺水人情。

  这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小女孩穿上很可爱,颇有异域风情,大姑娘、小媳妇们自然不敢去标新立异,小女孩们却还可以放肆些,听说宫中赏花会上十一公主就穿过这样衣裙在草地上玩,皇上爱得什么似的。

  十一公主是皇上老来女,本就受宠,她穿了西洋衣裙,得了皇上夸赞,旁的小姑娘也有不少想效仿的,只是天朝裁缝却是做不出西洋衣裙的韵味,还是舶来品正宗好看,孟悠然送来的正是舶来品。

  穿上这样雪白的蓬蓬裙,戴上顶小钻冠,怕是高贵娇嫩得像公主一般吧,孟安然惆怅想道,这京城少女梦寐以求的东西,孟悠然随随便便就送自己和孟欣然各两套,还有各色华贵配饰,不是说孟悠然不好,只是同是庶出女儿,差得未免太远了些。

  同样是庶出女儿,命运不同,各人的反应也不同,孟嫣然面对丁姨娘的来访非常明确地表现出不欢迎。

  「在院子里被罚跪,来来往往多少人看见,丢死人了!你还有脸来我这儿,恨不得让人都知道我是你养的,让人一起来笑话我!」孟嫣然气得哭了出来。

  丁姨娘心如刀绞、脸色煞白,哑着嗓子说道:「都是我不好,让姑娘受委屈了。」

  孟嫣然哭道:「蔚姐儿她们都笑话我,说我是姨娘养的,我恨死你了。」

  丁姨娘身子晃了几晃,连嘴唇都变白了,孟嫣然一头哭着,一头推着丁姨娘,「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碧波心疼地看着孟嫣然,劝丁姨娘道:「要不姨娘先回吧,三姑娘才哭了回,姨娘又来招她,哭坏了三姑娘,姨娘岂不也心疼?」

  丁姨娘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孟嫣然望着她的背影,更加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碧波在旁陪着掉眼泪。

  ◎             ◎             ◎

  「三姊姊真把她姨娘撵出去了?」孟悠然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比亲爹娘更疼你,这么对亲娘,孟嫣然也真忍心。

  莫陶肯定地点头,「错不了,声音那么大,瞒不了人的。」

  孟悠然感慨了一会儿,命莫陶下去歇息,莫陶笑嘻嘻道:「姑娘,咱们就要回府了,老爷说过几日府里太平了,就来接姑娘家去。」

  太平什么,还有一堆极品亲戚没走呢,七哥、八哥是送嫁完在京城玩了两天就起程回泰安了,孟大伯一家和胡庆一家可还没走,看样子也不想走。

  莫陶知道孟悠然在想什么似的,笑道:「怕是大老爷一家、胡老爷一家就快要走了。」

  哦?他们舍得走了?孟悠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莫陶,等着听她解释。

  莫陶一脸憨笑,「大太太不服气,百般奔走,还是没谋个好缺,大老爷怕还是要回山县,山县大印是县丞署着,不是长事,大老爷说不能再拖了,定了主意要走;至于胡老爷一家,他们再舍不得老太太也是要回自己家的呀。」

  其实孟悠然一点儿不想回孟家,难得能渡个假,除了不能吃凉东西、生东西,很是自由自在。

  水冰心是个大气的女子,和她相处令人身心愉悦;张并古道热肠,时不时送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前日刚又把张甜心用的小弓、小箭送了来,弓上饰满珠玉宝石,华贵好看得很,莫怀、莫利手把手教自己射箭,陪自己玩了好半天,真有趣,不过后来玩烦了,坐在旁边看莫怀、莫利一箭一箭正中靶心,自己在旁拍手叫好,做个观众更舒服。

  过几日莫陶又回孟宅一趟,这回带来了爆炸性消息:孟正宽要娶胡晓礼了!

  孟悠然惊呆了,孟正宽?胡晓礼?胡晓礼的目标不是孟正宣吗?怎么换人了?

  胡晓礼其实也是个好姑娘,长相秀丽、举止斯文,但是顾氏心比天高,能让自己独子娶这么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嫁妆的女孩?

  莫陶语气中带着丝鄙夷,「姑娘猜怎么着?咱家大少爷本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要回国子监的,谁知老太太说头疼,硬留下大少爷侍疾,还命大少爷晚间就睡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东厢房。」

  孟悠然对孟老太太实在很无语,孟正宣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身分,他是二房嫡长子,吉安侯府外孙,怎么可能娶胡晓礼这样的姑娘?就是真睡了也不会。

  按现代的遗传理论,儿子的智商主要遗传自他的母亲,不知孟老太太这样的无知妇人怎么生出孟赉的。

  「后来呢?」虽然能猜到,孟悠然还是想证实下。

  莫陶一脸的幸灾乐祸,「大少爷闹肚子去了净房,宽少爷恰好来寻大少爷讨教文章,见大少爷久不回便在大少爷床上歇息了一会儿……」

  以下的情形孟悠然完全可以自己脑补了,胡晓礼以为床上躺着的是孟正宣,羞羞答答上了床,顾氏、胡氏、丁氏一行人兴冲冲进来捉奸,见到床上的是这两人,全都傻了。

  莫陶笑得很坏,「大房太太当场气晕了,听说她醒来后喃喃自语过,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声音虽低也有人听见了,真是老天有眼。」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害人,这样的女人实在可怕,孟悠然厌恶地想。

  倒是可惜了孟正宽,他本来可以娶个家世略好些的妻子,有岳家帮衬将来会顺利些,若娶了胡晓礼,不只得不到任何助益,胡家还会是他一辈子的负担。

  胡庆这些年都是靠老太太接济的,胡斐也不成器;丁氏嘛,这丁家嫡女似乎还没有丁姨娘教养好,一副泼妇样子,想到丁氏拉着胡斐跟自己吵闹的样子,孟悠然对孟正宽无比同情,还有孟大伯这老实人摊上了胡庆、丁氏这样亲家,也是不幸。

  接下来几天孟家陆陆续续传来消息:孟大伯一家收拾行李匆忙起程回山县,孟正宽还是要留下跟孙先生读书,临行前孟蔚然突然生病,孟大伯执意要带她走,老太太舍不得,硬留了下来;胡庆一家心有不甘,还想闹,想换人,孟赉怒了,开口撵人,孟老太太也无颜再劝,更有丁姨娘暗中使坏,胡庆一家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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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作者:春温一笑【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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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4 15:59: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好期待呀喜欢这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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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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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4 11:52:06 |只看该作者
穿越  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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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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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2 20:04:42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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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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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2 10:39:46 |只看该作者
这是沙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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