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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武侠言情《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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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首发】武侠言情《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至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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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3:16:3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garro 于 2017-10-22 16:07 编辑

谁说言小不能三观正?就是不写坏人没斗争。
不止愉悦,还带来改变。





寒梅弄云〈第一章〉



金秋正盛,西风卷落片片枫红杏黄,凉意暗含杀机。

寻常里空旷的广场,此刻却是人声鼎沸、胼肩杂沓,乌压压一片。

一抹五彩娇躯在人群里几要灭顶,仍死命拨开人潮,向广场中央试武场迈进。身子左挤右扭,耳边只闻各门各派男女正闲话。

「南宫庄主实在好大派头,在如今到处都动荡不安情况下,大家伙都忙得不可开交,办个群英会居然还这么多人来,真不容易。」

「是啊…虽然各门各派大头儿没法亲自来,但年轻一辈的英雄少年还是到场,为的不都是在切磋武艺之余,还能够替本派扬眉吐气一番?」

「连方上任的武林盟主都到场,南宫庄主也是好大面子啊!」

让那人一指,曹曼云也不禁扬首远望,虽身躯矮小,然试武场边一高高搭起之楼台,两个落座男子格外醒目,想来便是他们口中的盟主与庄主。

只瞥了一眼,又继续趁空向前钻挤。虽不见试武场上拼搏如何,但闻耳边群侠又是叫好,又是鼓噪,一时间还像绷紧之弦,稍碰及便要断裂。

在一心专注于台上的群众里,竟无人注意到这采衣张扬之女子,任凭她趁乱钻隙,直待触及试武场高耸之台阶,才喘口气暗道:「终于…」

像是比试中得了闲,场上空荡荡并无人,方才的紧张感彷若一泄,都纷纷闲话了起来。

「等会上场的是华山派吧?」

「真教人期待,那四君子里的梅兰二者都会上场吗?」

「我瞧大抵只有梅公子会上场比试吧!」

乍闻「梅」字,曹曼云便竖起耳朵警醒着,待得另一人提及「梅公子」时,她几乎忍不住要盯着那人,甚至扯着衣服质问个清楚。但曼云只是垂首敛目,静听那几人说个分明。

「什么四君子啊?」不待自己问,总有些八卦之人会四处嚷嚷。

「妳怎么这么消息不灵通?这四君子可说是江湖上传闻的四个美男子呢!」

「正所谓梅兰竹菊乃花中四君子,便有人将武林里四位风度翩翩、容姿仪表皆美的男子安上这名号。

「不光如此,单单这场群英会,四君子里便来了三者,而且光是华山派便占了两名,真叫人大饱眼福。竹公子正是当今武林盟主李若水,那兰公子则是拜在华山派门下,鼎鼎大名兰大侠的独子,至于那梅公子嘛…你瞧!不正要上场比试吗?」

曹曼云闻言,目光顿时扫向试武场上,一青衣颀长男子与一布衣壮汉已踏上擂台。

只见彩衣女子一跃上台,将那厢正待挽袖登场的洪门弟子给抢了个锋头。

华凌寒一怔,但面上未曾泄漏丝毫情感,依然清冷,持剑抱胸,即令彩衣女子已然凑近眼前,他步履不曾有半毫移动。

只是掀睫凝神瞧着这胆大的姑娘。

个儿娇小,尚且不及自己半个胸高,可那姿态却够狂够妄,浑不曾将颀长伟岸的华凌寒放在眼中。高高抬起的下颚、凛凛绽光的凤目,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握着长鞭便指向他。

众人还不曾从她突然窜出的惊吓中醒来,华凌寒已然将她上上下下打量过一番。这女人的穿著实在惊人,既非一般姑娘喜爱的鹅黄、天蓝、粉色,甚至不是黑白有个性的模样,倒像是把整个染坊都打翻,五颜六色、七彩绚烂全都穿上身。过份扎眼刺目,让一身素青的华凌寒不禁眉头一皱。

哪来的姑娘,半点美感都没有?他内心暗忖道,此念头却只一闪而过。当即抱拳,以礼相待:「这位女侠不知尊姓大名?」

纤指依然牢牢指着华凌寒,细目朗声道:「我姓甚名谁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你可是那梅公子?」

「梅公子?」华凌寒似不解其意。

「方才那些姑娘说你是啥君子、啥梅花的,是还不是?」转头还欲向底下名媛淑女印证。

「那是承蒙江湖友人过誉,替我取了个浑名『四君子之梅』,在下华山派第三代弟子华凌寒。」仍是以礼相待。

但曹曼云不曾对他有丝毫好脸色,只冷笑:「既然你承认是那梅公子,事情就好办了。速速随我返岭南广东,要你给我师妹一个交代。」

「敢问女侠的师妹是何人?在下与她素昧平生,又有何交代该给?」

乍闻此话,曼云已是凤目圆瞠、青筋微露,握着长鞭的手抓得死紧,嘴里迸出句方言,纵然不晓其言词内容意思,仅凭其态度情绪也能猜晓那肯定是脏到不行的话。长鞭一挥,掠过华凌寒脚边,虽不曾近身,却也带来足够威胁性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玉凤帮陈瑛瑛,这你可不曾忘记吧?」她万般不得已才亮出师妹的闺名,这几乎要将师妹置于难堪地步。

无须犹疑,不必怀疑,不提陈瑛瑛这名字自己未曾听闻,即令是那玉凤帮之名,自己也仅有依稀印象,那是在岭南一带的帮派,平素鲜少至中原一带。

摇摇头,面无表情道:「在下真的不识妳那师妹。」

「不识?」两个字像是咬牙切齿才发出,紧接着声嘶力竭怒吼:「瑛妹为了你牵肠挂肚、茶不思饭不想,都要被师父给逼着寻死觅活了。你居然说不识?好啊!好啊!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这般始乱终弃,将我瑛妹践踏后又抛弃,现在还当作没事人一般,在这里耀武扬威。我今天就来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去一个败类。」

她自顾自说话,全没顾虑试武场下武林群雄听闻此言,是怎样的一个惊骇错愕。简直是天大的消息,难以置信的八卦,堂堂华山派居然出了个私生活不检点的人渣,对人家花样年华的姑娘始乱终弃,更叫人难以相信的是,当事人竟然是平素一副冷然凡事不关心的第三代入门弟子华凌寒。

听到自己心中的完美偶像居然有绯闻,那些暗地里默默喜爱他的女侠无不捶胸顿足。「不可能!我不相信。」正因为华凌寒谁都不爱,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模样,才更勾惹得众家姑娘为之倾心,反正谁都得不到,咱们心头偷偷暗恋着他,也不曾碍到谁。
谁知这一头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死咬着华凌寒说他与谁有染,私生活不干净,听得诸位姑娘是义愤填膺,纷纷鼓噪,几乎要爬上台上,将那胡言乱语的小蹄子,掌上几嘴不可。

那些平素端庄优雅有气质的女侠们,这时候一股脑全爬上了擂台,扒住曹曼云不放。

「你这死丫头!华公子才不是这种人,看我不修理妳才怪!」有的揪着她又捶又打,非逼得她道歉否认这桩事情不可。

「妳说!那女人到底哪冒出来的?怎么会和华公子有个不清不白的?妳倒是说啊!」有的则激动得追问她事情的前后因果,非弄清楚自己心中爱慕的对象,怎会和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勾搭起来。

「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华少侠平日一脸正经样,没想到居然也搞这种事情啊?」

「嘿嘿!这男儿本色,是猫儿哪有不吃荤?是男人岂有不偷腥的?正常!正常!」

一旁的观众也都跟着鼓噪,七嘴八舌讨论着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浑没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头。

至于这桩事的正角儿呢?

在几个师弟的掩护之下,趁着场面一片混乱,悄悄地溜走了。

「李盟主,着实对不住!」虽然仓皇,华凌寒仍拨空来到高台上向南宫庄主与武林盟主致歉。

李若水浅笑不以为意,扬手一挥,示意他尽速离开。

但另一边南宫庄主却叫住他,华凌寒虽不乐意,仍恭敬听从差遣。

「贤侄,真不晓得你打哪招惹了那般不知礼数的姑娘?」语气中不乏怒气,接着话锋一转,叹道:「先是嫣儿的事情,现在又添上你这一桩乱事,咱们南宫庄与华山派的姻缘竟这般好事多磨吗?」

华凌寒不愿多辩解,只沉默着,脸色却黯了下来。

「嫣儿不见那日,有仆从说瞧见了一名胸口纹有饿虎扑羊刺青的男子在南宫庄外徘徊不去,说不准与嫣儿有些许关系。」边说,长者边摇头叹息,只把一只手放在华凌寒肩头。「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也替南宫伯伯我多留意一番,伯伯也希望能早日了了这桩心愿。」

华凌寒神色虽黯,仍应允着:「世伯放心,晚辈会留心的。」他看向底下混乱的场子,拱手道:「只怕再多留恐多生事端,晚辈就此别过。」

话罢,就领着几个师兄弟从南宫庄后山的小径悄然离去。

好端端一桩群英会,就在这混乱状态中,匆匆落幕。

290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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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1 18:27:27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1日更新,全書完】

寒梅弄云〈尾声〉
华山,云台峰。
一向素静的正殿大厅里,张灯结彩,一片喜红。厅内,宴席间人声鼎沸,桌面上杯盘狼藉,师兄弟各个都脱了平素拘谨规矩,借此机会痛饮高歌。
身为新郎倌的华凌寒自然是被灌酒的目标,头号人物便是那四师兄解凌霏。
「老五!你可好了,不告而别就是一年半载,可知道四哥我多可怜?你走了,便换我得留在这山上,逃都逃不了…你说你要怎样赔我?」他搂着华凌寒脖子,端起一大杯酒,抵在华凌寒唇边。
「你自己要留在这,谁逼你了?」华凌寒丝毫不领情。 「再说…留在山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若有所指地瞥向宴席间的一隅。
「唉呀!老四你就别为难老五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般死缠烂打可不讨人喜爱喔!」二师兄简凌云夺过解凌霏手中杯。
「二哥说的是!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有多值钱?但不管了,四哥你要喝酒,我奉陪!」七师弟车凌魁一把接过那杯子。
大师兄方凌霄实在看不下去了。 「瞧他醉的!真受不了,你们几个帮帮忙,把老四扛回去…」
「是的,大哥。」
「老五,就别在这搅和了,快回新房陪新娘子。这儿有大哥顶着。」方凌霄催促着华凌寒。
「没错!五哥,我啥没本事,这酒喝他个十几大坛也没在醉的啦!包在我魁七身上!」车凌魁拍着胸脯朗笑着。
华凌寒虽没表露在脸上,心头却是暖暖的感动,点头道:「那我便先行退席了…」脚步没再迟疑,便向新房行去。
新房其实便是旧房,完全无视他个人的意愿,在窗上贴了双喜、鸳鸯等吉祥的窗花,大红锦被与床帷、喜彩,桌案上大红蜡烛火光熠熠,铺天盖地将他原本素净简朴的房间妆点得一片喜红。就连他一贯五彩缤纷、如彩墨打翻的新娘子,此刻也一身喜红绸衣端坐在床缘,煞是新鲜。
终于成亲了…
他还待多沉浸在这美好的一刻,谁知他一关上门,只见曹曼云早他一步扯下自己红头帕,跳下床来,悄声问道:「别没的人吧?」
「没…」华凌寒纳闷道。 「怎么?」
她重重叹口气:「你倒好了,在外头吃香喝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里知道我一个人在房里多痛苦?」
「谁欺负妳了吗?」虽然这可能性不高,还是问了声。
「唉…」她叹得可重了。 「没人欺侮我,可也个个都欺侮我。」
「这话怎么说?」
「那些华山派的女弟子们像看热闹似的,一个个在窗外偷觑,这群看罢,那群又来。看得我头帕也不敢摘,手脚也不敢动,更别提这肚子饿得死命叫,连桌上的果儿也不敢吃。」曹曼云连串抱怨。
「不敢?妳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咬人?」华凌寒狐疑。
「你哪里知道?女人说起闲话来,可比豺狼虎豹更可怕啊!」曹曼云从小生长在女人堆里,自然晓得。
「有什么闲话?」他竟然不知道?
「都说你堂堂一个风度翩翩冷峻傲骨的梅公子,怎么会娶个南蛮粗野女子?」曹曼云自个说来竟觉有些落落寡欢。
「谁说的?」他身负华山派弟子的教育职责,岂能允许这种歧视偏见的发言,非得好生教诲一番。
「谁说的也不重要…只是你果真不后悔?」曹曼云忽问。
「后悔什么?」
「后悔娶上我这个大嗓门又急性子的人…」她语气渐低。
「哼!妳这性子我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华凌寒翘起脚冷嗤。 「既然都能从北走到南,再由南回到北,一起旅行一年半载,我要受不了妳,还等到这天?」他倏地揪住她衣襟,威胁道:「我可不许妳到这关头才反悔喔!再说,这样懦弱的孬样可一点也不像妳,让那些人瞧瞧妳的骨气吧!」
给他这般安慰,曹曼云才觉真是自己多虑了,扯开一抹笑道:「说得也是!我曹曼云可是上天下地没在怕的!」
「这才是我的好娘子。」他还欲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哪知曹曼云已抢过身来,抓起圆桌上的各式果物,大快朵颐。
初时颇觉夸张,待一转念不正是自己要她保持本来的个性吗?如此一想,便觉释然。
拉过她身子坐在自己腿上,说道:「让我喂妳。」
随手拣起果盒里的红枣抵在曹曼云红唇前,暗红与正红相辉映,也不知道是红枣甜,抑或是芳唇甜。不打紧,他两者一道舔舐入口,便知其滋味如何。
红枣甜,她的唇更甜,甜得他吸吮啃咬无论多久都觉不够,直想将她两片嫣红吞入肚里,方才罢休。
依序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果物都喂进曹曼云嘴中,也将她舔舐得妆残唇肿,气喘吁吁。
「你就光吃我嘴巴就饱啦?」她着实有些生气,放进她嘴里的果物有一半都进了他的胃,到头来,她还是饿着。
「那可不…」正餐还在后头呢! 「不过,倒不妨先喝个酒解解渴。」
说着,就伸手取来两酒杯,斟满了酒,一杯给曹曼云,一杯自己端着,两人手臂交绕,各自饮了半杯酒。华凌寒又将那各自半杯酒混作一杯,再分成两半。递给曹曼云,说道:「喝了这杯合巹酒,咱们便是结发夫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话罢,又是交臂一饮而尽。
没待曹曼云放妥酒杯,华凌寒已经一把将她抱起,跨没几步,便放平在喜红锦被上。
轻解腰带,褪开外衣,曹曼云娇小玲珑的身躯已完整呈现在他面前,有着因日晒阳光而呈现麦色的健康肤色,因长途跋涉而显得结实细长的腿,以及小巧却饱满的胸脯。他忍不住揭开那同外衣一般喜红、刺绣并蒂莲花的肚兜。
底下是雪白圆丘上的两朵粉嫩蓓蕾。他一口便咬住其中一朵,轻啮慢舔,撩动得底下曹曼云娇喘连连,身子不住扭曲颤抖。华凌寒却没打算放过她,以手掠攫另一朵,轻拢慢捻抹复挑,挑逗她最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折磨不曾结束,一双大手已经探入她底裤里。曹曼云下意识将两腿并拢,像是畏惧那即将发生的事,隐约知晓却又不是那般清晰。
但华凌寒似安抚似平服,以手缓慢说服着她在自己面前张开双腿,缓慢又缓慢地从膝盖、大腿,直至股间,愈渐趋近那最核心的芳穴。
长指几度探穴,湿润包裹手指。
随着手指的愈加深探,曹曼云亦愈发扭腰摆臀、喘息连连,薄汗罩满她麦色肌肤,浅浅地自毛孔泌出,***芳液亦悄然泛溢。承受不住他如斯逗弄,曹曼云一双手忍不住勾上华凌寒肩颈,替身子寻一个支撑点,紧紧拥住那副健躯。
似觉已折磨足够,华凌寒扯着腰带解开自己裤头,曹曼云见状,亦伸手来帮着剥除他大红喜衣,精实男体顿时裸裎眼前。
「好了吗?」他问。
曹曼云只是羞红脸,默默点头。
俯首给她一个深吻,华凌寒两手支着倩容两侧,身子逐渐压下,硬挺长剑在柔软***前逡巡探刺。撩动得曹曼云心痒难耐,弓身自己迎了上去,磨蹭挤压着,欲缓解一把燃起的**难熄。
等待许久,却迟迟不曾感受到玉凤帮临行前,瑛妹同自己说的男女交合之时,那股撕痛欲裂的穿刺感。他的坚挺始终不曾长驱直入打破她柔软的防备。
曹曼云不禁问:「好了吗?」
「呃…」这问题未免太伤感情,华凌寒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以吻封住她那煞风景的话,磨磨蹭蹭又试了几回。
曹曼云虽让他的硬挺撩拨得情生欲起、浑身发颤,却总感觉体内有种莫名的空虚,没被满足。忍不住自个欺上身,欲使两人身体更加密合紧贴。
但华凌寒却突然翻过身,无力地躺平在被褥上,一脸挫败模样喘着气。
「怎么了?」曹曼云不解,小手爬上他胸问道。
「我哪知啊?」他闷闷道:「都照着师兄们的吩咐去做,那本鸳鸯秘谱我也钻研好久,怎么还不行…」
「莫非…你也是第一回?」曹曼云疑道。
华凌寒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怒道:「妳說这什么废话?我可是很洁身自爱的好吗?妳以为我是什么拈花惹草好色之徒吗?」
真是气死他了!啊~~不管了!
他拉过裤子穿上,翻身便跳下床。坐在桌案前,不知打哪掏出一本小册子专心研读起来。
见华凌寒突然不理会自己,曹曼云只好也将衣裳一件件穿戴整齐,这才跺步到他面前,好奇问道:「你生什么气哪?」没得到他回答,曹曼云只得无聊地东瞧西看。
突然侧头指着他手上那册书问:「这鸳鸯秘谱是什么?是武林秘笈吗?给我瞧瞧…」伸手便抢来。
华凌寒专注凝神,不及反应,硬生生让曹曼云夺去。才一翻阅,曹曼云便臊红了脸,想将那册书丢往华凌寒脸上,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书中图多过文,人物为主,山水作辅。一幅幅尽是一男一女或坐或卧或站或倚,衣衫或者整齐或者不整,唯一共通点便是男女皆含情脉脉、欲意横生。
「哇…还有这招啊?咦…这样也可以?」一边翻,曹曼云一边发出种种惊呼,兴致煞是盎然。
完全没料到她反应竟是如此…兴致勃勃?大出华凌寒意料之外,虽则如此,还是一把抢回。 「别闹了!还来,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曹曼云却赌气。 「还说不是武林秘笈,这里边许多招式看来好厉害啊…你打算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偷偷练吗?」稍一思寻又觉不对。 「可里面尽是双人合技,你一个人怎么练啊?」
说…说得也是…但…
「我这还不是为了妳!」华凌寒忍不住咕哝。
曹曼云嫣然一笑,钻到他怀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块钻研不就得了?」忽地指着其中图画说:「你瞧!这招背飞枭,男的从后面抱住女的,坐在榻上,和咱们现在挺像的,要不试试看?啊!还有这招龙宛转,女的躺在榻边,男的站着把她双腿扛上肩…」
华凌寒满怀暖意地搂住胸前这娇小却生气勃勃的妻子,说道:「好…不管妳想试哪种都好,我们一起试…」
试到天荒地老,试到白头偕老。不担心的,因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磨合,又岂争这一时半刻呢?
(全书完)

共351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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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20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十章〉
五羊城内,城市正因为端午佳节而欢腾着。
街道上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都趁此佳节时分,外出走踏蹭热闹。
「抓紧我的手!」华凌寒忍不住提醒曹曼云,她这么小一只,真怕被人潮给一冲,便散去在人海中。
其实不待他交代,曹曼云早已经一只手缠搂住华凌寒手臂,紧紧扒住,不轻易放手。哼!其实她才怕华凌寒迷路呢!五羊城虽不似杭州那般繁华富丽,可也是海上运输的大城,多少船只要开往海外,要一个不小心走失了,恐怕连神州大地的边都沾不上呢!
她一手抱着华凌寒手臂,另一手则拿着一大颗肉粽,当街便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比划着介绍五羊城的一景一物。
其实华凌寒哪里在乎五羊城是个怎样的地方,他来此只因为她带领,她指着那名胜古迹兴高采烈地解说,而他不看她所指之处,却只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神与笑容。
妳所向往之处,就是我所向往之处。
「我在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手臂忽然被曹曼云狠狠打了一下,而且还是用那只刚吃过肉粽,油腻腻的手。
「呃…」这女人就不能给我一点幻想的空间吗?华凌寒连忙正色道:「当然有!妳說这五羊城之所以叫五羊城就是因为有…有五只羊嘛!」
「然后呢?」杏眼微眯继续逼问。
「然后…然后就叫做五羊城啦!」他还想打马虎眼混过去,但曹曼云岂是如此容易被诓骗?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嘛!」又拿那只油腻腻的手打了他一下。
「呃…下次可不可以换只手?衣服沾到油很难洗的…」
曹曼云才不理他,板起脸说:「我再讲一次,你要不注意听,给我小心了。」
「是是…」这丫头怎么老在奇怪的地方上偏执啊?
「传说几百年前,这里有好几年旱灾,五谷歉收,老百姓们生活无以为继。」她娓娓道来。 「忽然有一天,天上飘来五朵彩云,上面有五位仙人身穿五色彩衣,还骑着五色仙羊。」
「五色?跟妳一样呢!只不过人家是五个仙人各穿一种颜色,妳一个人就把五种颜色都穿齐了,看来妳可比他们更仙呢!」华凌寒忍不住打趣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岔!」曹曼云怒道。
「抱歉!妳继续。」他比了个手势,曹曼云才接着说下去。
「仙人带着稻穗来到这里,并送给老百姓们,便腾云驾雾离开了。老百姓将稻穗洒向大地,从此以后这里便风调雨顺、五谷丰收。而五只仙羊化作石羊留在山坡上,为了纪念,大家就叫这作五羊城。」说罢指着远处山头上的石头说道:「你看!那就是当年仙羊化成的五只石羊。」
「嗯…这样啊…」华凌寒点点头。
「我们过去瞧瞧吧!」曹曼云拉着他的手,说道。
忽然周遭一阵喧闹声,一大群裸裎上身、浑身被阳光晒得古铜的男子,扛着一艘又一艘朱漆五彩龙舟穿越人群。众人见此,纷纷闪到街道一旁,给这群赛龙舟结束的选手们让道。
华凌寒护着曹曼云身子,退到墙角边,以免被群众挤压踩踏到。而曹曼云却抬起一张小脸四处张望,对于一年一度的赛龙舟仪式充满兴奋之情。
忽然在那群扛龙舟队伍中,一名男子仿佛见到什么,东钻西窜,就来到了曹曼云面前,满脸笑容打招呼。 「曼云妹子!怎么好久不見妳?」
华凌寒脸一沉,怎么叫得这么亲热?还曼云妹子咧?你们俩很熟啊?
只见来者面容爽朗,脖子下那赤裸的胸膛也挺雄壮,仿佛还滴着不晓得是水是汗的湿意,有种莫名的性感。
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曹曼云,眼神问道:这人是谁?
哪晓得曹曼云看着面前男子的眼神同华凌寒一般疑惑,张口便问:「你谁啊?」
男子仿佛受了什么挫折似的,垂下了头,但不一会又重新振作,笑着说:「妳少害羞了啦!」一手还亲昵地拍了曹曼云手臂一下。 「我是高扬武啊!」
「唔…」曹曼云还在思索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男子时。
华凌寒已经抢过身,将曹曼云用力往后一拉,层层圈在自己胸怀里,占有欲十足。不悦地说道:「我管你是羔羊五还是五只羊,别随便乱碰人家姑娘。」
「你又是哪位啊?」仿佛这才终于注意到曹曼云身边的男子似,高扬武语气不逊。 「罢了,曼云妹子肯定是喜爱听我自我介绍,才会每次都装傻说不记得我。像我这五羊城一等一的帅哥黄金单身汉,有哪户人家不知、哪个姑娘不识?但为了我亲爱的曼云妹子,我就再多说一遍吧!」
人家一句你十句,天底下能够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男子也实在少见了。华凌寒忍不住腹诽。
「听清楚了,我乃五羊城知府的独子高扬武,允文允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正是上天下地、海内海外,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黄金单身汉… 」高扬武还欲继续滔滔不绝扯下去。
曹曼云却打断了他:「停停…你就是高知府的儿子嘛!说这么多做什么?」
说得好!真不愧是我中意的云丫头,干脆俐落,没有废话。
「是啊!难道妳不记得我了吗?」高扬武似乎有些挫折。
「不记得。」五羊城里这么多人,她哪记得这许多?
「咦?春节迎春花市时,我们曾经一道赏花逛街。元宵灯会时,我们在那画舫游船上饮酒赏灯。还有端午一起划龙舟,中秋在花前月下的誓言,妳全都不记得了吗?」高扬武劈哩啪啦道出两人的一堆回忆事件,语气好不伤心。
「原来妳竟是这般薄情寡义的女人啊?」斜睨了曹曼云一眼,华凌寒忍不住叹气。 「竟然让这样一个好好的男人为妳失魂落魄…」真是罪恶罪恶!
「我…哪有?」曹曼云想辩驳,但忖了半晌却挺不确定地支支吾吾:「也许…是有吧?」
想起曹曼云那症头,华凌寒忖度,八成是高扬武郎有情,而曹曼云妹无意,再加上她压根记不住别人的脸孔,也难怪在高扬武看来,两人拥有许多回忆,可曹曼云却半点印象都无。
思及此,也不禁为眼前这浮夸的男子难过,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枝花?」不曾说的言外之意是:这枝花就交给我了,你还是另寻芳草为上。
「呜~这位兄弟你人真是太好了!」高扬武感动之余,一把就抱住了华凌寒以表他的心情。
华凌寒却只想将这家伙撵开,谁让高扬武半身赤裸,抱住华凌寒的意思也等同抱住曹曼云。明知曹曼云对高扬武没半点感情,但让他们男女如此近距离接触,心里还是很纠结。再说,就算没了曹曼云,他也不想和个裸男拥抱在一块,他可没什么特殊癖好。
好不容易半推半拉,终于将这高扬武拔开身上,他却丝毫不以为忤,大概是习惯了曹曼云的拒绝。反倒开朗地问两人:「你们要不要去吃龙舟饭?」
「龙舟饭?」那什么玩意?华凌寒第一次听闻。
曹曼云热心地解释:「在岭南一带,赛龙舟结束后,龙舟还埠,则广开宴席,召选手亲朋乡邻一同宴饮。」
「是啊!我爹这回大手笔,宴开数百桌,就办在港口边的仓库,你们晚上一定要来,不来不给我高扬武面子啊!」他热情地邀请。
华凌寒并不特别想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但见曹曼云似乎没表示反对。问道:「妳說呢?」
「欸!这龙舟饭可是岭南人端午非吃的一顿饭,没吃龙舟饭就感觉没过节似的。」
「那可说好啦!曼云妹子一会见。」高扬武热情握着曹曼云的手来回晃动。
而华凌寒只顾着将他们俩分开,好不容易才终于赶得高扬武离开,与他那群龙舟选手相聚。
「真没想到,妳人缘挺不错的嘛!」华凌寒闷闷地说。
扬起一阵银铃般笑声,指头点着华凌寒鼻间取笑:「你嫉妒啦?」
「是又怎样?」他索性承认,怕什么?反正他在曹曼云面前早已经啥尊严都没了。
曹曼云反倒正色道:「说来…我人缘似乎还真是挺好的,很容易就与人打起交道了。」
这种事他竟一点也不意外,两人旅途中确实有过许多男子与她攀谈聊天,即使是那种满脸横肉的匪徒也都能够与她把酒言欢,某种程度说来,也算是本事。
「可是…聊过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你…」
「只有我怎样?」一颗心倏地提起,华凌寒真想听听她的心里话。
「只有你……实在太欠揍了,我怎样也忘不了。」
「喂!」举起拳头威胁,嚷着:「是谁比较欠揍啊?讲这种话…」
「哈哈…」从华凌寒怀里挣脱,跑了开来。
「妳给我回来!」华凌寒举步跟上。
而曹曼云的笑语如银铃回荡在街道上,久久不曾散去。
但她说的话是真的喔!虽然一开始觉得这男人怎么这么讨厌又自以为是,但许多的事情积累起来,却在她心头烙下无法抹灭的印记,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红霞时分,日暮半落山外。
华凌寒与曹曼云依约来到五羊城的港口,码头旁几艘巨大帆船停泊,船员们早已收帆卸货,准备过个端午佳节。
高知府果真好大手笔,宴席圆桌一直从仓库摆满了还继续往码头上摆。仓库旁充作厨房的露天大灶正炒出一盘又一盘的菜式,同一菜式几百盘就放满了木架子,青一色的炒野菜,赤一色的炖猪蹄,黄一色的拔丝地瓜等,数大极美。
往来的人潮亦如流水,成千数百的乡邻亲朋、官宦百姓、老少男女们都要来这吃上一顿龙舟饭。一时间,码头上人山人海,骈肩杂遝,叫人动弹不得。
这可比白天人多上十倍不只啊!要是有个闪失,可真找不回人了。华凌寒想到这,大掌更紧紧握住曹曼云的手,不敢松开。
两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挤过人群,沿着码头要往仓库更深处走去。但有人要进去,有人要出来,大家伙挤成一团,几乎动弹不得。
「让让!让让!别挤啊!」
「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你们别推了!这里靠海呀…」
那被挤的人唉声求饶着,可挤人的又何尝自己愿意,只能憋着呼吸,扭曲着脸孔,任凭人潮如海潮,将人自这处推移到那处,不由自主、难以控制。
「抓紧…我的手…」华凌寒只感觉两人之间的连结渐渐松脱,一股力量把他们拉开,曹曼云的指尖愈来愈远离自己。
巨大的力量终于拉开他们,人潮冲散彼此相连的手。 「曹曼云…妳…」华凌寒眼睁睁看着她五色霓裳在人群中逐渐埋没、消失,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让让…借过…」他挣扎着要挤过人群,只一心想寻回那抹身影,全没注意到脚下刹时一空,天地瞬间翻转。
「别再挤啦!有人跌落海了…」
「唉呀!」
「啊~」
一人牵动数人,好几个邻近码头岸边的人,都被挤落跌入海中。
「救人啦!有人溺水啦!」岸上有人大喊。
曹曼云循声而来,四处张望,搜寻着华凌寒的身影。但在一群模糊的人群中,竟是如何都寻不到她最在乎的那个人。
「华凌寒你在哪?」她不禁内心一阵惶惶然。 「你倒是回答我一声啊!」
望过一个又一个的人脸,却只有一片模糊。拉起一个又一个人的手掌,却只看到空白。
「华凌寒…你别闹了!别躲着我,这不好玩的…」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彷徨不安。
「拜托!快救救人!」
「有人溺水啦!谁能泅水?」
几个见义勇为的人,伸出长杆,捞起几个浅水区的溺水者。
「喂!那里还有啊!」岸上一人指着远处被浪冲去的一具身子,正载浮载沉…
曹曼云闻言一望,水面上只剩一只手还浮着,暗红色的缠枝梅花在夕阳映照下,约略有些黯淡。
心头一紧,毫无犹豫,曹曼云便跃入海里,朝他而去。
潮水愈渐涨高,海浪猛烈拍打身躯,将他冲离岸边,将他冲离自己身边。海潮如人潮,撕裂人来从不留情。
不要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曹曼云一心一意怀抱着那信念,纤臂在上下起伏的浪里划动,一寸又一寸,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终于,手指触及他修长的身躯,内心仿佛安定了一半。接着再吸饱一口气,挟着他因水浸湿而显得更加沉重的身子,奋力朝岸边游去。
岸上行人见了曹曼云跳海救人,都纷纷在岸边伸手援救,或者拉曹曼云上岸,或者帮着将华凌寒扛上岸。更空出一大块位置来,好安放华凌寒的身子。
上了岸,也不顾自己疲倦,曹曼云第一时间就是凑近华凌寒身边检查。
她自幼在这北江珠江河域成长,熟识水性,何况玉凤帮本就做着那船运河上保镖的工作,南来北往的商贾们,其中不乏许多不识水性者,或者船只翻覆,或者意外事故,或者泅泳溺水等,曹曼云见识过许多溺水事件,自然也晓得该如何处理。
她手脚俐落地解开华凌寒腰带,把那件湿漉漉的青衫扒了下来,丢在一边。接着抱起他因昏迷而更显沉重的身子,翻过身来,背朝上、头下垂,将他喝进的海水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手指又凑近他鼻间探查,只觉毫无吐息,看来是呼吸停止了…
曹曼云一惊,再无任何犹豫,立刻将华凌寒平放仰卧在地,稍压他额头,使头后仰后呼吸道畅通,再一把捏住鼻子、托下颚,深吸一口气后,就以嘴包覆住华凌寒的口,往里头缓缓吹气。
「矮油!这么个黄花闺女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居然当众亲吻,真不要脸!」
「娘~大哥哥大姊姊在亲亲…」
「嘘!不可以看!」
「这样还嫁不嫁得出去啊?」
群众里总有一些好事者,不出手相助也罢,还口说闲话。
幸亏,这世上总有明事理之人,仗义执言。
「你们到底有没有常识啊?」高扬武听闻父亲办的龙舟饭宴席上,因为推挤事件造成有人落水,早已匆匆赶往码头,就让他看到曹曼云跳海救人。
见是知府大人的儿子,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再说。但高扬武可不会放过这个普及民众教育的大好机会,毕竟五羊城临海多河,这等溺水事件频传,要不利用这次机会好生教导教导这群愚民,更待何时?
「这溺水者若没了呼吸,就该替他进行人工呼吸,其中要属口对口吹气最佳。所以呢…那是替他吹气,把气渡到溺水者的胸里,才不是什么亲吻呢!」高扬武对这群百姓们谆谆教诲。
另一边的曹曼云才不理会周遭的闲言闲语,只一心一意专注着救活华凌寒。她反覆有节奏地吹气,却始终不见华凌寒好转。又探手测他脉搏,只觉华凌寒眽象极浅、几无心跳,不禁狠下心来。伸直了手臂,双掌交叠,就压在华凌寒胸骨之上,上下反覆地按压。
「矮油!这是怎样?居然还摸起胸来了?还要不要脸啊?」
无知民众又惊叫起来,高扬武连忙再次教育起他们。 「不是的,这溺水者若是连心跳都不动了,就要想办法给他的心脏刺激,这样子按压就是一种刺激。」
「我…我的心脏好像也不太好…娘子快给我揉揉。」
「死鬼!都要死人了,你还在这想有的没的!」
在一团混乱中,曹曼云没有一丝犹疑,只要能够救回华凌寒,旁人的闲话根本不足为惧,何况她早就认定了他。
只要能救回他…嫁不出去又怎样?反正他会娶自己。
只要能救回他…他和她两人也能这般傻里傻气地互相开那没品的玩笑。
你给我醒来啊!醒来!醒来…
夹着强烈的意念灌注而下的按压,力道又强又急促,只求他再睁开眼对自己说一句话就好。
拜托!拜托!拜托…醒来吧!
「别…别再压了啊!」意识恍惚间,仿佛有人将她拉离开华凌寒。
不可以!我不许你死去!不可以离开我!不要阻止我!
曹曼云用力甩开勒住自己腋下的力量,只是挣扎着匍匐爬回华凌寒身畔。
直到她望进一汪深潭里,听到那张嘴艰难地吐出熟悉的嘲讽:「笨蛋!没溺死也要被妳给压死了…」
「华凌寒!你醒了!」激动得抱住他身子,泪水这时才纵横流淌,方才只顾着救人,根本没有伤心难过的余地。
「不…不要动!好痛!」
听到华凌寒的呻吟,曹曼云小心翼翼地推开彼此距离,皱眉问道:「哪里痛?」
他没法说,只得指指自己胸膛。
一旁看着的高扬武忍不住说明:「曼云妹子,妳按压得太用力了,恐怕他是肋骨断掉几根了…」
「咦…??」曹曼云失声哀嚎。
「唉…真像妳会做的事情…」不忍她黯然神伤,华凌寒轻轻抚着她的青丝,安慰道:「但肋骨断裂,总比溺水窒息死去来得好,是吧?」
「嗯…」即使被安慰,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可不想一直躺在这,让别人看免费的湿身秀。」他拍拍曹曼云肩膀,挣扎着要起身。
给他一提醒,曹曼云顿时精神都来了,连忙要扶起华凌寒。只见高扬武早已有所准备,扬手一挥,几名义勇乡兵抬着担架来,协助着曹曼云将华凌寒扛上担架。另一手则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披在华凌寒胸前,对曹曼云说:「曼云妹子,我让他们几个送妳们回凤城,有什么需要再通知我便是。」
这家伙…其实还算个好人嘛…恍惚中,华凌寒如此想着。要不…就原谅你老是叫她叫得这么亲热好了。
乡兵们步履轻缓,华凌寒躺在担架上,有如儿时的摇床,天作幕、布作床,耳边还有曹曼云轻声交代着「慢些…小心点…」的呢喃有若摇篮曲,轻轻催他入眠,沉睡入梦。

但梦再美,也该醒。睡太饱,也觉乏。
想他华凌寒打从肋骨给曹曼云弄得断掉好些根,就只能镇日躺在床上像个残废似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下个床也不允许。
偶尔趁得她不在时,走动走动,却只惹得曹曼云插腰瞠目,怒气冲冲指着床榻要他上床休息。
「她以为是谁害的啊?何况我也没事了不是?」抚着胸膛上包裹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绷带,其实已经好得泰半,只是曹曼云依旧每日不辞辛苦,亲自替他换药包裹。
望着窗外被灿阳照得鲜明的绿意,听着夏蝉不绝于耳的唧唧声,他只觉闷在这斗室里未免太过无趣。
筋骨好久没动,寒梅剑莫要荒废了…扯开身上的薄被,跨下床去,取下悬挂墙上许久不曾碰的长剑,推开门便走到小小院落里。起了个剑诀,便虎虎生风舞起剑来。
恐怕太过沉浸在许久未碰的剑招上,大概是对这玉凤帮太熟悉到半点防备都没有。才会丝毫不觉察身后的脚步声…
「华!凌!寒!」狮子吼出自这娇小的女子口中。
没半点预警的吼叫,惊得华凌寒剑势颠了颠、步履略错。理理心绪,才慢条斯理转身问道:「叫那么大声做啥?我没耳背的。」
「你当然耳背,我说的话都没放在心上。」
她把手上的汤药放到一旁石桌上,教训着:「大夫说你胸骨断了几根,得躺着多休息。你怎么出来了?还练什么功?」
「都说几遍了,我没事。」
「别开玩笑!你给我回房去!」曹曼云伸手欲拉华凌寒回房里。
却不料华凌寒一个擒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接着巧劲一运,便反客为主、逆守作攻,将曹曼云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放…放手!」他的脸凑太近,他的吐息太浓重,搅得曹曼云心神一乱。
「谁让妳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逼得我非得证明给妳看看我果真没事…」余音未完,深情一吻已经压上曹曼云粉嫩的唇。
这一吻缱绻而缠绵,深刻而长久,两舌在彼此口内纠缠嬉戏,吸吮彼此的气息,久久不能停息。
就连紧扣的手也悄悄松落,反倒是她纤纤素手主动缠上他颈项,攀住他颀长身躯,揉乱他随意扎起的长发。
「信…信了…吧…」在浓重喘息间挤出的话语,像在宣示着什么。
她的娇喘呻吟不下于他,却没认输地说:「谁…谁知道啊…?说不定你只有嘴上…嘴上功夫行…而已…」
「妳是在…逼我证明…吗?」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推开她,华凌寒发丝凌乱地瞪着怀中这丫头。
曹曼云一双眼直视着他,没在怕的。盯着华凌寒随意披上的外衣,底下是裹着绷带的胸膛,再往下便是一条宽松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髋间。
「假如…你想的话…」她极微小声吐出话语。
我想!我当然想!我想很久了!华凌寒的心音擂鼓喧天,不能遏抑。
「不行!」理智却攫住他的欲望,让他推开曹曼云。
「不行?」这回换曹曼云难以理解了,她眨眨眼不解地望着华凌寒。
怕曹曼云误解,华凌寒连忙解释:「我…当然是要妳的…可不是现在,也不该在这里。」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敢情这事情还得选个良辰吉时?她纳闷了。
华凌寒缓了缓情绪,正色道:「当然是等我俩正式拜堂成亲后,而我希望能够在华山派…」
前一句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他不希望俩人的关系只是露水姻缘,盼望能长长久久,成亲是他早已经想了许久的念头,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趁此时机他终于开口。但后一句话却说得有些自私了,他知道凤城是曹曼云的故乡,玉凤帮里每个人都形同她的家人,必然是割舍不去的情深意重。
然而曹曼云有故乡,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曹曼云有情同姊妹的师姐妹们,他不也有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如果当初曹曼云千里迢迢赶回岭南时,曾有那么些思乡情切,那么离开华山近半年的自己,难道就不思念故里吗?
这念头或许自私了吧?曹曼云怎会舍得离开故乡和一群姊妹们?自己想想都觉可笑。
华凌寒正欲打消这想法,便挥挥手说:「罢了…就当我没说吧…」
「那怎么可以!」曹曼云闻言勃然大怒。
「咦?」
「说了要算数的,你可别想耍赖。你方才说了要娶我的是吧?刚刚那便算是求婚了是吧?我可听见了!」她逼问着华凌寒。
没料到曹曼云反应竟然这么大,安抚道:「我没说不娶妳,只是要回华山这件事…」
「很好啊!」
「很好?」不敢相信曹曼云的回答。 「哪里好了?」
「嘿嘿…」曹曼云奸笑着:「我正愁在凤城待得乏味,又没借口理由离开这,如此这般岂不正好?我们可以借着这机会,一路玩到关中华山去。上一回忙着替瑛妹找人,其实还真没怎么游山玩水,这一次肯定要好好玩上一趟。」她都打好算盘了。 「这一回咱们别走闽粤江浙鲁齐这条路,要不干脆一路北上从两湖再往开封洛阳吧!唔…说不定还能先绕去川蜀境内走上一遭呢!」她脑中开始盘算计画着,好生忙碌。
听到曹曼云非但没有反对之意,居然还大大赞成,不禁莞尔。但华凌寒为求保险,还是再问一句:「可届时妳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住在华山上,我怕妳会想家呀!」
两人故乡天南地北、各据一方,水陆交通称不上便捷,恐怕不能那般容易随意往返。
「傻子!我哪里是一个人,有你在不是吗?」曹曼云不禁笑开。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听到这话,华凌寒目光不禁温柔。
「何况,要真的想家…我们也还能回来这啊!还能趁机游历各地呢!」像是想到好主意似的,曹曼云拍掌喜道:「对了!我们干脆半年住关中,半年住岭南,这中间的交通往返,就从南到北玩个透,你说怎么样?」
「妳說好就好…」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他搂住怀中娇躯,捧住她小脸,充满甜蜜地细细吻起来。
「唔…对了…还有东北长白山、西北塞漠也可以去…」
「妳能不能专心一点啊?」华凌寒抱怨,只以吻封住她更多的点子从那张小口里逸出。

听说了华凌寒与曹曼云的决定,玉婵娟其实并不惊讶,该说是意料之内吧?
她早知道这一双小儿女无法久留凤城,先不说华凌寒是华山派的人,回去自是理所当然;就是曹曼云这性儿愈是被圈禁着,愈是对外面世界向往着,想要出走也是不足为奇之事。
没太多挣扎便允了他们的请求,只说这南北千里之遥,她们玉凤帮没法亲自到场主持婚礼,看着曹曼云嫁入华山派之门,只能在凤城就此别过。
「来…云儿,用这炷香拜过玉凤帮的列祖列宗。」离开凤城这日,玉婵娟唤了已经行囊包裹都捆好的曹曼云到祖先牌位前,递给她一炷香。
曹曼云恭敬地举香过眉,心里暗暗祝祷,祈祷此去一路平安,祈祷嫁入华山能姑嫂婆媳和睦相处,祈祷玉凤帮能帮运昌隆,祈祷师父能够长命百岁…
直到此刻,心头方才有些许感伤与不舍。上罢香,转身投入玉婵娟怀里,泪已滑落。 「徒儿不肖,此去千里,不能再好好照料师父了…还请师父多珍重。」
玉婵娟露出笑容:「成亲这是好事,哭什么呢?再说…妳这也不是第一遭了,还怕师父惦记吗?何况,就算妳平日在帮里,也没見妳多么用心照料为师的啊!」她打趣道。
「厚!师父…」曹曼云被说得面红耳赤,跺脚嗔怒。她知道,师父只是不想她迟疑,才说的那些话。
拭去泪水,强颜欢笑,走向那个一直在身边守候自己的男子。他伸出健臂,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辈子都不放手。跨上骏马,缓缓奔离玉凤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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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8 18:58:04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8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九章〉
陈瑛瑛房里。
「瑞华,这宝蓝色的发簪要给妳!玲珑姐,这大红坠子配妳可真适合。还有琳儿,云姐带了珍珠项链要送妳…」曹曼云果如华凌寒所言,拿出她在杭州采购的许多珠宝首饰分送给众家姊妹。
「哇…真漂亮!都是些凤城看不到的款式呢!」惊呼声四起。
「嘿嘿!」她骄傲得挺起胸脯说:「杭州那可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什么好玩好吃的都有,这首饰也是杭州最新款的呢!」
众师姐妹一边附和,一边忙着对镜照花黄、涂脂粉,将自曼云那收到的首饰坠子往头上、脸上摆弄着。
「对了!我要给瑛妹的玉佩上哪去了?」曹曼云在桌上那一大堆包装、彩带之间摸寻。
「人回来就好,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陈瑛瑛心情略为平复,怀抱婴孩卧在床上。
曹曼云没死心,继续翻找着。 「那可不行!每个姐妹都有,哪能少了妳一个?」她桌上翻没有,改而往自个身上摸找。忽而,一个通透白玉跌落在地,她捡起来喜道:「唉呀!居然在这里啊!」
待仔细一看,是上头刻了个并蒂莲花的羊脂白玉,她眨眨眼纳闷:「我要送瑛妹的不是这个啊!」
陈瑛瑛见那白玉却眼睛大亮,颤声问道:「云姐…给我瞧瞧…」
曹曼云毫不犹疑就递过去,嘴里还碎碎叨念着:「这有什么好?我在自珍堂挑的那块玉佩更大、更美呢!去哪了呢?」
陈瑛瑛抚着白玉上的并蒂莲花图样,喃喃道:「果真是…」忽然抬头问:「云姐,妳哪拾到的这玉?」
「哪儿?」问得曹曼云满脸疑惑。 「是啊…我在哪儿弄来的呢?」
想了很久,方才拍掌叫道:「对了!就是在那仙霞岭,有一群山贼在打劫个没用书生。我三两下打倒了那些山贼,夺回这玉佩,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陈瑛瑛一颗心提到喉间。
「就忘记还给人家了…」曹曼云喊声糟,现在想来,这玉佩对那书生来说,似乎挺重要的。
「那书生人在哪?」陈瑛瑛发狂似抓住曹曼云的手。
「这个嘛…」她哪里会知道啊?在梅关时早就嫌他们碍事,赶紧甩了他们,自个儿赶回凤城,哪里会知道他们行踪去处?只得咬唇呐呐承认:「我也不知道…」
被悬起的希望,再度跌落在地,陈瑛瑛泣道:「妳那时救的人,只怕才是真正的梅公子…」
「梅公子?」曹曼云也大惊失色。 「妳說那…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一脸窝囊相的家伙是瑛妹的心上人?」
「他才不窝囊呢!何况读书人本来就是文弱一些,哪里像咱们习武之人这般粗手粗脚。」陈瑛瑛下意识便要替心上人辩护。
「他…原来他姓梅啊?」曹曼云努力调动脑中的记忆,确实好像曾听他自我介绍过,可惜自己一心只顾着大口吃肉、大碗吃饭,完全没将那些文诌诌的话塞进脑袋里。一路上又是特别嫌弃他们拖了自己的脚步,哪里管两人姓啥名甚的?
曹曼云下定决心,拍案而起,说道:「既然云姐答应妳要寻回那梅公子,出过一次错,便不许再出第二次错。瑛妹,妳等着,我这就去替妳找人。」说罢,便夺门而出。
陈瑛瑛都来不及叫住她,心里暗叫声糟:妳都会弄错一次,在识不得人模样的情况,难保不会再弄错第二次啊…
幸好,华凌寒像是早预料到有这情况似的,当曹曼云匆忙奔出玉凤帮大门时,他便站在门楣下拦住她。
「别挡我路!我要去找那梅公子。」嫌他碍事,一手推开华凌寒。
华凌寒却是半步也不移动,钉在那说道:「妳要上哪找?」
「上哪找?」这话可问倒她了,这天南地北的,寻人哪有个线索。但曹曼云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倔强地说:「不管!他​​们主仆不是要来岭南吗?我上山下海,总能找到人的。」想当初,我不就找到了你吗?
「再说…」华凌寒可没打算让她好过。 「就算让妳找到了人,妳有把握识得他们吗?」真是一句话便说到重点了。这一路上要不是他紧紧黏着曹曼云,真不晓得这丫头已经把他这嫌犯弄丢几次了。
「我…」她亟欲辩驳:「我至少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叫做那个梅…梅啥的?」该死,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好歹把那书生的名字给记住,哪会弄得今天这地步?
「梅君梦。」华凌寒提醒她。
「是了!就是叫梅君梦。」曹曼云拊掌笑道。 「有名字就好办事了,让我一个城镇一个城镇找,总会找到的。」
那怎么可以!难不成妳还要再花上半年去找那梅公子,妳有那耐性,我可等不了了。
华凌寒发了狠,索性坦白:「不需要!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意思?」曹曼云狐疑道。
华凌寒却不直接回答,只说:「就当是我送给玉凤帮的一份聘礼吧!跟我来!」抓着曹曼云就往凤城大街上走去。
「聘礼?什么聘礼?你又不娶我瑛妹,哪来什么聘礼?」她脚步踉跄,脑袋也还混乱着。
华凌寒自仙霞岭下的远来客栈,便推测那梅君梦应该是陈瑛瑛的心上人,所谓「梅公子」。这才会应允带着他们主仆千辛万苦经过那东南丘陵、武夷山区,要不然按华凌寒讨厌麻烦事的性子,万万不会揽上这等事。既然有了这线索,也万不会轻易断去。这才嘱咐他们主仆要以凤城的客栈作据点驻扎,往四周寻人。而他早先已经考察过这凤城了,城镇不大,总计不过三间客栈。算算那对主仆虽然脚程稍慢,经过这许多时候,也差不多该抵达了。
于是华凌寒带着曹曼云一间客栈接着一间客栈去询问,才问到第二间,就有所斩获。
「咦?这不是两位大侠吗?真是太巧了,你们竟然也在这凤城吗?」梅君梦与纳福才安妥好行囊,正坐在桌边用膳。 「来来!一块吃。」梅君梦举箸热情地招呼着。
曹曼云却没那兴致,一把抓起梅君梦夹着肉的那只手,就往门外走。
「妳…做啥拉我们家少爷啊?放手啊!」纳福见状叫嚷着。
「女侠什么事情这么激动?小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梅君梦颤抖着声音,仍努力维持形象。
曹曼云另一手抄过那双筷子和肉片,往一旁丢去,语气不悦道:「得罪?你当然得罪了,可得罪的不是我,是我瑛妹!瞧我不押着你去给她赔罪!你可知道她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一个人孤伶伶的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没个爹…」她全忘了,陈瑛瑛在玉凤帮里有众家姊妹照顾,严格说来也不算是孤伶伶的。但她哪里管这许多?她说了就是!
「瑛妹?妳是说瑛瑛吗?原来她…她竟然替我生了个孩子了…」梅君梦喜不自胜,竟呆住在那。
「发什么呆!还不跟我来?」曹曼云娇喝,方才把梅君梦惊醒,连同纳福一块,奔走赶往玉凤帮去。

那之后的事情自不待言,陈瑛瑛与梅君梦一对情人终于相逢。
虽然玉婵娟颇不悦梅君梦生米煮成熟饭后,便不闻不问的态度。可想到他不过一介书生,对于江湖事毫不知情,玉凤帮当初前往绍兴也是行踪隐蔽,鲜有人知。加上陈瑛瑛恐怕师父责怪,也没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是以梅君梦乱无头绪、找不到这里,也是情有可原。又见陈瑛瑛丝毫不怪罪梅君梦,能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使破碎的家庭终于破镜重圆,玉婵娟也不再多加阻挠,就成全了他们。
这一方令她烦恼的,却是曹曼云与华凌寒这一双。她早已经确定了华凌寒的心意,却不晓得曹曼云又是如何想?
私心说来,真要收个徒婿,这华凌寒还是远胜过那梅君梦,毕竟自己也是习武之人,见着这等功夫挺俊又谦恭有礼的人,内心自然欢喜。加上他一路行来,对曹曼云不离不弃,还为了她刺上那红梅纹身,用心如何已不待言。真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总想着该如何做,方才能教得曹曼云识得华凌寒的感情?
「唉…我这傻徒儿,怎就偏长肌肉不长脑子啊!」玉婵娟只是摇头叹气。
「师父!您怎么这么说?我这灵蛇鞭法可半点没有荒废,您瞧!功力还增进许多,怎么说我不长脑子呢?」曹曼云挥舞着长鞭,在练武场上演示给玉婵娟看。 「我这招腾蛇跃涧,可远比离开前更加精进了,师父您不是说这鞭尾得甩得够劲,那鞭身才能一波三折,给敌人三番两次的打击吗?」舞罢,气喘吁吁地对师父嘟嘴道:「我这般用心记着,哪能说是不长脑子啊?」
我说的不是这种脑子啊…玉婵娟又是一叹。这丫头怎不像瑛瑛那般,有了情人,便整日依偎在一块,说些情话,就笑得花枝乱颤、羞红了脸。还在这练什么功、习什么武?也罢也罢…至少长久来说,云儿在武学上的造诣肯定要胜过他人。
「是是…为师晓得云儿极努力,这儿也过晌午了,今个儿天气也挺好,妳练了这许久,不如和寒儿出去走走散心罢。」武要练,情也得顾,难得遇上这么好一个人,不把握岂不可惜?玉婵娟挥袖将曹曼云赶出练武场。
「可以出去走走?」曹曼云闻言便喜上眉梢。
「是啊!寒儿应该还在房里,去叫上他。」玉婵娟自从心头认定了这徒婿,便同自己徒弟一般亲昵称道。
「遵命!」曹曼云欢愉答道,脚步轻快往华凌寒厢房行去。
要说华凌寒来到这玉凤帮后,对她最大的好处,便是不似以往那般老是被关在院落里,时常可以出外游玩。先前师父听到她要出门,总是板起一张脸拒绝,总要她三番两次请求,好不容易才放行。但现在只要有华凌寒陪同,她简直就如同放飞的鸟儿,哪都能去,毫无禁忌。
说起这凤城北江一带,虽然是她自幼生长的故乡,可因为师父莫名其妙的戒条,她真正去过的地方倒也不多。近日来,跟着华凌寒这里玩玩、那儿走走,才把北江周遭的一些风景名胜给走遍,有他在身边,便觉哪儿都有趣、去哪都新奇。
可今个儿,她也想当一回导游,领着华凌寒去她熟悉的地盘。
推开华凌寒房门,他正在床榻上盘腿运功。曹曼云不敢打搅他,悄声坐在一旁圈椅上等待。
没什么事情好做,曹曼云托着下巴看着华凌寒,愈看愈出神。
奇怪…?人人都说他长得俊俏,可到底俊俏是个什么意思?是鼻子特别挺?眼睛特别大?还是嘴巴特别丰满?
她一点也搞不懂,在她眼里瞧来,每个人的脸长得都差不多,两颗眼睛、一张嘴,哪里有什么不同呢?
一边疑惑着,一双脚已经不知不觉移至床榻旁。小手悄悄爬上华凌寒的脸庞,摸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往下到嘴唇。心里只奇怪着:眉毛也不特别浓密、眼睛似乎也没有比较大,鼻子嘛应该算是挺的吧?
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一股湿热感。待她定睛一瞧,只见华凌寒已经一张口将自己的小巧手指含入唇里,他的一双眼似乎有些迷蒙。
「你…你在干什么?」曹曼云欲拉回手指,却感觉华凌寒反倒愈加吸吮,舔得她心头难定。
不行…看着他舔舐手指的表情,自个为何心音鼓动得难以自持,双颊似乎也红到耳根子去。她好想扭头,却被他的眼神所惑,转移不了目光。他怎能那般吸吮?仿佛含在口中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什么更…更隐微的…
她好想用力抽开手,却整只手都被他大掌握住,动弹不得。而且这家伙,居然不只舔她一根手指,连同其他四根手指也都舔个彻底,温热的舌头更搔舔柔嫩的掌心,撩动她全副神经,体内仿佛有股奇异的躁动,正潜伏欲挣脱…
不行!曹曼云的理智终于拉回,拿她剩余的另一只手狠狠推开华凌寒。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她喘息未定,还欲开口问,却又不敢问出口,他做的事情不是已经明摆在那?所以应该问的是:「你…什么意思?」
仔细一瞧,华凌寒脸上的赭红不下于她,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用力往后一躺,扭头闷闷道:「我才想问妳什么意思呢!」
「什么什么意思?」曹曼云眨着眼愣道。
「别装傻!」
「我哪里装傻了?被师父说傻已经够可怜了,我想变聪明都还来不及呢!没事装什么傻?」曹曼云忍不住辩驳,接连两个她最亲近的人都说她傻,她莫非真傻了?
亲近?想到这词,再想到华凌寒方才的作为,似乎脸又红了…可奇怪的是,自己内心并不讨厌他更亲近一些。
「那妳就是故意的啰?」华凌寒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蛤?」这形容词更加无凭无据,想她曹曼云做人一向光明正大,哪里会干这等事?
见曹曼云一脸茫然模样,华凌寒只能深深叹口气,满头黑线。这丫头怎会如此迟钝啊?我一定要挑明了说吗?这种事情…
「妳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啊?」他大吼。
「我哪里知道?」这人怎么回事?方才还好温柔,现在又对我大吼,虽然说…他吼人这事也丝毫不奇怪就是了。
「不就是因为喜爱妳嘛!」说罢支头简直欲哭无泪。他这么个人称​​武林四君子的梅公子,众多侠女名媛都默默爱慕的俊美无俦的华凌寒,一定得要这么不知廉耻地自我告白吗?
「喜…喜爱?」被他的话吓得傻愣在地,曹曼云吞咽了几口水,终于想到自己也该说点什么。
但说什么好呢?一直以来,自己笃信他就是瑛妹的情郎,固执的念头不曾动摇,不…或许曾有些许动摇过,但她总试着将它扫到心灵的角落里,看也不看一眼。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世界就不会倾斜;只要别人幸福,她就快乐。一直这样相信的…
但当所有人都幸福了以后,她自己的快乐呢?是不是…其实一直就在身边而已?
想着,手指又难以克制地爬上他脸颊,抚着他肌肤的触感,唇边的青髭。
「妳不怕我又那样做?」不解她为何又来撩拨自己?斜斜睨着她问。
抿抿唇、润润喉,她决定顺从自己的渴望。
「不怕。」顿了一下,又补一句:「因为我也喜爱。」
怕自己听错她的意思,他忍不住确认:「喜爱什么?是喜爱我对妳那样做?还是喜爱我这个人啊?」表错情太多次,也是很伤的。
原先还轻轻抚着他脸的素手,反手就是给他一个巴掌,怒骂道:「现在是谁在故意啊?答案就是两个都对,不许再问了。」
曹曼云还待继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却被他扣住双手,拉近身来,以吻封缄。
「唔…唔…」四唇相叠,堵得密密实实,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待喘得一口气来,曹曼云忍不住抱怨:「我都快窒息了…可不可以…」
「没问题。」华凌寒轻笑:「我们换个方式再试试看。」转身便将曹曼云压在墙上,这回是轻啄慢啃,要细细品尝她的芳香。
「要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继续试下去…」他咕哝着。
而曹曼云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勾住他颈后,用更多的吻来回答。
这个初夏阳光灿烂的午后,就这般消磨过去。

但曹曼云并没有忘记要替华凌寒当一回导游的念头。
端午这日一大清早,曹曼云便急急叩着华凌寒房门,也不等他回应,便推开房门。
只见华凌寒衣服更换到一半,那精实的胸膛裸裎在外,肌肉块块分明,平时都隐在青衫劲装里,不轻易示人。
「呃…」眨眨眼,曹曼云尴尬得扯出一抹笑:「你…功夫练得挺认真嘛!」
连忙默默把门扉关上,只听得房里传出一声狮子吼:「曹曼云!!!」
一刻钟后,大门旁。
「我说哪…」华凌寒插着腰,开启训人模式。
「是的。」那曹曼云则乖乖卑躬屈膝模样,听训中。
「不是说彼此喜欢对方,就可以半点规矩界线都没有。」
「是的。」
「像刚才那种情形,妳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我有敲啊!」忽地抬头纠正。
「可是我没说好啊!」华凌寒怒火中烧,说道:「敲完门,也该等别人答应才能进门吧?真是!」
「对不起…」曹曼云垂首的沮丧模样,仿若一只失意的小狗儿,让华凌寒好生不舍。
大手一揽,便把她拥入怀里,将她小脸压在自己胸膛上,吻着她头顶,安慰道:「好啦!我原谅妳嘛…」他还真见不得她难过。
「真的?」双手推着他胸膛,仰首雀跃地问。 「那我们可以出门了吗?」完全翻脸和翻书没两样。
这女人…该不会完全没在反省吧?看我不好好惩罚妳一顿!
但华凌寒还没想到该怎样惩罚她,就已经被曹曼云给拖着手臂,走出玉凤帮了。

端午时分,北江上处处是赛龙舟的队伍,十数人齐心协力,动作一致地划动手中长桨​​,细长龙舟于江上腾飞竞速,好不热闹。
来到江边,华凌寒问道:「妳就是带我来这看赛龙舟吗?」
「是,也不是。」曹曼云笑靥如花,神秘兮兮地说。
「该…该不会跟我说要来划龙舟吧?」这丫头忒爱凑热闹,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
「要我说…是呢?」
「免谈。」华凌寒立刻扭身,准备打道回府。
晕船的苦头他吃得够多了,早先乘漕船行走运河时,那是吐得一塌糊涂。再后来从韶关乘小舟自北江下凤城,虽然没呕吐,却也余悸犹存、胆战心惊。对于乘船,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是和一大群见都没见过的人一同合作,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别走嘛!」曹曼云见状,立刻抱住他的腰,苦苦哀求。 「不是你想像的那种龙舟。」
「哦?是吗?」龙舟便龙舟,还能有哪种?禁不住曹曼云苦求,他还是留步。
「我也没要你像他们那样…」曹曼云指指江上许多打赤膊的壮汉,正齐声划一划着桨。 「组队伍比赛。」
「哼!」还算妳了解我的性子,没逼着我去凑热闹。
「就我们俩人,划龙舟上五羊城,怎样?」她终于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两人?」那龙舟对两人来说,不会太大了吗?华凌寒闻言不禁蹙眉。
待得曹曼云领他到码头时,方才晓得她所谓的龙舟是如何了。码头边停着许多艘小舟,但船身较寻常船只却更加细长,如柳叶燕尾,状似龙舟,可长度又不如一般龙舟那样长,看来仅能乘坐三人。
「这唤作燕尾龙舟。」曹曼云说。 「虽是龙舟,一般是三人划,不过我们就俩人也不打紧。」
她不再多说,向船家打过声招呼,便跃入舟上。
「上来啊!」她热情地招呼着。
熬不过她的殷勤目光,华凌寒只得颤颤微微踏上那随波起伏的龙舟,只觉比起大船这小舟晃得愈发严重。
一个不稳,重心倾斜,还以为自己就要落入水中。却跌进曹曼云那柔软的胸脯里,原来她早已一把接住自己,扶得稳稳的。
将两人都在燕尾龙舟上安置妥当,曹曼云往后递给华凌寒一支桨,说道:「出发啰!我在前头引路,你可要使劲地划喔!」
果如她所言,虽然划龙舟,却无意与周遭队伍竞赛,只是当作一种水上交通工具而已。
燕尾龙舟行在北江上,江面宽阔,每到一个村落水乡,便觉一阵热闹。两旁不时有赛龙舟的队伍,此时曹曼云会热情替选手加油,也不分队伍强弱,仅仅为了他们的协力精神而应援。
待过了热闹的村落,江上又归趋宁静,只觉天苍草茫江水荡荡,内心也莫名平缓。
不可思议的是,华凌寒原先还很抗拒乘船,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曹曼云驾船技术真好,还是因为一支桨握在手中,格外有自主权,如此一路行来,他竟不觉晕船呕吐。
行至半途,曹曼云引舟入岔道,自大江拐至小河。夹岸林木郁郁葱葱,渺无人烟,愈形静谧。
华凌寒望树、望水,望至最后,目光的归宿还是眼前那五彩玲珑的娇躯。如此娇小,却又如此强悍,如此惹人怜爱,却在更多时候,激得他怒发冲冠。
说实话,真想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吻。但…
这可是河上船里,她识水性自己可不识,自小生长在关中黄土高原上,生活中没太多与水打交道的机会,一旦落入水中,只怕还没让她救活,自己已经昏死。
华凌寒只能乖乖稳坐在舟上座位,丝毫不敢移动,健臂继续划桨,将那旖旎幻想留在脑中细细品尝而已。
而曹曼云只一心一意引路,浑没感觉到华凌寒身后热切的目光。
河道曲折复杂,如入迷宫阵形,但曹曼云自幼在此生长,五羊城那是她每月都会去的地方,是以这九曲弯折河流从来也没能难倒她。领着燕尾龙舟,划破一丝如带的蜿蜒水道,直抵五羊城。

共:71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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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6 17:12:08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6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八章〉
梅岭,梅关。
青石铺就的驿道,两旁梅树枝芽窜出绿叶,小巧梅果圆润欲滴。
「终于回来了…」曹曼云看到梅关门额上镌刻的『南粤雄关』,便觉亲切感十足。上回经过此处,还是半年多前,回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禁叹息黄粱一梦。
过了这山头,再顺北江直下,便到了故乡凤城。想起多日不见的师父、师姊妹,思念心油然生起,她策马的步履也不禁加快,催促着后头一马二驴。 「快点!」
可华凌寒却驱马向前,来到她身畔,说道:「妳别只顾着一个人赶路,也顾虑一下别人的体力。」他拇指比了比身后,跨骑驴上的梅君梦、纳福二人,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一路上被那两人拖住脚步,曹曼云早已积累了许多怨气,想到过此梅关,再无险隘,也没必要再护卫着他们了。便调马回头,对梅君梦说:「公子,过了梅关便是岭南,此去珠江一带,地形尚称低缓。一路也较少草寇山贼,你们大可自己走了。就此别过。 」她随意抱了个拳,缰绳一扯,便策马长去。
梅君梦与纳福怔然不知所措,只得望着华凌寒,盼他出个主意。
「她没有恶意的,只是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与旁人长久一同行动。」华凌寒只得这般解释开脱。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独来独往惯的人?要不是因为有事得靠这主仆二人解决,哪里愿意一路好声好气同行?转念一想,不觉间,自己与曹曼云竟然一同行旅数个月了,却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吗?
梅君梦连忙作揖,称道:「不敢!多亏两位大侠一路护持,小生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再叨扰?接下来的路,我和纳福自会走得。」
「却不知公子你们接下来要往哪去?」为求万一,还是得掌握他们的行踪。华凌寒随口一问。
「这…」梅君梦也是迟疑,心里没个主张。
「少爷!少奶奶说过她最喜欢在北江上乘竹筏撑篙。」纳福在一旁说道。
「是啊!北江上有什么城镇村落吗?我想我大概就循着这北江沿途而下吧!」梅君梦提出自己的想法。
要是如我所料,那么…「你们不如住在凤城里吧!」华凌寒提议道。
「凤城?」
「没错,凤城乃北江上一处不小的城镇,你们若欲寻人,就住在凤城的客栈里,再往周遭村落找去,也轻松得多。」我若真要寻起你们,也容易许多。
不加多想,对华凌寒的意见大表赞同,梅君梦握着华凌寒的手不住称谢。
华凌寒别过梅君梦主仆二人,快马加鞭朝着远方的曹曼云追去。

过了梅岭,曹曼云和华凌寒在南岭南麓的韶州城卖掉马匹,换了竹筏,一路自北江沿河而下。不下两日光景,便已抵达凤城。
一踏入凤城,曹曼云便如脱缰野马直奔玉凤帮的院落,那是一个归心似箭哪!
「云儿?」看门扫地的大婶见着曹曼云,惊得手上扫帚都掉落在地。 「真是妳?这半年来妳都上哪了?帮主那是急得跟什么似的…」
虽然离去大半年,玉凤帮的一景一物与往昔却无太大变化。她毫无迟疑地抱住大婶,叫道:「萍姨!真想煞妳了。」搂了好一会又抬头问道:「师父在哪?」
萍姨一边拭泪,一边指着大厅。 「妳回来就好,也好了却帮主一桩心事…省得她烦着瑛瑛的事,还要记挂妳。」她碎碎叨念着。
可惜曹曼云压根没听进去,只一心要寻师父、众师姊妹们,便头也不回地朝大厅奔去。留下华凌寒一个人手提各种伴手礼和包袱,被晾在大门边。
「敢问公子哪位?」萍姨惊吓过后,终于记起她看门的工作,上前盘问。
这该如何解释啊?错综复杂的关系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华凌寒只得扯出一抹他自认最谦恭和善的笑容,说道:「我是曹姑娘在外结识的友人,可否一同入内?」不然把我晾在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可不行!」萍姨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玉凤帮一向不许男子踏入,除非有帮主的手谕。」
「那…」他抬起两手满满的伴手礼与包袱,问道:「这该怎么办?」满脸的无辜。
虽然年近半百,可让一个俊俏青年对着自己这般笑,她也是内心小鹿乱撞,少女心难耐。萍姨跺了跺脚,朝门扉旁的石椅随手一挥:「你就在这先坐着等帮主裁示吧!可别给我乱跑,出了事饶不了你。」
她抓起扫帚便提裙入厅,想看看曹曼云和帮主的感人肺腑重逢画面。
可惜,帮主大人并没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地拥曹曼云入怀,反倒一见了面就怒喝叫她跪下。
「云儿,妳未免太没有责任感。竟然不告而别,擅离玉凤帮,犯了帮里的戒条。」玉凤帮帮主玉婵娟踞坐太师椅,两鬓斑白,额间一新月印痕,充满威严地说。
曹曼云满心的欢喜被如此一喝,倒减去了一半,忍不住埋怨道:「什么戒条?那只针对我才有的规矩也算帮里戒条吗?」
「还敢顶嘴!」玉婵娟拍案而起,两旁几个师姐连忙上前劝说。
「师父,云妹没事回来就好,别气坏了身子。」
「是啊!人平安最重要,要打要罚,之后再说吧!」
还连忙对跪在底下的曹曼云使眼色,要她上来和师父撒撒娇,好消消火气。曹曼云连忙抱住玉婵娟小腿裙裳,娇声说道:「对不起嘛!师父…徒儿不肖,您别气了,再气又要白上几根头发啦!」
玉婵娟表面严肃,可实际上心肠也软,却还忍不住叨念:「妳出去便出去,好歹写上几封书信,报个平安,也别让为师这么担心,真怕妳有个三长两短…」
「没事没事!」曹曼云见玉婵娟气已消掉大半,跳起身来拍着胸脯笑着说:「我身强体壮,遇上我只有别人遭殃的份,哪有我吃亏的时候。」她可完全忘记旅途中几次危机了。
就在她笑得开怀之际,从内院忽然闯进来一名师妹,脸色苍白的说:「不好了!瑛姊姊要生了…她腿间流出好大一滩水…」
玉婵娟闻言脸色大变,曹曼云的惊吓更不下他人。 「瑛妹要生了?怎…怎么这么快?」
不等几个师姐妹发呆惊吓,玉婵娟立时下命令:「萍姨,去厨房准备热水。玲珑,去准备些干净的白布。还有瑞华、琳儿,去扶着瑛瑛躺下,**抬高。」
「师父!要不我去找产婆吧!」曹曼云回过神来,立刻提议。关于生孩子这事,她半点没有常识,总觉得该找个专业的人来。而她唯一的本领就是跑得快,是以举手自荐。
「可是我听说城里的产婆,近日回故乡奔丧,不在凤城。除此之外,最近的产婆在五羊城啊!光去程便要半日…」一个师姐如此说道。
「那…怎生是好?」曹曼云不禁皱起眉头,虽然玉凤帮尽是女子,却没半个真正有生产经验啊!
玉婵娟却淡定地说:「有妳们师父在,还怕什么?」
「师父…妳要接生吗?」师姐妹们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她们这个师父不是听到陈瑛瑛在外与男子有了苟且之事,直气得怒发冲冠吗?况且师父一辈子守身如玉、不曾婚配,果真知道怎样接生吗?
睇着她们诧异的目光,玉婵娟理理衣袖、松松筋骨,浅笑着说:「惊讶什么?想当年,妳们里边还有许多个就是由我亲自接生的呢!只不晓得这么多年没干这活,宝刀不晓得老没老?」
自己竟然是师父接生出来的?这话未免太震惊,大伙都傻愣在那。直到玉婵娟击掌命大伙干活了,方才又各自动了起来。
玉婵娟宝刀果真未老,接起生来那是熟练又流畅。
当陈瑛瑛阵痛得满床打滚,玉婵娟耐心教着她如何呼吸吐纳;当婴儿撑开产道,玉婵娟稳稳地将婴孩接住在手,并熟练地剪去脐带,替婴儿洗去浑身污血。
而众位师姐妹们在房门外听到婴孩呱呱坠地的哭泣声,顿时间都笑开了脸。只因这些个时辰实在太难熬,得知母子均安的消息让众人都放下一颗心来。
直到玉婵娟终于允许大家入内探视,师姐妹们便一涌入内,全都围在陈瑛瑛身边照看着。
陈瑛瑛一脸苍白,虚弱躺在床上,怀里是已让玉婵娟剪去脐带、净过身的婴孩,浑身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皱皱小脸蛋。
见到曹曼云,陈瑛瑛不禁满脸诧异惊喜。 「云姐,妳回来了。怎么没人跟我说?」
曹曼云搔搔脑后,不好意思地说:「大家伙忙着妳的事,就忘了我啦!」忘了岂不正好?省得又被师父碎碎念。
「见到妳真好…」陈瑛瑛垂首望着怀里婴儿,若有所思道:「能和家人相聚真好…」接着抬头扬睫问道:「云姐,要不要抱抱孩子?」
「咦?我…我吗?」手指着自个儿,确定陈瑛瑛没说错。
陈瑛瑛颔首,把孩子递过曹曼云怀里。曹曼云向来粗手粗脚,面对这般小娃娃,竟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接过孩子,那温暖奶香味、异常柔软的弱小身躯,隐隐触动内心。
众师姐妹就在陈瑛瑛房里吱吱喳喳闲聊,有的照顾婴孩,有的慰问陈瑛瑛。不久便见萍姨进来赶人,说孕妇产后要多休息,她奉帮主之令将大伙请出房门,各自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
曹曼云也随着师姐妹的步伐鱼贯而出,出了房门却见玉婵娟郁郁寡欢模样,叹着气走向花园,曹曼云忍不住跟了上去。
「师父?什么事烦恼?说出来也让徒儿替您分忧解愁吧?」曹曼云叫住倚着栏杆的玉婵娟。
「唉…没妳的事…」玉婵娟轻抚曹曼云粉颊。这孩子长这么大人,却还只晓得游山玩水,哪能替我分忧解愁呢?
「别这么说嘛…」她抱住玉婵娟身子,撒娇地磨了磨脸颊。 「就说来听听也不会怎样。」
深深叹口气。这孩子真会磨人…玉婵娟心想,才缓缓开口:「为师只难过,可怜了瑛瑛,遇上那负心汉,此生没个依靠。更可怜了那婴孩,才出生便没了爹…」摇摇头,又一转语气,仿佛自我催眠似的。 「没关系!玉凤帮这么多人照顾那孩儿,我不也一个个拉拔妳们长大了吗?怕什么!」
还以为曹曼云会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却没想到转头一看,她竟然闪着黑眸,面露喜色。玉婵娟不禁问道:「怎么?」
「师父您是伤心瑛妹被人所弃,还担心那出生的孩儿没爹吗?」她紧抓住玉婵娟双手,兴奋地说。
被曹曼云如此一吓,玉婵娟不禁点点头。
「别担心!师父您可知道我这一趟出走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把那负心汉给揪回来,在瑛妹面前好好赔罪。」
「那妳…」
「没错!我已经把他给带来了。」曹曼云点点头,这半年来踏破铁鞋、跋山涉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就在外头……吧?」
「…吧?什么意思?」玉婵娟给她弄得搞不清头绪。
曹曼云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回到玉凤帮太兴奋,就把他给晾在外头,再加上瑛妹这档子事情一闹,也不晓得他还在不在啊?」都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谁有这么耐心苦等啊?换作她肯定不干。
听到曹曼云所言,玉婵娟连道:「那还不赶快去找人!」
「是!」师父命令岂敢不从?她飞也似跑出。

到得大门边,早已冷冷清清,什么人也没有了。
曹曼云不禁心底一寒,莫非我这半年来的辛苦全都付诸流水,还是没能替瑛妹讨回公道吗?咬着唇,对着整齐摆放在石椅上的包袱与伴手礼发愣,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以为华凌寒多少还有点担当,愿意来面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哪知道…我错看他了吗?
黯然神伤扭头转身,却赫然见到一修长身影伫立在眼前,他伸出手来在曹曼云眼前摇了摇。 「妳傻在这做什么?」手掌红梅缠枝,来回晃荡。
曹曼云泪水溃堤,颤颤问道:「你没走?」
华凌寒望着她奇怪地说:「都还没办完事,走去哪?」
「那你方才怎么不见人影?」她忍不住追究起原因。
「拜托…你们玉凤帮看门的不让男宾入内,我等了几个时辰也没人出来招呼,嘴巴渴、肚子饿,就不许我上街买个凉水面食吗?」华凌寒凉凉道。他没说的是,还顺道四处走走,认识了凤城的布局位置。
曹曼云哪管这许多,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往宅子里走。 「跟我来!师父找你。」
由著她柔荑握着,也不多反抗,华凌寒临走前还记得将行囊拎了进去。
玉凤帮平日极少男客造访,院落里突然来了个男子,引得众师姐妹忍不住侧目,尤其见到曹曼云居然还大剌剌就握着他的手,更是愈加指指点点了。
但曹曼云毫不理会那些目光,只一意领他见师父。
「师父,人在这。」曹曼云一到了花园长廊,便将华凌寒推向玉婵娟,玉婵娟闻言转身。
「哦…?」就是你这厮污了我徒儿的清白?还始乱终弃吗?
玉婵娟觑着华凌寒,不禁冷哼一声。长得倒是一副挺好皮相,可惜…内心龌龊了!
倏地毫无警示,玉婵娟就朝华凌寒胸口一掌击去。存心给他个教训。
亏得华凌寒反应灵敏,在胸前一寸堪堪格住,两人又在电光火石之间过了数招,方才打住。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华凌寒拱手称谢。
玉婵娟不禁暗自惭愧,这年轻人明明功夫差不了自己多少,却还懂得敬老尊贤,替自个保住面子,恃才却不傲物,倒也难得。对他的印象稍有好转。
但曹曼云在一旁看着却满肚子火,上前就是一个爆栗:「你这家伙怎么搞的?我叫你来是要你给瑛妹赔罪,你居然还跟我师父打了起来?存心和我们玉凤帮过不去吗?」
玉婵娟心一惊,唯恐华凌寒对曹曼云不利,掌上已经运气,随时准备保住徒儿。
哪知道,华凌寒大掌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放在曹曼云头顶,揉着她发丝,笑着说:「那现在是妳和我过不去啰?」
此举看在玉婵娟眼里,竟是惊愕万分。且不论她这徒儿平日大剌剌的性格,真没几个人受得了,居然有人能够四两拨千斤,就化解开来。再说他不正是弄大瑛瑛肚子的罪魁祸首,竟然还与云儿在这打情骂俏,这三角关系该如何解才是?她不禁摇头叹气。咱这玉凤帮怎么老脱不了这种麻烦事情啊?
可曹曼云压根没看见师父眼底的忧愁,满心欢喜的拉着华凌寒到陈瑛瑛房间。
曹曼云轻敲房门,试探道:「瑛妹?醒着吗?」
「嗯…醒着呢!」陈瑛瑛正喂完奶,让婴孩睡下。 「进来吧!门没锁。」见曹曼云神秘兮兮地掩门笑着入内,忍不住问:「云姐,什么事情?」
「云姐要给妳个惊喜。」
「什么惊喜?」曹曼云能够平安归来,她已经很高兴了。若是因为她的关系,让曹曼云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妳最想见的人是谁?」曹曼云忍不住要卖个关子。
「谁…?」陈瑛瑛傻在那里,有些事情是早已压在心底,不敢肖想的。
「孩子的爹啊!」
「你是说…」不可能!他怎么会寻来这?
曹曼云已经按耐不住要揭晓。 「没错!就是梅公子啊!」
「妳把他带来了?」陈瑛瑛喜悦得几乎要昏去。
「嘿嘿!妳云姐厉害吧!」搓搓鼻子,一脸骄傲着。然后用力打开门扉,扬手说道:「他就在这!」
门后,华凌寒一身蓝衫劲装,双手抱胸,挺立在那。
还待看到陈瑛瑛感动哭泣、奔向他胸怀的画面,却只听得她呆愣的语气问道。
「你谁啊?」
「谁啊?」曹曼云不敢置信,摇着陈瑛瑛肩膀。 「瑛妹妳昏了头吗?他就是妳朝思暮想的梅公子啊!妳不识得了吗?」
陈瑛瑛掩面欲泣:「我没昏头,是云姐妳…妳…不说了!师父早跟我们提醒过,别让妳自个去寻人的,难怪会弄错…」
「弄错?没弄错啊!」曹曼云扳着华凌寒的脸纳闷着。 「他不就是人称『四君子梅公子』,华山派的华凌寒?我没找错人啊!」
陈瑛瑛第一次听到什么『四君子』称号,只傻得两眼发直。 「不是这个梅公子啦…」好不容易才忘了他,又被撩起希望,结果竟然是误会一场,如何不让陈瑛瑛心碎,伏在床榻上只是啜泣。
「妳就别再闹了,放她一个人安静吧!」华凌寒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悄声拉着曹曼云出了门。
「你为什么不早说!」来到花园一隅,曹曼云忍不住对着华凌寒发怒。害她白白走了这一遭…
「我没有说吗?」华凌寒支颐状作思考。 「还是…我说了妳也没在听?」
真是一语刺中她内心,曹曼云脸色一变。她就这个性,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执意妄为,固执己见。事已至此,也只能扁着嘴讪讪道:「也…也是有这可能…」接着嚎啕大哭。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以为给瑛妹带回个大礼,结果什么也没有,师父也是…知道以后一定要责罚我的。」
她哭得梨花带泪,华凌寒心头一紧,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大掌抚着她发丝,无比怜爱地说:「不会的…妳师父、师妹待妳都那么好,不会责怪妳的。」
这事情他只稍在玉凤帮里走上一遭,便能够感受。玉凤帮规模虽不大,但帮众之间如家人般互相扶助,气氛一团和气。即使是帮主玉婵娟偶尔露出严肃模样,到底还是一心护着徒儿,为着她们好。
待觉怀中的身子啜泣稍定,华凌寒抓着曹曼云肩膀拉开身来,浅笑对她说:「妳不是还买了许多首饰要给师父、师姐妹们吗?收到那些玩意,她们肯定很高兴,不会再同妳生气的。」
经华凌寒一提点,曹曼云才想到那些伴手礼,顿时笑靥绽开小脸。 「对啊!她们肯定会喜欢的,我这就去拿给她们。」不等华凌寒叫住,她已经转身登登登跑开。
望着曹曼云这一会哭、一会笑的模样,华凌寒只有苦笑的分。 「这丫头…心情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
「这样不好吗?」一声音自身后传来。
华凌寒倏然转身,只见玉婵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大意了…把全副心力都放在曹曼云身上。
华凌寒接过玉婵娟的问题,说道:「很好啊…总比整天闷闷不乐,问她又什么都不说来得好。」他当然是意有所指。
「我听瑛瑛说了,说你不是她在等的人。」
「确实如此。」他等误会解开这一刻,真不知熬了多久。
玉婵娟却问出心头的疑惑:「既然你早知道云儿认错人,你功夫又比她高上许多,不管是打败她,还是中途逃脱,都尽可以去做。何必陪着她这般大江南北、崇山峻岭回到这?」
是啊…为什么呢?这问题他不是没有自问过。
一开始,被人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华凌寒确实挺抗拒。但不想让师母担心,又有南宫家那头的压力,再加上曹曼云这么一闹,总觉得诸事繁杂,离开那是非之地竟有着无比的诱惑,才会答应曹曼云,走上这么一遭。
可渐渐的,和她一起的旅程竟也感觉挺不错,让他即使有无数个脱身的机会,也始终都不曾想过要甩开她的手,独自一人去走。为什么呢?
他不愿承认,但其实内心早已经有了答案,可…应该对着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妇说吗?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直接对她表达吗?
但玉婵娟的目光还是让华凌寒忍不住吐了实:「因为…我喜爱她…」
「果真如此。」听到这答案,玉婵娟半点也不觉惊讶,这两人的互动早已摆明告诉自己答案了。说穿了,她只是想要亲耳听到这年轻人坦白而已。
但还有一桩事她没有放下,直视着华凌寒说:「你说你喜爱云儿,可云儿身上有个一辈子也治愈不好的病,你也有办法接纳吗?」
「帮主妳是说…她识不得人的脸盲症吗?」
玉婵娟惊诧十分,毕竟这病症连曹曼云自身都不晓得,只有私下告诫过帮众们要多加注意小心,别让曹曼云因此而惹事,才会立下不许她独自外出的戒条。这年轻人怎会知道? 「那你待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华凌寒一脸寻常。
「别跟我装傻。你这么俊的一个人,能接受她压根没把你的脸放在眼里?喜爱一个人,能接受她总是错身而过,再三不识得你吗?」别说他,就连自己,拉拔着她长大,师代母职的人,都不能接受徒儿一再错认他人、不识自己。玉婵娟有些激动了。
华凌寒却没有别过目光,直视着她,坦承:「确实,一开始还真的挺生气。怎么我这么一个俊俏的人,许多姑娘都喜爱的模样,放到她眼里,居然说是没特色、满大街都是。那能不气吗?」
听得华凌寒如此诚实,玉婵娟倒挺感意外,她以为满口情啊爱的人,泰半只会夸口。
「可这情况三番两次出现,我就觉得事有蹊跷,一旦知道这病没得医,也就比较释然。既然没得医,也就别想太多,只要让她眼里有我便是。」
这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玉婵娟问道:「那你怎么做?」
华凌寒亮了亮左手的掌背,缠枝直上手臂的红梅绽开灿烂。 「就刻了个我独一无二的刺青啰!」
玉婵娟见此,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宠着她的人,心思还真是昭然欲揭,全都一个样呢!」她指着自己额头上的新月印记,说:「打从云儿第十八次见着我却不叫师父时,我一怒之下,便去刻了这么个印痕。旁人见了,都笑我是女包拯呢!」
他懂这感受!华凌寒笑着点点头。要想在一个眨眼间就把你忘记的人心头,凿刻上一抹永不忘却的痕迹,确实要下点决心。
玉婵娟继续说:「我还命玉凤帮所有徒儿,每个都得穿上那极其鲜丽的服装,每人有固定颜色,不许更替、不许变换,为的就是让云儿能够记着每个人。至于她,我们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走丢了,刻意给她穿上五彩斑斓的服装,远远便能一眼找到。」
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长久以来培养出曹曼云这独卓而花俏的服装品味,真是让他不敢恭维。
「既然你待她如此用心,我也不好说什么。相信你俩可以从北到南,无事抵达这凤城,也断然不会让她轻易走丢的。」话至此,玉婵娟已经算是将曹曼云许给华凌寒了。
华凌寒用力点着头说:「我一定会好好抓住她的手,不会放开的。」
「问题是…」玉婵娟道出她的疑惑:「云儿一直以来都深信你便是瑛瑛喜爱的人,她又是怎样看待你的?」
没错!该死的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她只怕对我没有意思吧…」饶是华凌寒如此有自信的人,也不禁烦恼。
拍拍华凌寒的手,玉婵娟像是安慰似的。 「不打紧,总是烈女怕缠郎,你便在此住下,总有办法打动她的心。」
毕竟知徒莫若师,曹曼云那丫头怎生的德行,她还能不晓得?难得遇上个愿意包容接纳云儿脸盲的人,玉婵娟早已将华凌寒视同入门女​​婿。于是很大方地下了手谕,允许华凌寒在玉凤帮里住下。

共792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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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4 18:56:07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4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七章〉
华凌寒方才解了心头一桩事,可似乎又有别桩恼人事要纠缠上他。
他与曹曼云约好在西湖畔的一间茶楼,待他送罢南宫嫣,便来此会合,再陪曹曼云上自珍堂办事。
茶馆二楼,只见曹曼云五彩霓裳极醒目便坐在窗旁,面对湖水,歪着身子,双脚蜷在竹编藤椅上。
她大大叹了口气,一壶好茶当作开水般往肚里灌,好生糟蹋了这新采的春茶。
「姑娘叹什么气啊?」茶楼里总不乏这种好事者,见佳人独坐竹椅里,饮茶复长叹,自然得来关心关心。
瞥也没瞥那人一眼,曹曼云再灌了一盏茶,又长声叹了口气。 「唉…」
「说来听听,在下或许能为姑娘分忧一二。」
说?可连我自个都搞不清楚了,又该怎样说予人听? 「说了有用吗?」她质疑。
「自然自然。正所谓『**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看不透之事,或许叫他人一点便透了。」其实,他只是想要听八卦,替这乏味的生活找点调剂罢了。
曹曼云半信半疑,娓娓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你说,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对未婚妻毫不关心,逼得她在外另结新欢,自己却又勾引良家妇女,玷污了别人清白后,还拍拍屁股走人,打算来个不闻不问。要不是我不远千里追缉,他只怕到如今还逍遥事外呢!」
好一出弃糟糠之妻、舍红粉知己的白面小生老套剧码啊!简直比美《武家坡》、《玉堂春》,真是好戏好戏!
可不能显在脸上,还是得装作关心貌。 「但姑娘妳已经将这负心汉给捉拿在手,还怕什么呢?只管将他押解回乡,给妳姊妹一个公道自是。何需烦恼?」莫非…
是啊!我自将华凌寒押回去便是,但为何心头一片乱糟糟?心烦?心酸?还是心痛?她自己都厘不清那心绪了。
只又灌了一口茶,润润喉:「我只怕他待我师妹也是如此薄情,怕师妹接受不了真相,怕…」怕…将华凌寒交到瑛妹手中,她自己会受不了。
但这种情绪岂能对外人道?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要怎样说服别人?愈是相处,愈是感觉华凌寒的好。昨夜听得南宫嫣指责华凌寒无情,她几次想要反驳,说他待自己挺好的,虽然嘴巴刻薄了些,行径霸道了些,但自己其实受到他多方照顾。但这种话是可以在那场合说的吗?人家未婚夫妻之间已经够复杂了,不需要她再掺一脚往里边搅和吧!
再又想到瑛妹,想她在岭南凤城苦等自己的好消息,自己都打包票要替她寻回那没消没息的梅公子。难道因为自己心念稍动,日久生情,便要横刀夺爱吗?这念头光是兴起便觉罪恶感深重。我曹曼云平生最重义气,岂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坏了姊妹之间的情谊?
像是自我说服似的,点着头,加重道:「先生说得是,我只管押他回去,给瑛妹讨一个公道,情义相挺到底。不想这么多了!」心念已定,胸中闷气便舒去,又倒了一杯茶畅饮入口。
只听得一声:「就凭妳那小鸟脑子,也想不了那么多事。」接着一张纹有红梅缠枝的大掌拍在竹桌上,弄得杯盏尽跳。
「噗!咳…咳…」见到那刺青,吓得她一口茶喷了出来,没喷出来的则在胸臆里搅乱。这…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气未喘平,华凌寒厚掌已经抚上她后背,轻拍着,下手莫名的温柔轻缓。
「哦…」一旁的好事者摸着下颚,兴味盎然瞧着眼前这一幕。
果如我所料,能够招惹得许多桃花,的确是个俊儿郎,虽然不是戏文里那般白面书生,却又更加英挺峻拔。也难怪…连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捉拿他回去的姑娘,都要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了。有趣有趣。
华凌寒却半点不觉有趣。
他躲在一旁觑了许久,打他上了楼,便见曹曼云身边坐了个尖嘴猴腮、笑容猥琐的男人。还以为曹曼云定会撵开那人的纠缠,哪里知道两人居然聊开了?
这一聊便是半个时辰,华凌寒只得坐在一旁角落闷闷喝茶,顺道把她的诸多抱怨听个一清二楚。幸好,那男子形貌虽猥琐,行径倒还光明,不曾对曹曼云有丝毫无礼。否则…
否则他待怎的?揍他一顿吗?用得着吗?要真遇上这等事,他想曹曼云肯定自己第一个跳起来,嚷着要给他个教训。思及曹曼云可能有的反应,他忍不住扯开一抹温柔笑意,却连自个也不曾察觉。
只是愈听愈觉不妙。怎么经过这许多波折,她看待我依然没有半点改变吗?依然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捉我回去那玉凤帮,替她师妹讨回公道。不禁叹气,抚着曹曼云后背的手犹疑虚浮,似撩未撩,要拨不拨。
「你摸够了没?我已经没事了。」斜睨着华凌寒的眼神,颇是狐疑。
猛地回到现实,华凌寒连忙收手。向那好事者拜别,就拉着曹曼云离开茶楼。

「…我想明日便启程…」从自珍堂办完事后,回竹坞途中,曹曼云闷闷说道。
「好…」该来的总该来,总不成一辈子赖在这杭州西湖,虽然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愿。
一路无语。
不!严格说来,是一整夜,一直到隔日出发在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好。幸好,两人一同行旅已久,该落脚住宿的、该生火打尖的、该守夜注意安全的,早已配合得当。只需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甚至连这些都不需要,时间到了、地点对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谁叮嘱吩咐,无须哪个提醒说明,也都算是半个老江湖。
这日,两人的马匹行走在仙霞岭崎岖山路上。
路窄,林深,坡陡。
曹曼云还欲张口提醒华凌寒勿行太快,以免马蹄打滑,跌落山坳。可多日未开口,只觉口干舌燥,舔舔干唇、清清喉头,正要启齿。
忽然听得不远处林间一阵窸窣声,接着是亮兵刃的金属声响,以及粗浊的叫喝。
「绿林大盗!小心。」曹曼云唤出声。她晓得这东南丘陵山林间,有许多山寨贼窝驻扎,专门挑选行经此地的商贾旅人下手。
「在前头,看来不是针对我们。」华凌寒跃下马,将马儿缰绳系在树干,拔剑悄悄循声找去。曹曼云见状,也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终于找到事发地点,两人伏在低矮的树丛间,窥伺着山道上一群抡刀山贼包围着两个男子,瞧他们身穿锦袍华服,一望便是好欺侮的肥羊。一旁有两头驴上驮着几个箱笼,浑不知主人正遭遇生死难关,兀自轻快摇尾嚼草。
华凌寒眯眼打量两人,一人粉面白晰作书生貌,另一人则身材矮小,像是个书童。
那矮小书童早已被山贼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山道上,泪眼汪汪。倒是白面书生还留有些气力,张口向山大王求饶。
「壮士请饶命!拜托留我们一条生路…」
「嘿嘿!你们踏上老子的地盘,不留点什么作纪念,岂不显得咱们青峰寨太孬种?」黑汉子露出一齿黄牙呵笑。
「是啊!这年头打家劫舍也不好干,大户人家都有保镖护院,咱们只得在这喂蚊子搞埋伏,打打牙祭而已。」旁边一人掏掏耳屎叹口气。
「求求壮士可怜可怜…」白面书生不住讨饶求情。 「只要饶我们性命,财货就随你们处置…」
「呸!」一人啐道:「可怜啥?要比可怜,也该是咱们哭穷喊饿。咱上有高堂、下有弟兄要养活,你这公子哥儿穿得一副华衣锦服,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模样,真看了就一肚子气。我们不剥你皮,还剥谁?」
一挥手,几个大汉便翻箱倒笼,惊得驴儿不住嘶声鸣叫、挣扎走踏。
「喂!大哥你瞧,这玉佩挺不错吧?」毛茸茸的大手捏着一羊脂白玉大叫,白玉刻作一并蒂莲花模样,好生漂亮。
为首那人拿起端详一番,笑道:「这玩意可价值不斐,真没想到今天这一票居然捞到只肥羊。老天爷待咱们青峰寨毕竟不薄。」拿着玉佩朝天际合十再拜。
可白面书生见了那玉佩,却脸色大变,嚷叫着:「不…不可以!就这玉佩不能给你们。」伸手便欲来抢。
但他们哪里会让这区区小子张狂?手一扬,腿一蹬,便将玉佩妥当收进怀里,而那白面书生已被踩在脚底。
「不可以?刚才是谁说只要饶你性命,钱财就随便我们的?」啧啧几声:「读书人可不能这样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得算话,别叫咱们没文化的看轻啊!」
白面书生只是挣扎,嘴里哀求着:「还我玉佩…」
曹曼云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便甩着鞭冲出。她一出去,华凌寒还能在一旁坐视不管吗?自是提剑跟上啦!
「谁?你们是谁?」几个山贼立时提刀护身,布阵迎敌。
曹曼云不答,只伸手冷睨:「拿来!」
「什…什么东西拿来?」这姑娘怎么人如此娇小,却有股逼人气势,饶他一粗黑汉子,也忍不住声音打颤。
「明知故问。」一声娇啐,长鞭已经迎面挥去。
「咦?」几个人闪避不及,已经让曹曼云掠倒在地,登时哀鸿遍野,求饶声起。
「女霸王…请…放过咱们吧!咱们上有高堂、下有弟兄要养啊…」老套的话一再出现,他匍匐着,一只手伸长讨饶。
曹曼云却一脚踩住他手掌,还坏心地辗了辗。才凑近脸,低声挑眉道:「玉佩啊!别装傻,我都看见了,在你身上。」
汉子皱眉哭着脸,心想:原来是黑吃黑来着,老天爷怎这般待我们,让我们空欢喜一场。今个又要喝西北风了…
但在曹曼云怒眼圆睁的威吓之下,也只能乖乖从怀里掏出玉佩,交到她手里。 「女…女霸王…请笑纳。」
曹曼云拿了玉佩,这才心满意足的松脚。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山贼们一个个踢起,喝道:「今个儿姑奶奶我心情好,不想滥杀无辜,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别让我再见着。」
听到此言,十余条汉子哪还顾得好看不好看,一个个彼此扶助、携手合作,赶忙从现场逃离。一时间,山道上仅剩那两名书生书童与两匹驴子而已。
而华凌寒从头到尾只是在一旁观看,他心知以曹曼云的本事,要解决那群山贼是绰绰有余,便任凭她大展身手。何况,这些时日总见得她闷闷不乐、毫无生气的模样,难得能够活动活动筋骨,吐吐心头闷气,也是华凌寒所乐见。
却见曹曼云走近那白面书生,低身唤道:「喂!」
书生抱头掩目,只道这些人打斗未歇,能躲得一时是一时,是以曹曼云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啧的一声,曹曼云将那白面书生从地上揪住衣领拉了起身。
「你到底要当缩头乌龟到哪时候?」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就掴向书生的脸,将他打醒。
书生呜咽着:「女…女霸王,饶过我…」怎么一劫完了还有一劫?到底他是生了什么衰运啊?
「什么女霸王?我可是好心来救你们耶!」给那群山贼这样唤,也就罢了,毕竟自己对他们确实挺坏。但连这个窝囊书生也如此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好歹称个救命恩人之类的吧?
华凌寒终于忍俊不已,在一旁持剑捧肚大笑。 「女霸王…还真适合妳…妳干脆别回岭南,就在这落草为寇算了。」
气愤地瞪着华凌寒,曹曼云跺跺脚。 「我要是个山大王,你这在一旁看热闹的,难道还逃得过一劫吗?合该也是个二当家之类的。」
华凌寒摸摸下巴,佯装认真思考模样。 「倘若如此,倒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倒是那白面书生让曹曼云掴掌怒斥,终于清醒。恭敬着身子,作揖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小生感激不尽,如此大恩大德,小生真不知何以为报?不如…」
华凌寒连忙打住他的话,这种迂腐书生,真不知道会从他口中生出什么点子。可不要说啥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不想再节外生枝,便擅自代替曹曼云接口了。 「不用!不用!我们不过顺道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事小事,不值一提。」
「什么小事?」曹曼云可不满了,人是她给打跑,凭什么好话都让华凌寒给说尽? 「对付十几个汉子,姑娘我可累得很呢!」哼!都这当头,不捞点便宜,她岂会罢休?
本想尽快打发那书生的,哪知道曹曼云还主动贴上去,只气得华凌寒一个龇牙咧齿,却有苦难言。
「当然当然,为了小生,累了姑娘**,自当好生款待一番。」书生连忙称是。
便约了华凌寒、曹曼云二人在前头小村落的客栈小叙一番,几人各自收拾了包袱、驴马,一同前往。

仙霞岭山脚下,远来客栈。
方桌上摆满各式山菜野食,桌边围着四人,那自然是华凌寒、曹曼云、书生与书童四人。
「忙了这么一日,小生还未向两位大侠自报家门,实在有失礼仪。」那白面书生拱手道,想是要摆足江湖气,但只觉得别扭做作。
「小生姓梅,名君梦,绍兴人士。此去岭南,欲探亲访友。不想途中竟然遇到山贼盗匪,若非二位大侠出手相助,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今日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举杯欲敬,但华凌寒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举杯之意。而另一边的曹曼云,则只顾着埋头扒饭,也浑没把梅君梦放入眼底。
「这客栈虽然在荒郊野外的小村落,可这山猪肉、炒野菜还真是够味!」她吃得满嘴油光、啧啧作响,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秀气模样。
只看得一旁书童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少爷,这…这便是江湖作风吗?也未免太…」
华凌寒闻言,忍不住睨了书童一眼。华凌寒平素虽然谦恭有礼,可板起一张脸也是寒气笼罩,让人不寒而栗。瞪得书童闪避眼光,四处张望。
还是梅君梦识时务,连忙打圆场:「女侠那是不拘小节,江湖人士大抵如此的,纳福你别少见多怪。」
「可…少奶奶就没这样啊!」纳福忍不住嘟囔,再被华凌寒冷眼一扫,又缩作一团。
听到少奶奶一词,梅君梦忽然沉默不语,放下手中杯盏,颓然垂首,长声叹气。
见梅君梦如此,纳福紧张得直掌嘴。 「纳福不好!明知道少爷你思念,还多嘴勾起少爷伤心事。」
华凌寒像是思及什么事情似的,没头没尾问了句:「你要上岭南?」
「是啊!」梅君梦提振起精神,强装没事人样。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且珍惜眼前的缘分吧!」他像是颇有所感地说。
华凌寒却不容他继续哀叹,说道:「我俩也要上岭南,不如同行吧!」
扒饭添菜的曹曼云闻言一惊,放下饭碗就死盯着他,也不顾一粒饭黏着嘴边。 「你没开玩笑?」这家伙直到刚才,不都还是避之唯恐不及,完全不想与梅君梦扯上关系。怎么突然间就改变主意?竟然还说要同行?
华凌寒随手拈去曹曼云嘴角旁的饭粒,漫不经心地舔入口,说道:「这一路上多山林草莽流寇,我们身为武林正道人士,岂能眼睁睁看文弱书生和书童遇难涉险而不帮助呢?」他话说得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让曹曼云竟找不到丝毫可拒绝的理由,只得装笑称是。
听到两位大侠愿意一路上护卫照看,安全有保障,梅君梦自然是连声称谢。
膳后,曹曼云趁梅君梦、纳福没注意之时,拉着华凌寒到了客栈外的院落,质问道。
「你怎就随便答应和他们一道走了呢!」如此重要的决定也不先知会她一声。
「反正我们也要往岭南去,一道走有何不可?」华凌寒的理由与方才并无二致。
曹曼云心知其中必有诡诈,又不好戳破。只不悦说:「这梅君梦一副富家子弟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待宰的肥羊,主仆俩又半点功夫都不会,也没任何自保能力。出了事,只怕我们俩还得分神照顾他们,根本就是个大包袱。你还没事揽上身?」她虽有正义感,却也不是个滥好人,这等麻烦事,她是能少一件便少一件。
「有妳在怕什么?」
这话捧得曹曼云醺醺然,却又正色道:「像今日这等没本事的山贼倒好对付,只怕哪时候​​遇上有能耐的对手,那可不好打发了。」
东南丘陵这一段路她曾走过,山上几处寨子据山为王,彼此各自为政,尚且还龙争虎斗,更别提这路过旅人该有多小心谨慎才能避开危险。她当初自己一人也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过了这连串难关。倘若还带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童,只怕拖累自个儿,更添危险。
华凌寒倒挺乐观。 「我华山派也不是好惹的,尚且能够鼎足中原,这区区东南草寇何足为惧?也未免太紧张了,一点也不像妳。」
那是你没见识过!她几乎要叫出口,却又怕被说胆怯孬种,只紧抿双唇不语。
「好了,既然都答应人家,便不好反悔,这事就定了。」华凌寒拍掌定论,自顾自回客栈去了,只留曹曼云一人对月怔忡。

事实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
行过武夷山上半月余,一行人平均两日便要遇上一桩打劫,每三天就得动刀见血。多的时节还得一日两三回呢!
就像此刻,他们上午才解决掉一批,翻过半个山头,居然又遇上另一群人包围。一早落荒而逃的梅君梦与纳福,惊魂未定,这会儿又遇上另一群山贼,简直快要崩溃了。
纳福抱着树干,哭喊:「少爷…到底有完没完啊?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梅君梦亦是喘息未定,抚着胸道:「不想走,也得走啊…难不成还有退路吗?何况…何况我得寻到她…」
那方曹曼云只挥着长鞭虎虎生风,对身后梅君梦不耐烦喝道:「有时间抱怨,还不快先逃!」
这些山寨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的守候,一拨人又一拨人的迎战。如此轮番上阵,早已打得曹曼云与华凌寒是精疲力竭。途中也没什么客栈小店能够好好歇息,养足体力,一路上餐风露宿,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山贼草寇们连番夹击,饶是他们这等功夫不差之人,也挺吃不消的。
华凌寒与曹曼云背对背靠着,面对四面包围的山贼们,蓄势待发。
果如曹曼云所言,并非所有山贼尽是没本事的窝囊废,仍有那等有能耐的存在。
「听风虎寨那帮家伙说武夷山近日来了几个难缠的,连闯好几关拦截,居然都没能从他们手上抠点油水。看来就是你们吧?」男子赤手空拳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曹曼云只是不说话,杏眼逡巡着周遭情势。数十人抡刀带枪将他们包围得密密实实,摆出伏羲先天圆阵,八方八位均有人应对,虚中有实、实里带虚,看来不是那种好随意打发的乌合之众。众人均等候为首男子一声号令,便要轮番上阵。
「可惜…咱云龙寨地盘可不是你们说闯便闯得,今日就来会会几位。」男子手势一摆,底下手下便动了起来。
按照那八卦方位腾飞运行,此起彼落、彼进此退,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一个一个实力都称不上顶尖,但在圆阵轮转之下,却打得华凌寒、曹曼云左支右绌、顾此失彼。
曹曼云以风蛇绕树之招式形成防御姿态,虽能保得两人一时之间不被伤害,却依旧难以突破这层层包围的僵局。转眼间,已经百余招过去,虽还不至于败下阵来,却也感觉体力愈发难以支持,着实有些吃力。
「赶紧想办法…不能困在这…」她娇喘吁吁地对身后华凌寒说。
华凌寒使出落梅乱舞剑招,以凌乱的剑势欲破那井然有序的阵形,却仍是徒劳无功。
「我在想啊…」任凭他们如何以奇招应对,阵形总是以不变应万变,只需那为首的人打手势、给暗号,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一点缝隙机会,又在手中滑落。仿佛是那首领手中的一盘棋子,任凭他调兵遣将、运筹帷幄…
脑中仿佛有个什么影子,一闪而逝。华凌寒待凝神思寻,却不料…
「小心!」曹曼云一声喊叫。
华凌寒只觉右臂一湿,一道血痕自青衫渗透出来,漫漶成灾。竟被人趁隙而入,砍了他一刀。
「没事吧?」曹曼云也仅能口头关照,而不能转身照看,毕竟战场无情,稍一疏忽,便是无可挽回之闪失,她不敢因小失大。依旧抵着华凌寒的背,继续拼搏厮斗,只感觉身后的背已被汗水溽湿。
华凌寒沉默许久,像是在想清什么,好不容易才咬牙道:「擒贼先擒王,破阵先破将。」
他的话一语便点通曹曼云,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际,曹曼云已经一招惊蛇拨草,迅疾点打众人穴道;而华凌寒抓紧这迅雷不及掩耳瞬间,拔身而起,长剑一枝破春之势,直取小坡上首领要害。
那云龙寨众人的功夫也只是寻常,只因配合了八卦阵形方才显得难攻不破。但一时之间,群龙无首,便乱做一团,不知该如何行动,曹曼云灵蛇鞭吞云吐雾、龙飞凤舞,不数刻便将一干人等各个击破。而那边,华凌寒也早已制服云龙寨首领,剑尖轻点,封住他周身穴道,再也不能造次。
干戈稍止,华凌寒终于有喘息机会,倚着树干,汗涔涔滴落。不一刻,曹曼云来到他身侧,满脸焦急说道:「我看!」
「什么?」他满脸狐疑。
曹曼云指指华凌寒右手血染的衣袖。 「刚才被那群家伙伤得如何?」
满脑子只想着要先铲除首领,他都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 「我也不知道…」任凭曹曼云强硬地拉起衣袖,观察伤口。
一刀划下,形成好长一道口子,血流如注。曹曼云熟练地替他洒上金创药止血消炎,待要包裹伤口时,却找不到布。只得撕下自己衣裳上的五彩坠带,权冲绷带替他包裹了起来,一只健臂竟然被缠绕得五彩斑斓,好不醒目。曹曼云又觉那长袖沾满血迹碍事,索性引刀一把裁掉,华凌寒顿觉右臂空荡荡的,只一只手臂悬在那。
「两位大侠没事吧?」见事已平定,那两个书生书童方才讪讪回来问候。
曹曼云觑了华凌寒一眼,颇有些责怪之意。早知如此,当初不带着他们俩拖油瓶,也不用非得一路强打硬战,搞到如今这境况。
像是出气般,重重拍了拍华凌寒手臂上的伤口,惹得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痛…」华凌寒暗叹。
曹曼云却不理会,只抱胸凉凉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咦?怎么办?问我们也…」梅君梦没了主意,都到这关头,还能怎么样?
当然,曹曼云问的人绝对不是梅君梦,一双眼望着华凌寒,盼他能有什么好主意。 「总不成再继续一路这样杀出血路吧?只怕还没抵达岭南,我们半条命都没了。」
华凌寒倒没曹曼云那般愁眉苦脸,但笑不语。
这可惹怒她了。 「你还笑?都伤成这样还有笑的本钱吗?」
「若我说有,更待如何?」他仍欲卖关子。
曹曼云却忍不住一把抓住他衣襟。 「什么意思?快说!」
「妳瞧!」华凌寒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金属令牌。 「我从那家伙身上弄来的。」他指指身后云龙寨首领。
曹曼云如获至宝,喜道:「这不是他们各山各寨通行的令牌?只要凭此令牌,就可畅行无阻整个东南丘陵各山头。」
这些山寨虽然彼此看不顺眼对方,但也清楚老是内斗厮杀,终究只会损及自身实力,平白无故让那些官府们渔翁得利。是以才设下这通关令牌,有令牌者通行,无令牌者取命,也算是各山头间的结盟。
既已获此令牌,四人接下来的路便顺利许多。他们将云龙寨众人一个不漏地绑住,不让消息走漏。待众人被发现,并且传到其他山寨时,曹曼云四人早已经一路通行顺畅,远远离开武夷山了。

81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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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2 12:30:44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2月12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六章〉
杭州果真是天上人间,暂宿在西湖畔养伤的岁月,曹曼云只觉时时喜乐、日日美好。
有时沿着湖岸散步,走过苏堤上一座一座高低起伏的拱桥。初春里,桃花灼灼开得灿烂,满瞳尽被一片粉红占据;杨柳依依丝条拂过脸庞,东风吹得新绿如烟。
有时走访近郊狮子峰,在龙井村坐饮一盏春茶。在烟岚笼罩的群山里,远眺茶园梯田层层叠叠覆满山坡,新绿满目、茶香盈鼻;啜饮白瓷杯里荡漾的碧绿,虎跑的泉水冲泡龙井的茶,清爽香气、鲜醇甘味,茶不醉人,人自醉。
半个多月光景,曹曼云足迹竟踏遍杭州大小名胜。岳王庙、灵隐寺、韬光庵等寺庙都去参拜过几回,花港观鱼、柳浪闻莺、雷峰夕照等西湖边的美景也不曾错过,可当中她最喜爱的仍要属这清河坊。
此处乃杭州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商贾云集之处,商业最繁华热闹的区域。穿过亮晃晃的高耸牌楼,漫步在青石砖路面上,只见两侧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各类特色小吃、古玩字画等店铺上百余家,迎来送往买卖络绎不绝。
曹曼云一双骨溜溜的眸子四处张望,各种新奇玩意尽入眼帘,嘴里不禁啧啧称奇。可背后却有一抹身影打从出了住处便如幽魂般纠缠,她走到东便跟到东,她行至西又随至西。
曹曼云终于忍不住扭头插腰怒问:「你跟来做啥?」不是老嫌街坊市区乌烟瘴气、人声嘈杂吗?
却见华凌寒双手负背,一脸淡然,无所谓模样。
她皱皱鼻子。真搞不懂!一路上相处了这许久,哪里不晓得华凌寒性喜清幽,就连他们在杭州的暂居客所,都特意选在远离尘嚣市区之处,让他能在清静之所疗养。哪里知道…
曹曼云不禁厌烦地对他挥挥袖。 「嘘嘘!走开!别扰了姑奶奶我的游兴。」
「妳当我小狗啊?」啧了一声,华凌寒非但没有被激怒,反倒扬起一抹浅笑,走上前去拉住她手腕,迈开大步行去。
傻丫头,我怕妳把自个儿给弄丢了呀!半点也不懂别人用心良苦。他不禁心头轻叹。
「妳昨个不是说想挑几件饰品、布料回去给师姊妹们当伴手礼?」指着不远处迎风扬曳的布面招牌说道,拉着她手便走了过去。
这家伙怎么转性啦?曹曼云心绪百转千回纳闷着。没事对我这么好做甚?该不会是心虚,希望我在瑛妹前头说些好话吧?我可不会中了你计谋。
哼!去便去,敢情怕了你?
「别拉人。」曹曼云不耐地甩开华凌寒的手。 「又不是牵小娃娃,我这么大人还能走失吗?真是!什么时候你也学起我师父师姐妹们的模样了?可别以为你日后要作我妹夫,就能对我颐指气使来着。 」一面碎碎叨叨着朝华凌寒所指的店铺走去。
任凭她骂,华凌寒倒很好脾性的没与她还嘴,只一双眼片刻不曾离开,紧紧跟在她身侧。
一路叨念,可入了那店铺,曹曼云便把所有抱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
店铺上悬着一木制招牌,大大写着「自珍堂」三字。店内陈列各种姑娘家的饰品,举凡头上戴的簪、钗、步摇、笄,乃至于颜面装点的耳环、项链,身上穿戴的玉佩、手环等,还有各种胭脂水粉,无一不是款式齐全、造型多样。
见着这许多饰品,女儿家本性全都尽露,曹曼云兴致勃勃在店铺里东钻西窜,一会儿拿起这个坠子眯眼端详,片刻后又拣起那个发簪细细审视,再没把华凌寒放在眼底。
「这正红的给玲珑姐,这宝蓝的最适合瑞华,还有这珍珠就配琳儿,玛瑙该属莹莹,是了…瑛妹就带上这玉佩吧!这么说来…师父该选个怎样的呢?」一双手忙不迭将许多饰品放入小竹篮里,内心却在斟酌着。送予年轻姑娘的首饰容易挑选,反倒是赠长辈的礼物却难抉择,造型花俏又嫌不够庄重,造型古板又嫌过份老气,这其中分寸甚是难以拿捏。
「要不换家店吧?」华凌寒扯扯曹曼云袖子,悄声示意道。
在他看来,这自珍堂贩售的饰品脂粉样式虽多,却谈不上精致典雅、档次高、品味好,顶多就算是个专营首饰的杂货铺罢了。莫若去那专门作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生意的银楼珠宝店,肯定有更好的选择。
可掌柜一双眼精明得很,见华凌寒欲怂恿着曹曼云离去,哪会放过到手的鱼儿?遂捧着算盘,腰肢款摆走到曹曼云身边招呼着。
曹曼云一双大眼适才全放在饰品上,而华凌寒则全副心神都只顾着曹曼云,全没人注意到这掌柜的。匆匆一瞥只觉那锦绣丝绸裹身,水袖轻盈舞动,大红与粉绿,撞色得鲜妍跳脱。想那掌柜是个窈窕佳人吧!
谁知站到身侧,方才觉得掌柜未免高壮,再一细看,虽然面敷脂粉、唇点丹朱,可髭须犹在,喉头突出,正是个堂堂男儿身。
华凌寒首先察觉,下意识便护在曹曼云身前。而曹曼云只怔立着,毫无反应。
倒是掌柜率先发言:「姑娘,要想送怎样的人?我好替妳推荐。」
唔?该怎样描述师父呢?
曹曼云还在沈吟思索,掌柜却自顾自的介绍起来:「咱们这『自珍堂』取自于陆游诗句: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这儿的饰品每样都是掌柜我亲手打造,虽然称不上高贵精致,却也是匠心独具,别处买不到的。」语毕还若有所指瞥了华凌寒一眼。
「嗯…我师父平素不爱这些装饰品,就怕送她不中意的,又都收到箱匣里,便好生可惜了。」
「难得姑娘有这份孝心,妳师父肯定极感动的。」掌柜一把抓起她手掌,笑意盈盈地拉着她到另一柜去。 「我这儿有些适合的,来瞧瞧!」
华凌寒双眼凌厉盯着掌柜与曹曼云牵在一起的手,方寸莫名有股怪异酸意。
「给年纪大的长辈,以典雅低调为主,像这款发簪不显眼,细看却庄重大方,最适合妳师父这种有身份的人。」说得曹曼云是心花怒放,没多时便让掌柜给说服,挑了根高单价也高质感的发簪给师父当伴手礼。
终于选购完毕,曹曼云将全部饰品放在柜台上,等着掌柜结算,正待掏出锦囊里的碎银付款时,却见一双大手率先在桌上放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
「你这是做啥?」睇着华凌寒纳闷。
「付钱啊!」他很理所当然回答道。
曹曼云压住那张银票,执意把碎银推给掌柜。 「没道理让你付钱。」自己的礼物自己买,她可没打算让男人养。
啧的一声,华凌寒竟似颇是不悦。
从头到尾都没我出风头的机会,就付个钱也不许吗?哼!不管!
他还在曹曼云那堆饰品之上又放了好几个首饰,尽是些五彩缤纷、花俏鲜艳、叮当作响的玩意,和他平素的风格完全不搭。
「一起结帐。」专横语气对掌柜命令。
有赚钱的机会,掌柜哪里在乎语气好不好,手脚俐落将两人的商品一并打包起来,不让他们有反悔机会。
「你哪弄来这些东西?」曹曼云见了掌柜包装的那些发簪、坠子、手环,眼睛不禁为之一亮,尽是她喜爱的风格。怎么方才都没注意到呢?
觑见她表情略缓,心知自己计策成功,华凌寒正色道:「妳都记得替帮里的姊妹们带伴手礼回去,就不记得给自己带上几件玩意吗?」随手拿起一钗头凤簪在曹曼云发髻上,五彩碎石镶就的飞翼仿若迎风欲翔。
她心头欢喜,嘴里仍固执着:「那也得花我自个的钱才行,咱们非亲非故,岂能用你的钱?」垂着首,赧着颜,手指拨弄着她那五彩丝线勾勒出的小锦囊钱包。
「咳…妳就当是我这个玉凤帮未来女婿去见诸位大小姨子们前,买的见面礼便是。」
听到他如此说,曹曼云不禁一凛。是了!他可是瑛妹的夫婿呢!我在这羞个什么劲?他买这些玩意给我,也就是预先笼络笼络大姨子罢了。没啥深意的。
心绪一转,扬首扯开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不客气收下啦!」又是寻常那副飒爽脸庞,可扭过身去,一抹乌云自眼底流过。
可惜华凌寒正沉浸于自己付款成功的喜悦中,浑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离开自珍堂后,二人简单用过午膳,正准备回到杭州郊区的居所。
他俩大病初愈,虽然不时出来溜达溜达,可他们每日晨昏都要拨冗打坐调息,还得修习武功,不使荒废并求精进,是以往往过午便折返回去,再各自隔绝于小屋庭院里,个人进行个人的功课便是。
可此时却在回程途中,一处巷弄里,停下脚步。
怪的是,通常是曹曼云见着什么新奇玩意,被吸引目光而驻足。这一回却是华凌寒慢下步履,停驻身影。
走在前头蹦蹦跳跳的曹曼云,好久没听到华凌寒的步伐声,忍不住调过头来,方才发现华凌寒在一丈开外,怔怔的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在瞧什么?」狐疑地凑近他身旁,也端详起来。
巷口一户人家门边,一张破烂纸张贴在木门上,上头「纹身」二字写得随意。门口一老汉拿着一长杆烟,口里吞云吐雾,他断去长发,上身裸裎,纹有一展翅大鸟,栩栩若生,似要遨翔天际。
华凌寒不答曹曼云的问题,径自迈步朝老汉走去。
「老大爷,敢问您是否做这纹身的营生?」华凌寒恭敬请教。
老汉却只深深吐了口烟,半晌不言语,上下打量着华凌寒。而华凌寒也颇有耐性,就任凭他打量自己,恭身等候。
反倒是一旁的曹曼云按耐不住,扯着华凌寒衣袖说:「你问纹身做什么?」见华凌寒不回答,她脑子一转,蓦地惊呼:「你该不会是想要刺青吧?」
华凌寒没否定,只敛睫垂首,那模样简直就是默认。
「喂…」曹曼云覆耳悄声对华凌寒说:「干什么刺青啊?在身上刻字啥的,那不是犯人才有的事?我记得是叫做黥刑是吧…好好一个人,干嘛这么想不开? 」
华凌寒沉吟半刻,忽盯着她眼睛问道:「妳說,一个人身上有个特殊的印记,会不会比较容易认出?」
眨眨眼,纳闷他何出此言,却还是诚实答道:「这…是当然的吧?比方说有的人生来有个胎记,那自然比没有的人更特别一些嘛!」
这话似乎使华凌寒下定决心,他一咬牙便走上老汉面前。 「老大爷,恳请您替在下纹个身。」
老汉叹了口气:「我祖上吴越人,世居海边,身刺花纹以避水中蛟龙之害。而今远离海岸,蜗居城里,只得将这刺青纹身之技来混口饭吃。可惜世道不彰,世人皆以为纹身等同于墨刑、黥刑,殊不知一者乃祈福祝祷,一者乃诅咒烙印,两者差之千里。」话罢只是摇头。 「小伙子果真要纹身?」老汉觑着华凌寒,不甚相信。 「瞧你细皮嫩肉的,长一副好俊模样,可别让姑娘儿心疼,这可不是玩玩的东西。刺上了,便是一辈子,反悔不得的。想清楚了吗?」老汉提醒着。
华凌寒瞥了曹曼云一眼,语带深意,颔首道:「既是一辈子,我便不悔。」
「那么,便随我来吧。」老汉勾勾手中长杆烟斗,起身推开那幽黑深邃的门扉。
华凌寒亦跟在后头,踏进了其中。曹曼云紧跟在后,也欲入内,却被老汉长柄一拦,给阻止了去路。
「怎么?」曹曼云不悦之情写在脸上。
「只许纹身者入内,旁人须在外等候。」老汉徐道。
曹曼云听得此言,只气得哇哇大叫:「什么玩意?为什么不许我进去看看?谁知道你这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倘若你技巧太差,把他给刻花了,那该如何是好?我当然得在一旁监督。」
曹曼云说得是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华凌寒站在门内听得是心头暗喜,却也知道这丫头八成只是想要凑热闹,不愿被搁下而已。
但老汉岂容她放肆,手里长杆烟斗依然直直横在曹曼云面前,不曾有丝毫示弱。 「妳若想入内,还需问问我手里的这把老烟杆。」其语气架式,恐怕也是个练家子。
曹曼云岂是那种会被威胁恐吓震慑住的人,听到这,一把无名火燃起,单手便欲抽出腰间长鞭。 「还怕你吗?」
华凌寒见状,忙走了出来,按住她的手,一面向老汉致歉:「我这朋友未免冲动了些,还请老爷子见谅。」
「你别阻止我,没较量较量,哪里知道水量深浅呢!」言下之意,她是非动手不可了。
但高手过招,只一瞥便知对方底数,何须亲自上阵?唉!她要到何时才能别这般冲动呢?
「老朽纵使输了,也未必能顺遂妳心愿。」老汉可也不是好惹的。 「大不了…不赚这几个铜子钱,再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这可万万不得,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又正巧遇上这机会,错过这次,只怕我自己也难以再坚持了。
华凌寒遂抚着她手安抚道:「我去去便回,不打紧的。」
仅是如此温醇的言语,便足以平抚她躁动的情绪。曹曼云虽不悦,撇撇嘴还是在老旧的门扉外坐了下来。 「我最多只给你一个时辰啊!要是到时没出来,姑奶奶我可要闯上去啰!」遂双手托腮,不再看二人。
老汉与华凌寒于是消失在漆黑幽黯的门内。

昏暗阁楼里,仅一束光自天井打下。
华凌寒看不真切,老汉一双老眼却不昏花,炯炯有神专注在他手底下。手持针蘸墨,细细密密点出精致图样,一针一扎、一点一墨,仿佛画面胸有成竹,无须草图勾勒,尽管落针便是。
老汉聚精会神、埋首苦干,华凌寒却是细汗满颊,闭目咬唇,一双手臂紧紧攒住,青筋毕露。
该死!这可比想像中痛得多!
「很痛?」老汉忽地抬首问道。
华凌寒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就算疼到昏去。
老汉却自顾自说道:「当然疼啦!想当年我这身大鹏展翅图,可整整花了我爹爹一个月光景,边刺边疼昏,醒来还得又说又劝,我才愿意让他继续替我刺。」
停顿了半晌,又接着说:「可…爹说咱们越人就得熬过这一关,才称得上是真正男人。」手却不曾停息。
华凌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好转移对那针刺扎疼的注意力。
「倒是你一个外地人,怎会想学咱们越人刺青呢?」这行当没落,即将消失,他挺意外还有人光顾。 「为了平安祈福?为了文化传承?还是纯粹为了好玩装饰?」
眯着眼,华凌寒摇首,双唇只吐出几个字:「…记住…」
「记住什么?」老汉手不停,嘴也不停。 「是要纪念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但华凌寒已经再没力气回答,只得将全副心力都放在呼吸吐纳之上,盼那样能稍缓痛楚。
「也是有这种的啦!几日前我也遇过一对男女,就像你们这样两人同行。但那女的可漂亮得多,简直像个仙女似的,还穿着一身轻飘飘白衣,猛一瞧,还真像是仙女下凡。」想到美人,老汉也不禁口水直流。 「至于那旁边的男人,可就不像公子你这般俊了。壮得像头牛,满口粗话,两人站一块,要我说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讲起八卦,老汉的程度可不下于那三姑六婆。华凌寒纵然对他人事没啥兴趣,但人在他手上,也只能忍耐再忍耐。
「他们来找我,不为纹身,反倒问我有没有办法弄掉那一身刺青?说到这,那仙女可比外头那丫头要难缠许多,小丫头看似蛮横,可让你安抚一下,就乖得像只小猫儿,在外头好生等候。可漂亮仙女就不一样啦!长得仿佛一只蚊子也不敢打的柔弱模样,可说出来的话,那头壮牛却半点不敢反对。她坚持要在一旁待着,就连我也不能拒绝。」老汉干笑着。 「唉呀!美人嘛!谁忍心拂了她的意呢?」
华凌寒苦笑。真是人美待遇好,人丑当作草。可…她也没多丑啊!至少,看久了也觉挺顺眼吧?
「她胆子倒也大,就连我弄得那幅饿虎扑羊图血肉模糊,她一双水眸依旧一眨也不眨。」感情老汉注意力都在美女身上,才会搞得人一身是血?
华凌寒仿佛捕捉到什么影子,喃喃道:「饿虎扑羊?」又与老汉一再重复的几个词连接起来。 「…仙女…白衣?」一只手激动得抓住老汉衣襟。 「老爷子,你哪时候见到他们的?」
「喂喂!别乱动啊!要刺歪了。」
但华凌寒才不管这许多,走遍大江南北都没有任何消息,如今让他抓到一丝线索,岂会轻易放手? 「那女的是不是说话很嗲?语音很像小孩子?」
「还真如公子所说。」老汉拍掌大叫:「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仙女要在床上叫起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光想像,就让老头子我都硬起来了…」
华凌寒才不管老汉的意淫,追问:「他们走几日了?你还有再见到他们吗?」
「别急别急。年轻人也想亲近亲近那仙女,待我替你刺好,就告诉你去处。毕竟美之物,人人皆爱,就连你这俊俏小子也按耐不住,老头子我很理解的…」
可让我找到妳了…南宫嫣…
华凌寒压根没把老汉那些废话放在心上,只想着找到她以后,该怎样处理这桩事才好。眼神不禁逸向远处…

曹曼云在破旧门扉旁等待,这等待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她这般没耐心的人来说。
她先是绕着老房子前的巷道来回走动,踢着石子、踩着青石步道,走过四十七遍后,连巷道上是几块石板铺就都无聊到数清楚后。
她终于重重坐在门扉边的石阶上,头倚着门、手支着颐,无聊地打呵欠。
天好蓝,云好白,阳光好刺眼,好想睡觉…昏昏沉沈中,她欲睡未睡,眼皮子已经缓缓落下。
忽地,后脑杓给「咚!」一声敲响,门扉「咿~」地推开。
「痛!」曹曼云忍不住喊出声。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敲我头?」
低头只见一只大掌捉住自己的手腕,掌背上一株缠枝红梅,绽放得正艳,往上看去,疏影横斜直入宽袖里。
「把自个头靠在门边,摆明让出来的人敲,这种人算不算是不长脑啊?」熟悉的奚落声自身后头顶响起,却一手扶起曹曼云,一手揉着她被敲肿的头。
觑着华凌寒左掌背上的红梅刺青,曹曼云撇撇嘴说:「就弄这玩意让我等这么久?」拉起他大掌在眼前端详。
华凌寒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不喜欢吗?心头颇是惴惴不安。
她却挑眉说道:「还挺适合你的嘛!华凌寒…梅公子…弄个红梅在手上,也算挺衬的。」说罢一甩。
听到她这般说,华凌寒不禁松口气。怎么会…这么在乎她的想法呢?一时怔忡呆住。
「给你这么一耽搁,我的灵蛇鞭法都要荒废了。走了,快回去啦!」曹曼云已在巷口叫唤。
华凌寒应声喏,迈开大步跟上。
「作为赔偿,晚膳可要由你负责喔!」曹曼云口出妄言,恣意任性。
而一边华凌寒心思却悄悄远扬,飞到老汉方才吐露的处所。
晚膳后,两人按往例各自在厢房里用功修习,晚自习结束后,便准备熄灯就寝。
然而熄灯后,华凌寒非但没有上床就寝,反倒换上一身深色劲装,以布蒙面,将自己模样遮掩住。
悄悄推开房门,便从围篱边潜出去。
「华凌寒…刚才我忘了,明个再去一回自珍堂…」曹曼云却在此时忽地开门问话。
只见得一抹黑影闪过,她心头陡凛。莫不是有哪个贼闯将进来?手脚迅捷就跃至对面华凌寒厢房敲门,敲得几声都无人应,推开房门,里面却空荡荡无人在内。
曹曼云也不禁起疑心。方才那黑影该不会是华凌寒?这么晚时间,他上哪去?
心既起疑,脚步便不迟疑。拔开身形,便朝着方才那抹黑影窜出的位置寻去。

穿街走巷、飞檐走壁。
深夜里,曹曼云尾随黑影来到一处民宅,小小窗里,仍有一灯如豆。
只见那抹影子身手矫健窜入宅内,她则贴紧窗边墙壁,背地里听着房里对话。
「谁?」一娇声惊呼,语尾既柔且软,她是姑娘家都听得鸡皮疙瘩一阵起,想是男人没有不败阵的。
「是我。」回答者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语气平常冷淡。
曹曼云听声即确信房里黑影是华凌寒,只纳闷他口气竟然较寻常死板许多,似不带感情一般。
「你怎会找来这?」
「回去吧!妳爹娘都担心妳呢!」
曹曼云愈听愈不寻常,这两人难道是旧识?忍不住透过窗口隙缝偷觑宅内。
房里陈设简单,仅一张小床,随意铺着草席,木头方桌旁摆上两三张长凳。与之成对比的是,和华凌寒说话的女子一身飘逸的白衣,与此情此景颇不搭调。总觉得她模样,合该身处大户人家甚或是天庭仙境,而非人间凡尘。
「那你呢?」女子诘问。
「…」华凌寒一时之间竟无语能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下又何必来寻?」她语带哀怨。
当初?当初你们有什么瓜葛吗?曹曼云忖道。
「世伯母惦记着妳,无论如何,总是回去再说,好好谈谈,他们会谅解的。」说着,便欲拉她衣袖。
女子却不为所动,直直挺立。 「好好谈谈?当初若曾好好谈谈,至于这样吗?」
「嫣儿…」华凌寒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气了。
嫣儿?好亲热啊!这女的和他什么关系?难道除了瑛妹之外,他还有其他的女人吗?看我不教训他!
曹曼云一把无名火起,正欲破窗而入之时,却有人比自己更快更猛地闯了进门。
「你什么家伙?居然叫得这么亲密?嫣儿是你叫得的?」粗壮的一拳已经朝着华凌寒俊脸揍去。
南宫嫣不及阻止,华凌寒已经一个巧妙的腾移,轻而易举闪过重拳,长指淡淡一点,竟将胡义涛那庞然撞似牛的身子掠倒在地。
「啊~」南宫嫣惊叫,忙奔到他身边,抚着他肌肉分明的后背问:「涛哥,你没事吧?」话毕,旋即恶恨恨瞪着华凌寒:「你怎这般恶毒?竟然欺侮涛哥。」
华凌寒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裳,靠在桌边说道:「他要强带走妳,就该知道有这么一日。只怕不止我一个,妳的几位兄弟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管他们!谁敢抢走我的嫣儿,我就和他们拼命!」倒在地上的胡义涛身已受伤,但嘴巴可没停。
南宫嫣只含泪拥住他,仰首恳求:「华大哥,算我求你,放过我们吧!」
「别…别求他,我就算与他拼命到死,也不会把妳让给他的。」胡义涛厚重的大掌包裹住南宫嫣纤细的手,喘着息无力说道。 「了…了不起…同归于尽…」
望进胡义涛深情的星眸,南宫嫣露出一副了然的惨笑,缓缓点了点头,才欲闭目之时。
「慢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女音闯了进来,却在一半卡住。 「慢…慢…」
三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曹曼云,她上半身在房里,下半身却被卡在窗外,那副模样好不狼狈可笑。
「妳来这做啥?」华凌寒脸色好难看,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拉拔出来,实在舍不得看她挂在墙上。
脚才一落地,曹曼云又恢复她那嚣张气焰。 「你才是来这做什么呢?」一手指着他兴师问罪。
「我…」这事情说来话长,实在很难解释啊!
「你别说了!」任性的问他话,却又任性的不想听他解释。一掌阻了华凌寒欲出口的话,曹曼云自顾自说着:「我可真看走眼了,本来还对你稍微改观。哪里知道你们华山派这等名门正派竟然出了个恃强凌弱的家伙,硬要拆散人家一对…」
她本欲说郎才女貌,但想到那胡义涛如此软脚,让华凌寒一招便打趴在地,只得改口。 「…硬要拆散人家一对好情人,我可真看不下去,非得替天行道不可了。」
话音未毕,双拳已出。
一方面是睡前临时紧急出门,没将随身的长鞭带上;另一方面即使带上长鞭,这房室仅容旋马,也不适合长鞭纵横捭阖。
只得使出舞凤爪,五指如钩、展臂若翅,纠缠起华凌寒来着。
华凌寒有苦难言,又不愿意伤了曹曼云,只得半退半让地过手十余招,好不容易抓到时机,才将她给制服在墙边。
一只臂膀压住她胸前,一手撑倚在墙边,叹口气说:「妳能不能先听人解释啊?」别老是身体动得比脑袋还要快!
鼓着嘴,很是不悦的曹曼云扭过头,说:「说吧!反正我现在受制于人,也只能听你说了。」
华凌寒眼睛瞄向南宫嫣,问道:「妳先说还是我先说?」反正都得说了,索性都扯开了说吧!
南宫嫣此时早已扶起胡义涛,倚着床榻上休息调气。掀掀长睫,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华山派掌门夫人是我姑母,我和华大哥也算从小就熟识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曹曼云忍不住插嘴。
南宫嫣点头,接着说:「爹娘和姑母都希望华大哥能够娶我为妻…」语音渐微,这种话要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坦承,还真不容易。
轮流指着两人,曹曼云忍不住结巴:「所以…你们俩是…」
「未婚夫妻。」瞧她那傻样,华凌寒索性替她下了注解。
但这番话却惹得卧在床上的胡义涛勃然大怒:「你连她心里不开心都不在乎,算啥子未婚夫!我呸!」
华凌寒却不反驳,只沉默着。任凭南宫嫣继续说:「后来我遇上了涛哥,他在乎我的感受,他愿意带着我到天涯海角去,所以…所以我便…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啊…可妳什么都不说就走,这一走闹得轩然大波,到底是被掳、被拐还是自己走的?南宫家是一整个鸡犬不宁,没一日好过。」华凌寒说得轻描淡写,但想她南宫家在武林中是何等地位,这一离家出走肯定惊动了各方势力,也真亏他们能熬得如此久,居然都没被发现。
「所以…华大哥这番是要捉拿我回去的了?」南宫嫣垂首,敌强我弱,抵抗也是无谓。
「你有什么资格好抓嫣儿回去?难道你还打算要逼嫣儿与你成亲吗?」胡义涛咬牙切齿道,忽又狂笑:「可惜!太晚了,嫣儿与我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就纵然强逼她,她也不会与你一起的。」
这…这未免太混乱了!曹曼云忍不住抱头思索。这华凌寒原就有了个未婚妻,这个未婚妻又喜欢上别人,而且还已经私定终生。然后他又还勾引我瑛妹,弄得她珠胎暗结,不肯负起责任。既然这郎有情,妹无意,何况还有瑛妹的事情摆在那,该如何是好?
「你就娶了我瑛妹便是,这南宫姑娘既然已经心有所许,你放弃便是,还享什么齐人之福呢?」曹曼云忍不住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华凌寒脸要黑了一半。妳没事扯那做啥?跟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可胡义涛并未漏听,反倒抓住曹曼云话尾,质问华凌寒:「既然你也另有所爱,何必苦苦相逼?就成全我与嫣儿又何妨?」
「成全你与否,决定权可不在我。」华凌寒冷冷道,目光瞥向南宫嫣。她被那目光扫视,不禁垂首咬唇。
曹曼云大眼左右转动,狐疑道:「决定权不在你,难道在这南宫姑娘吗?」
她道出了胡义涛也有的疑惑,让胡义涛瞪大双眼,望着南宫嫣,只等她给个回答。
可南宫嫣迟迟不给答覆,反倒是曹曼云双手环抱胸前,一脸自信的说:「啧!也难怪南宫姑娘要犹疑不定了,要让我选,我也会选华凌寒。」
听到这,华凌寒不禁心头一喜。脸上装作一副无表情模样,可早已竖起耳朵,听曹曼云怎样说。
「先不说俩人的出身了。一个是名门正派的入门弟子,另一个…我是不晓得你什么出身啦!但瞧你只能让人家姑娘住这等破烂房子,想也知道家底如何。 」曹曼云比划着这简陋的房间,接着讲:「就说这本事吧!能让华凌寒一根手指都没使尽全力就掠倒的功夫,简直比三脚猫还三脚猫,真不晓得你那一身粗肉都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装饰吗?」她只是摇着头叹气。
唔?难道我在妳眼中,只是个出身不错兼之功夫挺好的人吗?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华凌寒着实有些失落。
「我…」胡义涛欲辩驳,可曹曼云说的句句属实,自己确实如她所言,是个既没钱,又没本事的窝囊废,害得南宫嫣与自己一块吃苦。
「跟着你,真能得到幸福吗?要让我选,肯定是华凌寒的嘛…」但为何愈说,曹曼云声音愈小,仿佛知道这终究只是假设的问题,没可能成真,只觉说得心酸。
久久不发一语的南宫嫣却倏地嘶声哀泣:「只要我觉得幸福就好了,你们旁人那么多意见做什么?」
胡义涛闻言,忍不住感动得搂住她。
「爹娘兄长都一个样,老是告诉我什么才叫做幸福。穿金戴银、吃穿不愁,嫁个英俊潇洒、武功高超的丈夫,就是幸福吗?」南宫嫣泪眼滂沱,瞪着华凌寒,控诉道:「可那个男人却对我的不安心事完全不闻不问,只是行礼如仪、做些表面工夫而已。我要怎样爱上​​他?」
华凌寒无能反驳,只能沉默。
没错…他不懂表达感情,事实上,他对南宫嫣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要不是师母牵线撮合,自己也就当她是个亲戚家的姑娘而已,见了面打声招呼,除此之外便无话可说。这…也要怪他吗?
叹口气,华凌寒很难启齿:「你俩要在一起,我没有意见,事实上也没有任何立场能有意见。」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不能儿戏。你若是还想与她作长久夫妻,便该领着她亲自去南宫家提亲迎娶,而不是这般躲躲藏藏、亡命天涯,让她陪你吃苦。」
胡义涛让华凌寒说得赤红了脸,虽欲斥驳,也知道他说得是。心一横,抓住南宫嫣柔荑,粗声道:「妳愿意陪我一道去吗?」想到南宫家好手云集,此去只怕要去掉半条命,生死难卜。
而南宫嫣听得他如此说,只感动得垂泪不语,猛点头。
这一夜,让华凌寒指点后,南宫嫣、胡义涛俩人决定隔天一早便启程返回关中南宫家。

翌日,杭州城外。
临行前,南宫嫣怀抱愧疚对着来送行的华凌寒致歉。 「华大哥,昨日真抱歉,在那般情况下,口不择言。」
「嗯…」华凌寒只含糊带过。没关系,反正妳說的是事实,我就是不懂感情。
「其实…华大哥是个好人,只是嫣儿我没有福份罢了。」她还想抚慰,却不知只是愈描愈黑。
好人是吧?好似哪听过拒绝他人总爱用这个词呢?哪时候我也沦落到被人这般安慰了呢?
「肯定有人能看出华大哥的好,喜爱你的。」南宫嫣匆忙中挤出几句言不由衷之词,毕竟嘛!她自己都感受不出华凌寒的好,又哪里能打包票还有谁会看出来?说到底,她与华凌寒只是这般肤浅的关系罢了。
「有人是吧?」华凌寒苦笑着。要有人便好了…只怕她一辈子也看不出来…
「走了!」胡义涛满脸不悦地催促着南宫嫣,虽然知道南宫嫣的心意,对于这个华凌寒,他还是没半点好感。
俩人于是愈行愈远,消失在杭州城外的官道上。

共1070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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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1 16:20:39 |只看该作者
寒梅弄云〈第五章〉
是夜,惊涛拍岸,月黑风高,船只摇晃得愈发强烈。
趴伏在桌案边的曹曼云只觉浑身发热、口干舌燥,翻来覆去就是睡不好,睁目起身还欲倒杯水来解解渴。
定眼一瞧,赫见舱房门边站着数条汉子,一个个目光如狼似虎打量着她。
怎…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她眼角余光扫向华凌寒,他竟也睡死,只听得鼻息沉沉。
本能就要解下腰间长鞭,手一摸,却摸不着那熟悉的触感。
「在找它吗?」一人扬扬手中缠绕成捆之物,却不是灵蛇鞭是什么?
「嘿嘿!咱们吃过它一次亏,哪里还让它有嚣张的机会?」
「当然…也不会有妳嚣张的机会。」几个汉子咧嘴笑得猖狂。
一次亏?她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们了吗?曹曼云怎样搜寻脑中记忆,都没有丝毫印象。
这种时刻,双拳难敌四掌,恶虎斗不过群狼,不找个帮手不行。她连忙退到床榻旁,几个巴掌,将兀自昏沉沉的华凌寒唤醒。
「怎么…回事?」挣扎起身的华凌寒见了房里这大阵仗,意外之情不下于曹曼云。
唯一的差别是,他竟识得那为首的汉子:「大夫…你怎会在这?」
那男子一身白衣、青布外挂,正是当初诊断曹曼云,指导华凌寒用药的大夫。
只是男子虽仍一副大夫装扮,却已无大夫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邪佞笑容。
「在这?当然是有理由的,我等来此讨债了。」
「大夫是嫌…诊金不够丰厚吗?」华凌寒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但他着实想不透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么一帮人。
「看来我们实在太没存在感了,需要让他们好生回忆回忆。」一人说道。
「说得也是,英雄大侠们打抱不平、除暴安良的时候,哪里会关心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呢?何况是我等无名小卒。」
「不过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为了这一刻,我们兄弟可是忍辱负重呢!」
见两人依旧一副茫然的表情,他们简直气坏。
「好罢,死也让你们死得瞑目。」
「将军庙那日,可别说你们忘了。」
说起将军庙,华凌寒对眼前几人便有了印象。
「死丫头妳那一鞭可打得大爷我好疼啊!」
「还有你这自命清高的大侠,捆人本事倒挺扎实,也不知道哪学来的?弄得咱们挣扎了一日一夜才脱身,这笔帐不好好算,我这蝴蝶探手的名号要往哪摆?」
「就先从臭袜子的帐算起如何?」一人提议。
几人窃笑拊掌赞成,脱下靴袜,就准备一人一双,在曹曼云与华凌寒嘴里各塞上一团臭袜。
两人本能就要出手反抗,哪知那群汉子却比他们速度更快,分别压制住他们身子。几人分工合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粗绳,把曹曼云和华凌寒手脚捆得又牢又紧,动弹不得。
「瞧!我这捆功也不输给你吧!」汉子满意的摸颐。
怎么会…专挑这时候?华凌寒懊恼之情流露无遗,还欲提气挣脱绳索,却因内力耗损过度,只余虚弱的喘息声。
「你一定心想:怎么会这么巧是吧?」仿佛读出华凌寒的心思,为首汉子说道。接着颇有深意的摇摇头:「不!一点都不巧,世上没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匠心独具。」
「说起来,要不是你鼎力相助,今日只怕我们也没这么容易得手呢!」
他转身对曹曼云说:「姑娘一会儿所有的遭遇,有一半还要感谢他的体贴与关心呢!」
曹曼云只是不懂,睁大双眸来回盯着华凌寒与那群汉子。
什么意思?你和他们是同伙吗?才以为你人不错,是我看走眼了吗?
华凌寒有口难言,纵使让他开口,也说不清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何况那群汉子更不让他有开口说话之余地,一人将他自床铺上拖了下来,拉到房里斜对角落,重重一丢。
「你就在这好好看着咱们怎样疼爱她吧!我还替你选了个绝佳的位置,怎样?贴心吧?」
「至于妳嘛!」大手来回不住抚摸着曹曼云的粉颊,目光舔舐着她因为捆缚而异样突起的玲珑娇躯。 「那天我们没尝到的甜头,可全都要算在妳头上了。」
「是啊!咱们兄弟可憋得紧,这漕船河运上没什么可消遣的,我们为此也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呢!姑娘可要可怜可怜我们。」
曹曼云只是左右摆头,闪开他们肮脏的碰触,身子不住挣扎扭曲,却觉体内愈发燥热,肌肤灼热难耐,双颊透着嫣红。
「你们瞧!」有人指着曹曼云的脸大叫:「原来那药还真有效呢!」
「开什么玩笑?真人赐给的丹药,能没有效吗?」
「你当初不还说那什么破烂药?」一人指着说。 「药性又慢,还要强大的内功才能催化,根本能看不能吃。」
那人恼羞成怒道:「这药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要不是那药的功劳,你们说说能够耗尽这两人的强大内力吗?让咱们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就把他们​​给手到擒来。虽然药效慢了些,可药性同样强烈。不!该说是缓慢而持久,让她春情荡漾,咱们一人一轮都还有余。」
他接着瞄了华凌寒一眼道:「到时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咱们的大侠也尝尝这采花合欢的美妙滋味。」
几人闻此,立时哄堂大笑。
「好了!春宵苦短,可别辜负这良辰美景。」为首汉子一把将曹曼云抱上床铺,双掌已经耐不住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一旁几个人则划起拳来,要决定接下来上阵的顺序。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让你们这群淫贼得逞呢!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曹曼云双目圆瞠,死命瞪着他们。倘若目光能够杀人,他们肯定已经被刺出一双窟窿了。
被她这般瞪视,刹时之间,还真有些畏人。但思及她手脚不能动弹,又被下了药,汉子终是大着胆子,抚胸笑道:「吓我啊?除了用眼睛瞪人之外,只怕妳也没别的本事能施展了。」
但她一双鹰目确实有些骇人,汉子忍不住要了条长布,将她双眼密密缠了起来。 「嘿嘿!这样看妳还怎样反抗?」
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缠绕,口中被塞袜子,双目还被布条所缠。曹曼云既不能动,又不能言语,连视线都被阻隔。她唯一与外界的沟通只剩下耳朵聆听,以及肌肤的触觉。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境遇,饶是她也不禁感到一阵战栗畏缩。
男子毛茸茸的手掌抚过她的肩膀、手臂,来到她的胸脯与腰间,只感觉那手四处揉捏,恣意妄为。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她只能一退再退,然而当背脊抵到墙壁时,她自己也心知毫无退路。
「逃?妳能逃到哪去?」淫笑声在她耳际狂妄响起,浊热的吐息呼得脸颊耳朵一片通红。
隐约间,她还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呜咽哑嗄,仿佛困兽挣扎。她知道,那是华凌寒愤怒吼叫的声音。
真不想要让他看见这一幕…心底一瞬如此哀伤的想,泪水悄悄滑落两颊。
不!困兽犹斗,我岂能就此绝望!不知打哪涌现的意志力,让她与体内的那股躁动对抗。
她开始以头与肉身撞墙,拼了命的往身后撞击。她记得这面墙后头就是那对老汉大娘所住的船舱,只要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力,总会有一线生机。
「碰!碰!」死命的敲。 「咚!咚!」不要命的撞。拿头去敲,拿身子去撞。
浑没料到曹曼云竟然如此反应,跨坐在她身上的男子,竟像是傻了似的,一时愣住,没再继续侵犯她的身子。
拜托!注意到这啊!曹曼云一面撞击,一面祈祷着。
仿佛听到隔壁房里对话着:「老伴!那曹姑娘、华公子房里怎么乒乒乓乓,这么吵?」
她心头一喜,忍不住再继续撞击:「碰!碰!碰!」仿佛叫喊着:「我在这!」
「唉啊!年轻人就是这样激情,办起事来,也不会顾忌一下周遭的。」
「是…是这样吗?」
才不是呢!她真想放声大喊。
「既然如此,那么我明个再提醒他们好了,别去坏他们好事。」
求求你们!快来坏了这桩事吧!曹曼云只剩下无力的哀求,就连撞击的力道都渐渐弱了下来。
那汉子从惊吓中醒来,终于有所反应:「搞什么啊妳这女人,总是干些叫人摸不着头绪的事,撞墙做什么?想死也不是这样。」一把扯过她的秀发,将她拉近自己面前。 「妳再这样胡来,可别怪大爷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大掌猛的一拉,已将曹曼云衣襟扯开,露出的亵衣被绳索勒紧,更衬得她酥胸圆挺。
只听得那汉子流涎擦嘴的声音之外,身后更有一狺吼狂哮的嗄叫,犹如出柙猛兽。
「啊!」
一时间,只听得几个围观汉子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叫,接着便是翻桌倒椅的声响。仿佛被洪水猛兽追赶,只闻仓皇惊恐的叫声。
「不要过来!」
「饶…饶了我们…」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那些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狂妄姿态,如今全都如过街老鼠,四处窜逃。
怎么回事?被蒙了双眼的曹曼云只感觉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轻,只丢下一句「开什么玩笑!」就落荒而逃,临行前还仓皇踩了自己一脚。
忽觉空气里传来一巨大的震动,她身子靠着的床榻都为之撼动。接着拔起门闩、锁链叮当响起,撞击着舱门,伴随无数声惨叫,最后听得几个噗通落水声。
房里蓦的陷入一片寂静,再无声响。
发生什么事情了?华凌寒你没事吗?那些家伙都上哪去了?是你做的吗?
曹曼云心头有千万疑问,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不能看,她只能趴伏在床上,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设想周遭的画面。
静寂并没有维持太久,房门口便传来杂沓脚步声,伴随着惊叫。
「唉呦!你们年轻人怎么搞的?桌椅倒满地,连房门都给拆了。」
「啧啧!年轻就是好啊!哇塞!还把自己给捆绑起来,这情趣可不是一般呢!老太婆,哪天咱们也来试试。」
「啐!还在贫嘴!不给人解开,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不过两个人都捆绑起来,这难度可很高啊!真不愧是武林人士,就连办事都很不一般。」
老头子只顾惊叹,手上懈怠。是以当大娘替曹曼云解开蒙眼布条以及捆手脚绳索时,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华凌寒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被绳索捆绑住,倒卧在地的模样。他脚边还落着一柄梅花剑。
「华凌寒!」曹曼云顾不得自己衣衫凌乱,一跃至他跟前,连忙替他解开绳索、摘了嘴中的袜团,焦虑心急溢于言表。
「大娘!帮我找芍药姑娘!」她一面扶着华凌寒,一面扭头向大娘拜托。
「芍药?牡丹?这船上去哪找花呢?」
「笨蛋!妳没听人说『姑娘』吗?那是人!」老头子敲了大娘头,拉着她跨出门去。
曹曼云的心思却只在华凌寒身上。她知道,逼退那些采花贼的,必定是他。
可他内力耗损严重,芍药也吩咐过,若是再动到真气,恐怕性命难保。
「你怎会这么傻?」抚着他脸颊、摸着他散发,曹曼云不禁敛睫,盈盈泪珠滑落而下。
接着猛的睁眼,一咬牙,双手穿过华凌寒腋下,试图以她娇小身躯扶起他颀长身子,将他拖行到床榻之上。
他沉沉的身子软弱无力,整张脸庞就贴在曹曼云的胸脯上。莫名,她心头涌上一股醺醺然迷醉,盯着他的薄唇,想像着那滋味尝起来会如何?若是它含住自己乳尖蓓蕾会什么感觉?
猛然摇头甩去那奇异的念头。他可是瑛妹喜爱的人哪!
使劲将华凌寒丢到衾枕之上,曹曼云已是浑身臊热,薄汗不断,口干舌燥。她喘着息,舌舔舐着干裂的双唇,丹田涌起一股奇异热流,直窜下体,濡湿了贴身底裤。
她好想哭。知道这是那些该死采花贼设的局,但该怎生是好?
抓起床上被单,将自己紧紧裹起,蜷缩在舱房一角。任凭涔涔汗水浸淫周身,任凭体内干柴烈火闷烧,使劲闭目,咬牙切齿,摒除脑中杂念。
她只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要拿华凌寒来解毒。
不可以!瑛妹还在等我回去呢!
当老夫妇终于找到人,并领着芍药与慕容轩来到舱房时。
摆在他们眼前的,便是如此这番景象:一人横卧床铺上,昏迷不醒;一人蜷缩角落,几欲死去。
「快快!赶紧救华公子!咦?曹姑娘包得像颗肉粽是做什么?」入了舱房,大娘连忙指挥,但见曹曼云似乎也不太妙,忍不住慌了手脚。
芍药与慕容轩不愧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没被这景象所惊吓。
慕容轩环顾舱房四周后,竟然扬唇轻笑,张了扇子轻摇慢扇。仿佛眼前不是废墟残室,却是山明水秀一般。
「华凌寒可有真你的,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让你参破了寒梅剑法绝招『碾泥落尘』。先前听世伯道,说你为此苦思良久,哪里知道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悟出来,看来果真非要零落成泥碾作尘,方才能达到只有香如故的境界啊!不被好生糟蹋蹂躏,便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
慕容轩摇头晃脑品评道,却被一旁芍药打断:「少在那附庸风雅、闲情逸致了,还不把你兄弟款一款,准备下船。」
「兄弟?我和他可没那么熟,顶多就是我们慕容家和他师母的南宫家…」慕容轩还欲解释,却见芍药挥挥衣袖,浑不理会。他只好摸摸鼻子,走去床榻边。
至于芍药关心焦点却在曹曼云身上,抚着她酡红双颊,看得出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欲和抗拒。
「很痛苦是吧?」
曹曼云只能颔首,却无言。
「我说过,终有一日妳还要再来求我的。需记得,姑娘我可是带下医,包管妳没事。」芍药的微笑笃定而温煦。 「休息一下,很快就好的。」
话未毕,一根银针悄然扎进曹曼云颈侧,她头一歪便昏晕过去。
芍药对慕容轩勾勾指,指着曹曼云道:「慕容轩,把她也带上。」
「喂喂!我可不是妳的搬运工。」肩上已经有个华凌寒,还得加个曹曼云,他这世家公子的面子往哪摆?
芍药却是头也不回,摆摆手说:「随你,只是那桩事就容我好好考虑考虑了。」
听到这,慕容轩登时紧张起来,立刻一肩扛上一个人,跟上芍药的脚步,好声好气的说:「好姑娘,别这样。苦工都尽管让我代劳,只是请妳千万别弃我不顾。」
随着漕船在杭州停泊,两人步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梦里。
华凌寒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伸,他只能眼睁睁见着曹曼云被那群禽兽凌辱。衣衫撕裂、任凭他们摆布。
他嘶吼!他哭泣!他诅咒!他恨!
其中,他最恨的便是自己。
他恨自己怎会如此轻信他人,竟还为虎作伥催着曹曼云喝下许多的淫药。
他恨自己竟然在紧要关头晕什么船,耗尽什么内力,眼见她受尽欺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要在乎她?她被人凌辱又如何?
他想辩解:我华凌寒好歹是名门正派出身,任何人遭遇这种事情,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但他知道,虽然他身为名门正派弟子,却也从来都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性格。他人如何,干卿底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女人从头到脚都不是自己喜爱的类型。无论是穿衣的品味,还是饮食的风格,甚至是行事的作风,理应当与自己格格不入才是。
但为何?为何却隐隐受到她吸引?
不!我只是要亲自向她证明我的清白,非逼得她给我个道歉,还我一个公道不可。
我没有喜欢她!我没有…
妳不是说我根本谁都不爱吗?这样的我,哪里会喜欢上谁?
手掌青筋浮现,紧紧攒住身下被单,莫名,华凌寒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粉色帐幕。
爬起身来运功调息,感觉气血依旧虚弱,却已无当初的恶心感和稍一运功便吐血的不顺。
他忍不住下床查探周遭环境。
这哪里?曹曼云上哪去了?
出了厢房,便置身于一偌大的园林庭院中。小径蜿蜒、曲廊弯折、洞门格窗将庭院分隔成无数个幽暗隐蔽的空间,华凌寒在其间穿梭绕走,只觉头晕,也搞不清楚究竟自己究竟走到哪了。
一路皆无人影,如入八卦**阵中,让他愈走愈心慌。
忽闻不远处有些许人声,他连忙寻声前去。
人声出自一亭台楼阁,皆女子莺声燕语。华凌寒也曾考虑自己一个大男人闯入姑娘闺阃恐怕有所不妥,但为了弄清楚自己所在何处,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阶梯。
二楼里全是女人。有一群女子围绕在卧榻上的女子吱吱喳喳、比手画脚,一旁还有另个姑娘闲坐着。待华凌寒定睛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勃然大怒。
中央那衣不蔽体、双目紧闭的女子,却不是曹曼云是谁?而周遭女子则七手八脚、上下其手摆弄着她的身子,那些姿态要说有多**,便有多**。再定神一看,旁边坐着的竟是芍药,她随口指示,底下姑娘便听其命令。
怎么这年头,大夫都是不可轻信的吗?各个都这般伤风败俗道德沦丧!
也不顾自己身子尚未完全痊愈,箭一般冲去,大掌挥去,将几个姑娘都打出床外。再抓起底下床单包住曹曼云的裸裎身子,把她护得结结实实。
「怎么打人呢?」
「发生什么事了?」
「好疼啊!」
几个被打落在地的姑娘揉着身子,茫然不知所以然模样,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受此对待。
倒是一旁的芍药盈盈起身,说道:「华山派教出来的弟子,就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妳对她做什么?」华凌寒一手搂着曹曼云,一手护在身前,准备随时动手。
「你说呢?」她挑挑眉毛,笑道。
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单手使出混元掌,掌掌都击向芍药要害。
「枉我们这般信任妳,妳竟然如此待她?」
可芍药素手一挥,细如毫芒的金针便扎入华凌寒眉心,他立时动弹不得。
芍药才缓缓道:「也真幸亏你们这般信任我,不然我才懒得费这么大工夫呢!」一把将曹曼云从他怀里接过,又摆回床榻之上。
「先不提你真气耗损过度,内伤严重,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还用掉我许多珍贵药材补品不说。就说她吧!她身中奇淫春药,体内燥热难解,脉象紊乱。若没有排解其情欲勃发之症,恐怕要爆筋而亡。」
在船上听得那几个采花贼所言,他便该晓得这是何等阴毒之物。但知道是一回事,该如何解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姑娘有解药吗?」怀抱一丝希望问道。
「那当然是…」芍药摊手老实说:「没有。」
听闻此语,华凌寒心头直直往下落。难道只有一死?不可以!我不许妳死,咱们之间还有许多帐还没算清呢!
「我可以…」他脑中浮起一个念头,还欲提议。
芍药却打断他:「虽然没有解药,可要抒解她的欲望春情,姑娘我却多得是方法。不是非要男人才能舒缓的。」
听得她毫不隐讳的言词,令华凌寒忍不住瞠大双目,双颊刷的羞红。
见了他表情,芍药只是轻笑,拍拍他肩膀说:「好了!你打断我们愈久,曹姑娘就好得愈慢。送客!」
两个女弟子听到芍药命令,立刻小跑过来,扶着华凌寒僵直的身子出门去。
「芍药姑娘,曹姑娘这身子任凭我们怎么摆弄,毒性依旧难以发散,都闷在体内散不出去…」一女弟子扶着曹曼云胴体,说道。
芍药也凑近身去仔细观察,只见曹曼云虽浑身泛着红潮,肌肤却高烧干热,恐怕是情欲压抑在体内,难以排解所致。
她不禁暗自沉吟:看来这淫药远比我想像得要麻烦许多,纵是我等参酌素女经精义,以各式手法要引出她体内燥气淫欲,却也碍于她自身原因而难以奏效,看来只有旁人插手还不足以散其毒性,非得由她自己的意念下手才行。
既已决定,芍药也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左右女弟子:「闭门关窗,掌灯燃香,就退下。」
自个却取出一松涛琴,端凝心神,左手按弦,右手轻扬,一曲春宵引缓缓奏起。曲若勾魂引,勾出心中无限情,勾撩芳心难耐,声声催起榻上娇躯情生意动。
她长喟一声,在那昏黄烛影中,在薰香芬芳气息里,意识也渐渐远扬…
思及那张尖酸刻薄的薄唇,她丁香小舌忍不住舔舐红唇,吮咬挑弄素手在唇齿之间,娇喘声止不住逸出喉。
忆起那双精劲的健臂,她纤指随锁骨而下,双手拥住自个凹凸有致的浑圆,抚弄盈握,指尖轻挑慢捻,挲揉得一朵蓓蕾绽放嫣红。
幻想那一袭素青长衫颓然落地,伟岸结实肉体欺压而上,撩动小腹、大腿内侧,直至最敏感的湿润,指尖滑入柔软紧窒里。
深入再深入,仿佛他深深扎根在自己脑海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那般。
重压再重压,一如他重重压在自己心上头的那些郁闷与愁苦,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想呻吟叹息。
指尖深入探索,触及那主宰欲望的按钮,撩拨勾弄起如海潮般袭来的狂喜,一波强过一波,一浪卷过一浪,身躯不由自主弓起颤栗,娇吟声吐露心声: 「寒…啊…」
当纤指带着浓稠欲液滑落榻边,那抚琴人亦悄然罢手,而余音仍袅袅,不绝如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旁边的凉亭等待了多久。
风吹袭过,他不觉冷;黑夜降临,他不觉困倦。
只是双目瞠圆死盯着那楼台水榭,盼着传来好消息。等待妇人产子的心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最终,眼皮却如千斤重往下坠,将他拉入深沉的黑暗里。
幽暗里,一抹雪白身影亭亭玉立,纤弱而柔美,如雪般不染尘埃,如梅般独绽幽香。
人人都道他们是金童**、天作之合。
「你真好福气,遇上她这般美人,娴静婉约、遗世独立。」
「她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待她,别辜负了她…」
当所有的人都这样说时,他能够负了谁?
但,养一株幽香岂那般容易?
你们要我做的贴心事,我都做了啊!你们要我说的好听话,我也都说了啊!难道,她离家出走都是我的原因吗?
我做错了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妳倒是开一句口啊!
但雪白身躯只是缓缓转身,眼里透着淡淡的忧伤、悠悠的哀愁,一句话也不曾说。
妳回来啊!好歹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
「不许走!妳给我回来!」忽觉耳朵一阵热辣,华凌寒忍不住痛得跳起身来。
睁眼瞧清,只见曹曼云手插腰间,斜站在他面前,语气不悦:「你那什么口气啊?是人说的话吗?」
见到她恢复昔日霸道的模样,华凌寒心头竟然一喜,有种安心感,嘴角悄悄扬起。 「妳回来了。」
「那当然!我还得盯着你回岭南,负起男子汉大丈夫该尽的责任呢!怎能死在这?」盯着华凌寒瞧的脸,忽地红了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却又摇头挥去那遐念,脸色一变,却是吃吃窃笑:「老实说,想念我了吧?不然怎么说『妳给我回来』?」又叹口气说道:「罢了,你这家伙没礼貌也不是第一天,姑奶奶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吧!」
心知他口中的『妳』不是眼前的她,华凌寒有些心虚,但笑不语。
见了他那温柔的笑意,曹曼云却忍不住打个冷颤:「恶不恶心啊你?笑成这样想骗谁?先说清楚,可别以为所有女人都吃你那一套!」
「哦?不然妳吃哪一套啊?」忽的逼近曹曼云眼前,指尖点着她鼻头说:「吃软?吃硬?还是通吃呢?」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准备吃老娘鞭子了!」她终于忍不住跺脚怒道。
「哈哈…」倒是华凌寒一扫心头的郁郁不乐,畅快大笑。
真奇怪,和曹曼云一起,虽然总是抱怨许多,欢乐也许多。
翌日,华凌寒与曹曼云拜别了芍药,准备离开风月楼。
华凌寒这才忽然想起自打来到风月楼后,竟不曾遇见慕容轩,忍不住问起他的行踪。
「我哪里知道?」芍药撇撇嘴:「他生得两只脚,爱上哪上哪,姑娘我还管得着?」
心知对芍药这种人,万万不可勉强,华凌寒不再多问,仅拱手称谢,便欲离去。
倒是芍药拉住曹曼云身子,颇不舍:「唉…妳大病初愈,身子犹虚,便要远行,真不再留几日吗?」
「我也想啊…」给芍药如此劝说,曹曼云亦是心荡神驰。早听闻这杭州乃人间天堂,素有上有天堂,下有余杭之名。先前自岭南往关中一带寻找梅公子,当时目标未定、心还悬着,也没心思好好留步赏景。如今人已到手,反而想慢下脚步,晃悠晃悠回去了。只是这心思岂能对华凌寒明言?竟是左支右吾,难以启齿。
「不想留在咱们风月楼,我也不勉强。」芍药似误解了曹曼云的踌躇。 「毕竟这儿龙蛇杂处、脂粉浓艳,对你们这种名门正派的人来说,确实不宜久留。」
「我…」没这意思的。曹曼云还欲辩解。
华凌寒却压下她肩头,率先说:「芍药姑娘救命之恩,华某铭感五内,此恩无以为报,他日但有委办之事,只要我华某能力所及,尽管吩咐,必当效劳。」虽有感恩之情,却也写下但书:倘若有违我道德价值观,便是能力范围之外,无法效劳也是莫可奈何。
芍药却不介意他,只关心曹曼云。 「但以妳目前的身子情况,还需细细调养,不宜舟车劳顿、长途跋涉。」纤手覆上她掌背,接着说:「我建议先在这杭州找间客栈落脚,先休养休养,待身子骨更加强健,再出发为佳。」顺道瞥了华凌寒一眼:「我让人备了两副药单,你们按此拿药,定时服用。」言下之意,是连同华凌寒也有一份。
闻言,曹曼云紧紧搂住芍药,虽然两人结识未多时,其中泰半时间,都还是替她添麻烦,也不曾好好聊过。但曹曼云却感觉这姑娘面冷心热,着实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而今一别竟不知何年哪日方能重逢,心头却有些不舍。手劲不由得用力,直至怀里清瘦娇躯扭曲喊疼,方才依依不舍放手。
离开偌大庭园楼阁,踏出高大围墙,两人终于第一次见到置身其间多日的风月楼,其入口处竟是何等模样。
临湖而筑的偌大庄园,入口却颇为隐约幽蔽,仅一方石碑立于岸边桥旁。上以遒劲笔法提写「虫二」二字,仿若明眼人一望自知,不待多解释。
可曹曼云却非什么饱读诗书的明眼人,她支颐反覆念道:「虫二?虫二?这什么意思啊?干嘛在提上这两个字呢?」
了解曹曼云没得出个结果,肯定要在这纠结许久,华凌寒只得伸出一指在那石碑上笔画着。 「这儿叫风月楼,你瞧!把外头的框去掉,不就是虫二了吗?」
听闻他的解释,曹曼云拍手叫好。 「果真如此!」不一时却又蹙眉沉吟。 「那干什么要把外边的框去掉呢?」
华凌寒弹了她额头,说:「没听过风月无边吗?」接着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你…你欺我读书少啊!」忍不住追了上去,打他几拳消气。
离开风月楼,二人便乘上码头边一叶扁舟,任凭芍药派的女船伕将他们送往西湖对岸。
只见山外犹见青山,楼外更有画楼,繁华西湖歌舞不曾休,只愿暖风薰作醉游人,常在杭州梦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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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9 19:18:40 |只看该作者
寒梅弄云〈第四章〉
「醒醒!」大掌轻轻拍在颊上,似掌掴,却又丝毫无用劲。
这声音好熟悉,每天每日都在这样叨念着:「醒醒!」可她只想要沉睡,眼皮好沉,头脑好晕,四肢好重,一丁点也不想睁开双眼。
仿佛放弃唤醒她的念头,大掌索性捏住她下颚,将唇微微撑出裂缝。一瓷碗抵住她唇边,接着温热的药汁汩汩流入口中。那味道又苦又涩,有种反胃的气味,而她果真一口入了嘴,另一口就吐了出来。
「呕…」感觉下颚、颈边、前襟尽是湿漉漉的药汁,颇不好受。瓷碗立刻拿离唇边,取而代之的是汗巾,轻轻擦拭她唇角、下颚,就连胸前衣襟也都轻拍悄按,试图将呕出的药汁擦干净。
「咳…」也许是药汁呛到喉头,曹曼云反射性的咳嗽。大掌立刻爬上她后背,轻轻拍抚着。
「你…」微睁细眸,第一眼入帘的便是青色长衫。 「华凌寒?」
「不是我还能是谁?」他没好气的说,但至少没把他又错认成别人,这一点倒还算满意。
「这是哪儿?」她挣扎起身,张望四周。
身子正倚在床头,从房里的摆设看来,应该是间客栈房间。但空间却略微窄小,稍一定神,便觉地板连同床铺都在晃动起伏,还能隐约听到浪涛拍岸之声。
见曹曼云醒来,华凌寒起身。 「我们在漕船上,要往杭州去。」
怎么上一刻还在鲁地,下一瞬竟要到杭州去了?我到底是昏睡了多久啊?
不理会曹曼云的震惊,华凌寒端着汤药便推门而出。
不等曹曼云叫住他,没多久他竟又返回房间,只是这回还多带上了个大婶。不!大婶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叔。
「请大娘帮个忙,我妹子喝药时,不小心弄得衣裳脏了,烦请大娘协助她换件衣裳吧!」
妹子?你说谁啊?
却见那大叔笑道:「唉呀!你和小娘子都已经同寝共住这么久,还有什么没见过?假正经。」
闻此,曹曼云不禁望向华凌寒,他铁青着一张脸。 「大叔,我说过很多次,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好好!我知道!你们是兄妹嘛!」大叔陪笑着,转过头却嘟囔:「谁知道是不是真妹妹啊?北方不都叫娘子作妹子?」
「少碎嘴!人家的家务事你管那么多做啥?」大婶插腰斥道。接着,将华凌寒及大叔一个个都推出房门。门一关,就来解曹曼云的衣裳。
「做什么?」曹曼云可不习惯让人动手动脚,直觉就拍掉她的手。
「害羞什么?大娘我都几岁的人了,妳有的我还不都有吗?」
话虽如此。 「我和妳又不熟。」下意识拉拢衣襟。
「小娘子妳虽是第一次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帮妳更衣了。」
「哦?」
见曹曼云心生好奇,大婶也不禁多话起来:「打从华公子领妳上了船,便一再劳烦我。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凡沐浴更衣之事,全让老婆子我来张罗。」
想到自己昏迷不醒之时,那家伙既没趁机揩油,也没干脆放给自己臭,居然找了个大娘来照料自己,也还算是有点良心。
既然如此,曹曼云也不再推辞,让大娘替自己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便是。
待大娘离去,华凌寒方才又端着一盅药入内,不等他放好,曹曼云就急着开口。
「这怎么回事?我到底昏了多久?怎么会在船上?他们说我们同寝共住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妹子又是谁啊?」她一开口就是连珠发的问题。
华凌寒却一句话也没回答,只小心翼翼的把那盅药倒入磁碗里,将冒着热烟的药汁吹了又吹,接着递到曹曼云面前:「自己喝,小心烫。」
她格了开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华凌寒巧手一翻,磁碗又来在她眼前,一滴药汁都没落下。 「你吃药,我解释。」
熬不过华凌涵的坚持,曹曼云端过碗来,就口而饮。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虽然汤药依旧苦涩难入口,终究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不愧曹曼云作风,讨厌的事情,更要尽早解决,绝不拖拖拉拉。
「好啦!该你说了。」瓷碗伸到华凌涵面前,里头已是空空如也。
「那一日妳被雷鹏的内劲所伤,再加上那公孙钰使出阴险手段,而妳又使尽全力去拼搏,最终伤重倒地,昏迷不醒。」
这件事情她还有印象,至少,前半段还有印象。她记得自己与那俩人对决,战到最后一刻,气竭而倒地。
「妳既已伤重,便不能够骑马远行,而马车又嫌颠簸折腾,若是留下来在泉城养伤,直到妳病愈才出发,恐怕妳也不乐意。」
这倒也是。
虽说她玩心挺重,一路上贪玩耽搁,然而想到师妹痴痴盼着她的梅公子归去,倘若真因为她卧病在床而延误归程,她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我便请仙鹤派的两位女侠替我们安排了从台儿庄前往杭州的漕船。水运平稳,方便妳养伤;兼之无须舟车劳顿,便一路往南行去。」
这可真是好点子!曹曼云不禁暗赞,但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淡淡问:「船驶了多久?」
「航程自北而南大约二十余日,妳已昏迷近十日,这样算来,航程还剩一半。」
「这可挺快的呢!」想她当初离开师门,一路翻山越岭,那可是说不尽的辛苦。
华凌寒却是怏怏道:「真希望再快一些。」
「怎么回事?」曹曼云纳闷道。
「没事。」他起身收拾汤碗,整理毕,便指着床榻对曹曼云说:「上床去。」
「上床?为什么?」曹曼云不禁大惊。这家伙终于要露出他的真面目啦?下意识就揪紧衣襟,瞠目瞪他。
仿佛读得出她心里想法似的,华凌寒翻了翻白眼:「我要真想对妳怎样,早趁着妳昏迷的时候下手了,哪还等到现在?」
「谁知道啊?说不定你早已经做了什么也不一定,反正我都昏迷了,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可不知道。」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真想对妳做了什么好了。妳想我会这样正大光明和妳說吗?我就直接霸王硬上弓不就得了?别忘了,妳重伤未愈,何况我的武功更胜妳一筹。」华凌寒凑近她脸庞,死盯着她瞧。
被看得浑身不对劲,也知道他这番话有理,然而曹曼云撇过头,噘着嘴说:「那…那可不一定啊!说不准你就喜欢用强、来硬的,觉得死鱼一样的没啥反应半点不有趣…」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不!应该说她到底都从哪里知道这种事情的啊?华凌寒只想要给她脑袋一个爆栗。
华凌寒扣住下颚,扳回她脸颊:「哦?莫非其实妳喜欢人家来硬的吗?」
喂!话才出口,他就想要给自己一个爆栗了。这可不是他平日会出口的话,该说即使不是平日,他也从来不曾说过这种话。为何面对这女人,他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罢了,罢了。他叹口气,终于放弃。
正色道:「妳这病症,我让船上的一位大夫看过了。他說妳不单心脉受伤,而且水土不服,需要服药好生调养。」他指指桌上那盅药汁示意,接着说: 「而且这药不单服食,还需要以内力促使药性发挥作用。」
所以说上床的意思是?
「所以我才要妳坐上床,我好输给妳内力,助妳体内的药效能够发挥作用。」
曹曼云不禁惭愧低头,还真是误会他了。
「可是…我一路吃饱、睡好,一点也没有水土不服的感觉啊!」她还欲辩解。
说起这,他就有气。忍不住反唇:「是啊!说不准就是吃太饱、睡太好,才会遭报应嘛!」
华凌寒说着,就拉起曹曼云身子到床榻上,盘腿而坐,双掌运气抵住曹曼云后背,将汩汩的内功运到她体内。
曹曼云只觉一股暖意传至丹田。她运气调息,便觉浑身暖洋洋,通体舒畅。
见曹曼云缓过气来,华凌寒翻身下床,说道:「以后每日三餐饭后,汤药与运功,一样不许少。」
有没有这么霸道啊?她都还来不及抱怨,华凌寒已经收拾碗盘,闭门而去。
兴许是见了曹曼云转醒过来,不必他再多照顾;兴许是不想落人口实,孤男寡女同住一房。
那一日曹曼云才出了房门,在漕船上随意晃悠晃悠。哪知再一进船舱客房,便不见了华凌寒的踪影,连同他的随身行囊、长剑都无影无踪,只留下她一个人的包袱而已。
人上哪去了?她不禁纳闷。
「叩叩!」曹曼云敲了敲隔壁房门,大娘睡眼惺忪问道:「小娘子,什么事情啊?」
「大娘,您有没有见到…」说起来,该怎样称呼他呢?
那家伙?似乎乱没礼貌的。
华公子?感觉又太有礼貌?
华凌寒?我们也没这么熟吧?
「妳相公?」不等曹曼云斟酌迟疑,大娘接过话来。
「他不是我相公!」只有这一点,毫不考虑。
「噢!瞧我这记性!是妳哥哥啦!」大娘猛的一拍曹曼云肩膀,眨眨眼说道:「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唉呀!年轻人真好!想当年我和我那死老头,也是这般『豪哥哥』、『兰妹妹』的叫来叫去呢!」
「呃…」曹曼云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面对这些人的大嘴巴,只有愈描愈黑,还是沉默是金为上。
「他不在这?」
「唉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大娘推推她肩头笑道。
接着一把拉过曹曼云,覆耳说道:「男人啊!还是得给他们点自己的空间,正所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要黏得太紧,他们也会厌腻的,妳要让他们感受到那种想要又得不到的滋味。大娘我教妳,对付男人啊!就要…」
我不该问的。
曹曼云以手支额,只想哭泣。
待她听完大娘的御夫大法,返回房里时,已是黄昏时分。
推开房门,赫见华凌寒端坐桌前,手指还不住敲打着桌面,耐性快被磨光似的。
「妳上哪去了?」
呦!她没有问他,这家伙居然还敢先来兴师问罪?
「你是我娘吗?」管这么多做啥?曹曼云翻翻白眼,拉开椅子坐下。
「我说过,一日三餐都要服药。」华凌寒将汤药推到她面前。
又是它?曹曼云忍不住瘪嘴,但看看华凌寒的眼神,异常坚持。只得端起来,一口灌下。
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固执?
喝完药,按惯例,华凌寒又运功、渡真气给她。曹曼云赶紧凝神聚气,调息体内真气,使其运行于大小周天经脉之上。
待她终于睁眼、下床之时,却见华凌寒额冒细汗,点点如珠。
「没事吧你?」曹曼云直觉就伸出袖子要擦拭。
华凌寒见状,却闪了开来,呐呐道:「不碍事,别管我。」
被这样一闪,曹曼云心头莫名有股不舒坦。怎么?是嫌我吗?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多问,任凭华凌寒收拾了药碗、煎药壶,推门离去。两人都不曾再交谈。
自此之后,果不其然,华凌寒就按早中晚三餐,定时来到曹曼云房里,其余时候皆不见其踪影。她并非不好奇,但既然对方不说,她也不想多问。省得让人说她想念、寂寞什么的鬼话,她可承受不起。
而华凌寒来此,也就带一壶药,让她饮了,接着便运功渡气,也没多说上什么话。
曹曼云不是没注意到,华凌寒神色愈见憔悴,不复以往那般精神奕奕。更别提他以往还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如今却只是郁郁寡欢。
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那股微妙气氛,却让她莫名的难以启齿。

这一日,曹曼云忽觉身子颇燥热,便上了甲板,在漕船上随意走走、吹吹凉风。
唉!怎的才初春,便觉有如盛夏的季节啊?
夹岸杨柳依依,绿草如茵,船头风吹扬,拂了长发乱丝,她将一绺发丝自唇中拉开。
风帆扑扑吹着,漕船划过运河,河潮拍着船底,还有几人也在船缘闲说话,风声、水声、人声,夹杂不清。
「那玩意到底中不中用啊?」
「你别小看它…」
「看不出来…」
「有他相助,还是问题吗?」
「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如此喧闹,着实有些嚣张,曹曼云不禁多看了那几人一眼。
里边什么模样的人都有,船伕打扮的、术士打扮的、商贾打扮的,见着曹曼云望向他们,倏地禁声,便一哄而散了。
「男人聚在一起,也这般吵闹的吗?」曹曼云不禁嘀咕。
哼!老是听那华凌寒抱怨,说我太吵,扰得他不得安宁。一副女人就是三姑六婆、爱闲聊,要让他瞧见这几个男人,真不知道会说什么?
说起华凌寒,曹曼云也忍不住有些介意。这偌大的船只上,来来往往人群忒多,却任凭她一个个客房偷觑,都不见他的踪影。但到了三餐用药时刻,又自动出现在她面前,真不知打哪来的?
她也曾想过,干脆尾随跟踪好了。然而当华凌寒闭门离去,她再开门欲跟随时,早已不见人影。那家伙的轻功也甚是了得,可恶!
难得上了甲板,曹曼云就随性走走。见有的船伕在甲板上整理绳索,有的爬上桅杆张挂风帆。
高耸的桅杆上悬着一抹青蓝身影,仅以单手攀附绳索,稍一不慎,便可能跌落江心。
下头几个船伕扯开嗓门嚷叫着:「再上去一点。」「就是那里!」「把它解开。」
只见桅杆上人影随着船伕指示,将缠住桅杆的风帆解开,终于帆布顺利落下甲板,他也一跃而下,脚步略见浮乱。
那身素蓝长衫,颀长体形,见着就觉眼熟。再听一旁船伕道:「华公子,真谢谢你!这风帆缠住,都没人敢爬上去修理,幸好你愿意出手相助。」
那人拱手道:「我们习武之人本该济困扶危,登上高处算不得什么。」
曹曼云听声辨人,已可确信那就是华凌寒。
可让我找到你了!看你到底都躲到哪去了?她暗忖,悄悄跟在他身后。
华凌寒脚步错乱,略见跌撞,一条直线走道,让他走来却是歪歪扭扭。曹曼云一路跟随他到了船尾舱底,那里都是储放货物的地方。
他来这做什么?
曹曼云站在走道上,朝着船舱偷觑。里面确实放了送往杭州各种货物,其中尤以粮食为大宗,一袋袋米粮堆满船舱。而在米袋堆作的小山之间,一青蓝身影伏卧其上,配剑与行囊、被单都散落身边,显见在此生活有一段时日了。
她还在疑惑之时,忽闻「呕!」的声音,华凌寒弓着身子,脸庞覆在痰盂上。
曹曼云见状,忍不住闯了进去,大喊:「华凌寒!你没事吧?」
妳怎么在这?见到曹曼云出现于此,华凌寒的诧异绝不亚于她。
若不是他呕吐未定,肯定厉声要她出去。但华凌寒只能忍着头晕,转过身遮住自己的狼狈样,仍是呕吐不止。
曹曼云立时奔到他身旁,拍抚着后背,问道:「你怎会如此?」
但华凌寒只是不住呕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不已的身子,蜷缩在一角。
看了他的模样,以及放置在船舱一角的行囊。纵使华凌寒不说,她也能猜得出一二:只怕他是不想再惹人闲语,见曹曼云已醒来,不需人早晚照顾,便不再同住一寝。至于他这副狼狈德行,只怕是…
「你该不会是晕船了吧?」曹曼云长年在水上活动,这种人见得不算少。
听得曹曼云的话,华凌寒只能无力颔首,权作回答。不一会,又是抱着痰盂干呕起来。
「你怎不早说?」她皱眉说道:「唉!也是啦!你们这般北方人,多的是策马驾车,哪曾搭过船只,不习惯也是正常。」
曹曼云只手拉起华凌寒手臂,将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另一手就抱着他腰部,让他全部重量皆转移到自己娇小的身体上。
「妳…做什么?」华凌寒忍不住低喘。
「扶你回房里休息啊!躺在床铺上​​总是比较舒服。」
「不用了,妳自去休息,我没事。」华凌寒推开曹曼云身子,自己却脚步踉跄,幸亏即时扶住一旁柱子,才没跌个四脚仰天。
见状,曹曼云忍不住勃然大怒:「什么没事!都这副模样了还装。」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揪住华凌寒衣襟。也不知哪生来的神力,硬是把一个比自己高壮的男子扛上肩头,拔步便走。
「妳…」华凌寒也无力抗拒,只颓然依靠在她肩上。
鼻腔里满是她的发香、她颈边的馨香,令他昏昏欲沉。
耳边听着她恶狠狠的话语:「搞什么鬼?整天要我吃药练功,结果自己却这副模样。拜托!在管我之前,先把自己管好吧!」明明自己最讨厌那种唠唠叨叨的人,但为何她的唠叨,听在心里,却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不一会儿,客房便至,曹曼云以脚踢开门,迈步入内。
「嘿咻!」使尽力气终于把华凌寒给移到床榻上。她插着腰,指着他命令道:「你给我躺在床上好好休养,哪也不许去。」
登时主客易位,前些日子是华凌寒逼着曹曼云服药、运气,而今他却被她死死压在床上不得动弹。
「可妳的药…」也不知他为何这般坚持,自个都吐成那模样了,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事情。
曹曼云心头说不出的欢喜,却板起脸孔斥道:「我没事!管好你自己便是。」
没事是假,要他管好自个是真。
服药运气后,虽然体力恢复不少,也显得精神弈奕。体内却总有股燥热之火,四处窜行。一会儿窜上心头,胸闷得紧;一会儿窜上丹田,小腹灼烧;一会儿又窜上肌肤,烧得她粉肌如桃花灼灼。这会儿便是一张俏脸如醉酒,嫣红泛颊。
兴冲冲欲推门而出,待替华凌寒想方设法,走到门边想了想又折回华凌寒身侧。
「说实话,我自幼在江河船上行走,还真没晕船的经验。也不晓得你这症状该如何解是好?」
闻曹曼云坦承之言,华凌寒不禁哂然而笑。
这女人,怎么老是行动快过头脑啊?但奇怪的是,他却不觉得讨厌。
「我记得你不是替我拿了些药?意思是这船上有大夫在?」曹曼云支颐思寻。
幸好她还不算太笨,居然想到有大夫的存在。华凌寒转念一想。唔?那我晕船这么多日,都没想到大夫,意思是我比她笨吗?真不想要承认这事情,忍不住摇头。
见他表情怪异,曹曼云不禁皱眉:「怎么?那大夫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没什么。」他连忙回神,对曹曼云指明那大夫所在的舱房。
舱房到是到了,哪里见得什么大夫?她房门也敲了,却毫无人回应。
「怎么连姓啥名啥都不知道,只晓得穿一身白衣,和藏青色外衫。是要我怎样找人?」
曹曼云正不知所措,在船舱外徘徊之际,愈觉浑身燥热,忍不住卷起袖子,扇起风来。叹着气:「天气怎这么热啊?才几月而已?」
忽然一个声音从旁响起:「不是天热,是妳热。」
曹曼云倏地扭头,眼前赫然站着一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白襦青裙,表情淡漠,交臂而立。
「妳是大夫?」见了她服装与华凌寒所言颇是吻合,曹曼云不禁问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芍药虽未大声说话,口气却挺冲:「女子不能从医吗?」
一旦确认她是大夫,哪还管这许多。曹曼云抓起她手,便往自个舱房快步走去。 「我朋友晕船了,求大夫妳快给他治治。」
「晕船?」芍药被曹曼云拉得脚步踉跄,一时发怔,还欲辩驳:「可我是带下医啊!」
「管他什么医!能治好人就是好大夫。」曹曼云才不理这许多,溺水之际,能抓得一块浮木是一块。
仿佛被她给刺激了似的,芍药也不再推拒,抽回衣袖,正色道:「人在哪?」
「跟我来。」曹曼云点头,转身就先行领路。
三步并作二步,不一会就回到华凌寒的舱房里。
听到舱门推开的声音,华凌寒无力地瞅了门边一眼。见到曹曼云带来了一位白衣蓝裙的姑娘,纳闷道:「妳没见到我说的那个大夫吗?」
这话着实不入芍药的耳,她脸一沉,冷冷道:「看来妳这朋友已经另请高明?」才刚跨入房门,便欲拂袖而去。
「别!还请大夫出手相救!」曹曼云一边伸手拦住芍药的脚步,一边对华凌寒使眼色,要他闭嘴少说话。
芍药禁不住曹曼云恳求,终于在床侧坐了下来,搭起华凌寒的脉象,沉吟半刻,才缓言道:「这位公子除了寻常晕船症状以外,又兼之内力耗损严重,因此身子骨格外虚弱,需要好生调养。」
「内力耗损?」曹曼云闻此,立刻想到华凌寒这些日子照三餐替自己运功调息,恐怕是因此而大损自身元气。
芍药接着说:「要治这晕船倒也不难,准备些生姜,切成薄片,可以含在嘴里、放在鼻下嗅闻,或者是贴在肚脐上,对于晕船症状多少都能缓解。」
曹曼云点头谨记:「生姜是吧?我待会去张罗些。」
「要没有生姜,也可以用手指掐捏内关穴,每日三次即可,一次按得二三刻钟,两手交替都要按。」
曹曼云听得芍药指示,抬起华凌寒手臂,掐捏住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全不理会华凌寒投以的拒绝眼神。
「再者,在船舱室内空气不流通,待船停时,妳可扶公子上甲板稍微走动,透透气,这胸中闷气出来,便能减少些恶心感。」
芍药所言的每一句,曹曼云都专注聆听,记在心里。
待芍药诊毕起身,临行前交代:「若还有任何问题,再到舱房寻我便是。」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华凌寒支起身子,虚弱问道:「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经华凌寒一问,曹曼云这才想到,自己匆匆把大夫领到此,连姓名也不记得问起,实在唐突。敲着自个的脑袋,自责:「今日受大夫滴水之恩,他日必当涌泉以报。在下岭南玉凤帮曹曼云,这位是华山派华凌寒,有任何需要任凭姑娘差遣。」
别随便就替我决定啊!华凌寒忍不住斜睨曹曼云一眼,虽然他并非知恩不报的人,但这样一并替自己答允,搞得好像俩人挺熟似的,也没过问他,算什么?
没放过俩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芍药仅是冷眼旁观,说:「我乃杭州风月楼芍药,你们的诊疗费,就先赊下了。若有需要,我会去讨的。」沉吟了半晌,又补了一句:「不过,只怕还要再欠我一回呢!」
不懂芍药说些什么,俩人只是怔然。芍药却不再多言,挥挥衣袖便离开。
安顿华凌寒休息后,曹曼云又准备出门准备生姜。
「这生姜要上哪找啊?」曹曼云不禁迷惘。说实话,近半个月昏迷不醒的人,对这艘船还真不太熟。
还是华凌寒提点她:「要不去厨房看看?」
曹曼云颔首,正欲阖上门离去,却听华凌寒叫住她:「既然去厨房,顺便把妳的补药也拿回来吧!只怕要放凉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别人?咬着唇,曹曼云心情颇复杂,却只是随口应允。
厨房里人多口杂,这儿是整艘船人料理伙食的地方。各自带着厨具、食材来此生火煮饭,当然也有像华凌寒这种借此煎煮汤药的人。
墙角边围坐着几名汉子,窃窃私语着: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吧?」
「我可忍不住要收割成果了…」
「急什么?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咱们三个月也不到。」
忽见曹曼云踏入厨房,那几人蓦地禁语,只低头扒饭,不敢看向她一眼。
可曹曼云丝毫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在厨房里晃了一圈,见着掌杓的大娘,便要了几块生姜,再把地上那壶煎药拎了便走。
如是几番,按照芍药所言,曹曼云把生姜切做薄片,让华凌寒含在口中,或者在鼻下嗅闻,甚至放几片在肚脐上,几日来确实晕船呕吐的情况减缓不少。
但兴许是内力耗得多,虽没继续晕船,华凌寒依然显得中气不足。但他还是坚持每日三回要替曹曼云运气调息,一日不愿懈怠。
这日也依然在床榻上,双掌抵在曹曼云背上,输送内力予她。
「呕!」听得背后一声干呕,曹曼云连忙扭头:「你又晕船了是吧?和你说几遍了,别这样勉强自己…」
但吐在衣襟、床单上的,不是呕吐物,而是鲜血。华凌寒只不住抚胸喘息,嘴里含血,半句话说不出来。
曹曼云见状大惊,连忙让他躺平:「你别动!我去找芍药姑娘。」
还欲冲出门时,舱门竟自个推了开来。来者一男一女,男的锦袍华衣,女的一身粉白。
但如此紧急时刻,曹曼云哪还有闲情招待?一把推开他们,就要闯了出去,嘴里还嚷着:「替我看着人,我去找芍药姑娘!」
那双男女一脸错愕望着曹曼云,还是华凌寒叫住了她:「妳上哪找人?人就在妳眼前。」
「咦?」曹曼云停下脚步,怔然望着粉衣女子。
「明个漕船就要抵达杭州了,我想离开前再来看看情况。」芍药冷漠的口气一如寻常。 「我可真料事如神。看吧!我赌他如此耗损内力,终要出事的。你就是不信。」芍药扭头对那华服男子说道。
「我还真不信,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华凌寒。」他凑近床榻探身,欲瞧瞧华凌寒模样。
倒是华凌寒先认出他了:「慕容轩?你怎会在此?」
慕容轩被这样一问,赧着脸却不答。
曹曼云抢过空档,推开慕容轩身子,抓着芍药的手来到华凌寒身侧:「这种时候还寒暄什么?快替他看看。」
芍药定神切诊,按住他的脉搏,半晌才说:「正如我先前所言,华公子过度耗损内力,筋疲力竭,内伤严重。若还不听劝告继续胡来,只怕体内真气要油灯枯竭。」
闻此,曹曼云脸一沉,不禁对着华凌寒怒骂:「跟你讲几次了!自己身子不好,还管我作什?」
任凭她叫骂,华凌寒却不曾回嘴,只是苦笑。
「我开副药单,你们下了船再去抓药。至于这一时半刻,也只能好生休养,莫让他再伤及心脉。」芍药吩咐。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慕容轩道:「我记得房里还留有一瓶活气调血的药,你去拿来吧!」
「不劳公子多走一趟,我跟着去。」曹曼云自告奋勇,便随着慕容轩脚步而去。
两人离去后,舱房里仅剩芍药与华凌寒,刹时有股微妙的气氛。
一坐一卧,只是沉默不语。
忽地,华凌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大夫,一个人要认不出另一个人,是什么毛病呢?」
「啊?」完全没头没脑的问题,让芍药扬起眉梢,怒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尽问些我专长以外的问题?大夫也是有分科的,知不知道啊?」抱怨完,叹口气:「说清楚点吧!」谁让这世间老以为医生就该什么病症都治得了,她也只能尽其所能。
「就是那曹曼云。她时常转过身来,就认不得人。好比方才便是,妳和她几日前不才打过照面?她却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待说了话,又清清楚楚,不像是失忆。」华凌寒举了芍药、慕容轩进门时的例子。但其实类似情况是层出不穷,他自身便遇上好几回。
芍药支颐思考,事情确实如华凌寒所言。 「我曾听过有这样一种怪病,称作脸盲症。患了这病的人无法辨识人脸相貌。即使是熟人,也有如形同陌路。照你这般说来,曹姑娘只怕是患有此症。」
「那有什么办法可医吗?」仿佛水中浮木一般,华凌寒紧抓芍药衣袖问道。
芍药瞥了他的手一眼,淡淡说:「可惜!我也只曾听闻有此病征,不曾听说有何疗法。」
「这样吗…?」紧握的手悄悄松开。
见他这般失落,芍药也颇不忍心:「虽说,患者无法凭相貌认人,却能以穿着打扮、体态姿势来辨识,也别沮丧。」
倘若如此,那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还来不及多问,曹曼云已取药折回,让华凌寒服药睡下,别过芍药后,便各自歇息。
而华凌寒心底却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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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8 20:52:02 |只看该作者

RE: 【首发】《寒梅弄云》作者:迦罗【12月09日更新】

〈寒梅弄云第三章〉
曹曼云则没时间哀怨。待门扉声落,她立刻跑到花厅去,那里果真放着崭新的衣裳。
真丝绸缎织成的襦裙,摸起来柔软滑顺,还有珍珠般的光泽,一股高级感油然而生。虽然不是她穿惯的劲装,单一色彩在她眼中也略嫌无聊,但还是喜孜孜地换上。
花厅里,不单放置着新衣服,圆桌上还摆满各式果物、糕点。
「仙鹤派的人怎么这么好?」曹曼云随手捏了一块山楂糕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入口即化。另一只手还贪心的抓了一把桂圆、瓜子等零碎果物,就在房里四处走动。
紫檀木圆桌、圆椅雕工精美,黄花梨的圈椅则色泽光滑、别具风雅,红木屏风镂空雕刻,精雕细琢。她每一张椅子都给它坐上一坐,每一张桌子屏风都摸上一摸,至于那美人榻当然更是要躺上一躺。
整大盘的果干糕饼,就让曹曼云一个人在榻上啃光嗑尽。一边吃,还一边哼着小调,唱得不亦乐乎。
吃完唱罢,来到卧房。在那等着她的,是一架金漆拔步床,外头雕花繁复,再探头入内,更觉那床的空间宽大,简直睡五六个大汉也绰绰有余。
曹曼云钻进拔步床内,忍不住在软衾厚枕上又滚又跳。 「简直太舒服啦!都容得下我们几个师姊妹一块睡了。」将锦被裹住身子,忍不住一个人笑得欢畅。
可惜,一墙之隔的华凌寒压根笑不起来。
他才回到房里,重新凝神聚气,要运功修行时。就又听到曹曼云的嘻笑声,尖锐得穿透墙壁,直达他脑门。
就不知道这漱玉馆有大笔银子修建得如此富丽堂皇,怎就墙壁修得如此薄,如此轻易便听闻他室之音。
紧紧闭目,以指揉着太阳穴,华凌寒眉间的绉折已经不知凡几。
「这女人…我不都已经提醒过她了?」霍地猛然起身,推门而出。


「喂!铃声又响了,看看是哪传来的?」
哨兵瞥了通道一眼,凉凉道:「又是那姓华的,还是找他女人去了。」
「又去啊?这才多久光景而已?陆爷一开始就该把这两人排在一间,也省得整天扰人清梦。」
「管他们呢!我这夹带了一壶小酒,你们尝尝。」一人从裤裆里掏出葫芦罐。
「酒?你怎么敢啊?」另一人压低音量道。
那人奸笑道:「总不成底下的人就能享福,咱们上头的人便不许轻松吧?」
几个人闻此都暗暗点头,一人一小口,轮流干了那壶酒。


「曹曼云!曹曼云!」叫唤的声音自远而近,几扇门砰砰作响。终于,卧房的门给轰然推开。华凌寒几个跨步上前,就把滚在被窝里唱歌的曹曼云给揪了起来。
「我不都叫妳安静闭嘴了?」他此刻的表情狰狞,绝难想像这男子还被江湖人士咏为「武林四君子」的梅公子,只见嘴歪眼斜,哪还有什么清韵?什么凛然?
只是曹曼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方才那是因为她赤身**,多少有些顾忌。如今衣裳都穿戴整齐,她还怕这华凌寒什么?
「我就爱唱,我就爱叫,你有本事咬我啊?」她一掌拨开华凌寒的手,昂首插腰,傲然挺立。
那一头披落双肩的凌乱秀发,一身因为在棉被堆里打滚而滑落肩头的锦绣衣裳,却意外的有种妩媚姿态。饶是华凌寒怒气冲冲而来,让她如此挺胸傲立,也不禁略怔。
这家伙要真打扮起来,其实也不难看嘛!虽然无论彩衣灿烂,或者锦衣富贵,都不是他偏好的风格就是了。
再一回神,华凌寒才想起自己所为何来。
「姑娘,夜已深,大伙还要歇息,可否请妳高抬贵手,降低音量。」扯出一抹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
唉啊?不大吼大叫啦?是怕了本姑娘吧?曹曼云不禁小人得志,愈发傲慢起来。 「我偏不。」任凭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果真不能安静些吗?」华凌寒笑得更温柔了。
若是华山派任何一个弟子在此,肯定都会死命向她使眼色的。偏偏,这一刻,没人能向曹曼云使眼色,而她又是如此不长眼。
「我就不。」
她还来不及翻个白眼,就见华凌寒已经欺近身侧,在她耳际冷冷道:「那就别怪我无礼了。」
「咦?」曹曼云完全不及反应。
只见华凌寒手里抓着一黑色长鞭,就要捆住她。
「这…这不是我的鞭子吗?你哪里拿的?」曹曼云一个腾飞挪移,避开了他。
他漫不在意地随手一挥:「就掉在浴池边。」
「还我!」素手长伸,指掌凌厉,亟欲抢回。
但曹曼云却扑了个空,华凌寒侧身一闪,双手握鞭的两端,趁隙缠住她伸出的右手。
「该死!」回扯欲挣脱,却只是愈挣扎愈疼痛。她忘了,自己那柄灵蛇鞭可还暗藏隐隐小刺,常人让它扫到,那是皮开肉绽。而今她手腕被长鞭缠绕,又岂能不留丝毫痕迹?
只见她手腕细皮嫩肉处,被长鞭勒上一圈红肿,隐约渗着殷红血珠。
但曹曼云可也是江湖儿女,就这点程度的伤口,岂会求饶?不,不如说她反骨傲气,让她愈发猛烈反击。
仅余的左手,掌掌致命,直冲华凌寒脑门,俩人近距离攻防。曹曼云右手被制,只剩左手能用。但华凌寒也未必占上风,为了缠住曹曼云手腕,他双手并用,因此面对曹曼云的攻势,华凌寒也仅能上半身左躲右闪。正是一寸短,一寸险。
「哼!姑奶奶我可不是只有长鞭了得。让你尝尝,咱们岭南玉凤帮的舞凤爪。」
曹曼云化掌为爪,五指挥向华凌寒颜面。指掌暗藏内劲,状似轻摆慢舞,纤纤玉指如青嫩剥葱。华凌寒才一迟疑,纤指近入眼帘之际,便化作凌厉攻击,指甲在他脸颊上划下长长一道血痕。
他一吃痛,忍不住松了手中长鞭,曹曼云则趁隙脱身。
两人隔桌对峙沉默,一个抚着脸颊,一个搓着手腕。看似休兵,实则都在寻找机会反击。
可恶!
这句话他暗骂在心头,抚着颊上血痕,不禁一阵怒意涌起。
想他华凌寒之所以博得一个「江湖四君子」的名号,虽然多少凭着武功和人品,但他心底清楚,更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这张俊美冷情的面皮。
华凌寒虽然不愿承认,嘴里老嚷着爱好平静安稳的日子,实际上倒挺享受众人景仰爱慕的目光。而今曹曼云一爪撕裂了他美好的容颜,内心着实震怒难平。
旧恨加新仇,这会儿更不能让这丫头好过了。
要论空手过招,他华凌寒可也不是好惹。虽然他素以使剑著称,但自幼习得华山长拳十段锦,拳脚功夫也扎实得很。
甩开碍手的长鞭,他一招急步三追,立时缩短两人距离。
曹曼云见势,再度使出舞凤爪,一记攀龙附凤打算故技重施,再给华凌寒脸上一爪子。
但,招式用老,方才已经吃了闷亏的华凌寒,哪还等她五指上前。再使出一招扭拳碾步,一面拨开曹曼云纤指,一面已欺近身侧。
感受到华凌寒逼近的气势,曹曼云还欲使出凤去楼空的脱身之术,却赫然惊觉自己动弹不得。原来华凌寒早已使出金鸡独立紧攀弓之招,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胁下。
「放手!」曹曼云放声大叫,四肢拼命挣扎。忽觉一只手摸上身来,忍不住惊叫:「你…你这家伙要做什么?」身子愈发抗拒,不住的拳打脚踢。
但再下一刻,曹曼云便觉浑身瘫软,再无力气。便如一麻布袋似的,被华凌寒抛上肩头。
「你点我穴道?」睁大双目,难以置信。 「你竟敢点我穴道?快放我下来。」还想挣扎,却只剩下酸软的双腿,挂在他胸前。
华凌寒沉默不回应,只扛着她,几个大步走向拔步床边。
「碰!」一声,她被重重摔落在衾枕之上。虽有被褥做垫,依然摔得她浑身骨头要散了。
「很痛耶!」甚至连揉揉身子的能耐都没有。
「不是要我放妳下来吗?」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双手抱胸,瞅着她。
「你…」曹曼云简直气绝,忍不住指责:「你这什么四君子?简直就是伪君子,外头那些人知道你这副德性吗?」
伪君子?他得承认,自己或许真有这么点表里不一的成分在。
华凌寒以手支颐,沉思不语。见他不说话,曹曼云更怒。
「你这小人!点穴算什么?有本事就拳脚上见真章。莫非你们华山派出来的,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只会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自己被讲就算了,扯到师门名誉,华凌寒也不禁沉下脸。
「我该拿妳这张嘴巴怎么办才好呢?」他伸出一掌捏住曹曼云粉颊,樱唇都被他给捏得噘了起来。
「乙…棒…该…偶…」曹曼云扭动着头,欲挣脱华凌寒的掌控。
只见华凌寒伸出二指,才欲点向她胸前的穴道,却又忽然顿在半空。 「呵呵…」忽然诡谲地笑起来,大掌一松,曹曼云便获得自由。
虽可正常说话,曹曼云却不敢掉以轻心。 「你笑什么?」还在狐疑着,这家伙哪会这么好心放过自己。
「点穴岂不是太便宜妳了?」
果然如此!曹曼云暗想,这卑鄙小人肯定要使出下三滥的招数。
只见华凌寒坐在床沿,竟然开始慢条斯理脱起鞋子。首先将那藏青短靴拔下,接着解开沾染黄土汗水的袜套。
曹曼云愈看愈狐疑。他没事脱鞋子干什么?
是要上床来非礼自己吗?同行多日,他虽然讨人厌,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要做,也早就做了。
该…该不会要把那穿过的袜套塞到自己嘴里吧?这倒很有可能。是说,换做是她,肯定这么做!让华凌寒扭着头挣扎,却还是被那又臭又脏的袜套给堵住嘴巴,简直大快人心。
但!而今躺在这受制于人的是她,可能被袜套塞入嘴巴的也是她,这般滋味就不太好受了。她别过头,不想看他怎样折磨自己。
却只看到华凌寒赤足踩上拔步床,抓起一床棉被摊平,然后抱起自己放在棉被之上。
搞…搞什么?莫非我果真错看这家伙,竟然是第一个选项吗?这死不要脸的,果真是个伪君子啊!要让我手脚自由了,不大卸他八块才怪!
曹曼云紧密双眼,一点也不想要知道自己被凌辱的实况。
本预想身上的衣裳会愈脱愈薄,但怎么感觉身体外面有层厚厚的东西啊?
蓦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给棉被包裹住,身子还不住滚动,而华凌寒就推着棉被把她给卷起来。接着跳下床,拾起遗落地板的长鞭,权充绳索,牢牢捆在厚重棉被之外。
至此曹曼云已经是颗大肉粽,又圆又肿。但华凌寒还觉得不够似的,来到圆桌前,抓了一把糕点果物,一股脑全塞进她嘴里。
「妳又爱吃,又爱说,可一张嘴不能同时又吃又说,只好请妳吃点东西,等吃完再说吧!」
可那并不是「一点东西」。华凌寒拿了三大块糕点塞饱她嘴巴,还用果干填满每一个缝隙,只塞得曹曼云樱嘴大开、面部扭曲,半句话也哼不出。
华凌寒只觉满意至极,拎着鞋袜,闭门而去,只留曹曼云像只祭祀用的大神猪,撑大了身子,嘴里还塞着贡品,伏在床边。
「呼~」掩门后,华凌寒不禁为之叹息。
怎么摊上这女人后,自己就搞得方寸大乱?连平日的例行修练,都能搞成这副模样?不行!还是得专心才行。
他正欲跨入自己房门之际,却被人唤住。扭头一看方知是陆封侯。 「陆前辈有何见教?」华凌寒拱手行礼。
「这么晚还没歇息吗?」陆封侯问。
想到自己这么晚还没睡,都干了哪些「勾当」,华凌寒不禁一赧。
「正准备呢!」他扯出一抹笑意掩饰。也刚好把那恼人的家伙给处理完。
「那好,这套长衫给你替换。这长途跋涉也累了,早点洗睡吧!」
「多谢陆前辈关照。」
接过那件簇新的丝绸长衫,别过陆封侯便入房歇息。

「再来一口!」醉醺醺的口吻嚷着。
「怎么就没了呢?」只手将葫芦往口里猛倒。
「都怪你!你喝最大口啦!」推了他肩头。
「胡说!我才只喝这么一小口而已。」食指拇指捏得好短好短。
忽闻警铃响起。 「喂!谁去看一下到底又是哪间房?」
「哪还用看?九成九是那华山派的家伙,一晚上到底要进人家姑娘房里几次?」
「嘿嘿!就是那种一脸道貌岸然的家伙最不可信,就像咱们少主那不也是一表人才?哪里知道…」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没乱说啊!」
「没乱说也不许说!」
「好好…做也不能做,说也不给说,我们这种人只能喝了。」
「其实我这里还有一瓶…」
「不早说嘛你,拿来!」
正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翌晨。
华凌寒明明昨夜被折腾到很晚,远远超过他寻常睡眠时间。但身体自有习惯,曙光初绽,他就起个大早。
按着他在华山派的惯例,起床便盘腿打坐,吐纳调息,修练华山派的内功心法:浑元劲。
没了昨晚曹曼云那般喧闹,他运气起来格外专注凝神,气贯丹田,运气循小腹,经任、督二脉,绕行小周天。
内功运毕,就起身练剑。本来这剑法该找个空旷之处练去,但这漱玉馆厢房着实宽敞。华凌寒就以花厅作练武场,一个人舞起剑来。
一套华山二十四剑式,打从幼时练起,至此早已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一招一式虽能不假思索、立刻反应,他在练剑之时,依然仔细斟酌、反覆思考。既思考其应用,也思考其变化,更思考如何能以更精准、更简洁的方式传达剑招的精髓。
一趟剑法走完,已是浑身汗水淋漓。但华凌寒却并没有就此歇息,反而又思寻着另一剑招:寒梅剑法。
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任务:创一套剑法。每当得了空,脑中便斟酌思考着,该有怎样的招式?该如何配合自己的长项短处?至今依然在构思中。


哪知道劳心比劳力更累,乍看之下没动到什么身体,待略有进展时,却早已满头大汗。
华凌寒洗过澡后,翻拣着行囊,里边的衣裳尽是穿过、沾满黄沙。这才想到昨晚陆封侯拿了件长衫给自己,虽然不太符合自己的风格,但也将就换上。
他才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些衣服洗一洗,又转念自己随仙鹤派奔波了一日,住上如此豪气的客栈,却还没能帮上什么忙,颇是不安。正值此时,敲门声「砰砰」响起。
华凌寒才拉开门,见着王李二位姑娘,正待问发生什么事。
李姑娘率先发难:「梅公子,你可见到了曹姑娘?」
他摇头,瞅着问:「怎么回事?」
「我正要送早膳,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应,我擅自一推便开了。但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见到曹姑娘的人。」王姑娘补充道。
「会不会她一大早自个出外溜达去了?」照曹曼云这种好奇心重的人,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鞋也没穿,她要上哪去?」王姑娘反驳。
「师姐…会不会是…」李姑娘呐呐道。
王姑娘雀斑脸大惊。 「若是如此,只怕…凶多吉少。」
听到这,华凌寒猛的抓住她肩膀,喝道:「究竟怎么回事?」全无平素冷静自持模样。
王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全没个主意,这事情能说吗?
「放开她吧!全是我的主意。」转身只见陆封侯领着一帮仙鹤派弟子走来。
至此,华凌寒也不禁沉下脸:「还请前辈指点,在下奉命护送曹姑娘返乡,若有个万一,我只怕不好向她师门交代。」
当然,奉命是假,受胁是真;返乡是假,澄清是真。倘若真有万一,只怕华凌寒也不用去交代了。这些话当然无须道出,至少就道义而言,他非得保曹曼云无事才行。
沉吟半晌,陆封侯终是娓娓道来:「我们仙鹤派出了个欺师灭祖之徒,他盗取绝学,勾结恶徒,使师门蒙羞。我等奉师父之命下山追查,得知那厮及其党羽在泉城一带为非作歹,因此包下这间泉城最气派的青楼漱玉馆,希望可以诱得他们上钩。」
华凌寒听得陆封侯解释,晓得他字句之间仍有所隐瞒。
但从青楼一词听来,大抵也能猜测到那人为非作歹所做为何。
思及如此,华凌寒不禁为曹曼云捏一把冷汗,却冷静克制道:「陆前辈既然设下此计,想必对于他们的巢穴也已把握一二。」
「不愧是华少侠,正所谓狡兔三窟,那厮在各地犯案不断,根据地也一直南移。我们派出的探子四处打听,终于探听到他大量吸收党羽,在泉城这一带号召三教九流人士加入他。但凡欲加入者,皆须准备束修一份。想当然尔,泉城近日闺阃内恐不平静,甚至是青楼**的女子都未必能幸免。我等虽无法保泉城家家户户妇女之安全,只能设下诱饵,若能尾随至其巢穴,便能一举歼灭。」陆封侯道出其计画,至此却微顿。
「哪知道,这群不中用的家伙,竟然饮酒误事。」微瞥身后几个弟子,他们一个个羞愧难当。 「而今仅能锁定几个范围,再分头搜寻了。」他掏出一卷泉城的图志,伸指道:「城西将军庙一带,还有城东尹家巷一区。」
华凌寒二话不说:「我去城西那搜查,若有消息再联系。」


出了漱玉馆,华凌寒直奔城西而去。
来到将军庙一带,他才放慢脚步,逡巡四周。此区房舍低矮,简陋破烂,人烟稀少,虽是大白天走在此地,也见不到几个人影。穿街走巷,左右张望,华凌寒眯眼观察,不放掉丝毫线索。
忽见墙角一排蚂蚁迤逦蜿蜒,才觉纳闷怎会有这么长一列的蚂蚁,原来是墙边几块糕饼碎屑招引而来,还有几粒果干掉落在地,那枣子都被啃蚀得仅剩果核。
「呵…和昨晚我喂给那丫头吃的东西还真像。」这念头才一动,便觉不对。立时翻上墙缘,四处张望。
墙内正是将军庙,看来似乎年久失修,柱子墙壁的漆都已经斑剥殆尽。但吸引华凌寒目光的是墙边那株古松。松枝上钩缠着一绺五彩丝线,不正是曹曼云杂七杂八挂在头发上的发带吗?他几乎有十成十把握曹曼云肯定在这将军庙里的某处,便以轻功悄然潜入寺庙境内。

话说曹曼云果真在这将军庙里,而且还不只她一个人而已。
正如众人所料,昨夜那采花贼潜入她房里时,警铃虽响,但仙鹤派的哨兵却各个喝得酩酊大醉,丝毫不察。
可伏卧在床上,仿若一颗大粽子的曹曼云却清醒着,但四肢被华凌寒所点穴,外头包裹了一大层棉被,嘴里还塞满糕饼,是动弹不得还兼之喊叫不能。只能如此眼睁睁看着这贼轻而易举把自己给扛上肩头,偷渡而出漱玉馆。
她着实生气,气的不单是这贼竟然掳走自己,更气华凌寒捆绑住自己,让她虽有满身功夫,却没法揍那贼一顿好出口气。
要是这口气能像在庙墙边因一个震动而掉落的糕饼那般,全都吐得一干二净该有多好?
再一会儿就好,在穴道解开之前要忍耐。她默默对自己说,并暗中运气冲开穴道。
后殿里不止曹曼云一人,还有多位女子也被掳至此。她们多半仅着一件中衣,披散着头发,显然也都是在睡梦中,浑然无觉间被强掳而来。
胆怯者,因为惊吓而啜泣;大胆者,则辱骂淫贼;机智者,或者大声呼喊,希冀能够求救。
但曹曼云虽能言语,却沉默不说话,缩在柱角,异常低调,浑不似她平素作风。
只因她晓得:哭泣固然无益,而辱骂虽能博得一时之快,但自己穴道未解,还不是他们对手,况且在后殿门边看守者约略七八人,非得等到功力恢复,才有与之抗衡的能耐。
至于喊叫救命功效如何?被掳至此庙的过程,她早已看查过附近情势,此区人烟稀少,房舍破旧,显然呼救也不会有谁来帮助的。
既是如此,只有忍一时之气,方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所幸,那些淫贼虽将多位女子掳至此间,却并未凌辱她们。不!应该说是尚未凌辱她们。
曹曼云看得出几个男子早已按耐不住,猥琐的眼神打量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女子,舌头舔舐干燥的唇。但却被同行的人给阻止了。
凭着更胜常人的耳力,曹曼云可以清晰听到在后埕上的对话。
「瞧那娘们细皮嫩肉的模样,我真想立马就地正法。」
「你不要命啦?要让真人知道了,你还想不想活?」
「活不活命还在其次,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收我们为徒,说只要奉上的束修秀色可餐,让他满意,就能授我们采阴补阳之术。若你一人逞一时之欲,而损我们百年道行,我第一个不饶你。」
「要女人,待咱们习得本事,还怕那些莺莺燕燕不主动缠着你吗?」
「好啦!好啦!我忍耐便是。只是真人怎么忒久还没出现?不都约好了初一丑时,都快要天亮了。」
「真人事业做得大,忙一些也是正常的,耐心等吧!」
听得这番话,曹曼云推测那些女子暂时能保安全,至少在那所谓「真人」来到前,几位淫贼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自己更要加紧脚步,在那之前冲破穴道,就差一点点了。
曙光破晓,一抹阳光照射进后殿,尘埃飘动在空气中。
穿越正殿走来一男子,锦衣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脸孔却看不清晰。
「是真人来了!」有人大喊,接着几个人便一拥而上,守在门边的人,也朝正殿方向望去,全没注意后殿里头。
就是现在!曹曼云挣脱厚重的棉被,捡拾起长鞭,奔至门边,三两下擒拿功夫就把守门的锁喉击倒。
接着几个飞跃向前,将灵蛇鞭如洒大网那般,横扫全场。那些淫贼一心全在接引真人上头,全没注意到身后袭来的攻击,一个个全都扑倒在地。
剩下就是最棘手的人了。曹曼云暗忖。
这真人既然被几个采花贼给奉若神明,却又畏惧忌惮,肯定有一点本事。虽然不晓得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如何,还是不可大意轻忽。
只见来人因为她一鞭扫倒群汉,仿佛略感诧异,身子微微停顿。
就趁现在!曹曼云再无丝毫犹疑,她身后还背负着十余名女子的清白,若有半点闪失,她自己都不能够饶了自己。
一招惊蛇拨草飞快击出点点星芒,直打男子周身穴道,却见他左闪右躲,在曹曼云凌厉攻势下,竟丝毫没有自乱阵脚。
鞭势忽转,她一收一放,使出毒蛇吐信,直取男子颜面,只见长鞭如蛇信子般分岔抖动,一会儿欲夺双目,一会儿锁喉封颚。
锦衣男子不再只是闪躲,以手中长剑抵御,剑未出鞘,却招招封住曹曼云的鞭势,使之近身不得。
仅仅交手一两招,曹曼云便知晓两人实力势均力敌。不!自己恐怕还略逊一筹,要保住女子们的安全,只怕不能全凭硬碰硬。她思寻着该如何多争取点时间。
长鞭一洒,使出螣蛇走雾。此招意不在伤人,而在扰乱敌方注意力,长鞭抖起庙埕上的灰尘黄土,各种杂草枯枝满天飞舞,如入五里迷雾阵中。
曹曼云正欲趁此机会,返身回后殿,解救那十余名女子自由。才一转身,臂膀便被一只大掌握住,另一手立时欺上前,待她意识到时,剑鞘已架在自己颈上,整个人被压制于厢房窗边。
「妳这人怎么回事?竟是这样对待来搭救妳的人吗?」冷情的口吻中,带点愠怒。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啊?再低头一瞥那柄长剑,护手上一枚梅花雕刻,是这阵子看惯了的。
「华凌寒是你啊?」她呐呐问,心里却纳闷:怎么穿着一身锦衣,不像你啊!
「当然是我!还能是谁?初时当妳记恨昨晚的事情,还让妳几招,哪知道妳倒是愈打愈起劲了。我不还手,难不成让妳打成猪头啊?」
曹曼云只是尴尬的笑着,不予反驳。忽觉华凌寒与自己的距离太近,浑身有些不对劲,红着脸推开他的手臂。 「趁着他们头儿还没来,先把里面的姑娘给放了。」
华凌寒这才四处看了看情势,颔首道:「外头这些家伙我处理,里面的姑娘就交给妳了。」
两人于是分头进行。曹曼云几个箭步入后殿,替十余名女子都松了绑。再领着她们来到后殿外的庙墙边,跃上墙头,一次一个将她们都送出将军庙。凭着夜里的印象,简单指引她们泉城的地理位置方向,就都获得自由了。
待她返回后埕时,只见华凌寒不知打哪找来的麻绳,将那几个淫贼全都绑得扎扎实实,嘴里毫不留情的塞了一团布,全都动弹不得。曹曼云上下打量那淫贼,各个都脱鞋脱袜,而地上只见鞋子,不见袜套。他们嘴里那一团是什么,已是显而易见。
「你干起这种活,倒是挺熟练嘛!」她挑眉暗讽。
「好说好说,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嘛!」华凌寒也不遑多让。
两人相视对望,忽尔捧腹大笑。
大事底定后,华凌寒从袖子里掏出一纸鸢,放上天际。严格讲,那并非纸鸢,而是一只白鹤造型的风筝,线上系着哨子,迎风摇曳便响起嘹亮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曹曼云纳闷。
「一早陆大哥交给我的,我们兵分二路寻找妳的踪影,说好一旦有了消息,就以风筝为信。」
这泉城除却钟楼鼓楼以外,房舍普遍低矮,风筝翱翔天际,在城内皆可见其踪迹,加上哨子鸣响,亦能引人注意,竟是传递消息的好办法。
「那么,既然该放的人也放了,该抓的人也抓了,现在只等陆大哥等人来此了。」曹曼云找了个位子坐下。 「唉!一晚都没睡好,好累啊!」她伸了伸懒腰叹气。
妳可知道我昨晚睡不好的痛苦啦?华凌寒按耐住内心的腹诽,说道:「趁着陆大哥还没来,就先休息一下吧!」
清晨的日光如此温煦,微风徐徐,而哨音忽远忽近,煞是平和,曹曼云的长睫也悄然落下,呼息声似有若无。
见曹曼云睡去,华凌寒也闭目略养神。
歇息了半晌,忽闻正殿传来脚步声。
华凌寒拍了拍曹曼云身子,叫醒她:「大概是陆大哥来了。」
曹曼云慵懒起身,依然睡眼怔忪,揉了揉眼睛。却感觉华凌寒身子一凛,抓起墙角的长剑,护在自己前方。
她越过华凌寒身子的空隙,望向自正殿走来的人。来者二人,一人身穿紫衣道袍,头戴高耸金冠;另一人则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见着那身紫袍金冠,曹曼云心底一沉:莫非这正是那所谓『真人』?
她悄然解下腰间的长鞭,蓄势待发,不敢掉以轻心。
反倒是来者显得漫不经心,浑没将他们放在眼底。紫袍者一进后埕便嚷嚷着:「我那些徒子徒孙都上哪去了?我不都下了指令,让他们准备上好材料,山人我要炼丹入药。」
闻此言,彪形大汉略微皱眉却没回应,只是将目光聚焦于华、曹二人身上,说道:「这只怕要问这两位了。」
「他们?」紫袍男子轻蔑打量眼前一男一女。只见男的俊美,女的娇小,均是一身绫罗绸缎锦绣衣裳,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不就哪个相公堂子还是窑子出来的?啧啧…长相是不差啦!可要用来给老太爷入药,非得童男童女不可,这可不能用啊!」只是摇头。 「这群废物办事这般不靠谱,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们。」紫袍男子拔步欲走。
一记长鞭却打在他脚下,硬生生阻了他的路。曹曼云早已忍不住,抢在华凌寒前头,厉喝:「竟然强掳民女,姑奶奶我才要给你点教训尝尝。」
紫袍男子虽被这鞭给吓着,但却有恃无恐,躲到彪形大汉身后,笑道:「还是教头好眼力,什么都逃不过你法眼。」
「敢问这位师父可是仙鹤派出身?」华凌寒拱手,为求保险姑且一问,他可不想滥伤无辜。见那人一副弱冠年纪,面若敷粉,却身穿极高位阶的紫袍金冠,恐怕**不离十,正是陆大哥口中仙鹤派的叛徒。
听到仙鹤派三字,紫袍男脸色愀然一变,狠道:「既然你们知道本山人的秘密了,却也留你们不得。」转身对彪形大汉说:「给我杀。」
「少命令我。」大汉抱胸眯眼,不为所动。
华凌寒虽不知那俩人之间什么关系,却也感觉得出他们彼此有些矛盾。不抓住这机会,更待何时?何况,从步履姿态见来,华凌寒晓得,真正难缠的还是这彪形大汉。能不与他为敌,是最上策。
「我等受仙鹤派所托,要捉拿这人回去,与兄台并无恩怨,还望兄台别淌这滩浑水。」华凌寒拱手为敬。
见雷鹏依然束手旁观,唯恐自己真被华、曹二人给抓,公孙钰忍不住搬出靠山:「老太爷临行前是怎样吩咐的?要你保我一路平安,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也是难逃一劫。」
听到他搬出「老太爷」的名号,雷鹏不禁皱眉,终是放下抱胸之手,垂于两侧,虽只是沉肩坠肘、虎步熊背,却暗暗蓄劲,随时能够出击。
华凌寒不敢掉以轻心,拔剑护身,鹰目盯紧雷鹏的一举一动。两人对峙相望,谁都等对方先出招,只因高手出手,制人或制于人,关键只在眨眼之间。
但曹曼云才不管这许多,见华凌寒与雷鹏互相牵制,她只抡鞭而起,使出灵蛇出洞的招式,直取公孙钰咽喉。
「你这家伙,看姑奶奶怎样整治你!」
公孙钰情急之下,使出个懒驴打滚,在地上滚了一圈,竟逃过曹曼云的鞭势。
她心有不甘,一招未中,紧追在后。
「看招!」
白蛇寻穴使出,长鞭如蛇在地上逡巡,忽左忽右、蜿蜒曲折,逼得地上的公孙钰被鞭了好几下,连滚带爬想逃出长鞭的势力范围,甚是狼狈。
只听得公孙钰叫声凄厉:「我要死啦!教头你还不来救我?」
而华凌寒与雷鹏的对决,胜负仅在一瞬。
雷鹏全神专注在华凌寒身上,浑没把公孙钰放在心上。
「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曹曼云一记青蛇缠枝,以长鞭将公孙钰捆绑紧缚,另一手使出舞凤爪,直取他双目。
「教头你莫忘了老太爷…」公孙钰大叫。
听到老太爷三字,雷鹏分神看向公孙钰。
就是现在!华凌寒丝毫没错过这难得的机会,长剑直刺,一枝破春的剑招直取雷鹏喉际。血花若春光灿烂,一朵绽放。
伤害却也仅只一瞬,雷鹏便腾挪跃至公孙钰身边,运起浑厚的内劲,一掌击在曹曼云胸口,那一掌的威力好强,震得她紧握鞭柄的手再也抓不稳,整个人倒退几步却还止不住那攻势,终于跌坐在地。
华凌寒见状,连忙护在她身前。
雷鹏手指抹过颈边,一道殷红染开,他舔了舔染血的手指,眯眼盯着华凌寒:「今天只怕要开荤了。」目光渐露狂态。
蓦地,他一个猿步窜上前,左右开弓,双掌对一剑,其势如虹。雷鹏一招快似一招,一掌猛过一掌,掌风所及之处,无坚不摧。
华凌寒面对此情,亦只能处于劣势,一退再退,长剑只守不攻,节节败退。
那厢曹曼云亦不好过。
她被雷鹏一掌击倒在地,震伤心脉,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而重获自由的公孙钰,小人得志,可没打算让她好受。
「呦~刚才是哪位说要好好整治我的啊?」抓起曹曼云软弱无力的手,往自个脸上左一掌、右一掌的抚摸着。 「我就是个小坏蛋,求求姑奶奶治治我吧!」说罢哈哈大笑,将纤掌凑近嘴边亲了一大口。
「你…」曹曼云浑身无力,忍不住怒急攻心,欲咒骂他,却反倒呕出一口血。
「我说,不如让山人我来示范,该怎样整治妳这种刁蛮的丫头,包准妳浑身舒畅、飘飘欲仙。」说着,伸手便欲解她衣裳。
一边和雷鹏大战百回合的华凌寒,早已听得火气直冲脑门。
就算她再怎样任性撒泼,又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戏弄欺侮的?
提剑还欲冲上前去,却被雷鹏绵密的掌风所包围,只眼睁睁见得公孙钰捏着两指,要解开系着的衣带。
你敢!
华凌寒怒火中烧,无奈却被雷鹏掌风逼得寸步难行。
却有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爬行着,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没想过屈服。
「呵呵…这句话我奉还给妳,任妳叫破喉咙也不会有来救妳的。」
公孙钰一面剥除曹曼云的上衫,一面望向华、雷二人,笑着说道:「我忘了说吗?教头虽没在江湖上走动,但他的功夫要算起来,可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呢!要从他掌下脱身,不容易啊!还是别管他们了,咱们乐咱们的吧!」
扯开上衫,亵衣赫然跃入眼帘。他一脸欣赏表情,咧开了嘴笑:「不错不错!想不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能让我打打牙祭呢!」一张脸就埋进曹曼云胸前。
终于,让她摸到了那熟悉的触感,尖锐、带刺,握在手中却是充满安全感。
华凌寒见到公孙钰竟然染指曹曼云,不禁睚眦欲裂,心头气血翻腾汹涌。忽然,不知哪生来的内劲,一招惊破梅心杀破掌风重围,直取公孙钰后背。
「放开她!」
「给我…放开!」
与此同时,曹曼云长鞭亦紧紧勒住公孙钰颈部。
一厉喝,一轻语;一利剑,一软鞭;一穿刺,一缠缚。路数虽不同,对象均一致。
公孙钰受此腹背夹攻,喉头被勒得一口气喘不过来,鲜血流淌整个后背。
「救…救我…」
华凌寒剑一拔,公孙钰又吐了一大口血;手一伸,把曹曼云拉入自己怀里;腿一蹬,将公孙钰踢向雷鹏面前。
雷鹏只单手便接住了公孙钰,却盯着华凌寒不放。
而华凌寒护着怀中虚弱的曹曼云,一手提剑也与雷鹏对峙,内心忖度:今日虽然重挫了那贼厮,却再伤这教头半点不得。丫头又身负重伤,可有办法突破重围吗?
而今,华凌寒再不敢想打败雷鹏,只求能保曹曼云全身而退便是。
仿佛知晓他心事似的,曹曼云捏捏华凌寒掌心,悄声道:「我们拼一下,我远攻,你近打。」说罢,勉强提起一口气,使起风蛇绕树的招式,长鞭飞舞,将俩人团团围住。
雷鹏待近身,却被华凌寒化身千亿的剑招封锁,他填补了曹曼云鞭势的每一个缝隙。雷鹏掌击向东,他剑就守住东;雷鹏掌打向西,他剑就防住西。有了曹曼云长鞭的防护,华凌寒更有余裕去反击,趁着雷鹏分心长鞭的来向,华凌寒便一劈、一刺、一提、一抹,逐步将雷鹏摆脱开来。
华凌寒与曹曼云携手交握,齐肩并行,一手舞鞭,一手挥剑,突破防线,直奔殿门口。
后头,雷鹏单手提着公孙钰,亦追了上来。只听得公孙钰求饶:「轻点…疼啊!」
华凌寒从曹曼云重心逐渐倚着自己的身子,和她愈发软弱无力的鞭劲,早已察觉方才她那是一鼓作气死撑着,而今气力已竭。大掌转而搂住她腰际,只手抱起整个娇躯,使出轻功掠出几丈之外。
正躲避着雷鹏刚猛的脚步时,忽见一大批带剑弟子涌入,他们一概白衣黑袖,把将军庙包围得密密实实。从中走出来的那方脸大汉,正是陆封侯。
见到仙鹤派的人,华凌寒终于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久等了。」陆封侯一脸愧疚:「你们一旁歇息,接下来交给我们便是。」
接着迎上公孙钰前头,拱手道:「少主,多日不见,找得师兄我好苦。」
见到陆封侯,公孙钰脸色大变,猛催促着雷鹏:「快走!别留在这!」
「少命令我。」他甩开公孙钰的手。
「我们少主承蒙您照顾了。」陆封侯一个上前,就要接过公孙钰。
公孙钰只能抬出老太爷的名号:「我若是被带走,只怕老太爷宿愿难偿了。」
雷鹏手一翻,公孙钰便被他挟于胁下,陆封侯扑了个空。他纵身一跃,已跳上将军庙的屋顶上,接着三两下翻墙而出。
「给我追!」陆封侯见状,连忙指挥仙鹤派众弟子跟上。他们追踪许久,好不容易诱出公孙钰的形迹,此番逃跑后,又不知要到哪年哪日方才找到,岂能轻易断了线索?
接着转身对华凌寒抱拳:「华少侠见谅!恕愚兄不能多留,你们回到漱玉馆里,还有王李二位师妹驻守在那,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你们今日奋身一战,仙鹤派铭感五内,来日必定报答。」
不等华凌寒答覆,陆封侯也跟在仙鹤派众人之后,施展轻功奔驰而去。
偌大的将军庙再度陷入空荡与寂静,只余下华凌寒与曹曼云二人。
华凌寒竟有些不太适应这蓦然的安静,再一看怀里的曹曼云,不知何时,已经昏迷过去。
「喂!妳醒醒啊!」他心头一紧,大掌猛拍她粉颊。 「醒醒!妳不是还要抓我回去岭南的吗?」但曹曼云双睫紧闭,意识远扬,半点没听见华凌寒的叫唤。
他不再迟疑,打横抱起曹曼云,亦随之跃出将军庙。
风卷残云,落叶被刮过青石地板上,偌大将军庙只剩一片寂寥。和那群早被众人遗忘在后殿许久的采花贼们。
谁来救救我们啊?
那对该死的男女,让我逮到机会不弄死他们!
竟然让我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没法获得真人亲自指导。
他们被塞着袜套的嘴巴无法言语,但眼神交流,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笔帐迟早是要算的。

鲜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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