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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9出版】《抗婚这么难》作者:清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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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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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7 16:21:0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出版日期:2014年十一月19日周三

自爹腿残后,打七岁起她便走遍大街小巷、撑起小舟叫卖讨生活,
生活苦、旁人冷言嘲讽便罢,最惨是她遇过的登徒子比山上猴子还多,
谁让她有个水性杨花随人私奔的娘,人家自然也会这样看她,
可穿越来的她不是吃素的,尤其信奉「一拳一颗牙,公道长在拳头上」,
谁敢将她秦苒的品性想歪,她便打得对方脸歪、全家歪!
再说了,她身边有男人围绕又怎样,那是她人品好、武功高啊,
连漕坛坛主都雇她当保镳兼保母,护他儿子上京走一遭,
本着替爹找神医治腿疾的孝女心,这活儿她接了,哪知却是不幸的开始,
她原要使出「美人计+拳头威逼」,将收费高昂的神医免费拐回家,
哪知人家背后有靠山──挥金如土的江苏帮纨裤子弟聂震!
此人长得是风流倜傥,端得是下流举止,不要脸得令她……好生羡慕,
也不知是她干啥坏事吸引了他,这货从此上演「天天相黏到天边」,
而他示好方式也很奇葩,她竹马老爹被干掉,他拉她亲上前线报大仇,
爱慕者追求不成,家里人来砸她生财工具,他便带她去烧人家画舫……
老天,这等敢爱敢恨、敢耍人玩的男人盯上她,她不爱他,成吗?!
试阅

第一章 穿越练拳头
傍晚时分,清江浦码头船来客往,一派繁华景象。
淮安府漕帮的二十五艘大船正缓缓收帆,往码头靠来,吃水不轻,显见装满了漕粮。
因着好些日子在水上行走,眼见着清江浦繁华,今日终要靠岸歇宿补给,船上运丁及水手皆心情大好,嘴里想着街上烧鸡肥鸭,心里想着私窠里香软肉细的姐儿,摸一摸腰间瘪瘪钱袋,暗暗懊悔在船上闲下来多赌了两把,如今心火儿再旺也是无济于事。
当先一艘快要靠岸的漕船被五艘官船所阻,连带着后面的船只只能缓一缓,这令那艘漕船舱里坐着的一名大开衣襟,敞怀饮酒的粗壮汉子不由骂出声来。
「又是这帮子黑了心的王八软蛋,过闸拿钱的时候从不手软,平时在河里遇上了不摆足威风便不罢休!」
那汉子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五官立体,眉眼俊美,也拎着个坛子与壮汉对饮,只是动作文雅慵懒许多,透着股说不出的闲适味。
「大成,你这般急着上岸,可是还想会一会上次的相好?这次漕运日子紧,你还是收敛着些吧。」
他话音方落,忽听得漕船外面震天哄笑。
翁大成大步起身往外而去,一边回头招呼他,「都闷了这些日子,外面想是有热闹瞧,大哥你还不来瞧瞧?」
聂霖扔了酒坛子,尾随在翁大成身后出船舱,放眼河中,只见邻船移动速度皆缓,确是因着河里果真是热闹有趣,水戏一般。
清江浦河道甚宽,不只有大客船或官船、漕船南来北往,也有不少小舟并行,载些应季吃食在河道中叫卖,驾着这类小舟的皆是臂力粗壮的妇人或者从漕船上退下来的男子。
今日的热闹则是因着河上一男一女各驾一只舟子追逐纠缠所致。
女子瞧着约莫十五六岁,驾着只小舟如飞,在各大船之间而过,如一尾小小游鱼轻盈摆尾,行动自如。
偏她身后跟着另一尾恶鲨,说是恶鲨也不妥当,两人船只大小相若,但那男子年约二十许,脸被晒得黑红,只一门心思追着那少女小舟。
他一迭声追问:「苒娘,妳到底答不答应嫁给我?」
他的嗓门极响,这一声声喊出去,顿时引得河船岸上水里无数双眼睛驻足。
漕船上多是些家无恒产的粗汉,笑声尤其响亮,也学着那男子的腔调,怪声怪气的大叫,「苒娘,妳到底嫁不嫁我?」
有了这群漕船上汉子们的起哄,求亲的场面顿时壮观了起来。
大周朝虽风气开放,但这种当众求亲的事情却是极难遇上,世家高门自然有官媒上门,小门小户也有个媒婆牵线,这种光天化日底下男人紧追不放的纠缠女子,想来出身作派必有令人诟病之处,船上岸上之处无人不这般作想,当下连河道里准备离岸靠岸的船只们也缓缓停下,看起戏来。
那少女气怒,一张俏脸儿气得通红,竟然也不再划水了,将舟子停了下来,持桨提声怒道:「钱泰,你再这般混说,休怪我不讲情面!」
钱泰既追上了她,也不再划水,只腆着脸笑嘻嘻道:「苒娘,妳还是省些力气吧,我追了妳五六日,虽知妳船技不错,到底女孩子家,累着了我也心疼不是?」
漕船上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汉子们立时哄笑起来,怪声怪调地学着钱泰膈应他们两人。
「苒娘,哥哥是心疼妳嘛!」
「苒娘,妳就从了哥哥嘛!」
这完全是与私窠子里相好的姐儿们说话的腔调。
翁大成就好这一口,猛拍了一把船舷,兴奋得双眼放光,「娘哎,我往日只知私窠子里的姐儿们会勾人,不想这清江浦的小姑娘更会勾人,啧啧……」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舟子上的小姑娘猛瞧,心里掂量着钱泰的块头,横刀夺爱这种事想来也容易。
他每年总要在清江浦往返数次,有时候流连此地的繁华还会住上一段时日,从不曾瞧见过今日这景状,自然觉得新鲜。
聂霖与他兄弟多年,早知他那些毛病,能被他这般盯紧不放的小姑娘,想来姿色不俗,当下细细将那小姑娘瞧了一瞧。
这小姑娘生得着实不错,高 身材,素腰削肩,眉目顾盼,若是寻常小姑娘被人当着数百上千的人面前这样子调侃追逐,清名不再,恐怕早都气哭了,性烈些的投河上吊,可她却偏不曾掉一滴泪珠儿,面上冷若冰霜,怒极反笑。
一双素白纤手提着手中船桨,她一字一顿,「钱泰,你欺人太甚!」手中桨去如风,往钱泰脑袋上招呼。
竟然是个练家子。
钱泰为追佳人,此刻两舟并驱靠得极近,偏舟身极窄,说不得那桨就要落在他脑袋上。
他「哎呀」一声,慌乱间大叫,「还未进门就要谋杀亲夫吗?苒娘妳好狠的心啊!」说完忙驱舟向后退去。
漕船上那些光棍汉子们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嘴里胡乱叫着,「人家姑娘都没答应你呢,哪里来的亲夫?」
「就是,嫁给你这样的无赖,还不如随便在我们兄弟中间挑一个嫁了呢!」
漕船上乱哄哄的瞎叫,官船舱内的女眷皆摇头鄙视,「到底粗贱女子,与男子在漕河上如此这般纠缠,成何体统。」
眨眼之间,漕河内的两叶轻舟又纠缠在一起,钱泰逃之不及,身上又重重挨了那少女一桨,顿时痛呼出声,「秦苒,妳下手也忒狠了些!」
秦苒充耳不闻,将手中的桨舞得呼呼声起,待两船相近,她索性跳上钱泰的船,与慌忙持桨招架的钱泰对打了起来。
一个心存恨意,下手毫不容情,另一个左躲右闪,尚存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七八招过下去,只听得扑通一声……钱泰落水了。船上岸上的看客均傻了眼,翁大成眨巴着眼睛喃喃自语,「这也太泼辣了些。」他接触的女子无不是曲意奉承,小意殷勤,温柔体贴,何曾见过这般凶悍的。他失望的咂巴嘴儿,「可惜了这好身条儿、好脸蛋儿。」
这般暴悍,将钱泰打落水里还不算,少女还拿桨压着他的脑袋,教他吞了好几口水,撂下句狠话,「钱泰,再让我听到你嘴里胡说八道,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着这话,她高昂起头,目光大胆的在各船上放肆的汉子们身上转了一圈,那些轻浮的调笑声不知为何,在她逼视的目光之下竟然渐渐息了声,她这才施施然驾起轻舟翩然而去。
本朝女子向来颂扬恭顺温婉,便是市井妇人、泼辣女子也要顾及名声,不敢放开胆子在外面闹。
那少女一走,漕船上这帮汉子们皆议论不休。
有那运丁从乡下调来的,不免评论几句,「这样的女子,将来谁还敢娶?」
而漕帮帮众里有那好勇斗狠的,倒是摸着下巴惦记上了,「这妹子辣得够味,要比私窠子里的姐儿们招人心痒。」想着下回途经此地,有机会便要寻一寻这小姑娘,图个乐子。
至于被秦苒一桨打落到漕河里,整个人成了落汤鸡的钱泰,魔怔了一般,爬上小舟抹了把面上的水珠,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我就不信妳能跑得了,带着妳那病爹……」
他的心内笃定无比,坚信秦苒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因这款美人虽然容貌过人,但性子实在不是翁大成所好的那一口,他回到舱里便沮丧的抱着酒坛子继续灌,才灌了两口,猛然间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大哥,媚姨奶奶不是一直想要个练家子的贴身侍婢吗?你觉得……」
聂霖轻笑,「这样性子的,你敢往媚姨奶奶房里安置?」
媚姨奶奶乃是漕帮江苏帮帮主聂四通的偏房,极为受宠,性子也是掐尖要强的,聂四通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在江苏漕帮总坛里,便是帮主夫人及少帮主聂震也对这姨奶奶颇为忌惮,更何况这样烈性的女子简直是野马一匹,放进了帮主的后院里,万一撒起野来……聂霖觉得那必是十分的热闹吧。
聂霖身为聂四通的义子……人家爹娘儿子外加小老婆打内战,他这个外人实不必插手搅和,只要做个忠实的观众即可。


秦苒打完了钱泰,是出了一口恶气,沿河岸将小舟上的吃食卖尽,又顺手在河里钓了两尾鱼,撑船到了家门口,将小舟系在河边柳树下,这才提着被草绳穿起来的两尾鱼往家走。
清江浦原隶属淮安府辖下山阳县,今上登基之后,全国州县上报,后将清江浦划到了淮安府辖下的清河县,为此两县县令没少打眉眼官司。
本来,清江浦乃是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北方运河水量不足,今上一道圣旨下来,清江浦以北的运河只许漕运船只通过,对于南来北往走水路的客商,只能说句对不住了,还是改走旱路吧!
于是原只是一个小小集镇的清江浦,由于大量客商下船登岸,吃喝拉撒,相应的服务设施皆完善,带动了此地的市场经济,今上登基三十余年,清江浦便日渐繁盛了起来,至今时今日,沿河居民已达万数。
这样繁盛的地方,每年所交赋税也教人刮目相看,县令大人何愁政绩不显,便是内里各乡绅客商的孝敬,日子也过得滋润。此一条足令每任山阳县令惆怅不已,夜不能眠—— 那本来是自己手里的银子,怎么就揣到了别人兜里呢?
而沿河人家也分三流九等,乡绅富户,来往客商名士……这些人的日子都过得恣意,又因着有钱或有势,连带着楼子里许多色艺双绝的姑娘们身上的首饰头面都花色繁多,令人目不暇给。
不过这些过好日子的人里,并不包括秦苒。
秦苒的爹秦博原是漕帮帮众,风里来雨里去的挣命,哪知道在她七岁的时候,漕船运粮路过清江浦的时候出了事,被压在清江浦的福兴闸下,双腿受伤再不能行,拿了漕帮补贴的一笔银子便安家在此。
秦家房屋沿河只有一座小小院子,门前青石砌就台阶,周围邻家光景皆差不多,不说捉襟见肘,宽裕的也极少,人员成分比较杂,可概括为「贫民窟」,有钱人家止步的地界。
秦苒上岸的时候,岸边一溜提着洗衣棒洗衣的妇人高声说笑。
邻居家程婶跟傅大娘恰在其中,秦苒打了声招呼便往家门口而去,隐隐约约听得大嗓门的金氏低低问道:「程嫂子,莫非妳真想让秦家这闺女做妳家媳妇儿?」
金氏的大嗓门就算压低了也能让人在十步开外听到。
穿越人士秦苒无语望天,她今年不过十五岁……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是未成年好吗?
程婶的儿子程松宁今年十八岁,整日闭门苦读以期高中入仕,最让程婶引以为傲。
程婶不知道答了句什么,秦苒步子照常,停都不曾停一下,金氏的声音紧接着又传了来。
「程嫂子,就当是我多嘴,秦家家风不好,那闺女的娘……不是跟人跑了吗?有这样当娘的,闺女能好到哪里去?再说将来宁哥儿高中了,要是让人家知道他有个跟人私奔的岳母,这可怎生是好?」
秦苒只觉提在手里的草绳重了起来,不过两尾鱼,竟然也不轻。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摊上个红杏出墙的亲娘的确是够悲摧的,这也是为何自她年纪渐长后,上河里街上去卖吃食,会被各类男子调戏的原因。
当娘的红杏出墙,是个风流的,当闺女的能规矩到哪里?
每每此时,秦苒都想悲愤质问:这副身子虽然是原装货,可是内里的芯子却是进口货,跟当娘的完全不在同一水平好不好?
想来这世上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极少,目前除了她亲爹,大约只有程松宁还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吧。她进家门的时候,院子里一老一少正坐在树下乘凉。今晨秦苒出门的时候,秦博还在床上呢,此刻能安然坐在院子里,定然是程松宁的功劳。
「小苒妳回来了?」
见到秦苒,少年从藤椅上起身便要伸手接过秦苒手里的鱼。
秦苒想到金氏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缩了缩手,将鱼往自己身后藏了一下,面上笑容分外灿烂,「松宁哥哥,程婶子说你在家用功,怎地你却在我家偷懒?让她知道会伤心的。」
钱泰要是见到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包准闪瞎了眼睛。
程松宁身形高瘦,五官柔和,因着自小与秦苒一起长大,相处起来格外熟稔,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露出个温和的笑,「整日坐在房里读书,最后岂不成了个书呆?出来跟秦伯伯聊聊天,也松松脑子。」
「你脑子又不是花盆,还需要松土啊?」
秦博佯怒,瞪她一眼,「妳这丫头,说什么呢?」
秦苒缩了缩脑袋,做个怕怕的表情,径自往厨房去了。
天色不早,她还要生火煮饭、给秦博熬药,喂院子里那几只芦花鸡,打水洗衣,给秦博擦澡**腿……事情太多,哪有空跟程松宁耽搁。
程松宁怜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纤影进了厨房,不多会儿院子里便升起袅袅炊烟,再过不久必定会飘出饭香味与药味儿……这些年,已经成了秦家的常态。
是什么时候,那小小的扎着辫子的小丫头一夜之间长大,负担起了这个家的重担呢?
不多会儿,程婶便来秦家叫程松宁回家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氏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往日特别亲热的程婶今日颇有几分冷淡。
程松宁尚不觉得,跟秦家父女道别之后便跟着程婶回家吃饭去了。反倒是秦博,等秦苒将今日的菜,一盘炒青菜、一盘葱花炒蛋、一条红烧鱼,外加一煲鱼汤上了桌,父女俩开始一天的晚饭,他这才问秦苒。
「可是与妳程婶有了口角?」
程婶自小看着秦苒长大,待她极好,秦苒对程婶也很亲热,自她那不着调的亲娘跟人私奔了以后,茶饭针线俱都是程婶所教,奉她如母。偏今日程婶来家面色不佳,秦苒也不甚热情,秦博看在眼里自然要过问。
秦苒给秦博夹了一筷子小葱炒蛋,笑得眉眼全开,「爹你想太多了。」
秦博自腿伤之后,不出半月,妻子便卷了家中钱财跟着别的男人跑了,闺女虽然只有七岁,可是自那之后请医煮饭,床前奉汤奉药全靠这小闺女。而最令他这大男人感慨不已的是,这八年来无论何种情况,小闺女每日进出都奉送他一张笑脸,哪怕头顶的天塌了,她那稚嫩的小肩膀也能扛起来似的,成熟得完全不似七岁的稚儿,竟似个成年男子一般。
起先三年,父女俩靠着漕帮发下来的抚恤银子省吃俭用的过活,小闺女在院里种菜养鸡,拿着小桶来回从河里提水浇菜,提着篮子挖野菜剁碎了喂鸡,下了蛋便留一部分给他补身子,另一部分拿到街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到后来,漕帮发的银子用完之后,她便每日折腾些小吃食到街上去卖,日子一久竟然教她卖出了门道,渐渐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买了条小船,又学会了撑船,沿河去卖些小吃食,日子尚且过得去,父女俩总算不致饿肚子。
饭罢以后,秦苒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喂了鸡浇了菜,又烧了热水给秦博烫脚,顺便**他的双腿。
热气蒸腾中,秦苒蹲在脚盆边细心的将秦博的双脚搓洗**,等水温降下来以后便坐在小杌子上,腿上垫块布巾子,将秦博的大脚放在膝头,从足底到脚趾都**了一遍,边按边问秦博可有感觉。
秦博当年受了伤,双腿并非失去知觉,只是痛得厉害,延医用药,等痛得不厉害了,也有知觉了,却无论如何皆不能行走,双足好像失去支撑行走的力量一般,一步也挪不动。
秦博看着灯下女儿秀美的轮廓,不由叹息,「都是爹拖累了妳……」不然寻常人家的闺女,十岁以后便有媒婆上门,到了十三四岁订亲,十五岁便可出嫁了。
秦苒如今十五岁了,尚无人问津。
她自己毫不在意,对这事全无挂心的样子,秦博这当爹的却一夜夜的犯愁。
秦苒抬头朝他甜甜一笑,「爹说什么话呢,有你陪着我,我从不觉得爹是拖累,你可是我的主心骨。」
秦博虽不良于行,可他识字懂武又是个练家子,就算他从不曾说过自己的来历,但秦苒心知他不是个普通粗人,寻常漕上搏命吃饭的都是粗汉子,识字会武的还真不多。
只是老爹不说,她觉得**这种东西还是尊重一下比较好,于是也装无知,从不开口问。
秦博苦笑了下,他只生了这一个闺女,闲在家里,又想她一个女孩子整日为生计在外奔波,总要学些防身之术,因此督促着她每日早晚练武识字,又常懊悔自己把闺女当男儿来养,万一将来嫁不出去……这种微妙纠结的心态,非是秦苒这种穿越女能理解的。


天色尚昏蒙,秦家小厨房里已是热气腾腾。
秦博睡得浅,闭着眼睛也知道秦苒已经起来一个多时辰了。
他总觉自己亏欠秦苒良多,当初识人不清娶了高氏,令女儿吃了不少苦,可秦苒自出生至今几乎鲜少哭泣。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总是想尽法子赚钱,吃食上断不肯短缺了他。从内到外除了容貌与高氏有两三分相似之外,行事与高氏截然相反。
这也令秦博德少放了心。
万一性子里真有几分高氏那种袅娜风流的味道……他这样的身子,如何护得住女儿?
所幸秦苒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向来早起练武,以前是先起来练完武再准备一天要卖的吃食,后来从程婶那里学到如何做蒸饼烧卖之类,便每日更早起来将蒸饼及烧卖上了笼屉,这才烧好热水服侍他起身,指导她练武。
秦博正想着,不多时,脚步声沿着小厨房一路到了正房。「爹,起床了。」
秦博应一声,房门从外面推了开来,秦苒端着洗脸水,肩上搭着面巾子,笑容可掬的进了正房。
房里响起父女两人低低的笑语声,天色尚早,彷佛怕惊醒了邻家熟睡的人家似的。
秦家小院正房连着东西厢房,父女两人便在此栖身。秦博住了正房,秦苒住在东厢房,西厢房便空了出来,有时候秦博漕上的老兄弟有暇过来聊解秦博寂寞,喝醉了便宿在此间。
秦苒服侍秦博梳洗完毕,端了水出门,便在院子里摆着的藤椅上放了厚厚的棉垫子,再将秦博背出来放在藤椅上,这才提起墙角的棍子演练起来。
秦苒惯用的武器是木棍,这是秦博漕上兄弟靳良雄费心寻来的,因此昨日漕河上使着船桨打人也算是顺手。
天色将晓之时,父女俩已经吃过了清粥小菜,秦苒收拾毕,将吃食尽数搬到小舟之上,又将自己做的蒸饼烧卖各往秦博房里备了一份,以免自己中午回来晚了,父亲要饿肚子,这才划水而去。
清江浦百姓沿河而居,此刻寂静了一整夜的两岸终于有了动静,秦苒沿河叫卖,便有人家提着家什站在河沿石砌的台阶上唤她,买蒸饼或者烧卖,或买两碗甜粥与咸粥,再配送一小份秦苒自腌的麻油小菜。
等她撑船到西市靠岸,那些早起揽工的汉子妇人便一拥而上,买了蒸饼夹咸菜来吃,有些尚能多买一碗清粥,有的则连碗粥也舍不得,大口嚼着热腾腾的蒸饼,噎得两腮青筋暴起。
秦苒习惯了他们这样的吃法,早有准备,自舟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两个粗瓷碗,提起水瓮倒热水,有汉子便上前来抢水碗,盛了大碗的热水喝,这会子工夫,先时滚烫的开水已能入喉。
不及中午,她船上吃食便卖得干净,连瓮里热水及两瓦盆清粥、一小罐麻油腌菜也卖得干净,便折舟而返。

秦家院子里,满面络腮胡的靳良雄与秦博对饮,两人身后各站着一名少年替他们斟酒。
甫一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程松宁面上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靳良雄身边的高健少年已经亮出雪白牙齿,笑得灿烂无比。
两人同时绕过秦博与靳良雄往门口迎过去,秦苒推开自家院门,便看见这副隆重欢迎的架式。
「以鹏哥哥?」
虽然足有两年不见,她仍认得出面前这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的少年,正是靳良雄的独子靳以鹏。
程松宁和靳以鹏同时迎了出来,见秦苒看到靳以鹏,面上笑意便浓了起来,心中已是一紧,伸手去接她提在手里的一包落花生,见她并未如昨日一般拒绝,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并非是秦苒忘了昨日金氏与程婶说的那番话,只是靳良雄自秦博出事之后,这些年对他们父女关照有加,在她心里早对这位靳伯伯充满了感激之情,是以高兴之下便忘了昨日心里生起的隔阂。
秦苒与靳以鹏打过招呼,紧忙上前去向靳良雄见礼。
靳良雄向她扬了扬酒碗,目光里全是赞扬之意,「小苒的酒酿得越发的好了。」最难得的是这个女孩儿多年如一日伺候老父,有情有义,人品堪赞。
「靳伯伯要是喜欢,走的时候便带两坛回去喝。」秦苒甜甜道,见靳良雄面上露出喜色,知道这礼是送对了。
靳良雄在漕帮从帮众做到了清江浦的副坛主,靳家家境优渥,最难得他不忘旧情,对他们父女俩时时关照,她这点酒不过是聊表心意而已。
秦苒回家来,本来是给秦博准备午饭,顺便拿一早炖在小火炉上的盐水花生、盐水毛豆、茶叶蛋等去卖,哪知道家中有客,只得上街去割了两斤肉,又买了些酱猪手、五香猪耳等物,回来煮了糙米饭,在院子里的小菜园摘了些豆角茄子之类的和肉炒了,另有素炒青菜,再用院子里摘下来的丝瓜,做了丝瓜蛋汤,另开两坛自酿的米酒摆在正房的八仙桌上。
还未开饭,程婶便拉着一张脸来叫程松宁,秦博父女力邀他们一同用饭皆被程婶婉拒。
靳良雄目光奇毒,待得程婶母子出了秦家门,他便转头问秦博,「这妇人可是不喜咱家小苒?」
秦博昨日心中本来便有疑虑,今日瞧见程婶那模样更是确定无误,自思与程家为邻十几年,两家孩子一直交好,这两日程婶无端给他们父女俩脸色瞧,难道是秦苒对她不恭敬?
他当下板起脸来,责问秦苒,「小苒,妳可是言语间有冲撞了妳程婶的地方?吃完了饭还是去向她道个歉。」
父女俩向来坦诚,秦苒也知此事最好让父亲知晓,否则他看程松宁的目光像看女婿似的,实在让她难堪。
她不禁苦笑,「爹你想多了,我昨日回来在河边听到前街金家媳妇与程婶私话,说是……说是我这样儿的,实不宜与松宁哥哥走太近,以免影响他的前程。」
房里三个男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靳以鹏紧握拳头,恨恨道:「待我去将这酸书生臭揍一顿,再教他看不起妳。」
秦博脸色灰败,握着酒碗的手半日未动,黯然长叹,「总是爹牵累了妳。」娶了那样妇人,连累了女儿的名声。
靳良雄摸着自己满脸的大胡子,一脸的气恼,「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又哪知咱家小苒的好了?」
他在漕帮行走,见识的人龙蛇混杂,最是佩服有情有义的人,是以对秦苒格外的喜欢。
秦苒拉住了靳以鹏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以鹏哥哥,松宁哥哥并未看不起我,程婶一片慈母心肠,寡母弱子,情有可原,况且……我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松宁哥哥将来是要考科入仕的,我们都是漕河上混饭吃的,也没必要非得强求程婶喜欢我。」
她的这番话,再明白不过,便是她内心从始至终也未曾想过要做程家媳。秦博原是看着程松宁与秦苒一同长大,两人相处也好,也曾无数次想将爱女许配给程家,结果程婶那般行事令他一腔心事尽数浇凉,又生怕女儿心系程松宁,听得她这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端起满满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的好闺女。」人家不喜欢,自家也不必热脸贴上去,吃那凉果子。
靳良雄见她豁达,心中更添喜爱,与秦博对饮了三大碗,又被秦苒哄着夹了好几筷子菜来压酒,唯独靳以鹏面色不悦,热血少年,显然还有去揍人的打算。
趁着两老拚酒,秦苒偷偷捅了捅靳以鹏,低声笑侃,「以鹏哥哥,就算你去揍了个书生,人家也只会说靳以鹏真英雄,打不过漕上的汉子,便拿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逞威风。到时候你的名声扫地不要紧,要是让人家笑话靳伯伯教子无方,那可就不好了。」
她柔声细语,显见半点未曾将旁人轻视放在心上,靳以鹏听得这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涩,只觉这样的女孩子,怎么疼都不过分。
酒过三巡,靳良雄道明今日来意,昨日路过清江浦的漕船被官船所阻,还得两日方能北上,他意欲让靳以鹏独自去趟京城,又忧心他脾气既爆又急,万一惹出祸事来真不知如何收场,思及秦苒的稳妥,且她又是练家子,便想着让秦苒以护卫的身分陪靳良雄去一趟。
秦苒久慕京师繁华,又想着京中定然良医济济,说不定能找到医治秦博腿伤的大夫。清江浦的大夫这几年秦博已经看遍,病情毫无起色,兴许去了京中能有转机。她心中意动,只是想想秦博一人在家,定然不行,当下便露出为难之色。
靳良雄摸摸她的脑袋,「小丫头,就知道妳舍不下妳爹,靳伯伯家里有个婆子,烧得一手好菜,再叫个身壮些的男仆来服侍妳爹起居,妳可满意?」
秦博想到女儿这么多年来为了治他的腿伤,起早贪黑的攒钱,辛苦无比,陪着靳以鹏进京确是个轻松差事,且能让她脱出困境喘口气,也大为赞成。
当下秦博便与靳良雄敲定,这两日准备,三日后启程。

靳家前来的男仆靳勇身子高健,一副沉默寡言的憨厚模样,秦苒将自己攒的银钱尽数拿出来,关起房门在秦博眼皮子数了又数,仍是三十八两七钱,想到使唤人固然美,可是打赏却太过肉疼,一双秀眉便蹙了起来。
秦博见着她小守财奴的样儿,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深知这些银子是女儿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才赚来的,在富人家不过九牛一毛,在秦家却是所有的家底,便拿了枕边荷包要将这些银子全装了给秦苒当路费。
秦苒只拿了八两七钱,剩下的尽数推给了秦博,「女儿不在身边,使唤的又是人家的奴仆,爹手边怎么可没有银子?」她面上一派轻松,「爹放心用着,待女儿这趟回来定多赚些钱来给爹花……」絮絮叨叨,从生活起居到饮食,话头停不下来,好似离家的是秦博,她有无数个放心不下。
秦博失笑,好不容易觑得空来,终于插了一言,「小苒妳再这样唠叨下来,恐怕七老八十的婆子都比不上妳,要是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这话换得秦苒一个责怪的眼神,虽有离愁别绪,他还是不禁乐了起来。
烧饭的李婆子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到秦苒也是颇为有礼。靳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如今家底子不浅,靳良雄有两房小妾,膝下都无所出,靳以鹏是原配所生,纵然原配不在,但这嫡子却是靳家独苗,谁人敢不捧着,何况说不得眼前这一位就是未来的少夫人了,李婆子早在心里计较一番,态度自然客气。
秦苒将秦博嘱咐完了又嘱咐,还是不放心,又叫来了靳勇与李婆子再次叮嘱,假如伺候秦博细心,待她从京中回来之后必有厚赏。
秦博想这丫头身上只有八两银子,这会却胡吹大气回来必有厚赏,不禁摸摸自己枕边的三十两银子,暗暗下定决心待她走的时候,必要将这银子分出二十两塞进她包袱里去。
程松宁听闻秦苒要陪同靳以鹏上京,心中猫抓一般,跑来秦家力图阻止她,好话说了一箩筐,依旧不能教她打消这念头。
「靳伯伯亲自上门来求,这件事我怎能再推脱?但求我走之后,松宁哥哥读书累了多来陪陪我爹。」
「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坐的又是漕船。那上面的汉子们都是勇悍粗蛮之辈,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来,妳将来如何嫁人?」
秦苒轻笑,「就算我没有上京这一趟,难道我就有什么好名声了?」
程松宁白净的脸庞不禁涨红,程婶这几日在他耳边的叮嘱又响了起来——
「小苒虽是个好的,但你将来是要读书上进的,她再好,谁让她摊上那样一个娘呢。」
再抬头瞧着秦苒面上了然的神色,他只觉心都拧得疼了起来。
秦苒如何懂事,又如何好,旁人瞧不见,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一直以为,两人从小长到大也必能相伴到老。如今瞧着,这想法竟然是桩笑话。
秦苒拍拍程松宁的肩,「松宁哥哥,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总要上京去寻良医,万一能治好我爹的腿便是最好的……至于名声嫁人这些事,我从来没想过。」
两人站在院里,正争执委决难下,秦家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钱家遣了万媒婆来上门。
清江浦的人,不认识父母官的百姓不少,但鲜少有不认识万媒婆的。
万媒婆一张巧舌,半生撮合无数姻缘,比官媒还要体面。最重要的是她虽是个利嘴的媒婆,但从不做昧心事,总将男女双方真实情形打听清楚了再行说媒,因此她做了这些年的媒婆,成功机率非常高,成婚之后,大多数夫妻都恩爱非常,只有秦博这桩……结果实在不能令人满意。
程松宁见万媒婆今日上门,眉间几跳,忍着不能劝阻秦苒的烦躁与万媒婆见礼,秦苒却是大松了一口气,在应付万媒婆与程松宁的好心劝阻之间,还是前者好打发一些。
嫁人什么的离她委实太过遥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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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誓言之美,不在于它能对抗世事无常,而在于今生今世,有那么一瞬间,我们曾经愿意相信它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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