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乍暖还寒时候》作者：祸微【完结】

祸微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任凉云早早地便出了门，为了接机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好歹算是赶上了。
却也不偏不倚的应了那句话——起了个大早儿，赶了个晚急。
到了首都机场，任凉云站在自家的车旁，左瞭右望了好一阵子，可也没瞧见乐长生的身影。
四月正当初，暖风徐徐、春光明媚，一、两点钟的太阳晒的人晕呼呼的，任凉云窝在车里一个劲儿的犯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窗被拍得“啪啪”直响，任凉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瞟了眼窗外，连忙侧过身去开了副驾驶的门。
门一开，乐长生瞧也没瞧他一眼，径自坐了进去，把书包往后坐上一扔，脸上没一点儿笑模样。
任凉云看了眼表，“哟，这飞机可晚了两个多小时呢。”说着，发动车子。
乐长生自顾自地扭着头看着窗外，冷不丁儿的说道：“怎么着，嫌等的时间长了？……”哼了一声，冷着声音：“……怕等下回别来！”
“哪儿能啊！你瞧，我这一大早起来就去把车收拾好了，……知道你喜欢这个。”
任凉云自己是极不待见悍马的，看不上那笨重粗傻的外形，他喜欢的是轿车。但也还记得以前乐长生就喜欢悍马，她那会儿还说这车宽阔、敞亮儿、视野好，什么时候都要坐这个车。知道她今天回来，任凉云便一大早的从车库里开出悍马去清洗了一遍……原本还指望她小小感动一下，再不然夸自己两句，可眼看着她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时候了，却半点儿高兴的反应都没有。
自从乐长生到英国读书之后，不论大小，逢节日必回。
每次也必是任凉云到机场来接，毕竟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不比寻常。
“你啊，也就是仗着你爸宠你，三天两头儿的从英国往回跑……”任凉云极不习惯车内安静到极点而升华成的死寂，于是只得边开车边自言自语似地说着，“对了，你知道那谁么，人家过些日子就订婚了；还有那谁，前些日子我们赛马去了，三十万一局，输给我两局，过两天我拿那钱请你吃饭……”东拉西扯，说到后来也渐渐没了声音。
这么会儿下来，任凉云就总结出一个词儿——难受，而且是浑身不自在的那种！
在任凉云的印象里，乐长生是那种放在那儿都能起到活跃气氛作用的人，称得上健谈，其实说白了就是贫、话老儿，虽然如此可也不招人烦。加上她脾气也好，总是笑呵呵的，脑子也聪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周围的长辈还有同辈儿的人也都喜欢她。春节那会儿见她还好好儿的呢，这才几个月怎么成这样了？……任凉云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惹着她了……
车子一上了三环路，速度便怎么也提不上来了，好容易熬到了公主坟，任凉云可算痛快一回了，猛地一打把便朝东边儿开去。
“哎！……我家往西边儿！”她声音里依旧不带暖劲儿。
任凉云直庆幸，乐长生可算是说句话了，可这句话到底还不如不说的好。
“我妈知道你回来，叫我接了你直接回去。她说有些日子没瞧见，想你了！知道你喜欢吃河豚，还特意让我家厨师准备了，就等你回来了。”乐长生这个人不好对付，平日里也没点儿喜好，纯属于那种烟酒不沾、油盐不进的主儿，旁人为了讨好她可得大费周章、苦心琢磨。自从她出国之后，但凡每年桃花压枝、水暖天晴，回国吃河豚是她必须的。
除了这没别的嗜好，就好这一口儿！这点任凉云还是知道的。
“不去了，改天的！”
“长生，我妈可是发了话的，你别难为我啊……”
乐长生瞥了他一眼，“任凉云，你是没听见怎么着！……靠边儿停车！”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车子里原本就极静，被这么一喊，他不禁一愣。
顾不上再多想什么，一脚踩了刹车，诧异地看着她。印象里，她从小到大对自己都是笑脸相迎，脾气好的不得了。就算对外人也都是笑呵呵的，没跟谁急过，更别提嚷嚷了……
“好好儿的，你发的是哪门子脾气啊！”任凉云的火气也窜了上来，顿时也没了好脸色。他从来都是被周围人都捧着、供着的惯了，没遇着过半点儿逆茬儿，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如今哪受得了这个？
“我发哪门子脾气？……问谁呢！你不比我清楚啊！”乐长生心里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从后面抄起背包就下了车，头也不回。
任凉云也是一脑门子的火儿，无缘无故的被人当成了撒气筒，搁着他哪儿能乐意啊。
一进家门，任妈妈就问：“哎！长生呢？这边儿就等她了，河豚马上就下锅！”
“别弄了，妈！……人家自个儿回家了，不过来。”
任妈妈不禁一愣，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急忙**：“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说什么不该说的，招人家长生不高兴了！”
“我哪儿那么不招人待见啊，我又不是那得着什么说什么的人！”任凉云也没个好气儿。转念一想，“妈，是不是你跟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我连长生的面儿都没见着，能说什么啊。”
任凉云嘟哝道：“就为了她，我前两年还特意买了辆悍马，这不一大早儿的去接人家，还愣被甩了个冷脸瞧，我招谁惹谁了……！”
看着一桌子的菜，大鱼大肉，用的都是好料儿，就好像生怕谁平日里吃不到似的。
“哟，我想起来了……”任妈妈忽然恍然大悟，“上个礼拜我给长生打了个电话！”
任凉云一惊，慌忙道：“我的亲妈唉！你跟她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她在英国找着个合适的没有。”
“那她说什么啊？”
任妈妈笑笑，“当然是没有。对了，我还劝她来着，我说我们凉云的女朋友都能凑够一个连的了，让她也抓紧点儿！”
顿时，任凉云就觉得头晕耳鸣，哭丧着脸道：“妈，你说点儿什么不好，非说这个！再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这辈子呀，全毁你手里了！”不知怎的，任凉云从来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乐长生知道自己总和女人接触的事。
这之后任妈妈说的话，任凉云精神竟然不能集中，最后一句也没听进去。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满的一桌子菜，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一顿饭下来也没有吃好，心猿意马，食不甘味。他自己也万分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刚才听母亲说完那些，心里竟也乱作一团……
回想起从在机场见到乐长生，任凉云总觉得和往常不大一样。且放着她这回闹脾气不说，此刻自己脑中浮现的竟是乐长生那有魅力的眼睛……以前她总是一说起什么便停不下来，叽叽喳喳，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己自然也从没细细的打量过她一番。可这次不知怎么，任凉云竟然觉得她忽然之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恐怕是长大了、成熟了，总之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还在梦中的任凉云忽然古碌一下翻身爬起，口中连叫：“长生！长生！……”
醒来以后，任凉云孤零零的坐在床边，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刚刚梦见过的种种事情，脑子里只有乐长生！直到这时，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莫非是中了邪，怎们满脑子都是乐长生的好？
再顾不上那么多，开着平日里自己最不待见的悍马就奔了乐长生她家，路上不过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进乐长生他们大院儿时，大门口的警卫一看车牌号，也没多加阻拦。
任凉云一口气“蹬蹬蹬”地跑上楼，站在门口晃了下神儿，特意放轻了力道，再不敢像平日里那般肆无忌惮的敲门。
“来了。”门内一个年轻的女声应道，一听便知道是乐长生。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任凉云突然觉得紧张起来，攥着车钥匙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像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
门一开，两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乐长生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就那么瞅着他。
“那个，长生……你，你别听我妈瞎说，跟本就是没影的事儿！那什么……我请你，咱们出去吃顿饭……”明明三两句话的事儿，让任凉云这么说下来，足足半天功夫。
瞧着她也没有坚决不去的意思，任凉云趁热打铁，忙道：“那……你换个衣服，我上车里等你去。”任凉云倒也自觉，每次来都是做客厅里等她，时不时的还催催，这下子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要进去坐。说完话生怕再有个什么变动似的，也不等乐长生言语，慌慌张张的便下了楼。
没多一会儿乐长生便下来了，虽没了昨天的火气，可依旧冷着张脸不说话。
任凉云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她，这不看则已，一看倒是出了大事儿！乐长生明明只是一身很随意的蓝、粉色装扮，可此时看在自己眼里，却是异常的迷人。任凉云脑子一蒙，忽感大限将至，目瞪口僵，怕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驱车到中关村附近，找了一处堪称优雅的餐厅。
服务员拿上菜单，乐长生看也不看往前一推，任凉云只得陆陆续续点了一些菜，自然也没忘了要河豚。
“长生，还生气呢？……”任凉云颤颤巍巍地瞅着她。
乐长生径自晃动着瓷杯里的茶，“要不是你妈打电话给我，恐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在国内这么风光！好么……你都快赶上桀纣那左拥右抱了吧！”说到底是没个好气。
“长生，你可千万别听我妈瞎说！”说着，任凉云一着急就要站起身似的。
“行了，就算我说中了你也别急啊！”虽然没了昨天的怒气冲天，可如今这般不冷不热的，任凉云听着也受不了。顿了顿，她又说道：“也怪我，没事儿去英国干吗啊……”
正说着，河豚便端了上，厨师试吃过后，才被放在桌子正中。
盯着桌上的河豚，乐长生忽然开口说道：“任凉云，你说到底咱俩谁笨？……有什么今天咱俩都摆在桌上说清楚了，省的弄得跟雾里看花似的，不明不白。”
眼看着河豚的热气一点儿一点儿的消逝，乐长生始终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两年多英国和国内坐飞机跑来跑去的有瘾啊，不说逢年过节，但凡到了个什么季节，我得着借口就往回跑，连我爸都看得出来！……你怎么就这么笨啊？”
乐长生也恨，自己从小到大没少跟他身边转悠，生怕他忽略了自己，叽叽喳喳的连自己都嫌烦了。以前无论有个什么事儿，别人最多也就看个三步远，可他任凉云却能看个八步，脑子快又好使，怎么这会儿就成榆木疙瘩了！……
说到后来，菜什么的也都凉透了，不再冒半点热乎气儿。
乐长生猛地站起身，端着茶一仰脖便灌了下去。
“任凉云，你记性太差！……我从小就不吃鱼的，怎么可能会为了吃一个河豚而特地每年跑回来……”说完，也不管不顾的就往外走，扔下任凉云一个。
“哎……从头到尾也不给我个申辩的机会……”任凉云低声呢喃着说着。
无奈地摇摇头，任凉云扔下钱，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追去。
“长生！长生！……”任凉云大声喊着。
好在乐长生没走远，听见喊声，站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长生！……”任凉云紧忙跑了两步，“……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说着说着，不知怎的任凉云自己也痴笑了起来，“你老是坐飞机跑来跑去的也累，我也总是瞧不见你，怪着想的……我知道这次你要回去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再回来了，我舍不得。”
两人间五步远距离，她往回两步，他上前两步，刚刚好。
桃李春风，吹拂不散。

琴子。

到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