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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滴水香》 作者:莲坞主人【2016年10月29日更新至第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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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首发/写手团】《滴水香》 作者:莲坞主人【2016年10月29日更新至第十三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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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30 21:22:4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7-6 17:03 编辑


    秦小鱼回到晚镇的时候,大雪盖满了进镇的那条街。天上还在飘雪,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势头。秦小鱼望望天,抖了抖大衣上的雪花,又伸手拍掉了皮箱上的雪盖。


  
    镇上很安静。快到年关的时节,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桃符春联,火红的灯笼偏偏飘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喜庆有之,却夹杂着三分寂寥。秦小鱼走得很慢,像是在回味咀嚼着当年的时光,其实她大多都不记得了,上个世纪的回忆占据了她太多过去,她已经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再来回忆今生那些苍白的往事。拐过几道翻了新抹了彩的墙,秦小鱼找到了她家的门。门是雕花的檀木,当年时下式样的风采依稀可见。暗沉古朴的底板上,漆金的莲华托着喜鹊梅枝,既是多子多孙,又是喜上眉梢。只可惜年岁捻碎了荏苒光阴,时间碾过了当年风光,如今这门被两根封条挂着,在西风里“哐当”作响。脚下的土冻出了光溜溜的一层薄冰,几块残存字符的瓦当碎在屋檐下,瓦菲枯死,杂草干瘪,凄凉不可一言而尽。


    秦小鱼望着屋门发了几分钟的呆,脑子里飞过几片仅有的残存画面,关于这幼年,她能记起的越来越少了,不知是那些当年被人偷走了,还是她自己弄丢了。屋门前很凌乱,秦小鱼伸脚踹出一块碎裂的瓦当,那刻着“平安”的缺月在冰封的地面上划过不可描述的曲线,“嘭”地一声,撞开了大门。



  南方有晚镇者,微地方二里,百余住户,自李唐而聚,多汉人,南姓者十之**。有能工巧匠,善为伞者,湘妃竹为骨,宣城纸为面,徽墨为绘,金缕为缘,绘以水陆草木山光花鸟,每逢沾雨滴水,可闻鸟语花香,故名之“滴水香”。邑人奇之,争相而购。后五夷乱华,国之不国,家之不家,老少离散,有触风雨犯寒暑之北居者,有饥寒交迫死于行旅者,不胜枚举。至大清匡扶天下百余年,得以重聚为村,百废俱兴,唯南氏不复。


   夕阳晚照,且雨。


   
    主街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快步走过集市。这小姑娘生得眉眼清透,乌黑的瞳仁里漾着南方水乡柔柔的光,低眉垂首间,可以窥见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她提着篮子从镇集上匆匆而过,穿透层云的斜阳懒惰而昏黄,照亮了她踽踽而行的背影。




    小姑娘本是没名字的。她父亲曾是镇上的教书先生,祖上在前朝做官,后来晚晴式微朝政颓败,秦家老祖脱了职,带着一家老小收拾细软到了晚镇。那时的晚镇几乎不通外界,进出的人很少,秦家财大,在城南郊巷深处盘了座外陋内华的宅子,又精心修饰一番,力求财不外露又可见贵气。三番五次大动干戈,满意之后,方在此安顿下来。小姑娘的爷爷,是秦家老祖的长子,继承了老宅,两个庶兄都被打发了到镇外自谋生路。秦老爷子当年娶了一妻一妾,正妻就是秦小鱼的奶奶,生了长子秦风就去了,秦老爷子当时还年轻,又纳了一妾,这位又生了一子一女,但根据秦老祖的规矩,庶子庶女成年后,是不能留在老宅的。秦老爷子含泪遣了她们母子三人出镇,对嫡出的长子反而没了好脸色。几年之后,年仅四十的秦老爷子就去了,留下尚未成婚的秦风,一人看着秦家偌大的宅院。



    秦风一直未婚,二十八岁那年,因为不甘囿于晚镇这个方寸之地,锁了老宅独自出门。三年后,风尘仆仆的秦风回到了镇上,一同带回来的,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镇子上当年为这事不知起了多少风波多少是非,究其原因,不过是秦风这个大好青年金龟佳婿,镇上老的少的看上的不知多少,而今带回来一个刚断了奶的女娃娃,哪家的女子愿意赶着去受这等闲气?不过惋惜归惋惜,还是有贪着钱财为着利益想要嫁到秦家。你秦风如今带了累赘,身价一落千丈,我清白人家的女儿,总不会落了你身份吧?可秦风拼死不领这情,再三拒绝,人言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事情也是越来越多。在校上课时,也会有诸多言论缠身。秦风总归是个读书人,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长舌妇这般言说。一气之下将女婴托给邻里的寡妇,自己辞了工作,坐在了镇后的河边,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钓鱼换钱。



    而今八年过去,女婴长成了小姑娘,天天给钓鱼的秦风送饭。镇上的人都道她姓秦,但又不知怎么称呼,因着秦风天天钓鱼的做派,久而久之,这小女孩的名字,就作了秦小鱼。



    秦小鱼什么都不懂。她不在乎镇上的人如何对她与她父亲,她有时甚至不认为,河边那个竹篱蓑衣从不离身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她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招手即来挥之即去。送饭这些琐事,也不并是非她不可,隔壁张寡妇的小女送的煎蛋面,他照样吃的很香。她经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里,无论何事,她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只有在一个人里里外外打扫秦家空荡荡的大宅的时候,那些飞舞在阳光下的、经久陈年的尘埃,才能给她一点点温暖。



    秦宅大得空旷,初时人多尚无感觉,如今只有秦小鱼一人居住,里外四进的院子显得越发阔大。每当夜间独行,冷风吹过各间木窗发出嘎吱声响,秦小鱼会总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到最后,气喘吁吁的跑回小楼上的卧房。只有当她汗湿重衫疲倦狼狈的拥着唯一一床缝了丝绣被面的棉絮时,她才能独自在这凄冷的大院里安然入眠。



    秦风几乎从不回家。在秦小鱼与他仅有的几次交谈中,每当提到秦宅、回家等字眼,秦风总是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沉郁和怨念,好像是个被遗弃多年的孩子,明明早已经回归故里,却还是拧着脾气,就是不愿服软。




    秦小鱼看不出,看出了也不懂。她从来不多问他的事,就像他从未过问她的成长。他仅仅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这个善良的名义可以束缚他,也可以束缚她。世俗的名义和世家的道义让他终究不会置她不理,就像她永远不会被人欺作无亲稚子。这样的名义对谁都好,他自由,她沉静,他们挂着名存实亡的关系过着互不相干的生活,只是他还吃着她送的饭,她还守着他祖上的宅。



   


    今夜又是风雨。



    隔间里的窗户坏了,嘎吱直响。整个宅子里得雷在嚎叫,像是老宅下封印了一头困兽,在不断冲击着这座颓圮囚笼的最后防线。秦小鱼吓得瑟瑟发抖,她厌恶夏夜,因为只要一下雨,必得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有时一整夜都不止歇,她就一整夜都不入眠。她根本不担心房子会有何问题,可是发抖这是出于本能的惧怕,天生的病痛,就像野兽躲避火焰,恐惧灼烧一般,秦小鱼极度想躲开这震耳欲聋的声响,那一声声一锤锤,就像打在了骨头上,只让她觉得小腿抽筋拔骨地疼。



    今夜风雨有些过了,秦小雨的腿疼得越发变本加厉,不过半多小时,便没了知觉。伸手捏了捏疼麻木的双腿,秦小鱼反而静了下来。层层纱幕遮挡,刺眼的闪电其实已经不见多少余光,只有闷雷还在敲打,就像打在她的心上。偶尔闪烁的银光印出帐子上颓败而精美的刺绣,恍然间,还是当年红烛昏罗帐,少年鸳鸯对成双。镇上十里红妆,镇外百里锣鼓喧天响,那样盛世的华宴,本就不属于她这样的平凡女郎,那样的礼太厚重,厚重到晚镇单薄的水光承载不起,包裹不住。



     窗外“嚓啦”一声霹雳,而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大概是隔间的那窗户被劈中了。八岁的秦小鱼陡然清醒,只觉得刚才的思绪如同雾中花一般看不清摸不着,只知道朦胧间经历了一场从未见过的繁华,却又记不起这繁华何时散了,落到谁家。



     雷声小了些,秦小鱼却又陡然一惊。




     “咚咚。”



     秦小鱼身子一颤,挣扎着爬下床,艰难地挪到了窗边。这小楼是四进院子的最后一进,高出前面各院有五六分,从此处望去,大半个晚镇都可收于眼底,秦小鱼不够高,她想了想,又慢慢爬上了窗边的高椅,这才举目望去。




     窗外都是屋檐,层层叠叠,高低起伏,像是蛰伏在雨夜里的盘龙,就要腾上云霄。左右探头望去,就是雨夜静景,既无特别,也无新意,秦小鱼趴在床沿上,低低的叹了口气。本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到头来,又是空欢喜一场。就在在她正要慢慢挪回床上时,眼角闪过的一缕白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秦小鱼立马转头去看,这一看,l脸色“唰”地白了。



     雨还在下,明明暴躁不安四处飘洒,可到了那人周围,却仿佛安静了许多。她家檀木雕花的门口占了个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身上是一套做空考究的雪白唐装,秦小鱼眼力极好,隔着雨幕,甚至清楚的瞄见了他袖口淡青色的刺绣莲纹。他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打伞,雨水顺着那人略长的乌发泠泠而下,在他微尖的下巴处汇成了潺潺的小溪,而后点点滴滴,都没入他的衣领之中。暗夜无光,只有电闪处才略显形物,可那人站在夜中,就好似一块被水润洗的上好羊脂白玉,古朴的气息里透出莹润的光泽。



     秦小鱼抓着窗棂的手在发抖,那人面如冠玉的模样虽有些稚气未退,但怎可骗得过她!日夜梦中朝夕相对,在她交错的幻觉里,那人不断的出现,有笑,有怒,有嗔,有怨,但最多的,还是低头侧首孤高的冷漠。梦境里,明明两人似是琴瑟和谐,明明上一刻还在相视而笑心有灵犀,但下一瞬,她就看见他一闪而过的冷眼。在秦小鱼发呆间,那人却转过了头来。不知是两人俱有极佳的目力,还是这朦胧的雨水混淆了视线,秦小鱼只觉得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她甚至看见那人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涟漪,浮出几分了然的笑意。秦小鱼吓了一跳,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动静又牵扯到她刚刚恢复知觉的小腿上,于是她只觉眼前一花,人就到了地上。



     使劲摇摇头,秦小鱼在地上缓了缓气。沉默了半晌,她望了望高凳,一番纠结之后,又艰难的爬到了窗边。



     秦小鱼准备再回头看一眼。这样的夜看见这样的人,她一定是疯了。


   


补充内容 (2016-6-13 10:51):
唐装应为中山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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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9 23:29:5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11-8 10:44 编辑

十三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

一切似乎都随着这炸雷中的一面了结清楚,但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言语在此时只是多余,楼外电光闪亮,人面忽隐忽现,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却都明白对方的胸中纠葛。

大黑毕竟为人仆役,即便长南晚许多,也不得不先行移开视线,低着头道:“雨大屋漏,还请少主子移步,属下去寻个好些的房间来。”

南晚还是不说话,大黑等了半晌,刚要抬头看去,便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那手洁白如玉,纤长的形态里还带着少年的柔软,黑夜里好像发出莹莹的光,正抚在他怀里女孩的脸上。

他细致地抚过秦小鱼那张稚嫩的脸,从下往上,路过丹唇/琼鼻,游走到她紧闭的双眼,在那颗眼角的红痣上来回缠绕,流连不去。明明是充满温情的动作,在这雨夜老宅里,无端带上了森森鬼气。

“她本来可以解脱的。”南晚突然笑了,眼睛仍死死地盯着那颗已经渐渐消散的红痣。

“少主聪慧,想来能知晓属下的难处。”大黑稳稳地抱着怀里的女孩,但他的动作僵硬而恭敬,便如年礼上怀抱着祭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南晚笑/容依旧,只是声音冰冷,“午夜梦回,可曾愧疚?可曾后悔?”听似问句,然而不等大黑回答,他又径自笑道:“是我不对了,老爷子亲手练出来的家将,哪来的愧疚后悔?”

说完他还是笑,朗朗之声仿佛真的开怀,在这幽冷的雨夜里绽放出欢欣的花,之前的阴霾不快似乎一扫而空,他又是那个半入世/半出尘的南家少主。

他右手轻轻在秦小鱼脸上拍了拍,转身干脆利落,一面走还一面招呼:“这是要快点啦。年久失修的屋子,保不准就被雨淋塌了。”

大黑默然,顿了顿脚,似乎有所犹豫,最终还是跟上了他。

——————————————————————————————————

大雨把两人浇得透湿,但好歹还是回了南家别院。

一路过来穿街过巷,可见行人匆匆避雨,主仆两人带一个女孩子,虽不突兀,也难免引人注目。更奇怪的是/南晚拿着一把细工纸伞,一身青衣湿透,也舍不得动它。

别院在雨中,是一副清丽的景色,杨柳堆烟处有人声细碎,灰瓦白墙下屋檐滴水,大门半掩着,闲情仿佛从门缝中漏出来。

南晚一眼就看见那门,伸手推开,也不在意无人迎接,就要向住处而去。

“少主子。”大黑落后几步,正想伸手去扶,却被他侧身避过。

刚跨过别院大门,南晚脚下一软,便跪倒在青石板上,那伞脱手飞起,掉落在不远处的泥淖中。束伞的珠串子崩断了线,和石板撞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旧梦碎在风里。

南晚就那样跪坐在地上,也不起身,神色木然地望着那把打开的白伞,雨水沾染下,山水花鸟仿若复生,浓郁的香气流转在院子里,从他面前弥散开来,一直飘进这院子深处。

大黑看得直皱眉,大步上去就要强行把南晚提起来,这香气太撩人,若是引来有心人探查,后果可比区区冒犯严重数倍。

可他手还没沾上南晚的肩膀,有人的声音便远远地从后院传来:“哎呦,什么味儿呢?可真香!”

大黑手僵在半空,又缓缓地收回。姜姚撑着一把洋黑伞,慢慢踱到两人面前。

他面上依然带笑,望望大黑,又望望南晚,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表弟摔了不想起,兄弟哄人呐?”

南晚一动也不动,好像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只低头看那白伞,雨中的凉气从手脚涌上来,浸透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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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7 22:34:3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7-28 14:00 编辑

十二

   南晚右手不断地在胸口按压,帮自己顺气。


   大黑进去已有了半刻钟的时间,大概已经上了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留在这里的,一院之隔的地方,那座小楼上,住着他的血亲妹妹。


   她应该也很难受,像他一样。


   南晚抬头去看天,黑云压城的气象让人心悸,就如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漆黑一片的小镇,天空飞舞的银龙,推开木窗的那双小手,和那对清亮的眼睛。


   他见过她太多次了,不同的年岁,不同的时节,满庭飞花中也只有那双眼睛,清明的,专注的,里面倒着一个至亲至疏的影子。


   那是他,那又不是他。


   他问老太爷,那到底是谁?谁和谁演了无数的戏,却始终没有一个结局?


   正值盛夏,古稀之年的老太爷在宅院西边的大屋子里纳凉,身下老黄花梨的摇椅包浆油亮,窗外阳光正好。


   “那都是你啊,晚哥儿。”他端起手边的盖碗,抿一口茶,盯着他的眼睛,“几百年的宿命喽,跑不掉的。”


   他当时似懂非懂,婴儿肥的脸板正严肃,点点头,又问:“那我要做什么?”


   南老太爷笑,“哥儿还小,到时候自然知道。”


   他是小,却明白分寸,爷爷不想说,他也不好再问。


   可到时候,什么时候呢?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了吧。南晚自己也笑了,脸色苍白,唇色青紫,仿若厉鬼。


   他休息了一会儿,回了些力,便撑着墙慢慢挣起来,四进院子的门就在眼前,可他不想进去。


   有些人出生,就是为了赴死。


   前些日子就义的李闻也许算,他的妹妹,大概也算。


   进去,她死,不进去,她也是死。


   若是死在今日,她大可不必经历诸般痛苦,只有这窒息的压抑,总好过千疮百孔,温水煮蛙。陪都的南家会多一座无名的小坟,清明年节,他会记得给她上香。


   有什么不好呢?南晚仍然在笑,甚至出了声,哑着嗓子笑给自己听。胸口刺痛,痛不过心里的失望,有过信任却被背叛,他不想让她再经历一次。


   她可以在最好的年月离开,没见过人间丑恶,家族衰败,为了重见繁华的疯魔姿态,已然不似常人。


   虽然他从不吝惜身上的一点鲜血。


——————————————————————————————


   大黑已经到了二楼。


   楼里很黑,从楼梯上来是个小堂,三面都有房间,左侧向街一面的屋门半掩,有细微的呻吟传出来。


   “阿……爹……”小孩子的声气,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哭腔,还断断续续地抽气,随时都要消失在空气里。


   他走过去,伸手推开房门,老屋的轴承发出响亮的吱呀声,但屋里的人动也不动,只是哭。


   房间很大,但是凌乱,一切都是灰扑扑的,大开的木格窗子照进来一线微弱的天光,大黑看见外面的天,山雨欲来。


   他低头,挣脱光亮对视线的吸引,才看见近处梳妆台和高脚凳之间,搭着小小的一个身躯。


   那孩子是真的小,又蜷成一团,在这个阔大的房间里更显得可怜。昏暗的光线里只有模糊的轮廓,男女都分不清楚,但这必然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大黑打量这屋子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妆台上的孩子却突然动了,她一只手慢慢地向前伸出去,像是面前有人拉她要走,共赴另一段旅程。


   大黑心里一跳,直觉不好,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手翻过这孩子的脸,一手拿出一个小玉瓶子。


   玉瓶只有鼻烟壶大小,单层羊脂,柔腻的玉质中荡漾着一层暗红的液体,大黑看了看孩子的脸色,眼神在她那颗鲜红的泪痣上停留了半秒,偏头,咬开了玉瓶的塞子。


   他抬起孩子的头,扣住下颚,将瓶中的液体缓缓地倒进她口中。好在孩子虽然意识模糊,但仍自觉地吞咽,随着液体流出,她的呼吸也渐渐缓了过来。


   大黑见事情已了,收好玉瓶,就要背起这位小小姐下楼,此时窗外电光一闪,随即就是炸雷和雨声。
   

   这场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


   有冷风吹进来,让人浑身一颤,大黑回头,看见那扇大开的木格窗。


   他犹豫了一瞬,背着昏迷的孩子,走到西墙边,关了窗。


   屋里越发漆黑,大黑折回门口,拉开木门的同时,又是一道炸雷。门外的人在接连的电光中显得模糊而狰狞,他抬起头,湿淋淋的青衫和湿淋淋的黑发,雨水顺着他光洁的下巴,一颗一颗地滴到地上。


   他的声音也湿淋淋地,满是压抑沉闷:“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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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刚走到二进门下,南晚就觉得胸口刺痛。


    “主子,小心。”看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大黑也顾不得尊卑,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又犯病了?”


     南家上下都知道他这个毛病,说是天生的弱症,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发病时胸口刺痛,雷雨时节就更加严重。老爷子为他延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方士,中西药丸轮番上阵,却没有一样见效。


     好在这毛病似乎没有并发症状,只是每次疼痛必然要自己挨过来,没人替得住。


     南晚只觉得胸口似有刀子搅动,尖锐的痛感直冲大脑,他勉强支起一个扭曲的笑容,低声对大黑道:“不碍事,你扶我进去。”


     他坚持,大黑也无法,只有扶着南晚慢慢迈进二门。他迈步已有些艰难,疼痛让他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看着屋前花圃里的枯树此刻绿意勃发,他疲倦的地把头靠在大黑的肩上,“枯死便是了结……何必重来受苦……”


     他声音太低,大黑一时没听明白,“主子?”


     南晚也不知道大黑在说什么了,只是自顾自的微笑:“什么天生弱症,一群老疯子……不告诉我便罢了,为什么偏偏要现在说?害了十几代人的玩意儿,死了便好,又找回来是要……”


     “少主子!”南晚话未说完,大黑就高声打断了他。有些话,就算自家人,也不能妄言。


     “有什么不能说的?”也许是疼痛消磨了他的自持,也许是知道他的病态惹人同情,南晚表情执拗,甚至带了一点故意犯错的恶劣,“他们就是让我带她回去受死。”


     话一出口,好像风都静了。大黑沉沉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十五岁的孩子,血亲的羁绊下,能做到多冷酷?


     天生弱症的不是少主子南晚,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


     他出生在那个没落的年代,家族凋零,人才寥寥,辉煌一时的南家制伞已经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下,历经繁华的祖父抱着仅存的荣光苟延残喘,出身名门的母亲冷眼看这众生百态。


     “她曾经问我‘知道你们南家错在哪里吗?”南晚继续微笑,“草菅人命,杀人敛财,血债必然要血偿!”


     “主子……那就回去吧。”大黑看心里一软,打断了他的自语。


     “你糊涂了。带不走秦小鱼,恐怕你我也休想再进南家的大门。”南晚用气声笑了出来,衬着他惨白的脸色,只显得分外荒凉。


     又失言了。他奉老太爷之命,跟从南晚接回小小姐,人回,他便回,人要是没接到,他也不用回去了。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三进的院子里,迈过最后一道垂花门,就是秦小鱼那栋小楼。南晚整个人都挂在了大黑身上,没有一丝力气。那门槛又是旧工,高到腿肚,大黑为难了半秒,伸手就要去抱南晚。


     南晚似是看明白了他的打算,右手轻飘飘地压住了他,义正词严,“待会儿还要上楼,我进去也是累赘,你便留我在此就好。”


     大黑诧异,一直以来南晚都坚持要亲自接人。低头正想问个明白,却发现主子耳后淡淡的一抹绯红。


     他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把南晚放下来,又脱下外袍给他,叮嘱道:“主子就在此处,属下马上带小小姐回来。”


     南晚将他的袍子垫到地上,斜倚着墙壁的姿势柔弱可怜,几缕头发散了下来,更显出一种被风霜凌虐后的西湖韵味。他努力把眼睛聚焦,看着大黑的脸,笑着应了一声“好。”


     再乖巧不过的姿态了。


     大黑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任凭主子怎么能折腾,没有力气,谅他有本事也没法施展。


     对南晚最后点了点头,他就迈步进了垂花门。


     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远去,南晚嘴角勾出一抹淡笑,苍白无力的外壳噼里啪啦地从他脸上剥下来,剩下的还是院子里那个运筹帷幄的少年。


     可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


     大黑走在最后一进院子里,眼前就是那栋楼。木质结构的旧屋历经多年风雨,墙漆剥落,彩画斑驳,楼下的雕花门虚掩,如这大宅里任何一处,没人看守,也没有上锁。


     他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事。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口无遮拦,这与他平日的冷静相去甚远。病痛确实解人心防,也不知对这位少主子是否适用。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这位少主子,心疼这楼上的“小小姐”。


     为人处处考量着,捉拿都变成了迎接。他以侍卫之身所知有限,但看老爷子那捉牲口一样轻慢的态度,也知道这位小姐绝没有什么好结果。


     无论如何,家将的天职,所谓奉命行事。如今少主子失了常态,他有必要采取措施,以完成老爷子的交代。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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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 21:16:2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7-6 21:32 编辑



  清早的天边/就堆积了浓云,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泥土的腥气,就像浸了水的巾子,潮湿厚重,让人恨不得一把拧个干净。


  秦小鱼就是在这腥/湿的味道里醒来的。


  屋外没有阳光,木格子的窗户虽然开着,透进来的亮色也只照着窗前那一小块。明暗的界限将屋内划作两边,她就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淹没在重重帘幕、堆堆锦帛之后。


  屋内的陈设皆已破旧,紫檀木的矮几上有老鼠的足印,但其包金镶银之处仍不/难见出当年繁华。秦小鱼推开身上的被子,翻身坐起来。她不知道秦风去了哪里,屋子里没有旁人,充斥鼻腔的味道预示着暴雨的来临。


  “阿爹?”她想喊一声,也不抱什么希望,自她记事以来,秦风从未在这大宅里停留过,昨天送她回来,应该是极限了。


  刚才张口,声音却像被扼住一般断在空中,秦小鱼伸手,使劲捏了一把右边脸颊。


  毫无知觉。


  她眼里泛出惊恐,不/信邪地又捏了一把,但是肌肉好像失去了功能,没有痛楚,甚至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肌肉的僵硬蔓延到了嘴角,她开不了口,声音被困在嗓子里。

  
  怎么回事?她哑了?脸瘫了?以后都这样了?顾不得多想,她连滚带爬地翻下大床,一路上撞倒不少杂乱的书籍桌椅,最后爬上高凳,用袖子抹了抹劣质的水银镜面,看着自己。


  镜中的孩子头发散乱,脸色发青,白交领的寝/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越发显得瘦弱可欺,但右眼眼角一点嫣红,平添三分媚色。不禁风的躯干配上这艳丽的泪痣,惨淡和荣光相交,在不甚明朗的天光中,好似一只久被封印的鬼魅,借着这孩子的身体,重临世界。


  秦小鱼被吓住,只知道发愣,她抬手要去抚那泪痣,心口突然又是一阵刺痛,逼得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脸色青中带上了紫,眼看就要窒息过去了。


  “阿爹……”她眼前开始模糊,双手费力地扣住梳妆台的台面,直觉地呼唤心里最信任的人。然而空旷的院落寂寂无人,她感觉胸口要被洞穿一样的疼痛,眼泪扑簌簌地砸在台面上,声音几不可闻,只是仍然喊着,“阿爹……”


  她又看见那个女孩子了,比以往更加清晰的回忆,嫁做人妇的年月平和静好,可为什么她的手臂总是划痕累累?为什么她的从来苍白脆弱?那个玉山一样巍峨的男子,为什么擎着淡漠的眼,却要做亲密的事?


  她求的是什么,他要的又是什么,他们的世界,究竟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阿……爹……”秦小鱼的手终于脱力,一点点地滑下梳妆台,细瘦的手腕像折翼的雏鸟,尚未体会过蓝天的高远,就要永远失去翱翔的机会。


  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从未听说过这般的描述,但她冥冥中理解了那个字的含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得不成形状,耳边听到的只有急促的心跳,女孩的身影和男子的眼神在她脑海里交替的出现,她这一生短短八年,记忆很少,反倒是梦中的人物更加让她印象深刻,在这最后一刻也搅得她不得安宁。


  体力极度透支,她已经失去了哭的力气,整个人架在高櫈和台面之间,呼吸一声比一声微弱,随时可能停止。可她脸上有奇异的微笑,她看见那个威势凛然的男子一步/步向她走来,心里突然充满了欢喜,就算尘世遍地花开也不及这喜悦千分之一。那小小的身影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像要接受那份虚无的邀请。


  “轰隆”一声闷雷,银龙在这小镇上空摆尾,积郁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秦小鱼!”随/雷而下的还有少年凄厉的嗓音,有人穿过四进的院落,不顾青袍透湿,直扑最后那座雨中孤立的小楼。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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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 20:07:1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7-6 21:39 编辑

前方的南晚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复杂,顺着刚才的话又问他:“大黑,本家是要你规劝着我按例行事,对也不对?”


这回大黑倒是没犹豫,干脆地答道:“主子,老太爷希望您尽快完事,也好回去多陪陪他。”


南晚似是气笑了,讽刺道,“黑侍卫武艺高强,不如直接孥了血引子,打包带回本家?又要我这个碍事的少主子作何?”


听他这样称呼秦家的姑娘,大黑才后知后觉——这是真生气了。他家少主虽则手狠,但对无辜之人常怀同情,即便那个女孩的价值不过一身鲜血,他常常也尊重以待。言谈间涉及秦家事物,他从无轻蔑之意,此时这般说话,不过是气上心头罢了。

他/总/不/能/直/揭/人/短/,/若/是/要/主/子/消/气/,/还/得/迂/回/着/来/。/当/下/便/笑/着/说/:/“/这/话/也/不/无/道/理/,/但/主子/心/慈/,/对/秦/家/小/姐/也/多/有/体///谅///,//本/家/当/然/不/会/拂/了主/子/你/的/好/意/,先/礼/后兵/,/才/是/正/道。”(我不知道这段到底哪里和谐了……)

南晚听罢,面色不变,但眼里的郁气还是稍稍缓和。本家行事霸道,虽有日薄西山之势,高门大户的姿态还是拿的十足,他想甩掉大黑独自前往,一是妄图摆脱老太爷的钳制,可惜失败而终;二来也是害怕本家下了死令,不择手段地要达到目的,如今秦家情况不明,如果贸然行动,恐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既然大黑肯松口,便是老太爷给他放了权,即使不多,但总好过束手无策。


看着阴郁欲雨的天,南晚向身后招了招手,催促道:“快些吧,及早到了秦家,总有一片遮雨的屋檐。”


大黑应声,跟着加快了脚步,两人一青一黑,很快便没入越发黯淡的天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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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9 20:07:35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发上去显示不出来……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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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9 19:57:4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7-6 21:36 编辑



南晚也不问人,只是向顺着青石板的路徐徐而行。


湿热的空气预示着又一场暴雨的临近,虽是早上**点,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微弱的光线照亮路两边参差的屋檐白墙,像是名家笔下浓墨深晕的抑郁之作,模糊不清的江南面容,难以名状的压抑和凄怆。


石板路仿佛遥无尽头,延伸到天边,于是两边的青灰屋檐和雪白粉墙也遥无尽头,延伸到天边,越是深入这巷子,人便越少,最后只剩他一个人携着一把伞,不紧不慢,还在前行。


燕子被飞虫吸引,在屋檐和屋檐间流窜,剪刀似的尾巴剪断这寂静里紧绷的弦。


南晚停住脚步,叹了口气道:“本家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如此卖命?”


阴暗的长巷空空荡荡,没人回答,也没人出现。只有低飞的燕子掠过他的身侧,翅膀和空气拍击,细微的声响搅动宁静。


他好像也没恼,声音淡漠,却沉沉地打在心底:“大黑,主子问话呢,他们许了你什么?”


他身后徐徐显出一个黑影,身量高挑,正是先前在院里待客的大黑。他抬头看了看南晚,突然“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请主子责罚。”大黑垂着头,没有解释原由,也没回答南晚的问题。


南晚没应声,窄巷、青袍、灰瓦,就像美国电影里静止的中国,带着王朝没落的凄凉,又仍然肩负着天朝上国的荣光。


“请主子责罚。”大黑叩首,再次请求。


南晚眼底泛出苦涩和失望,他还在期待什么呢?这样的家族,重振的希望,他必然要按照长辈铺好的路,一步一步地走。所谓的自由当然是建立在规则之内,十数年养育之恩和高人一等,正需要他用尽职尽责悉数还来。秦家必然要去,那个女孩他必须见到,这把伞,也必须再造。


他只是还有期待,在这些严防死守的围墙里,他能不能打开一丝缝隙?能不能放纵一分的自我,能不能拥有片刻的喘息?


纵然早明人事,他依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家风清隽的门第,规矩和使命是他幼年的伴侣。


他渴望逃离。


可大黑代本家将这一棒重重地打在他头上,他只能惨然一笑,对身后的人道:“跟上吧,既然他们不放心。”


大黑默默地站起来,拍掉衣衫上的尘土,也在心中叹了口气。主子少年英才,诸事顺遂,几乎从未受挫,揣度人心、翻云覆雨的本事深得老太爷的赏识,因而在族中威势甚重,就连他生父也需让上三分。他随南晚外出多时,纵然少年表面上淡漠世事,但心性终究跳脱,南家那个没落的牢笼,怎么关得住他对另一种生活的向往?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眼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挺秀的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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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9 19:56:5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 于 2016-7-6 21:34 编辑




晚镇风气淳朴,少有外人,今日里正逢双日,赶集吆喝声不止,行人往来不绝。有人短打束腿,有人布袍长衫。辫子仍然常见,粗黑油亮地盘在黄包车夫的脖子上。


“多俊的哥儿……”买豆腐脑的王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道青影,手里的木勺子“啪嗒”一声砸在豆花上,直接溅上摊主的脑门儿。


“婶,你做什么呢,豆腐不买了啊?”杨大锤一抹脸上的豆花儿,挑眉瞪眼地就要找麻烦。


“买……买……买什么?”王婶一个激灵,似大梦初醒,连忙回头道歉,“哎呦杨小哥你原谅则个,这不是看分神了嘛这。”说完却又忍不住斜着眼睛,再瞄了瞄那不远的路口。


杨大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一袭青衫子混杂在人群中,当下就不屑的地唾了一口,“我当是个什么玩意儿,兀那破落秀才也够婶你看上半天。”话音未落,却见那“秀才”转过了身,淡眉蹙起,直直地朝这边看来。


那孩子只称得上少年,肤色玉白,绞了辫子,留着新式的短发。手中握一把细骨绢面的白伞,张望间神色淡漠,双目熠熠却不露锋芒,眉眼都隐在江南细雨一样的朦胧缠绵之后。抬眼望去,只觉得他身上无处不是风流雅致,然而要一一细说,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杨大锤也几乎看直了眼,只觉得半条街开外的人声车马都化成了虚无,只有少年站在这街心,又蹙眉朝来处望了望,终是转身消失在街角。


“这么俊的娃儿……”他收回痴痴的视线,突然用木勺子大力敲上豆花桶,“嘿,婶,回魂喽!”




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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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4 21:01:3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莲坞主人 于 2014-8-15 20:03 编辑



        秦风带着秦小鱼一路狂奔回到府中,一头撞进那扇他十年未进的大门。



        手中抱着个八岁大的孩子,秦风却丝毫不显吃力,十年未归,他却没有停下看过一眼,甚至走得比常人更快,脚下生风,直直闯过秦府空荡荡的重重庭院。



         一路向内,顺着微微上倾的地势,秦风把秦小鱼抱回了昨夜那栋三层小楼。推门而入,秦风颇为熟稔地绕过屋内胡乱摆放的各种家具、杂物、书籍,那动作之娴熟,却是一点都不惊异于这屋子的凌乱,反而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秦风低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似乎熟睡了,可是在右眼眼角处,一颗鲜艳欲滴的红痣,悄悄地绽放开来。那红色艳丽至极,堪比道士们手中画符的红朱砂,这样凭空一点,便是秦小鱼这八岁的小女孩,也横生一抹媚色。



         秦风定了定,眼神变得悲凉而又感慨,有人拼着血肉尽失生死不知的代价都要剜去的东西,最终,还是缠在了她们身上,阴魂不散。叹只叹这世间命数天定,大道轮回,能有几人,真正称心如意?


————————————————————

        却说还是那庭院。



        今日天气不朗,午后还积了厚厚的云,庭院中不见得几个人,倒是那排娇俏的楼阁前,立了个穿西装的青年,对里头朗声笑道:“我说南晚,你既是到这晚镇来了,却连我这表哥也不愿见上一见,是几个意思呢,啊?”



        屋里无人答话,那青年也不恼,又大声喊道:“表弟,这日近中午了,表哥我巴巴地来见你没见着,一顿午饭,总是要管的吧?”这次喊完,青年似乎觉摸着站得累了,便就近寻了个石凳坐下来,盯住了那正堂的大门。



        过了片刻,屋里出来一人,待走近了,去发现便是昨日被训的大黑。他低头做了个揖,对青年道:“姜公子,我家少爷确实身体不爽利,他让小人转告您,若是您要留下,便去后边的亭子里用膳,他却是不能来陪您了。”姜姚嗤笑:“你家少爷这一病倒是严重,连人都见不得了,也不知道以后当了家主,还怎么了得!”大黑皱眉,正想回话,却不料姜姚转而对他道:“你以后若是见到我,也不要再行这些别扭的礼,用那么些奇怪的称呼了,若是要叫我,按着革命后的规矩,唤声‘姜先生’,我倒是更高兴。”大黑心里不觉有点窝火,他虽是本家的下人,可怎么说主子们贴身护着的人,若是南京的一帮阿三阿四见了,指不定唤声“大哥”还不敢,方才如此尊重,也不过是出于眼前这人是表家留过洋的,还得了老太爷的几分青眼,却不料他尽不领情,话里话外,还嫌他过于古板守旧,若是要嫌,他怎么不到老太爷面前去嫌嫌看呢?



         当下想过这些,大黑的脸色便不是太好,但又念着昨日才被少爷捏着训了几句,也不敢太造次,只冷着脸道:“既然姜先生也没什么留意,那便请吧!”姜姚却权当没看见他的脸色,自顾自地踱步赏起了园子,伸手折下一枝灼灼的桃花,映得他面色如玉,回头对大黑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了不留了?既然表弟已经备下了酒菜,这位兄弟,便劳烦你带我去吧。”大黑闻言,胸口一堵,差点就要发作,却眼尖地看见屋门口一抹雪白的衣角,只得硬声道:“姜先生,请跟我来。”说罢便转身,大步而去。姜姚眯了眯眼,可有可无地笑了笑,转头又看了眼那排娇俏的楼阁,悠悠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背影都消失于花柳影间,门口那白色的衣角才动了动,映着天光的人莹莹如玉,便是雨夜的少年,姜姚口中的南卿。他手中拿着的,又是当日那把泼墨山水的伞,但比当时更加地鲜亮,在他手指转动间,甚至可以折射出光芒。南卿低头看了看伞,不知想到了什么,淡如远山的眉皱在了一起,随后,还是举步而出,穿过了庭院。



         身后,有拿着扫帚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公子熏的是什么香?真是好闻得紧!”“你有胆子,去问问公子屋里的黑侍卫啰!”“姐姐们还别说,我可真没闻过这样好闻的味道呢……”



         女孩子们的声音絮絮不停,只余下满庭灼灼的落英,无声地倾听。


word:1483



补充内容 (2016-6-13 10:52):
第二处南卿应为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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