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吕奉先》作者：曲终奏雅【完结】

曲终奏雅

    “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死，不知为何而喜，不知为何而悲，不知为何而离，亦不知为何——”

    “而归。”此人微微颔首望向前方坐于蒲团上的老者。

    佛寺的钟鼓余音长扬在宏伟殿堂，佛塔在斜阳的余晖照耀下散发金辉。那人不经眺看向远方苍穹，三两成群的大雁鸣声而踏行。恍惚间回首，双眸撞进老者似有深意的视线。

    老者开口答道：“悯生而生，畏死而死，因物而喜，因己而悲，因怨而离，因悔而归。”

    “何谓缘？”那人怅然道。

    “纵怨无离，纵悔无归。”老者微微垂眉，抬手敲起了座前木鱼，“施主，请回罢。”

    那人一怔，了然的轻笑，眉宇间是无尽豪情洒脱。随后又决然地摇了摇头，缓声道：“纵离无怨，纵归无悔。”

    老者至若未闻，有些木讷地继续击敲着木鱼，在空旷的大殿里延绵起不断的回声。

    他有些好气地看着老者，恁道：“尽是群榆木疙瘩！”

    只是那老者眉也未挑一分，他便像是泄了气，转身向外走去。

    “秃驴和尚，本侯爷不与你计较这些！倒是浑身的朽木气，别腐了你那把老身子骨！”

    他似是踏风而去，纵情那万千山水，掬一捧瀚渺风烟。

    他立于群山之巅，俯瞰万相生辉，一身浩然之气，不屑世事嚣喧。

    纵是骂名附身，亦自在逍遥，不予置喙。

    “本侯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叫做那吕奉先。”

    倒真是不知所谓。

    唉，罢了。

    粒粒沙叶，缕缕红尘。



    ‘病恹恹的晦气鬼！滚开！’那些孩子脸上尽是蔑视的神色，嫌弃地冲着他丢着不大不小的石块儿，耀武扬威着。

    其实小孩子扔起来也没那么疼，他也就不躲不闪，或许也能更亲近一点。

    ‘啪！’头后猛地被一砸，他愣了愣神，才慢吞吞地伸手摸到后脑跟儿。

    湿漉漉有些粘稠的触感，他看了看手掌，全是鲜血。觉得头晕乎乎的，转了转身，发现地上粘着血的大石块。

    他刚想要踏出去一步，眼前却一黑，晕过去了。

    ‘砰！’

    ‘呀呀！砸死人喽！快跑！’那几个小孩看着他倒了下去，就乱作一团，全都散了。

    其实，他本来想叫住那些人，叫他们不要紧着跑，原本这身子骨三两日吐一次血，也大抵跟这差不多了。

    “将军！将军！”

    吕布恍然间回神，有些怔怔地看着身侧的高顺，突然笑了起来，回首看着身后的十万大军。

    “儿郎们！跟着侯爷把那城给破了！！”

    他臂持方天画戟，单手控缰，双腿夹着马腹，眼中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浴血煞气，戟身似有光影流转而过，带起一片凌厉银光。

    “莫言江山大义！今日追随吕奉先！将你的性命交付予我，为我捐躯战死！一往无前！”

    高顺眯了眯眼，逆着光望着冲在前方的将军。英姿飒爽，豪情万丈，却叫他不自觉润了眼眶，在下个转瞬，策马追上前去。

    “誓死追随将军！！”他带头高声喊道。

    死亦无悔。

    吕布在前方熟练地斩杀敌方的将士，杀人夺命，宛如呼吸般与生俱来的能力，实在是让人联想不到从前那个虚弱木讷的孩子。

    他行云流水地砍人，潇洒的简直就不像是在战场上，突然间他莫名的想起一句话。

    ‘我们本是尘土，现在，我们依旧是尘土。’

    这是他上辈子在一个领导妻子的追悼会上，听神父念的词，却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这一句话。

    而这辈子，他活的一点也不痛快。粗鲁的来讲，也就是块儿大片的尘土罢了。

    今生的吕奉先，同样的骁勇善战，却也同样的贪生怕死。

    白门楼……吕奉先微眯双眼，只怕这一世也要死于这处了。


    双手被缚，英勇的将军如今狼狈地被人推倒在潮湿的地面上，又一声响，随后便陷入黑暗。

    只是可惜了那些追随的人了，跟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主儿。吕布叹了一口气，似是惋惜。

    “主公为何而叹气？”

    吕布怔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人也被捉到了这里，顺着声音侧头看去，一双深暗双眸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陈宫？”吕布蹙紧了眉，问道。

    “是在下。”

    他却烦躁起来：“数天前不是都把你们遣散了，为甚你会被捉来？”

    陈宫不予置喙，探寻地看着他道：“主公可是知今日之事？”虽是疑问，却又一丝笃定的意味在里面。

    吕布沉默，过了片刻才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要不是陈宫一直在盯着他，只怕是要错过。

    陈宫眯了眯双眼，思索片刻，随后便笑开了。还记得当他第一次见到吕奉先之时，便被此人以一敌百的身姿所倾倒。万夫莫开的气势，以及连吕布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嘴角上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霎时陈宫便生出一丝仰慕，双眼定定地望着身染血色的吕布，盯着那人的双眸，便知道，此生怕是再也忘不了这个人。

    虽然别人都劝他，他却还是追随了吕奉先。

    就是这个人，陈宫坦然一笑，纵使今时要死于此地。

    死亦无悔。

    他永远忘不了那站在落日余晖下向他伸出手的金甲战神，血色污秽不了的人，傲视群芳。

    “走！”吕布看着他道，“你会死在此处！”

    陈宫坚决地摇头，下一刻却感到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

    糟了！！这股念头伴着他渐渐迷失的理智昏了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深暗的巷子里，看着陌生的街市，陈宫蹙眉。

    “喂，快点！还收拾什么铺子，赶紧去看曹大人如何斩了那个狗贼！！”

    “话是这么说，唉，算了！我这就去！”

    陈宫仔细听着谈话，心里却道，不好！！忽视掉颈后的阵痛，迅速起身跟随着人群。

    “吕布！你降还是不降！”曹操的一位下士冲着跪于白门楼前双手缚背的一人喊道。

    这是陈宫刚赶到白门楼时看到的。

    曾经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衣衫散乱，狼狈地佝偻着，看起来是那么渺小。

    当刽子手将要挥刀的那一刻，陈宫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慨与悲哀。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会落到如此境地！他明明应该是驰骋沙场的杀神，明明应该得到万人敬仰！

    ‘大丈夫当死亦雄矣，何其马革裹尸！’

    吕布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想起了上辈子看的一部电影《十月围城》。

    说这句话的人在死前稳稳地站在地面，说道：“学生，已报国恩。”

    不知怎么的，迎着刺目的阳光，他感受到地面传来的炙热，莫名地触动起来。

    他缓缓抬头，看着楼上为首之人，用不大却让人听的分明的声音说道。

    “臣，已报国恩！”

    闭眼，首身分离。

    “将军……”陈宫颤抖着掩于袖下的双手，泪水不知何时滑落。

    他知道，吾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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