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之画中仙》原著：染指/制作：矮马工作组【全一期完结】

爱德堡

【矮马工作组】染指原著全一期聊斋向BG广播剧《色相之画中仙》


万众皆迷画中仙，无人怜爱世间魁。


工作组
原作：染指(四藏)
策导：南寻一
监制：乐乐乐
编剧：苏然【花语诺】
后期：我想姓上官【泠风清音】
美工：锦鲤duan
宣传：霁昀【春色惊鸿】

片尾《悟情》
选曲：夕颜
填词：泠空【楼头轩榭】
翻唱：祝之小心
后期：小萝holic
配音组
报幕：南寻一
无恙：Xx
赵素锦/菁菁：南寻一
沈瑞卿：天花板【GEE者站】
赵素心：AKI
赵老爷：方晓明【卿色配音社】
舜光道长：木成【木成配音】
小二：乔肯尼【沐声剧团】
仆人：忘僊【一曲庭华】
路人一，忘川可乐【紫霖萧音】
路人二，梦寐眠【影印沉浮】
丫鬟一，天涯初霁【怀旧配音】
丫鬟二，祁殇
丫鬟三，暮云【旧时乌衣巷】
悲催的死者（女）：天涯初霁【怀旧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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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花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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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堡

原文：        
                  小道长命犯桃花
                          一    无恙
小道士无恙平生有三怕，师父，野鬼，打雷天。
可巧不巧他偏偏是个招雷见鬼的体质，也就是因为这么个特殊才能他被师父收留在了道观里。
师父曾经很惊奇的跟他说，“能见鬼的人我见过不少，见鬼又怕鬼的人我也没少见，但像你这般见鬼怕鬼，又能触探到冤鬼生前记忆的倒霉体质为师还是第一次遇到，新鲜……”
是的，小道士无恙还有个超凡才能，那就是只要冤鬼给他摸，他就能看到冤鬼生前的记忆。也因为这个，时常有冤鬼夜半爬窗来找他，无不凄凉的求助，“我死的好惨啊……”
无恙始终无法适应这种才能，这次下山也是为了锻炼自己。
青白镇的赵小姐请师父来抓鬼，师父让他先行了一步。
他赶到青白镇时已然是夜半，找不到客栈只好先在一间破庙里凑合一晚。
将将进去，天际一道响雷劈在脑后，无恙浑身一耸，顿在了原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头顶……
一晃一晃，吱吱呀呀的轻响，细细的凉风吹的他头皮发麻。
一定是老鼠……他干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头顶上的吱呀声也向前移了一步。
浑身的汗毛登时炸开，他不动声色的往庙外退，脖间却忽然一凉，有声音在耳侧，细若游丝，“我死的好惨啊……”
无恙一声哀号，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女鬼姐姐饶命！我只是路过的而已……您有什么遗愿就说，无恙一定帮姐姐完成！”
那声音也跟着他低了低，“你就是那个可以看见鬼的小道士？”
“是……”话刚脱口，那声音忽然凑了过来，无不兴奋的贴在他耳朵旁，“我总算是等到你了！”
无恙吓的汗毛直立，闭着眼退开，哀号道：“有话好好说，你别靠那么近……”
那声音退开了一点，安慰他道：“你别怕，我不吃你，就想请你帮我个忙。”
无恙忙不迭点头，听那声音道：“我好像还没有死。”
无恙惊诧，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昏暗的破庙，一幽幽的光，眼前蹲着个白衣黑发的女子，眉目居然生的颇为清秀。
奇怪的是，她居然有脚。
无恙惊诧：“生魂？”

                               二   生魂
师父说过，活人身体里出窍的灵魂是为生魂，有脚，可在白日里行走，却无法入轮回，在九日之内若不能回归身体，便会魂飞魄散。
而她有脚，也不怕光，没法入轮回，确是灵魂出窍的生魂。
她在破庙里就是为了等能看见她的人，帮她找回身体，重新还阳。
不幸，无恙赶上了，更不幸的是这只女鬼姐姐生前的记忆全部没了，连自己怎么死的，叫什么都忘记了。
无恙也触探不到她生前的记忆，她说她有记忆就是在这青白镇的破庙里，已经三天了。
好在生魂不会离体太远，无恙估计她的身体大概就在这附近。
所以，他在第二天的清晨便带着这只女鬼进了青白镇。
江南里的小镇，饶是春寒的时节也软红簇簇，沿路上青瓦之下，杏白桃红开的极是新鲜，丝丝都透着香。
他停在一家名为杏花白的酒楼前，不敢回头，小声解释道：“我师父跟人约了今日在这里碰面，我要先去代他赴约，也好替你打听一下。”
身后的女鬼哦了一声，再没其它。
无恙忐忑的进了酒楼，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喧杂，他刚进去便有人起身道：“可是太清观的舜光道长？”
无恙瞧过去，是个眉目盈盈的女子，裹了鹅黄绒领褙子，起身时一对明珠耳坠晃在脸侧，摇出一星星的光。
忙上前拱手道：“在下乃是舜光道长的徒弟，无恙。”看那女子略微诧异，无恙解释道：“我师父有事会晚些来，所以差我先来。”顿了一顿，“姑娘是赵素心赵小姐？”
她点了头，请无恙坐下。
刚要落座，凳子忽然哧地自己拉了开，赵素心一愣，无恙慌忙坐下，一脸干笑的道：“赵小姐也请坐……”一壁伸手按住乱动的女鬼。
赵素心面色白的不见血色，杏眼下一圈淡淡的青紫，憔悴异常。
女鬼在耳侧轻声道：“她好像不太正常。”
无恙额头冒汗，撑着皮肉强笑，“不知赵小姐可否先将大概同我讲明白？”
赵素心看他一眼，慌张了起来，一双素手将帕子拧的不成形状，迟疑片刻才抬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声音都发颤，“妖怪……我妹妹是妖怪……我亲眼见到……见到她……”话未讲完，眼泪便珠子似地从白生生的面上坠了下来。
无恙慌忙道：“赵小姐莫急，有什么慢慢讲。”
赵素心摇头，晃的耳坠碎光闪闪，急急道：“她已经发现我请了道长来，随时……随时会杀了我！她每天都要喝人血，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她骤然起身，扑通跪在他眼前，攥着他衣袖慌的言语都乱，“道长救救我……救救瑞卿……”
太过突然，满楼的人都望过来，满是惊诧、
“赵小姐先起来……”无恙手足无措的去扶她，她却死攥着不起身，嘴里不迭的喊着救命。
越发的慌乱，门口忽然涌进来一干粗衣家丁，其间有一锦衣老者沉声喝道：“将小姐抓回去。”
赵素心惶惶抬头，看见老者惊的发抖，“爹……”
粗衣家丁一拥而上，将挣扎的赵素心捆绑起来。
“等等……”无恙想阻拦，那老者忽然上前。
略一拱手道：“这位想必便是小女请来的道长了？”老者面色阴沉，将一叠银票撂在桌面上，“劳烦你白跑这一趟了，小女近来神智不大清醒，胡言乱语请道长莫要当真。”
被押走的赵素心嘶哑了喉咙喊：“道长救我！我没疯！”
老者冷哼一声，差家丁绑了赵素心便走。
无恙看到门外马车里跃下一男子来扶赵素心，她忽然狂喜的扯着那人的手臂不迭的道：“瑞卿告诉他们我没疯……”
酒楼里渐渐议论开，多是说赵家大小姐的失心疯又重了。
失心疯……无恙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一时愣怔。
“瑞卿……”身侧的女鬼却忽道：“我好像认识他。”

                              三   菁菁
夜色深下来时，无恙翻墙溜进了赵府。
青白镇的人大多都知道，几天前沈瑞卿刚做了赵老爷的入赘女婿，娶的是赵家二小姐，赵素锦。
两人感情极好，金童玉女一样的人物，沈老爷也公开表过态，等百年之后他的基业全部交给沈瑞卿打理。本是极美满的事情，可奇怪的是，结婚刚刚两日赵家大小姐赵素心忽然得了失心疯。

星月极好，回廊下掌起了灯，珠紫的烟罗纱灯，一晃晃的光影迷蒙。
无恙侧身躲在花影里，看着偌大的府邸，不回头问道：“你确定认识那个瑞卿吗？那这里也该有印象吧？”
身后阴风阵阵，女鬼无声息到跟前，左顾右盼，无奈的摇头：“我不记得了。”又道：“但我记得他，沈瑞卿，我一定认识的。”
无恙低头看见她素白的衣摆，一荡荡的像只飞蛾，“那你肯定很喜欢他。”
“喜欢？”女鬼诧异，“怎么样叫喜欢？”
“喜欢就是……”无恙想了想，环抱起手掌，“我师父说啊，你要是看到你喜欢的人，心就会乱跳，像是抓一只蝴蝶，这样包在掌心里，它会噗哒噗哒地拍打翅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心里放了只蝴蝶？”女鬼半知半解，还想在问什么，不远处的厢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闷闷的，像被人捂住了嘴。
无恙眉头一蹙，攥着她手指往声音源头去。
是西侧的一间正房。无恙拉着她躲在不远处，便听内里有小丫鬟颤着声音道：“少奶奶……现在该怎么办？”
“抬到后院埋了。”轻曼入骨的声音。
房门吱呀打开，无恙看到两个小丫鬟抬了个黑长包裹的东西出来，小心翼翼的一路往后院抬去。
无恙拉了女鬼本想跟过去，却不小心撞上了廊下的灯笼，扑扑一晃。
“谁？”小丫鬟警惕回头。
无恙揽着女鬼闪身躲进了旁侧的一间房里。
幽暗的光打窗上的镂空纹饰里透进来，照在无恙紧张的面上，女鬼抬头就瞧见他微耸的喉结和光洁的下颚，忍不住问：“小道士，你不怕我了？”
无恙一愣，下一秒逃也似地推开她，一张脸红红白白的可笑。
女鬼扫兴的耸肩，借着廊下的灯光在屋子里四处打望，忽然眼睛定在了墙角的一副画卷之上。
是一副美人图，白纸黑墨再没有其它颜色，那画中的美人却美得颜色无端，眉间颦颦，望过来盈盈脉脉，仿佛活了一般。
其下题着美人的名字，菁菁。
画卷的尾端，美人的裙摆处却烧焦了大半。
无恙凑过来，“咦，这画怎么烧了？”
女鬼伸手触探那焦黄的边缘，有些愣怔，“我似乎见过……”
无恙诧异，刚要开口询问，门外忽有人喝道：“谁在里面？”声音轻曼入骨。
心知不好，扯了女鬼便要夺窗而出，房门猛地大开，廊下灯火一晃，一人便闪身逼近。
无恙几乎没看清人影，便听女鬼惊道：“小心！”整个身子被向后一带，女鬼扑在他身前。
他只听到一声闷响，那张素白的面便倒在怀里，胸口漏跳百结。

                               四   长生
“菁菁……”
她又一次听到沈瑞卿叫这个名字，堪堪的定在房门外，她推开一线的门缝往里看。
灯火煌煌之下，线香袅袅，沈瑞卿伏在书案上，指尖小心翼翼的拂过画卷，美人的眉，美人的眼……曲折向下，一寸寸一分分，“菁菁……”每叫一次，眼神便痴迷一分，宛若他的指下是个活生生的美人，有血有肉。
疯魔了，他真的疯魔了。
她再忍不住推门而入，一把夺下书案上的烛火点向那副画，火舌吞吐，几乎是一瞬烧了起来。
沈瑞卿大惊，扯过画卷用手掌去拍灭焰焰的火苗。她想去拦，沈瑞卿却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那眼神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若是菁菁有个好歹，我定然将你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就为了一幅画，真的疯魔了……

无恙猛地惊醒，捂着脑袋透不过气，这个梦太奇怪了……
房顶是吱呀做响的朽木，身侧的破败的佛像，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昨夜从赵府逃出来，无处可去便来了这破庙。
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忽然想起替他挡了一击的女鬼，慌忙起身，看到她坐在门槛上发呆，一身素白被阳光晃的明媚，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一树开得正好的杏花，纷飞如银雪，其间落了一只蝴蝶，素白的颜色，溶在一树白花中。
无恙走过去，迟疑许久终是开口道：“刚才那个梦……是你的记忆？”他记得昨夜女鬼虚弱的快要魂飞魄散，他只好让她趴在胸口补充阳气，想是无意间窥探了她的记忆。
“只记起来这么多。”她依旧看着杏花上的蝴蝶，许久才道：“沈瑞卿好像很讨厌我。”
无恙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忽然回过头来，素白的面在阳光之下几乎快要透明，她问：“如果我在九天之内回不了身体里，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
无恙看着她，没来由的心软，蹲下身子道：“会找到的，你不是已经开始有记忆了吗？”
她苦笑，“我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长生。”无恙忽然开口，“在没有记起名字之前，你就叫长生怎么样？”
她猛地抬起眼，眉睫跳动如蝶翼。
无恙挠头笑道：“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他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安然无恙，图个好兆头，那你叫长生，不老长生。”
“长生……”她听到庙外杏花之上蝴蝶扑动翅膀的声音。

                           五   尸体
长生虚弱的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无恙等她睡下，终于决定再次无恙和长生潜入赵府，他想长生忘记的一定在那里。长生救了他，他也帮她一次，算还债。
依旧是深夜，也依旧好巧不巧的又碰到西厢房中两个小丫鬟抬了个黑长包裹出来。
他尾随在后，一路跟到后园的僻静处。
那两个小丫鬟将黑长包裹埋在了一株杏树下匆匆离去。他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闪身过去。
满树浅粉的花，蕊心的一点红，灼灼耀目。树下是一片狼藉，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黑长包裹挖了出来。
却是五个，一模一样的黑长包裹，一丝丝的腥臭漫溢。
他掀开包裹，顿时掩了口鼻后退，死人，五具妙龄小丫鬟的尸体，皆是喉管被割开，放血而死。
他在满树纷飞的杏花下，想起了第一次在杏白楼见过的赵家大小姐，赵素心。她曾发疯的告诉他，赵家二小姐每天需要喝人血……

赵素心被关在偏远的一间卧房里，门窗都落了锁，囚禁犯人一般。她原先还挣扎嘶喊，后来渐渐变的安静，缩在角落里闷声不吭。
她以为自己会待在这里，直到真的疯掉，所以当无恙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愣怔了很久，几乎迟钝的不能思考，下一瞬匍跪在地上，扯住他的衣摆，急切的满面泪痕，“我真的没有疯……道长救救我……”
“我知道。”无恙扶起她，低声道：“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赵素心不迭点头。
窗外静的出奇，无恙在幽暗的屋子里听赵素心的声音像细风透进来的窸窣兀落。
她说，打从几天前赵素锦嫁给沈瑞卿起，便觉得赵素锦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却又不敢确定，直到有一天夜里，亲眼见到赵素锦在卧房里杀人取血，她才肯定如今赵府里的根本不是赵素锦。
无恙蹙眉，“你怎么确定她不是赵素锦，说不定是有其它缘故才喝的人血。”
“不是她，一定不是她。”赵素心双手攥的紧，浑身都在发抖，“我妹妹早就死了，就在大婚第二天早上，我亲眼见到的！”
眉心一跳，“你亲眼见到她死了？”无恙看她，她忽然慌张躲闪不敢直视，“为何先前不说？只有你一人看到她死了？”
她顿时吞吐慌张，一个字都讲不出口。
疑惑愈发的重，无恙刚要再问，门外有人敲门。
“大小姐该吃药了。”房门轰隆打开时，无恙跃身躲在了房梁之上。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无恙瞧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小丫鬟端了汤药近前，递给赵素心，“老爷吩咐让奴婢瞧着您趁热喝。”
赵素心心里担心着无恙被发现，端过汤药几乎一口喝干，打发了小丫鬟出去。房门将将落锁，便转头对无恙道：“不是我杀的素锦……”话未讲完，脸色忽然一变，双手死命的扯住了喉咙。
无恙一惊，翻身跃下之时赵素心已经断了气。
吐出的黑血，混着她刚刚喝下去的汤药，无恙一瞬间想起，那个送药的小丫鬟不就是抬黑包裹的其中之一。
房间之中一切声源都静止了，无恙合上赵素心的眼睛，手掌落在她额头，闭目道：“得罪了。”

                            六    素心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如今这般。她一直以为沈瑞卿会娶的人是她，明明……明明是该喜欢她的，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素锦？
可当天地三拜之后，她再不能否认，那个红衣楚楚和沈瑞卿比肩而立的人不是她，是赵素锦。
堂前喧喧，她坐在卧房里一夜，将偷偷绣好的鸳鸯帕子一剪剪绞碎，抓起烛火丢在那一盆碎红之上。
扑的一声，火焰隆隆，她听到火舌舔过锦缎的卷曲声，烧成灰烬。
一夜未眠，天色大亮时，她听到沈瑞卿和父亲一同出门的马蹄声，才梳洗妥帖出了房门。
素锦身子一向不好，每日清晨都要特特熬参汤，她到西园时刚好碰上送参汤的小丫鬟，伸手接过笑道：“刚好我要去瞧妹妹，一并捎带去好了。”
省下了跑腿，小丫鬟满口应是，交过参汤，几步便溜的没影。素心打开参汤，热气腾鼻，清甜的透进骨子里来，她拔下鬓间的红玛瑙簪子，轻轻的探进了参汤，笑的轻曼。
卧房紧闭着门，想是还没起，素心叩门，房门却吱呀的开了，虚掩着的。推门进去，她瞧见暖红软帐里，素锦背对着睡的熟，忍不住笑道：“妹妹还没起呢？”
没人应声，香炉里的残香燃尽，扑的一声碎成了灰。
素心将参汤放下，撩开软帐近前，一手揽过素锦，打趣道：“再不起天都要黑了……”手心触到，忽然一愣。
凉的，素锦的身体凉的没有体温，她转过素锦的脸，心跳一瞬静止，死了，七窍流血而死，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她惊慌而逃，打翻桌面上尚有热气的参汤。
风拂起软帐，那张七窍流血的脸落在眼前……

无恙猛地睁开眼，手心一把冷汗，那是谁……
赵素锦或者……长生？

                           七    再见
无恙回到破庙时，长生已经醒了，靡靡的月色下，她站在杏树下攀着什么，白衣黑发，点点的百花飘落，像生出了荧荧的光。
似乎听到脚步声，她在月色下回头，手中攀着的枝桠松开，扑落落的摇下一树花雨，看到无恙便笑了。
无恙不得不承认，其实看着一点也不像鬼。
“小道士。”长生跑过来，双手包在一起，兴致勃勃的凑在他耳侧，道：“你听你听！”
“什么？”无恙诧异。
她却执拗的将包合的双手放在他耳侧，笑道：“你听听看……”
微凉的手指在耳侧，他听到了蝴蝶扑动翅膀的声音，噗哒噗哒。
慌乱如心跳，几欲挣脱束缚。
“听到了吗？”长生笑的眉眼声色，“像不像心跳的声音？”
无恙看着她眉目间掩不住的喜悦，终是拉下她的手掌，“长生，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是吗？”长生小心翼翼的透过指缝看手掌里的蝴蝶，漫不经心的问：“是谁？”
无恙抿了抿嘴，“赵家二小姐，赵素锦。”
长生一愣，眉眼间的喜悦一点点褪去，手掌一松，掌心里困禁的蝴蝶噗哒而飞，白的色。
无恙撑了嘴角笑，“不是很好吗？你可以还魂了。”
长生眉睫轻掀看他，“可我不喜欢沈瑞卿。”
嘴唇掀动，想说什么又没出口，长生揉乱她的发，苦笑道：“你是没了记忆才会不喜欢，等还阳了记起来了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不是仍然记得他吗？”
长生在一瞬哑口无言。

无恙在第二天刚破晓，便不见了人影，天黑下来时，才回来，却是带了另一个人回来。
“沈瑞卿……”长生愣怔的看无恙，无恙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立在庙前，沈瑞卿微恼的负袖，“道长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讲？”
无恙回头，无奈的耸肩道：“我跟你讲了很多次，你现在的妻子赵素锦是被妖怪俯了身，你偏不信。”
“休要再胡言！”沈瑞卿脸色阴沉的蹙眉，“道长若是再诋毁内人，在下只有报官了！”
“好啊。”无恙双臂环胸，“你报官，让官府的人去赵府后园里找一下，看是不是有五具被放干血的尸体。”
“尸体……”沈瑞卿脸色惨白如纸，“便是……便是如此你怎么一口咬定是素锦所为？”
无恙叹气，“看来非要你亲眼所见，才会相信。”转过头看着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长生，轻声道：“你们是该见一面了。”
长生想张口说什么，他已经回过头，走到沈瑞卿身侧，咬破手指，将殷红的血珠强行涂在沈瑞卿眼皮之上。
沈瑞卿想挣扎，却听他道：“看看你眼前的是谁。”眼皮胀痛，他艰涩的睁开眼，触目所及的，月色之下的，那一袭白衣，让他在一瞬踉跄后退，几乎跌倒在地，“素……锦？”
无恙淡声道：“这才是赵素锦真正的魂魄，如今你该信了吧。”

                             八   师父
沈瑞卿在那一夜落荒而逃，却在第二天的月夜里独身而来，立在破庙外的杏树下，脸色白的消融在月色里，只一天仿佛瘦的骨立。
他问：“我能再见见她吗？”
无恙看身边的长生，终是点头，刚要走出去，衣袖忽然一紧，莹白的手指，长生扯着他，“小道士……”
无恙对她笑了笑，拨开手指走了出去。
鲜血点过眼皮，沈瑞卿再睁开眼看见长生，欲言又止，转头对无恙道：“道长，我能不能和素锦单独待会儿？”
“明白。”无恙笑的一脸不正经，对长生挥了挥手，转头便走，再没有回头，再没有停步，就算他听到长生在身后喊他。
“小道士！”长生疾步追出去，他已经走的远了。
沈瑞卿想伸手来拉她，终是顿在半空，胆怯的收回，闷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生回过头，他始终敛着目不敢直视她，“我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在一瞬抬头，盯着她吃惊不已，“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忙问：“那你是怎么死的？你……你还记得什么？”
他突然逼近，让长生无端端的不自在，向后退了几步，脊背抵在了杏树之上，“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
沈瑞卿几步上前，眉眼间神采奕奕，语调都不自控的拔高，“是吗……你全都忘了！”
长生蹙眉，想要躲开，他猛地逼近抬头看着她，一瞬不眨，“素锦……你知道吗，其实……其实……”
那句话辗转在唇边，怎么都脱不了口。长生看到他灼灼的眼神，莫名的畏惧……
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沈瑞卿就已经将那把桃木剑洞穿了她的身体，没有知觉，却听到自己的身体像画纸烧在火焰里那样的声音，一点点曲卷，成灰烬。
沈瑞卿等着她的眼像极了第一次记忆里的那样，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我恨不得你死！为什么你还没死！”
胸口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翻涌翻涌，坠的她不能翻身。
是在以为这次真的要死的那一瞬间，天际一道白光闪过，胸前的桃木剑顿时消散成灰。
有白袍道人一掌挥开沈瑞卿，她听到小道士叫那人师父，又听到小道士叫她长生。
长生……
无恙冲过来伸手抱住她，却在刹那被蜂拥的记忆吞没。

                         九    素锦
手指间的鸳鸯帕子绞的生紧，她端坐在红帐锦榻之上，再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忐忑，触目所及的，皆是晕晕的红。
红烛，红衣，软红三丈的声色里站着个眉挑喜色的沈瑞卿，玉一样的人，被这满屋的红衬出了媚色来。
红头帕挑开，她都不敢抬眼看他。
“素锦。”下颚被勾起来，素锦微颤着眉睫，看到沈瑞卿微醺的眼，他问：“你爱我吗？”
“自然是爱的！”她伸手一把抱住他，再不顾什么矜持，毫不掩饰的道：“千百倍的爱你，为了你死都甘愿！”
沈瑞卿趴在她肩头，笑的一颤颤，唇齿生香的咬在她耳侧，细细绵绵的道：“是吗？死……都甘愿？”
她浑身酥麻，脸烧的通红，“瑞卿……”
他忽止了笑，“那你便去死吧。”
像一柄剑，瞬间透体而过，发丝具耸。她愣怔，沈瑞卿却松开她起身，依旧眉眼含春，“逗你玩呢，瞧小脸白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你要是死了怎么成全我？”
她越发迷惑不解，看沈瑞卿笑吟吟的起身在一支锦盒里取出一卷画，到她眼前，细心的一分分打开，再没有的温柔道：“你还记得她吗？”
画卷展开，白纸黑墨的美人图，眉间颦颦，盈盈脉脉的往过来，活色生香。只是画尾烧焦了一些。
她脸色骤然一白，“瑞卿……”
“我的菁菁……”沈瑞卿手指细细拂过美人的脸颊，痴迷道：“上次险些被你伤着了。”
她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猛地一紧，沈瑞卿猝不及防的扼住了她的喉咙，从怀里掏出一支羊脂小瓶，用牙齿拔掉红缨塞，笑道：“你不能死，只是要把身体让给我的菁菁……”
药粉全部倒入口中，一丝丝的苦，却绵滑的直入喉肠。
她在毒发之前看到了美人图里走出来的女子，白衣黑发，偎在沈瑞卿的怀里，百媚尽生。
“菁菁……”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讲过的故事，画中仙。
那之后，她便没有了记忆……

                            十     画中仙
这不过是一场色相生出的魔障。
那画中仙不过是寄居在画卷之中的小小精魅，笔下生出的灵，辗转落入沈瑞卿之手，被赐了名字，便生出痴枉的心思来。
为了与沈瑞卿耳鬓厮磨，不惜强夺人身，日日用人血来为持存在于这世间。
沈瑞卿为了这色相，舍弃他从不曾在乎的，赵素锦，赵素心，连同那被放干血的小丫鬟。
这其实不是妖孽所为，而是沈瑞卿为了留下画中精魅在身边，一手所为。便是再次给他机会选择，赵素锦可以还魂，他都执迷不悟的想要她魂飞魄散。
他迷恋这场虚妄的活色生香。

师父将那幅美人画付之一炬，这精魅，这色相，这魔障，一把火烧了干净。
沈瑞卿在和画中精魅在一起的几日里被掏空了精气，缠绵病榻三日便死了，至死仍念着菁菁这个名字。
赵素锦也得偿所愿的重新还阳归体，只是她忘了曾经做过鬼，忘了做鬼时的一切，包括小道士无恙。

                         十一     杏花时节
我在杏花繁盛时节最后一次来看了赵素锦。
她是新寡的沈家少奶奶，师父被请来做法，我偷偷溜到了后园里，在一株杏花树下看到了她。
她攀着一簇杏花，似乎在找什么。
我忽然很想喊她长生，不老长生，但她回过头来，一树杏花纷落，我还是没叫出那个名字。
叫了又能怎样？她如今什么也不知道，谁的死都和她无关，真相是她醒来，丈夫和姐姐不知道为何相继去世，挺好。
我要转身回去，她忽然喊我，“小道士你过来。”
我一顿，她已经跑过来，蹙眉问道：“听说你师父是仙人？无所不知？”
我点头，是个闲人。
她便问：“那你帮我去问问你的仙人师父，男女之间所说的爱慕是什么？”
我不知她是有意为难师父，还是出于别的心思，总之我在那一刻心乱如千万只蝴蝶扑动翅膀。
“爱慕……”我环包起手掌道：“我师父说过，你要是看到你喜欢的人，心就会乱跳，像是抓一只蝴蝶，这样包在掌心里，它会噗哒噗哒地拍打翅膀……”
爱慕是见到你，我心里像藏了千百只蝴蝶扑动翅膀，乱的没有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