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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武侠言情《素心解语》作者:迦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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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筑] 【首发/写手团】武侠言情《素心解语》作者:迦罗【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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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9 17:15:58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9-24 09:44 编辑

谁说言小不能三观正?就是不写坏人没斗争。
不止愉悦,还带来改变。





《素心解語第一章》

荒村野岭,山坡上一幢幢石板屋矗立如墓碑,数百年不曾更迭。一如生活于此地之居民,世代在贫瘠土地上垦荒,为着生活挣扎却又逃离不了这块土地。
然而死水般的村落,却来了几名外地人。
「真搞不懂师母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浓眉大眼、黝黑皮肤的少年没耐心地抱怨着。
「七弟你少废话,做事情比较实在。」另一少年满脸严肃说道,手里却没停地在石板墙壁糊上纸张。
「我有在做啊!三哥。」车凌魁仍碎念着:「但收徒弟收到这种荒郊野外,会有人来才有鬼呢!我只是受不了这种白费功夫的事情而已。」
「唉呀!你们俩吵什么吵呢!往好处想,要不是师母命令,咱们也没机会来到这么偏僻的村落,哪里晓得就在华山以南没多远,居然有这样一处村落。平常大江南北走透透,还不知道原来附近也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呢!」
说话者有一副如春风拂面的微笑,虽然称不上俊俏少年,但爽朗阳光的笑容,却让他看来格外顺眼。
「四哥!你最没有资格说这话了。」车凌魁忍不住哇哇大叫。 「一路上你就只会出一张嘴,哪有贴上几张传单啊?」
解凌霏摊掌痞痞一笑:「正所谓长幼有序,你辈份最小,不使唤你要使唤谁呢?喏!是吧?三哥。」
「你少拖我下水!我可半点都没偷懒。」钟凌瀚沉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手继续拿着糨糊涂着石板墙,将那传单黏贴上去。
「七弟你也别沮丧,这活好好干,等到咱们华山派开枝散叶,徒子徒孙满天下的时候,你也有出头天的一日,就不会老被几个师兄欺压着了。」解凌霏拍拍车凌魁肩膀笑道。
车凌魁猛甩开他的手,啧的一声道:「会欺压我的,也就你一个了!」
「那不就是?那你还不赶紧加把劲,招入一些新弟子来,说不准四哥我找到新鲜有意思的玩意,就不会老是找你的碴了。」
「给你这样一说,谁还敢加入华山派啊?」车凌魁又一阵哇哇大叫。
「你们够了。」钟凌瀚冷冷斜睨两人。 「废话那么多,我都弄好一面墙了。」
「真不愧是三哥,能者多劳,劳者多能,小弟对你的景仰有如高山流水…」解凌霏还待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
钟凌瀚却立刻喝止他:「你少废话,还不帮忙把东西收一收,要换个地方了。」
「是是是!三哥说得有道理,七弟有没有听见啊?还不赶快来收拾。」解凌霏却指挥着车凌魁。
「喂!怎么又是我?」车凌魁怒吼。
解凌霏眼尖,忽然瞥见那石板屋一隅有个人影探出头来,却因为车凌魁的怒吼声而又缩了回去。他对着车凌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你搞什么鬼?」车凌魁却浑然不觉,依然大嗓门。
解凌霏却一语不发跃到那屋旁,轻手轻脚地观察等待着。果不其然,那人影又探身而出,仿佛带着好奇心似的。解凌霏眼明手快,一把就揪住了那人的衣领。
「谁这么大胆!居然**我们说话!」车凌魁大吼一声。
让解凌霏揪住的不过是个看来不满八岁的小女孩,给车凌魁那声如洪钟的吼叫声一震,吓得浑身发抖。
钟凌瀚缓步走来,板着一张脸盯向她:「妳打哪来的?」
让他一瞪,女孩颤抖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住流淌。
见她如此可怜模样,解凌霏忍不住松了手,轻抚她瘦弱的后背。 「别哭!大哥哥们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人都很好的。」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解凌霏一眼,仿佛被他言语所安抚,吸了吸鼻子,却不再啜泣。
解凌霏绽出一抹灿笑,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还好温柔地摸了摸她头。
他的手仿佛自有魔力一般,在他温柔轻抚下,女孩居然浅浅露出笑容,却稍纵即逝,又咬着唇低头不语。
「搞什么啊!看到我们就哭,见到这家伙就笑,到底有没有天理?」车凌魁可不爽了,冲上前就大吼。
让他一吼,女孩吓得瑟缩在解凌霏身后,小手揪着解凌霏衣角。
钟凌瀚却冷哼一声:「谁让小霏最会讨姑娘们欢心,居然连这种小女孩也吃他那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就不爽嘛!凭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就得那么多好处啊?」车凌魁扭头碎碎抱怨着。
解凌霏却不理会他,转过身去对着女孩柔声问道:「妳叫什么名字啊?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女孩却摇头不语,一双大眼望向方才他们师兄弟三人贴了满墙的传单。传单上画了一个持剑比划的人,底下则是满满的文字鼓吹加入华山派有什么好处云云。
顺着她目光而去,仿佛明了女孩的心情,解凌霏从腰间抽出一张传单递给她。 「喜欢吗?送给妳。」
接过传单,她小手沿着那舞剑之人图画描绘着,仿佛对那极具兴趣似的。
「妳看得懂上面写些什么吗?」解凌霏问道。
女孩只是摇头,小手继续好慢好慢地勾画着。
解凌霏却抓起她小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传单下方的文字,说道:「这上面说,咱们华山派要扩大招生,打破以往不收女弟子的惯例,也接受女孩子拜入华山派门下。而且不收学费还免费包食宿,欢迎那些家境贫寒的人加入。包食宿什么意思妳懂吗?就是说吃的住的,都不用花钱,妳只要来华山派,就一切都有人提供便是。」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状,解凌霏很欢喜地又摸摸她头,说道:「妳真聪明!说一遍就明白了,不像有的人,讲了好几回还是朽木不可雕也,简直就是一坨粪土。 」
「你在说谁啊?」车凌魁气得哇哇大叫。
解凌霏掏掏耳朵,眼神游移不定地说:「我没在说谁啊!除非有人自个对号入座,非要承认自己是坨粪不可。」
「啊啊!你这家伙,别拐着弯骂人哪!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吗?」车凌魁忍不住揪住解凌霏衣襟,伸出拳头就要与他拼命。
解凌霏和车凌魁同门那么多年,哪里不晓得这家伙性子,就是爱逗弄他,惹得他暴跳如雷,自个就挺高兴的。当然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不外乎两人各自施展武艺,过过招、打打闹闹而已。
然而身边的女孩却不晓得,被车凌魁那凶狠模样一吓,竟然下意识就抱住了解凌霏的身子,怕得直发抖。
「欸!瞧你这副德性,都把人给吓着了。」解凌霏伸手便将女孩揽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抚着她头,轻声道:「别怕,没事的。」
「你说什么!我会这样还不都你害的?」车凌魁气得直跳脚。
「你也差不多一点。」钟凌瀚终于看不下去了,冷冷制止他。
而解凌霏却不理会那两人,蹲下身来,面带极温柔的笑容,说道:「咱们只是开玩笑,不是认真的,没什么好害怕,好吗?」
仿佛听得懂他的意思,女孩默默地点点头。
「这小姑娘怎么老是不说话啊?」车凌魁纳闷。
「大概是个哑巴。」钟凌瀚下了结语。 「不管了,这村落我们已经张贴得差不多,也该走了。」
「说得也是。」解凌霏起身伸伸懒腰,挥着手对女孩说:「那我们就说再见啰!希望还有机会见到妳。」
女孩怔怔望着解凌霏,竟似好不舍得的模样,她手里依然紧紧捏着那张宣传纸,牢牢不放。
见到她那可爱神情,解凌霏忍不住扬起微笑,一边回着头一边挥手道别,直到消失在路口转角,再也看不见她为止。
一旁车凌魁还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会招桃花,连那么丁点大的小姑娘也给你迷得神魂颠倒?」
「怎么?羡慕啊?要不四哥给你指导指导?」解凌霏笑道。
「废话少说,时间不早了,今天还有三个村落得跑呢!还不加紧脚步?」钟凌瀚催促道。
风声将脚步声给吹散,三人一如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倏忽,村落再度恢复原先的死寂,只有那石墙上传单啪啪随风飘响。

「我…不是哑巴。」
过了好久好久,梁十四才嗫嚅着说出一句话,微弱而沙哑,而华山派三名师兄弟早已远远离去。
怔怔望着远方,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传单,虽然半个字不识,她却记得那位笑得很温柔的哥哥跟她说的话。 「华山派…」她低声复诵。
她姓梁,家中儿女生养众多,加上父母知识水平低、大字不识几个,索性按照排行取名。她既是第十四个孩子,便唤作梁十四。
其实,这名字也鲜少人叫唤便是,通常只一声「喂!」「欸!」就权充了事罢了。
但这些都没人在乎,而她凝望远方,直至夕阳西下,夜色将临,她才匆匆忙忙提起脚步赶回家去。
一间窄小的房屋里塞满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口人,兄弟姐妹们叽叽呱呱吵吵闹闹,尤其是在那有限的食物面前,是不分长幼辈份伦理亲情,只管抢便是。
母亲怀里喂养着一个,脚边还牵着一个,肚子里又还怀胎着一个。在不懂节制生育的环境里,家中子女只有愈来愈多而已。
梁十四挤在众多兄弟姐妹间,显得丝毫不起眼,动作稍一迟钝,桌上的饭菜就一扫而空,她只能拣些残肴剩菜来吃。也无怪乎虽有九岁的年纪,却还一副六七岁的瘦弱身躯。
夜里,大伙挤在通铺上,横七八竖睡作一团,而她则被推到最角落处,紧紧挨着薄薄的墙壁。
灯早已吹熄,然而父母二人却没在房里一道入睡。隔着一道墙,他俩在餐桌边商量着。
「我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不然该怎么办?我们夫妻俩能养活几个?」
「还是把女的都卖给那些大户人家作奴婢?虽然辛苦,三餐住宿总也有个着落,好过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得容易讨生活?」
「要不然…卖到青楼里也是个出路,虽然自个亲生的孩子这样说很不道德,但要我说,赚那些皮肉钱虽然不容易,总比守着清白却饿死来得好些。」
「反正女儿总是泼出去的水,能少一个是一个。谁让妳光生些赔钱货。」
梁十四愈听愈觉忧心忡忡。家里三餐不济、僧多粥少的问题,她是早已知晓,却不知道情况已经到这种田地,居然到了要卖女儿赚钱的地步了吗?
而她内心衡量,无须多想,便晓得若让爹娘做取舍,自己肯定一早就被踢开,看是要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奴婢,还是推入火坑当**。
我不要!
她虽然不晓得自己想要些什么,却也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她不要一辈子就当人奴隶,任凭差遣,更不要做什么**,失去自由之身。
怎么办?
梁十四绞尽脑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除了这里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仰赖的对象。而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独自谋生,该怎么办才好?
倚靠着墙板,瑟缩着身子,小手忽然摸到衣襟里夹着的那张传单,被她折得整整齐齐、服服贴贴,就贴身携带着。
虽然上头的内容她一个字不识,却记得那有着好看笑脸大哥哥说过的话,他说:「到华山派可以吃的住的都不必花钱,全都免费。」
她不晓得华山派是什么地方,也不晓得女弟子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是隐约晓得大哥哥绝对不是坏人。如果那里能够让她不愁吃住,让她不需要被爹娘给卖掉,那么…这或许会是她仅剩的机会。
而且,她也好想再见到那个大哥哥,因为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这样笑着的人,因为他是第一个夸赞自己聪明的人,他也是第一个会温柔拍拍自己头的人。
一旦下定决心,梁十四便沉入梦乡,睡得好安稳。
那之后,她仍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她每日的繁重工作。
农家里人多事杂,男子外出种田,女子在家织布,而像她这等尚还算年幼者,便是做些洗衣煮饭打扫的杂活。人多加上欠缺分工,其实她要上哪去,爹娘也是不会管也管不着的。
直到某一日,她偷着机会,佯装着要洗衣,抱着一大篮的衣物,颤颤危危地来到村落底下小河边,那对面便是幽暗的森林,据说越过森林、翻过一座山,就会是另一个世界。
从一大篮衣物堆中,抽出一小袋包袱,里面放上没几件的衣物、一壶水与一早偷藏的干粮。她将鞋子脱了,一并放入包袱里,就背起包袱,手脚并用地越过那条深及膝盖的河水。
重新穿上鞋后,终于朝着森林,踏向那未知的旅程。

该说她幸运吧?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挺和善,见她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孩在路上,免不了都会问声:「小姑娘,妳要去哪儿啊?」
这时候,梁十四总会掏出衣襟里的那张传单,亮给他们瞧。那些识字的商贾文人们,也毫不吝啬地为她指引一条方向,说着:「哎呀?是要去华山啊?倒也不算太远,就这个方向沿着山路走便是了。」甚至稍微好心点的大婶大爷们,见她可怜,还会施舍她点馒头干粮,让她带着一路上好吃。
是以方向大致不差,就那样朝着华山前进。当她终于来到华山脚下登临山峰的门户:玉泉院,进了庙门绕绕祈求老天爷保佑,再稍事休息后,便拔步朝着「自古华山一条路」攀登而上。
然而梁十四未免太过轻忽这华山之险峻,旁人登华山那是饮水干粮保暖服装均齐备充足,而她却仅有吃剩的一丁点馒头,水壶里的水也不到半满;别人翻山越岭是成群结队,互相有个照应,她却孤身一人独自走着,对于山势路线也不清楚不明白,只一个傻劲往上爬。
初时十几里路,虽是山峦起伏,倒也不算困难,一步一脚印跨也跨过去。再往上走,山势渐趋陡峭,巨岩古柏渐次增多,几次的翻山越岭,几度的转折拐弯,山顶远远地几度在视野中出现又消失。而她的双脚却渐渐像是灌满了铅,沉得不能再沉,每提起一步都如此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只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将水壶凑近干燥的嘴,却只流出最后一小口,连喉头都尚未润泽,便已滴水不剩。梁十四心头不禁一惊:没水了,怎么办?
她举步再继续走下去,忽然一块巨石横在眼前,占据满她全部视野,无顶也无边,待她腾挪到巨石跟前,赫然发现登华山之路这才算真正开始,可望而不可及。但她还有退路吗?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提起瘦小身子所能挤出的最后一分力气,再继续行路。
但直到面对巨石峭壁上一道鬼斧神工般劈就的凹槽险途,她才真正面临崩溃。那石壁几成垂直,凿出的石阶又窄小,走在台阶上,石壁就直直碰着鼻尖,脚又不能够太过用力使劲,只怕用力过猛,身子便要往后倒去。
她手脚并用攀爬着,没几步路却已经进退维谷,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了。只能硬撑在中央,颤抖着身子,不知所措。喉头是干渴若涸,腹内是饥肠辘辘,手脚无力危危颤颤,而夜色黑幕已经笼罩整座山,四下寒风袭来,竟无半点人声。
我要死在这了吗?
她咬着唇转头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山谷,深怕自己一个松手,就要跌入万丈深渊,只怕尸骨皆无存。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死撑着,试图要继续往上爬,却没有丝毫支撑点,身子随时会向后倒去,只能作罢。
黑暗里,只有轻声啜泣,却轻易被风给吹散。双脚颤抖不住,再坚持不久,就要瘫软跌落。
「吓!」突然脚下一个声音响起,将梁十四给吓得手一松脚一软,身子往后一倒,就要随风而逝。
她还以为定要不住往下掉,跌个粉身碎骨,身子却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像是有人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身子很迅速地上腾飞跃,那条满心以为自己一辈子跨越不过的深沟,登时间便轻易纵跃而上,仿佛身子长了翅膀似的,飞身穿山。
接连几个纵身,又穿越一道头顶有悬石的随时会掉落的石阶,以及两条深不见底的沟道。当那拎着自己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将自己放下来时,已经登临山峰之顶,举目四望,竟是天地一片开阔,满天星斗近得触手可及。
「唉呀!怎么会是个小姑娘呢?这么晚的时候走在千尺幢很危险耶?要是我一个不小心,就直接蹬了过去,岂不是把妳给踢到悬崖底下去了?」
大哥哥!
梁十四盯着眼前的解凌霏,一眼就认出他来,然而却怎样都叫不出口。
「妳这么个小姑娘来到华山要做什么呢?也没爹娘陪着吗?」解凌霏纳闷瞧着她,却像是没注意到她是谁似的。
梁十四连忙从衣襟里摸出那张传单,指着上头的图画,给解凌霏瞧。
他一看心里就明白大半了。 「妳要加入咱们华山派啊?居然一个人爬这山路吗?真是太厉害了。」说着,手掌毫不犹豫地摸着她头顶,像是在夸赞她说好棒似的。
而她被如此称赞,也不禁害羞地低头绞着衣裳。
「不过现在大半夜的,也不好意思打搅师母歇息,要不妳先跟我回寮房,等明个天亮后,再带妳去见师母吧!」解凌霏沉吟半晌,便下了决定。
梁十四自然毫无意见,点点头,便任凭解凌霏带她去所谓的寮房。
哪晓得那寮房却不在云台峰上,而在云台峰更上的落雁峰。由此前去,步步皆是险境,两峰之间斜架着一道苍龙岭,有若刀刃之锋利、龙脊之险峻,长有百余尺,宽仅一人通过,两边皆是无底深渊,稍有闪失便是坠崖而亡。
梁十四见了那苍龙岭之路,忍不住却步,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前踏上一步,只是揪着解凌霏衣裳颤抖。
「唉!也难怪妳要怕了,这苍龙岭确实挺险峻的,但是要往落雁峰也没别的路。」解凌霏啧了一声,只得将梁十四一把抱起,说道: 「抓稳了。」
只见他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般,百尺长的峻岭,一眨眼间便让他奔腾跃过,而梁十四只能紧紧环住他肩膀,闭起眼睛不敢看那深不可测的山势。
待得她双脚终于落地,才怯怯地睁开双眼,没想到却置身于一间通铺房里,炕上还有几个少年鼾声大作睡成一团。
这就是寮房?她心想。
「呼!忙了一天,我也累了。」解凌霏也忍不住打了呵欠,随意指指炕上,对梁十四说道:「妳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罢,自个连鞋子也没脱,就直接在那炕上躺平了。

阳光透着窗照射进房,而炕上的人儿还倦得鼻息沉沉,浑然不觉床边几个少年在窃窃私语。
不!严格讲那音量实在称不上窃窃私语,几乎已经要算是高谈阔论了。
「我说老四实在太不像话了吧?在外头招蜂引蝶已经够夸张了,这回居然还把女人带回山上来。」二师兄简凌云不禁啧啧称奇。
摆在他们面前的画面,正是解凌霏左手臂下枕着梁十四的头,而他右手则横过来抱着她。梁十四娇小身躯则瑟缩在解凌霏怀里,睡得好沉好沉。
「女人?你说这叫女人?你眼睛有没有问题啊?这顶多就是个小女孩吧!」七师弟车凌魁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我还不晓得原来老四是个恋童癖呢!」
「恋你个头,你自个也没多大年纪啊!才十六岁就自以为长大啦?」简凌云不禁冷笑。
「你少在那里倚老卖老,你也不过比我大个几个月而已。」车凌魁驳道。
简凌云却双手抱胸说道:「哼!谁让咱们是以辈份论,就算我比你小,你还是得乖乖叫我一声二哥。」
「吵够了没啊?都要晨练了,你们还在这闲聊?」三师兄钟凌瀚实在看不下去了,接着踏上炕,抬起脚对着解凌霏肚子用力一踩,把犹在睡梦中的解凌霏痛得抱腹弯身。
「痛!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踩我?」解凌霏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来。
「是你三哥我,有意见吗?」
见到钟凌瀚那严肃的脸,解凌霏立刻清醒了大半,连忙收敛道:「没意见,三哥踩得好、踩得妙、踩得呱呱叫。」
「少在那油嘴滑舌,还不起来练功了!」
「遵命。」他立刻下床要跟上众师兄弟的队伍中。
倒是简凌云提醒道:「这小丫头是打哪来的?你不解释一下吗?」
「咦?」解凌霏像是直到此刻才想起来梁十四的存在似,一拍额头叹道:「哎呀!我竟然给忘了。昨晚在千尺幢上捡到的小姑娘,说是要加入咱们华山派的。」
「她?加入华山派?」在场的人无不觉得这想法未免太过荒谬。
「这小丫头看起来还不到八岁吧?身体这么瘦弱,有办法练功吗?」简凌云颇质疑。
「都怪师母想的什么怪点子,居然要收女弟子,女人最麻烦了,整天只会哭哭啼啼,完全搞不懂。」车凌魁摇头。
「七弟,注意自己的措辞!」钟凌瀚提醒道。
解凌霏却没那么悲观,他笑道:「多些生力军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山上也热闹一些,气氛也比较融洽不是?」
「你当然开心啦!反正老四你本来就喜欢女人的。」车凌魁闷道。
解凌霏却笑不答,伸手便将炕上的梁十四给摇醒,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起床啰!」
说也奇怪,方才那么吵闹都吵不醒她,解凌霏不过悄声一唤,居然她双眼便缓缓睁开了。左右张望,见到寮房内除了解凌霏之外,还有几名少年,她忍不住怯怯躲在解凌霏身边。
「妳不是要见我师母吗?这会就领妳过去。」
「喂!老四你可别想趁机偷懒啊!」简凌云忍不住戳破他。
「欸!我怎么会是偷懒呢!我这可是在替师母办重要的事情啊!」解凌霏说着,已经拉着梁十四的手连忙窜出寮房外。
而里边车凌魁与简凌云只能望之兴叹,谁让钟凌瀚丝毫不让他俩有犯懒的机会,已经一把抓住他们衣领,说道:「咱们去晨练吧!」
而那厢解凌霏则循着昨日来的路又重返云台峰上正殿,这一回走在苍龙岭上,梁十四鼓起勇气没让解凌霏抱着。她一步一脚印,自个缓缓地踩着颤抖的步伐往下行,逼着自己眼睛别乱瞟向两旁万丈深渊,只专注于此刻当下的这一步。终于,一次一步,一步一格,让她慢慢地走,居然也还是抵达了云台峰上。
解凌霏倒也有耐心,要按平常的他,施展起轻功来,那是足不点地、身轻若燕,百来尺的苍龙岭只怕一眨眼就能飞掠而过。然而见了梁十四双手紧抓两侧悬壁,那好专注好认真的模样,竟也为她放慢了脚步,也一步一格地在底下陪着她,倘若有个闪失也好及时照应。
「真了不起!妳做到了呢!」当梁十四终于踏上云台峰,解凌霏绽出一朵微笑,摸摸她头说道。
而她只是露出羞怯的笑意,低下了头。
「走吧!来去见师母。」解凌霏说着就领她进入了真武大殿内。
梁十四第一眼见到掌门夫人南宫紫霞就傻住了,她这辈子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人?况且一身服饰雍容华贵、气质非凡,在她眼里,这简直与天上仙女没两样了。
「这是?」倒是南宫紫霞率先问起她的来历。
「我昨晚在千尺幢遇见的,说是要拜入华山门下,手里还拿着先前师母您写的传单呢!」解凌霏代为解释。
「哦?是这样吗?」南宫紫霞闻言不禁欢喜,想她当初提起这意见,大多人都说不可行,说哪里有姑娘要拜入华山派门下,简直就是荒诞之举。也确实这么久以来,都没消没息的,让她内心不禁有些失落。如今却来了个小姑娘说要拜师学艺,那能不高兴吗?
她蹲下身来,直望着梁十四的眼睛问道:「妳叫什么名字啊?」
但梁十四却不语,只是摇头。
「怎么不说话呢?」南宫紫霞纳闷,她虽然老嫌夫君门下弟子聒噪吵闹,但来了个沉默寡言的,也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了几声都毫无反应,她忍不住扭头问解凌霏:「她姓谁名啥?家住哪里?多大年纪了?」
「师母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昨晚才刚遇上她,哪会晓得啊?」解凌霏双手一摊,莫可奈何地说。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要拜入华山派?还一副熟门熟路介绍人的样子。」南宫紫霞不禁嗔怒。
「我就长这副模样,师母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解凌霏叹道。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听她说上一句话过,该不会…」
「不是吧?」南宫紫霞惊讶地掩嘴。 「竟然是个哑巴?」
「…不是…」一句极微小的声音飘忽而过。
「咦?谁在说话?」南宫紫霞四下张望,却寻不到说话者。
「我不是…哑巴…」这一回声音稍微清晰,俩人已渐渐聚焦到说话者身上。
「师母!是她啊!」解凌霏指着梁十四道,在一起整晚,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会说话,把解凌霏也给吓了一跳。
「原来妳会说话啊!」南宫紫霞扯开一抹笑,好温柔地抚着梁十四的头。 「那妳叫什么名字呢?」
「梁…」她嗫嚅了半晌,却又不语,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妳没有名字啊?」与她相处一阵子,南宫紫霞似乎也渐渐能够理解她肢体的意思。 「那不然师母给妳取个名字好不好?」
名字?要给我取名字!梁十四睁大乌溜溜的双眼,一脸期盼模样。
见她引领盼望的神情,南宫紫霞也不禁哂然,遂又迟疑了:「那该取什么名字才好呢?」
「师母!还请慎重啊!」解凌霏忽然想起华山派境内许多野猫野狗落到南宫紫霞手中,都起了些惨不忍睹的浑名。什么癞皮、小肥、瘸子的,根本就只是将外表的特征安在名字上,压根称不上什么取名嘛!
「她可是个姑娘啊!」深怕师母一个不小心,又给安上那种阿猫阿狗般的名字,这要个女孩如何活下去?
「我知道,你怎么这么啰唆啊!」南宫紫霞却上下打量着梁十四,沉吟了半晌。 「嗯…」终于,像是灵机一动般,她拊掌说道:「就叫初语如何?」
「初语?」解凌霏挑着眉,而梁十四则瞠大双眼,似不解其意。
「对啊!就是初次的初,言语的语。既然让师母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取名初语也挺合适。」南宫紫霞对自己的起名颇为满意,自我陶醉地点点头。
也罢,虽然不是别具特色,但好歹没有太过奇怪。解凌霏松了口气。
「梁…初…语…」倒是梁初语对自己的新名字颇感好奇,反覆念诵了好几遍,仿佛要将这新获得的名字深深烙印在心上似的,非常认真。
见她如此专注模样,南宫紫霞也不禁欢喜。看来虽然不是什么聪慧孩子,却挺有心向上的。便指着桌案上的文房四宝,随口问道:「初语,妳可识得字?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梁初语坦率地摇头,却对那些笔墨纸砚流露出好奇的神情,垫起脚尖就想看清楚南宫紫霞在做些什么。
她将梁初语抱上膝,提笔就在纸上写上娟秀的三个大字,正是「梁初语」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道,而梁初语也低声覆诵着。
南宫紫霞成亲以来,始终没有子嗣,内心多少有些空虚,虽然夫婿的几名男弟子也算恭敬,但毕竟年纪已经稍长,又都是些臭男孩,没那么黏人。哪里像梁初语这般乖巧稚拙,不由得母性大发,想着要教会她各式各样的本领知识。
好!第一件事,就得教会她读书识字。
南宫紫霞暗下决定,遂握着梁初语的小手,一笔一画地书写。
「师母!妳别把我晾在一边啊!」解凌霏在一旁忍不住唤道。
但南宫紫霞哪管这许多,挥着手就把他赶出去:「这没你的事了,你就回去好好练功吧!」
「不要啊!」解凌霏忍不住哀嚎,他才不想要和那群师兄弟一起苦练功呢!但南宫紫霞门一关,他也只能无可奈何黯然离去。
只留下南宫紫霞与梁初语一大一小,在纸上柔声教导着。

共952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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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3 15:54:22 |只看该作者
支持原创,支持楼主。希望能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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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 22:46:52 |只看该作者
其实,现在武侠真的式微了。我等的三京画本已经N年了,还没写完。这本书很活泼,能尝试这种题材,不失为一种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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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2 06:31:49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十章》
华山,**峰。
梁初语一个人环着腿孤伶伶躲在房里,外头人声正喧闹,她却无心加入其中。
他俩前脚才回到华山,五师兄华凌寒偕同妻子曹曼云后脚便跟着踏上山。原本对解凌霏禁足期间竟还妄自破戒之事火气难消的掌门人谢当丰,登时就给五师兄夫妇这桩喜事给冲昏头,忘得一干二净。
整个华山派便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办喜事,都把梁初语、解凌霏这两人的事情给忘了,连怎么消失好一阵子的缘故都没打算追究了。
她又变回她的隐形人,而他依旧做他的自由人。
五师兄回来了,那解师兄肯定很快就要走了。这场婚礼结束后,他就会离开吧?也许…就是明天?说不准今晚就偷偷溜了呢?
她无法强迫他留下来,她晓得他的灵魂一直都向往自由的,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留住他,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能够让他停泊。
「叩叩!」忽然传来敲门声,开门后却是同门师妹。
师妹洋溢着笑容问:「梁师姐,今天是五师兄大喜之日,妳怎么没去喜宴上热闹热闹呢?」
「我不舒服…」她还欲推却,但师妹却不放过她。
「人逢喜事精神爽!喝杯喜酒肯定就会好!走!」不容分说,一把就将梁初语拉到那云台峰真武大殿去。
她坐在宴席角落位置上,满桌大鱼大肉,她却无心品尝。一双筷子在碗里戳啊拌的,那菜都要捣成糊了,也不见她吃进半口。
同门师弟师妹们各个借机痛饮高歌、喧闹玩乐,谁也没注意到她一人独坐角落里。
然而解凌霏却看进眼底,从她一脚踏进大厅,眼角余光便不曾离开过她,却还要假装自己压根没把她放在心里。
想到她决绝而残酷的切割,想到自己是如何愚蠢的自作多情,心头便一阵苦涩。
拿起酒坛便往杯里倒了一大盏,搂住身旁的新郎倌华凌寒,将酒杯抵在他唇边说道:「老五!你可好了,不告而别就是一年半载,可知道四哥我多可怜?你走了,便换我得留在这山上,逃都逃不了…你说你要怎样赔我?」
说话对象虽是华凌寒,可这话其实有一半是说给那梁初语听的:妳可知道我有多可怜?妳說妳要怎么赔我?
他一颗心就这么赔上了,逃都逃不了,却是待如何是好?
但华凌寒只是放冷箭:「你自己要留在这,谁逼你了?再说…留在山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好事?哪有什么好事?要是从来不知情,就不会为情所困。而今识得情滋味,却要尝那苦头,有什么好的?
愁苦至极,他便一杯一杯又一杯地酒入愁肠,干了又干。
二师兄见他喝得过份,连忙接过他手中酒,说:「唉呀!老四你就别为难老五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般死缠烂打可不讨人喜爱喔! 」
七师弟也上来帮腔:「二哥说的是!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有多值钱?但不管了,四哥你要喝酒,我奉陪!」
连大师兄都看不下去,吩咐众人:「瞧他醉的!真受不了,你们几个帮帮忙,把老四扛回去…」
他醉得不省人事,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送回房里的。
他不记得,梁初语却记得一清二楚。
这般众人欢快无比的夜,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太过忧伤,才打算趁乱独自回到**峰寮房里歇着,却不料半道中给几个师兄给堵住。
「都说死人千斤重,四哥醉起来,简直比死人还重。」七师弟车凌魁扛着解凌霏身子,不住抱怨。
那二师兄简凌云却只是袖手旁观:「既然都成了死人,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二哥,你别说风凉话啊!你连出力都没有,要是真死了,埋葬的人还不是我?」车凌魁嚷叫着。
「要不?就把老四扔给她吧?」简凌云努努嘴。
「我?」突然被点名,梁初语着实吓一跳。
「真的可以吗?四哥这么大个人,我都嫌吃力,她这么瘦弱,只怕…」
「怕什么?她总有办法搞定的。」简凌云不容分说,将解凌霏往梁初语身上一推,拉着车凌魁就走。
「没问题吗?二哥,出了事你可要负责啊!」
「没事没事!吉人自有天相,你四哥死不了的!」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逝在**峰上,只余梁初语傻愣在那,怀里还瘫着一个醉醺醺的解凌霏。
「现在是怎样?」
风声猎猎,却无人回答。
没办法,只能先将找地方安顿他。解凌霏果如车凌魁所言,浑身瘫软,沉得惊人,完全不是她一个瘦弱女子搬动得了。要想将他带回莲花峰的居所想必是不可能之事,只好把他暂时安顿在自己寮房里了。
好不容易将他半拉半拖地弄上炕,她早已累得像条狗。
但见自己房里竟躺着一个他,心头却是百感交集、万分复杂。
才说不要见他,怎么又让他进入眼帘?
才说不想再有瓜葛,为何竟又摊上这桩事?
可她还是替他脱去鞋袜、解开外衣,调整好睡姿,为他盖好棉被,只希望他能一夜好眠。
而她晓得,今晚自己是没法子睡了。
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师兄呢?这念头一直回荡在心头。
最近远远看着他,总觉得他比起以往距离自己更遥远,是一种直觉吧?晓得他这次会走得很远很远,就像收敛羽翼太久的鹰,迫不及待要展翅高飞,而那一飞翔,势必要许久许久才会落地。
而她,只能当一座山,永远仰望天际,望着他远去,不知何时归来。
纤指轻轻勾勒着他的容颜,似碰而未碰,想碰而又不敢碰。伸出的手指,终究怯怯缩回。怕一碰触,那思念更难收拾。
那就这样吧!这一夜,就让她守候在旁,静静关照。
油尽,灯枯,烛灭。
夜色笼罩房间,月光晕黄高悬天际,一人影爬坐起来。
「这…哪?头痛…」解凌霏从醉意中醒来时,看见的正是梁初语趴伏在炕边的身影。
她本想彻夜看守,却终究敌不过睡意,还是睡着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置身何处的解凌霏,不禁轻喟:「妳怎么就知道照顾别人,不晓得照顾好自己呢?连件被子也不盖,这天气怕是要着凉的。」
拉起被子正准备要披在她身上,忽然一转念,却直接将她抱上炕,安放在自己身侧,再拉上棉被,把她仔细包覆。
「还是有妳在身边,最好…」
他手臂枕着她螓首,指尖好柔好柔地抚着她发丝,鼻腔满是她独有的馨香。
沉浸在这美好的宁静里。
忽然,怀中人儿略微扭动,嘤咛一声。
解凌霏还道自己惊醒她,不禁连声道歉,哪晓得低头望去,她依然双目紧闭,鼻息沉沉。
「还是睡着的啊?」心不由一松,却听到初语呢喃呓语,他忍不住凑近,想听清楚她究竟说得些什么。
「不…不要走…」竟似快要哭了出来的哀泣。 「师兄…我好喜爱你啊…解师兄…别走…」
声音之大,内容之清晰,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而这一倾泄便一发不可收拾,她话中混杂着懊恼与后悔:「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没有别人…从来都…只有你…你会…讨厌我吗?」
他心一抽紧,如天打雷劈,下手却无比温柔。
「不会的。」他好轻好轻地抚着她青丝,柔声催眠道:「别哭…」
初语在他声音的抚慰下,终于不吵不闹,再度安稳地睡去。
他敛下睫却忍不住苦笑:「怎么妳这丫头…能在梦里说出的告白,在现实中却要抵死否认呢?真是要拿妳怎么办啊?」
不管是她吃了***而发狂,还是以画笔捕捉幻想,甚至是如今的梦呓。好似在想像的世界里便能无所拘束,坦率表达自己的感情,一旦回到现实,却又沉默寡言、闷不吭声,嘴巴紧得要命。
「放心,再也不让妳一个人在梦里哭了。」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说。
翌日。
初语醒来时,房里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师兄还是走了!
她第一个直觉便是如此。他终于还是走了,留下她一个人走了,而她却什么也没能做。
忽然听得外头騈肩杂遝脚步声,几个弟子嚷着:「快点!解师兄要下山了,快去给他送行!」
他…他还没走吗?
初语心一紧,外衫随便一披、鞋子匆忙一趿,便也追了出去。
至少…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吧?也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云台峰上,众人簇拥着解凌霏告别。
「不就是下山走走,至于这么大阵仗吗?」解凌霏笑着说。
「哼!别以为师母不晓得你这脾性,总是愈由著你去,你反倒愈收敛;愈是把你锁得紧来,你就愈加放纵、愈加野着去。你师父就不死心,偏要与你这性子硬着干,这次把你关在山上这么久,真让你有机会出去,那没有混个两三年,你还会甘心回来吗?」
真不愧知子莫若母,南宫紫霞虽非生母,毕竟从小看着他长大,怎会不晓得他性子?
解凌霏摸摸鼻子,但笑不语,他确实有此打算。打从五师弟带着弟妹归来,接着忙喜事婚庆仪式,他便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去?浪子心性,纵然将他绑在山上,也死性不改。
只是要走便走,却还在这闲话家常、离情依依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因为他在等,等那人儿的到来。
直到远远看到那抹清瘦身影奔来,他才终于露出笑意。遂运气提声向南宫紫霞朗道,那音量足够回荡在云台峰顶,任谁都听得见。
「师母既然晓得我这一去,没个两三年不会回来,徒儿想向师母讨个东西,随身携带,也好一解思乡之愁。」
那南宫紫霞乃出身于武林四大世家,虽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然而家底殷实,手中那些个珠宝古玩也是应有尽有,纵然让他讨去一个两个也无妨。
「师母也不是吝啬之人,看是要什么金银玉石,霏儿你就尽管说吧!」
「既然如此,那徒儿我就不客气拿走了。」他身子向前一闪,便要去取。
南宫紫霞还道他要往自个身上招呼,直觉就护住胸前,叱道:「取便取,至于动手吗?」
却不料解凌霏只从她身旁掠过,目标却在南宫紫霞身后那一大群弟子里头。他一掌擒住那纤细手腕,将她一把锁入怀中,再不放手。
所有人几十双眼睛都瞪着他俩,鼓噪声四起。 「梁师姐和解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要向我讨的,便是初语?」南宫紫霞一脸错愕。
解凌霏颔首道:「怎么?师母难道不允吗?方才不是说尽管我取吗?莫不是出尔反尔了。」
南宫紫霞皱眉说道:「这可不是我允不允的问题,重点是她允不允?」手一指梁初语。
在几十双眼睛注视下,她较寻常更胆怯、更手足无措了,瑟缩在他胸膛里,紧张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妳說呢?初语,妳愿意与我一起闯荡江湖、云游四海吗?」他好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机会临到头来,她依然踌躇。
还犹豫什么!错过这回,难道以为还会有下次吗?到底还要软弱无能到什么时候?他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但她真的配得上他吗?真的有资格吗?维持现状的安全感与勇于改变的两道力量在心头拉扯着,喧闹不休。
然而天地寂静,所有人只等她的回答。
「我…我愿意。」她涩涩的声音答道。 「带我走吧!」话毕,整张脸只是埋在他怀里,羞得无颜见任何人了。
幸亏,解凌霏也没打算久留,让他等到这回答就足够了。
足一蹬,拥着她娇躯,便施展轻功长扬而去。
她是他最放不下的思念,她是他无论如何都舍弃不了的乡愁。从今往后,有她常伴身侧,便再不寂寞。

官道上,马儿缓步,解凌霏将梁初语圈围在自己双臂间。
他愉快地哼着曲调,她却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时在云台峰上脱口而出要他带自己走,然而真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她竟有些不安。
「师兄…我们要上哪啊?」她忍不住问。
一路上只见他信马由缰,一会儿走这,一会儿往那的,毫无目标、不知目的。
「去哪很重要吗?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去吧!」他说。
说着,便偷偷香了她一个吻,吓得她几乎要掉下马来。
「欸!抓稳啊!」幸亏他一把捞起,搂住她蛮腰。 「要受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太过甜腻的话说得她粉颊桃红绽,尴尬道:「师兄你怎么老说这种话…怪恶心的…」
「没办法,谁让我的亲亲好师妹这么害羞,爱在心中口难开,既然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我就牺牲点,多说点情话啰!」
「你…」她一时语塞。 「我…我什么时候说爱了?」
「妳是没说,不过那些画早已出卖妳了。」
「我不是都说了…」她还待否认。 「那些是…」
不过解凌霏不爱听那些话,一个吻便将她的嘴给封了,只剩下呜呜啊啊的呻吟声。
待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才好整以暇地说:「不过让我说啊!妳那些画还真不行。」
虽然画出春宫图觉得有些丢脸,但自己的心血结晶让人如此批评,她心底毕竟有些不悦,闷声道:「怎么个不行了?」
「啧啧…」他摇头叹气,故做惋惜:「唉!这画功是不错,可要是仔细端详起来,就会发现人体结构不够真实,尤其是男性。还有这男女交合的姿势,真要追究起来,也是破绽百出、漏洞不少啊!」一边说着,他已经不知打哪掏出《巫山逸史》,一页一页指着给她讲解分析。
说得梁初语是面红耳赤,脸都不知道往哪摆。
「废…废话!我又没有当真…真做过,画得有疏失也是理所当然吧?」情急之下,她全都招了。
浑没发现头顶上的解凌霏露出一抹安心笑意。
哼哼!他就说嘛!当初是他太过焦躁,才会被她随口胡扯给骗了。要真仔细研究起来,其实答案早就在图画里了。无论是她的青涩,还是她的深情。
「没关系!经验这种东西可以靠努力来累积的,谁没有第一次呢?妳放心,有妳解师兄在,包管妳经验值累积快速!」
「咦…咦?」她还在反刍他话中意思,解凌霏已经双脚一夹,笑道:「别怕!我会是很好的老师。」
策马长驱,两道长影消失在夕阳西下的官道上。
属于他们的天涯,还在远方。

长发披散肩头,衣衫凌乱滑落双臂,露出美好的裸胸,修长双腿交叠,赤裸裸斜倚罗汉床榻上,下体只轻掩薄纱,散发迷人诱惑气息。
「好了没啊?」
「还没…」
「到底还要多久?我已经快受不了。」
「再忍耐一下,一会就没事了。」
「可是…可是…我快不行了…」
「撑着点,行百里半九十,别功亏一篑啊!」
「啊…啊……」
「哈啾!」解凌霏打了个大喷嚏,连忙擦去流下的两道鼻水。
「噢!师兄都是你啦!就差一点点了,你居然动了,让我还怎么画啊?」初语提笔皱眉,比手画脚指挥道:「快摆回刚才的动作。不对!手再高点,腿再弯些。没错!没错!就这样,撑着啊!」
她手持笔,眼微眯,对着解凌霏打量再打量,落笔又落笔。
他只是暗地里叫苦,他怎会想到梁初语一旦握了笔杆,一旦开启绘图模式,大脑便不同于寻常,整个人像中邪了似的,不吃不喝只顾着画画。
最惨的是他这个当模特儿的,也要陪着一起不吃不喝,还不许他动上一动。
他简直是自讨苦吃!谁让他自告奋勇要当她笔下的模特儿,满心以为凭她对自己的喜爱,若再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的,肯定能惹得她羞红脸,惹得她惊慌失措。
谁晓得梁初语一旦手握笔、笔蘸墨,便心性大变,脑中一心一意只有画好图这档子事。再加上先前解凌霏的一番刺激,什么「不够真实、破绽百出」的,逼得她只想精进画技,让他好收回那些话,承认她情隐轩主人的确是长安首屈一指的春宫画师。
精实的肌肉,宽阔的胸膛,修长的双腿,以及那双腿间的…
倏地,她眨了眨眼,明明没打算画的东西怎会跃然眼前?而且还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不行!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跳下床榻来,直冲到她面前。
她杏眼圆瞠,只眼睁睁看着他双臂摩搓,冷得直发抖,三步做两步跳进床上,拿棉被裹住自己。
「冷死我也!」他大喊受不了。
这种冷天还赤身**摆姿势当模特儿,他真是犯了傻才会做这种蠢事!
「师兄?不画了吗?」她转身瞅着他问。
「不画了!不画了!」
「可是…」她瞥了眼那才勾勒到一半的胴体,感觉甚是可惜。
「这种天气,与其画画,不如做更有趣的事…」他提议。
她眨眨眼不解,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比绘图更有意思呢?
但解凌霏已经伸出长腿,一把将她屁股下的凳子给勾近,大手一伸,便将她揽了过来。
「这春宫图要画好呢!可也不仅是人体结构的问题,还要晓得那各种姿势,今个就让师兄给妳涨涨姿势吧!」
不等初语惊呼,他已经将她抱在腿上。隐隐地,她感觉小腹上被某个坚挺之物给抵住。
仿佛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她的气息不由紊乱。
男性的气息倏地吞噬了她,这一吻强烈而深入,扣着她脑勺,蹂碾红唇,长驱直入,将她丁香小舌一股攫获,吮吻而纠缠,勾引而追逐。
诱得她粉嫩小舌忍不住也生涩回应,舔上他薄唇,浅浅勾勒着形状,品尝着滋味。
诱惑者反被诱惑,只惹得他喉间干涩,在她芳腔不住汲取甜美,不住渴望更多。
双手一路从头颈抚摸至肩背,肩胛的凹凸、腋下的曲线,都在他掌握中。顺着抚摸,大掌探入前襟,解开了一件又一件的长衫外衣,柔软的布料滑落肩头,露出光滑细致的肩膀微微颤抖。
就连胸前最后的一线防守抹胸,也在他轻扯之下,毫无抗拒之力地弃守落地。寒意立刻在她身上起了涟漪,他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她肌肤上爬起的颤栗。
「就跟妳說会冷吧!」
大掌却立刻包覆住她两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粗指揉捻,粉嫩瞬时在他掌中挺立绽放,有如雪白山丘上一朵红梅,美丽得让他忍不住一口含进嘴里。
在他的啃啮之下,她按耐不住嘤咛出声,虽然立刻忍住,但胸前的敏感被这般撩弄,还是教她轻泣。
双手只能环着他的颈、扯着他的发,支撑住不让自己坠落。
他却将她高举,由下而上以一种暧昧的方式看着她,双手仍不住搓揉她微微鼓起的胸脯,以指腹画圆摩挲。
「妳不是老嫌自己胸小,却又没有好好**,这怎么行呢?」
「我…」
「非要师兄盯着妳不可,是吗?」
说着,大掌将她的小胸揉得更起劲、更猛烈了,直到她频频讨饶。
「够了?」
「够…够了。」
「既然如此…」他沉吟半刻。 「那就…这、样、吧!」
话声方定,他手已从胸脯往下滑至腰间,再一用力,那衣衫连同亵裤便教他给一路褪下。大掌再次回到她身上时,捧着的已是两团雪白粉臀。
梁初语对自己身材实在很介意。 「不…不要再摸了,我的屁股又扁又平,一点也不好看。」
「哦?是吗?」
「是啊!山下大娘都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像我这种又干又瘪的身材,半点旺夫运也没有。」
他却笑得放肆,略一施力,将她往自己腰间一压,只感觉他的刚烈饱满正抵着她的柔软。
「那咱们就来看看,妳能不能生啰?」
不由分说就将她双腿猛地分开,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赤裸裸的两人如此面对面身体贴身体,让她实在有些羞怯而畏惧。
虽然画过无数回的春宫图,虽然看过数不胜数的艳情小说,也曾听那些已婚的同门师妹们窃窃私语这些房中事。然而听说和实做毕竟是两码子事,到了要真刀实弹提枪上场,她仍不免紧张。
似感觉到她的焦虑,他温柔握住她柔荑,缓缓地下移,感受他肌肤温度,直到碰触着那灼热紧绷的坚挺。
「别怕。」
他一边在她耳边低喃,一边引领她熟悉他的半身。兴许被他温柔言语蛊惑,她原先僵硬的身子稍有松缓。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轻揉慢捻着她柔嫩花瓣,逼得盈盈露滴湿牡丹。
「可以吗?」
明知道她的身体早已准备好,他还是问了,或许他只是想要她的一句首肯。
她从没想过此生会有这么一天,而她唯一要做的,只是大胆说出来。
双颊酡红,羞赧地颔首道:「好。」
「好!」他笑得畅快,一把将她举起,眼底尽是温柔爱意。
他举得轻盈,却落得艰难。
他的灼热巨大一寸一寸将她贯穿,生怕他太急躁,会伤了她,只得缓之又缓慢慢来。
看到她眉轻蹙泪悄泛,感觉到身子下的紧绷,他知晓她正承受着巨大痛楚。
只得揭去泪珠,轻声缓慢又耐心地哄着,直到她的疼痛逐渐消失,这才将自己更深更深地埋入,彻底地占有了她。
「抓稳。」他将她的手环在自己颈后,暗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强有力的律动,逼得她激烈喘息,娇躯狂颤,只能在慌乱中紧紧攀附着他,唯一的支撑。
羞耻的呻吟咽不下口,只能任凭莺声娇啼破碎在他强烈冲击中,修长双腿只想着贪求更多,情不自禁地缠上他健腰。
他也按耐不住喉间欢愉的低吼,蓦地转身将她娇软身躯压倒在自己底下,一次又一次地狂烈侵袭,一回又一回地强烈冲刺。
她在他的冲刺下,愈来愈紧绷,酥麻难耐的滋味逐渐升高,终于,强烈的快感穿透了她,弓身颤抖呐喊。而他则深深埋在她柔软紧窒的***,低吼起伏,难以自拔。
「再也…」他低喘着。
「唔?」意乱情迷中,她压根听不见他说什么。
「再也…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他停在她上方说道。 「妳有任何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们一起做…」
还来不及弄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见解凌霏又从不知哪掏出了那本《巫山逸史》,随便翻开了某页,指着说:「像这个、还有这个姿势,与其自己胡乱妄想,还不如与我好好研究研究后再画。」
脑子轰然爆炸,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到底这春宫画还要让他拿来批评几回啊?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他紧紧咬住这小辫子死不放啊?呜…
她还兀自神伤,却忽觉自己一条腿给抬了起来。猛然一瞧,雪白大腿已经架在他肩头,他一双眼睛则好邪恶地望着她。
顺着他目光往下一瞧,她羞得连忙伸手欲遮那最最隐密的三角地带。
天啊!都给他看光了。
但他什么不行,手脚最快,早已将她双手扣在脑后,不让她丝毫动弹。
纤足依偎在他颊畔颤抖挣扎着,他伸舌轻舐她腿,从脚踝沿着小腿一路舔至大腿内侧。
「那里…不行!」眼看他头就要埋进她的禁区,她不禁喊出声。
「哪里?」他故做无知地斜睨她。
「就是那里啦!」可恶!她的解师兄竟然这么爱戏弄人吗?
「哦…原来是这里啊!」说着,已经吻住她腿间的柔嫩,还以舌尖恣意挑逗那最最敏感的核心。
快感如烈火燎原,令她娇泣不已,也令她狂喜难止。
他极尽所能地吮吻她的湿润,啜饮她的甜蜜,撩拨她的软嫩,听到她阵阵呻吟难歇,感觉她在自己怀里颤抖,他笑得愈发欢愉了。
他看她还待如何否认自己的感情?终有一日,他要教会她诚实坦率的。
慢慢来不急的,他们还有好长好长日子。
京师,某深宅大院。
暗室里一盏微弱烛光将方桌前的四人照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一锦袍公子,手持折扇一挥,身后侍卫便取出一大叠纸摆在对面瘦子桌前,但他仅瞥了一眼,便又将那叠纸给推了回来。
「你开个价吧!」锦袍公子说道。 「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瘦子摇摇头。
摇着扇子,公子说:「哼!我不信,天底下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他手一挥,竟是一整箱的元宝堆上桌。
「你要的,钱毕竟买不来。」瘦子这回连觑也没觑一眼了。
瘦子身后的护卫却再也按耐不住,一掌拍在桌上,桌面登时给拍出一个掌印,厉吼:「没想到你竟然使出这等卑劣手段…」
「为达目的,我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你难道不晓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手掌心。」
「那可难说,我若要走,又有谁留得住?」护卫冷哼。
「你走不走没谁要留,但他可不能走!」公子扇指瘦子,喝道:「来人,给我上!」
侍卫拔刀向前,刀尖已指着瘦子喉头。 「你若轻举妄动,他也没命。」
护卫则一手则搭在瘦子手臂上,说道:「难道你还真敢来个玉石俱焚吗?你若真下手,他只怕也饶不过你。」眼神瞟向那锦袍公子。
侍卫握着钢刀的指节泛白,竟有些迟疑。
「你也是明辨是非的人,怎会随他胡来?」护卫试图说服他。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顶头上司最疼爱的宝贝,我也只能如此了…」
「还跟他瞎扯什么,陆昶,这回若能抓得情主做我师父,我便答应嫁给你!」
陆昶闻言,立刻目绽精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公主妳可别食言啊!」
锦袍公子正是玉笙公主,随行侍卫则是当朝武状元陆昶,被威胁的瘦子即春宫图绘师情隐轩主人梁初语,那身边的护卫自然是解凌霏。
想他俩半道上接到玉笙公主捎来的请柬一封,说要请他们参加公主与驸马的喜宴,被邀到此院落大宅,这才发现竟然是个陷阱。
「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结论,我不收徒弟的。」初语很坚持。 「更何况…这种事情很讲天分的。」她目光飘向公主那惨不忍睹的画作。
「别唬弄我,都说有志者事竟成、勤能补拙,我就不信天底下有我玉笙干不成的事。」
「纵然妳是千金之躯,只怕也很难威胁那书肆出版妳的作品,更不用说逼那读者买帐。」初语道出现实。 「这毕竟是个实力至上的世界。」
此话一出,真把玉笙公主给震慑得无法动弹。
「公主…妳没事吧?」陆昶忍不住分神担心。
趁此机会,解凌霏一抓,就从陆昶手下将梁初语拉进怀中。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着就破窗而出,无视那院落外数百侍卫包围,飞跃上屋顶,踩着屋瓦片片,飞奔得老远。
只留下玉笙公主在底下哭喊大叫着:「我不会放弃的!情主,总有一日我一定会追到妳的!」

(全书完)

共911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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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6 18:38:55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九章》
洞窟一隅,灯火阑珊,一拉长影子斜倚墙边,手里翻阅著书册,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说…这会不会画得太…太露骨、太香艳、太刺激啊?玉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真的适合看这玩意吗?」
一幅幅图画活色生香、艳情撩人,将那男女间最原始的情欲渴望都跃然纸上。
解凌霏把书猛地一摔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会…怎么会画出这种东西来?」
没错,虽然他并不晓得初语擅绘图,也不曾真正见识过她手笔,或许偶尔见她在墙上地上涂涂抹抹,但总是连细看的机会都没有,她便擦去了。
但光凭着能把自己画得如此维妙维肖、观察入微,再加上书中情节无非出自他闲谈偶语或两人日常互动,但凡与梁初语有过密切往来者,对此斧凿痕迹无不斑斑可循。
从玉笙那抢来的书有厚厚十几册,然而从内容看来,只怕还远不止如此。十年的厚度,确实沉重。
他几乎可以肯定手上这些《巫山逸史》便是出自梁初语手笔,而她的真心更是昭然若揭。
书一阖,解凌霏扯开一抹笑。既然让他晓得梁初语的真心,那么就该轮到他出手的时刻了。

时隔多日,再度入溶洞,这回大家可是有备而来。
「我们这次就探查那间有众多通道的大厅吧!看看到底各自会通往哪里?」陆昶宣告。
这回有心理准备,再没让蝙蝠的巨响所吓,虽然玉笙仍忍不住抓紧陆昶的衣角,瑟缩在他身旁,却没尖叫出声。
而陆昶也很满意她的反应,大手环抱着她肩膀,率先就打头阵道:「我和玉笙从这条路进去瞧瞧。」说着就在入口做上记号,进去了。
陆昶满意,可解凌霏却不甚满足。谁让梁初语一路走来,那是脸不红气不喘,不怕黑也不怕响,脚不跌来头不撞,半点让他表现逞能的机会都没有。
「初语,咱走这边!」解凌霏一抓,便将梁初语那小手牢牢握在掌心,半点不放松。
两人足音回荡在溶洞里,火把余光晃动着人影,火光照不着之处,一片阒黑深邃,更寂静无半点声音。
但梁初语心音却正躁动着。
那只给解凌霏握着的手,传来他糙指的触感,兴许是黑暗朦胧中触觉取代了视觉,更觉敏感。
不知有意还无意?只觉他指腹轻轻划过柔荑,轻得像是拿根羽毛在她掌心搔痒似的,便激起她一阵颤栗,心音鼓噪得更喧闹,心悸动得愈发强烈。
她本能反应就想逃。
却引来解凌霏疑惑,问道:「妳的手怎么了?」
「没事。」她吞了口水润润喉。
「真的?那怎么在抖呢?我瞧瞧…」高举火把,他一边说着,一边执起她纤纤玉手,凑身向前。
火光朦胧下,梁初语只见他卢首黑影将自己全身笼罩住,凑得好近,端详得好生仔细,像是要在自个掌心看出一个洞似的。更别提他靠得那么近,浓重鼻息全都呵在她掌心,叫她心脏几欲跃出。
好久才终于说道:「嗯…果真没事。」
没事还不放手吗?
梁初语忍不住暗想,然而解凌霏只是将她柔荑收拢掌心,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们穿过漫长的地道,终于走到尽头,就在即将迎来一线光明之际,却倏地一阵狂风袭来,将火把硬生生吹熄。
刹时之间,两人就被黑幕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更遑论面对面的人儿。
「师兄…你在哪?」她伸长了手臂四处挥舞。
忽然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背,从腰肢沿着背脊一路抚摸而上,叫她忍不住一阵战栗。终于意识到那是他以指尖勾勒着她美好的曲线。
终于,大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整张脸就埋在解凌霏结实的胸膛上。
「别怕!我在这。」他说。
纤手抵着胸膛,她能感觉那体温透过衣裳熨染而出,触感是如此温暖、厚实。一种莫名的渴望诱惑着她,继续碰触、继续抚摸…
不可以!初语怯怯地缩紧拳头,脸竟是悄悄泛红了。
忽然,感觉耳壳一湿,像是什么软软的东西滑过耳际。
「啊!」她忍不住惊呼。 「什么…什么在我耳边?」
「哪有什么东西?」解凌霏手指轻轻揉着她耳朵安慰道。 「那是钟乳石落下的水滴吧?」
「不是!」梁初语很笃定那绝对不是水滴,而是更柔软、滑腻的…
「那…妳是说…这个吗?」只感觉耳壳又滑过那湿软的触感。
「呃…」她来不及说是,喉头已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娇喘。 「啊…」
耳朵不只被那柔软潮湿之物给逡巡而过,更被一坚硬之物所啃啮,最后还让两片丰厚的唇给吞噬。当梁初语终于意识过来时,她的耳朵早已成为解凌霏的嘴中物,任凭他又舔又含又咬的,全然失去任何抗拒能力,只剩下泫然欲泣连连娇声。
「怎么了?妳哪里不舒服吗?」他在她耳边吹着气,轻声问道。
惊恐混杂悸动、畏惧掺入兴奋,叫她喘息不止,说不上话来。
解凌霏却摸着她额头,说道:「唉呀!怎么这么烫,该不会是病了吧?」一双手再肆无忌惮,竟从头一路往下摸到脚,嘴里连连道:「妳不单病了,还病得不清呢!浑身又热又烫,还直发抖,看来得好好治治才行呢!」
梁初语一张小脸埋在他怀中,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是啊!她就犯了这相思病,重症难愈,师兄要再碰她一下,只怕要当场气绝了。
像是终于要放过她似的,解凌霏话锋一转:「等咱们出去后,再带妳去治疗吧!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我好似听到有水声。」
「水声?」她的耳朵只感觉到他,什么也没听着。
解凌霏的手突然离开她身上,才感觉身子一阵空虚寂寞,便看到火光再现,原来他又将火把给点着了,这才再度执起她的手。
两人循着隐隐水声前行,果不其然,通道尽头便是一条地下暗流,水势奔腾波涛汹涌。
「这暗流定能带我们出谷!」解凌霏甚是笃定。
遂转身回去,打算告诉玉笙、陆昶二人这好消息。
哪晓得回到巨穴时,陆昶与玉笙也捎来同样的好消息,原来从另一条地道走,也会通往地下暗流。想来这些石窟洞穴之间都是彼此相通、互相连接的。四人不消片刻便收拾好随身行囊,打算沿着那暗河,一路流淌到外边的世界。
「真的没问题吗?」解凌霏有些担心,毕竟梁初语长年待在华山上,恐怕不识水性。
「嗯!没问题的。」她点点头。 「何况,腰上还绑上绳子,再不济也还不至于不见。」为了以策安全,玉笙和陆昶、解凌霏与梁初语身上都各自绑了条绳子。
彼此对看一眼,对此天坑绝谷再无任何留恋之处,遂双双携手一跃而下。
那水流之湍急远远超过想像,才一眨眼工夫,就被冲得老远,解凌霏如何都见不到玉笙、陆昶的身影。唯有手中紧紧握着的初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他在急流中好不容易才将梁初语拥入怀中,想着不管怎样,两人是绝对不会分开的。
也不知道在河流中载浮载沉多久光景,当他醒过来时,已被冲上岸来。
举目所见,尽是良田阡陌、炊烟袅袅,只怕距离城镇不是太远。
而怀里的梁初语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解凌霏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却仍有一息生命。再没有半点犹豫迟疑,立刻凑上口去,渡给她几口气,不多时,梁初语便悠悠转醒。
「师兄…我们在哪?」她转头四望,只是全没来过的地方,更不见玉笙和陆昶二人踪影。 「他们人呢?」
对这两个问题,解凌霏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
浪荡江湖多年,他早已锻炼得一副随遇而安的本事,在哪都能够过夜歇息,但只怕初语难以适应。因此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找家客栈让两人都好好梳洗用餐休息一番。
幸而岸边离城镇并不太远,解凌霏很快就寻到一间客栈,唯一的问题是:阮囊羞涩。
当初从华山匆匆忙忙下来寻人,钱也没带足够,加上这一路上都餐风露宿,即至后来掉落天坑,更无使钱的机会。解凌霏完全忘记自己竟然一贫如洗!
「客倌您要吃饭还是住房?」店小二问道。
「住房。」
「两间房是吧?」
「不!请给我一间房。」他很坚持。
「可是…你们…」小二眼睛左右瞟着两人,这不是孤男寡女吗?怎么住一间房了?
解凌霏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你少废话,我娘子很害羞的,还要让我们在这等多久?还不赶紧带我们去房里。」
被解凌霏的气势所迫,小二连忙引路,带他们到房门口。 「客倌,请好生歇息。」
梁初语直至房门口,这才骇然:「我们俩住一间房吗?」
「咳…」解凌霏面色微赭。竟然让师妹委屈至此,只怪师兄他口袋太浅。
「该不会是没有钱吧?」她一语道破。 「要钱的话,我这还有…」先前文锦斋老板给的稿费,还剩许多呢!
解凌霏却连忙否定:「实在是这客栈已经客满了,师妹妳就委屈一晚吧!」
转念一想,这不也挺好的?
初语丫头嘴这么硬,又像个闷葫芦似的,只怕不使些手段,她还不会乖乖承认呢!
想到他在溶洞里对她又抠掌又摸身子又舔耳的各种性骚扰,她居然还能把持得住,咬紧牙根死命坚持,就是不肯明明白白说她喜爱自己。
解凌霏不由得感到棘手,以前遇过的女人从没一个这样子,总是两相看对眼,不过眉目传情、言语挑逗,那还不颠鸾倒凤、一拍即合,哪有她这般难应付?
但想到她竟然一直暗暗喜爱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只藏于心、宣于笔,那是何等执拗又坚持的性子啊?唉…这事早让他知道不就得了?何苦挨得至今?
「客满了?我瞧客人不多啊?」初语仍四下打量,颇难相信。
解凌霏赶紧将她推入房内,胡乱说道:「等夜深了,人就都回来了。妳先歇着,我让小二准备些吃的上来。」这才下楼去张罗吩咐。
初语一人待在房里,却是坐立难安。这一间房,要住她和师兄两人吗?
床只有一张,还窄小得紧,至于那桌椅板凳也是硬梆梆的,真要人在那上头睡上一晚,只怕骨头要散了。因为是便宜的客栈,空间局促,设备也简陋,她一人待在里头已觉太窄,再容纳一人又该如何?简直难以想像。
但解凌霏像是嫌这房间还不够窄小似的,还拼命往里头搬东西。先是布置了一桌子的饭菜,再来又扛了个大木桶澡盆搁在房里,还倒进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弄得房里是氤氲弥漫雾气蒙蒙。
「澡盆…师兄你不是要…」见状,梁初语不由得心一惊。
解凌霏却一语道破:「是啊!给那溪水冲了整日,搞得整个人都湿答答的,好难过,现在虽然勉强风干了,还是洗个澡畅快畅快。」
他眼珠子一转,瞟向初语道:「要不,妳先洗吧!这水正热。」
「不不不!」她连忙摇手。要她在这里沐浴更衣,岂不要了她的命? 「水是师兄扛来的,自然是师兄先享用。」说罢,就要开门出去。
却被解凌霏一把拉住。 「妳上哪啊?」
「呃…师兄不是要洗澡吗?我…我到外头院子里等着。」她结结巴巴说道。
「外头入夜便冷了,要着凉的。再说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招惹了什么麻烦,师兄可就鞭长莫及。」就好比像玉笙公主这种麻烦…
给他说得如此,初语只能怯怯坐在床沿边,侧过身子佯装忙碌地朝着床内侧,整理那少得不能再少的行囊,就连解凌霏那一大包沉甸甸的包裹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手虽忙碌动着,耳朵却不自觉好仔细听着。
发带扯落,头发挥洒,衣衫解开,垂落地面,披挂椅背,乃至于跨入浴桶里水花四溅的声音,无一不遗漏,全都收纳在她耳里。
虽然打定主意不能偷觑,但目光却按耐不住,悄悄挪移。还道他肯定背对着自己沐浴,却没想到一双柳眼才轻瞥过去,就被他精明的鹰眼逮个正着。
解凌霏轻扯微笑,却什么也不道破,只是好整以暇地慢慢洗浴。掬起热水,好慢好慢地淋在那肌理匀称的胸膛上,粗指间兀自衔着皂角,涂抹着胸前。来回又来回,那手势姿态倒像是在勾引诱惑似的。
手拈起巾帕蘸水轻抚青春的肉体,湿透的布料压根掩不住胴体之曲线。
他一双媚眼斜蔑,嘴角轻勾,舌尖舔过燥唇,那模样竟是无比之妩媚诱人。
梁初语还欲偷窥,又恐惧他那太过浓郁深沉的目光,仿佛再多看几眼,便会迷醉、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遂硬生生地转过头来,紧闭双眼,不敢再瞧。
哪晓得,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只听得水花溅起,几个跨步,一具湿漉漉又透着暖意的身躯已然在旁。
「怎么?不看了吗?」解凌霏一屁股坐在床铺上。
梁初语仅随意一瞥,便晓得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条里裤外便全身赤裸,再无一丝一缕在身。吓得整个人缩在床上,一双眼直盯着床内侧,不敢稍移半寸。
「妳不是很喜欢看我洗澡吗?怎么这回不多看点?」他凉凉地说。
「喜欢?」他…他诬赖她什么? !她才不是那种人呢!
「哦?」解凌霏一面说,一条腿有意无意地跨坐在床缘上,无形中就把她囚困在窄小的架子床上。 「难不成妳忘记了吗?」他往梁初语面前抖了抖一叠纸张。
才瞥过一眼,梁初语就骇然心惊:「那不是…」我下山时才交给文锦斋刁老板的图画吗?
「没错!就是妳画的图。」他不禁望图啧啧赞叹。 「我都不晓得原来世上不止有贵妃出浴,我这个凌霏出浴也是挺诱人的嘛…」
「你…打哪来的?」梁初语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那画压根还没印刷出版啊!为什么会落到他手中?
「这妳就得去问问玉笙小丫头了,谁晓得她那里竟有一大堆妳的画册书籍。」解凌霏以纸作扇,随意扇着风。
那日从玉笙那抢来的一大包书籍画册里头便夹有这一叠,从地下暗流离开之前,他还特地用油纸仔细包裹妥当,随身携带至此。
听到解凌霏所言,梁初语心底也是了然一半。八成自己前脚才刚离开文锦斋,那玉笙公主后脚便跟了上去,大肆采购那新出的画册,还以重金买下了原稿。想那刁老板有钱赚便什么都好,何况是个公主出手要买,那自然是双手奉上啦!
眼看自己全部的秘密都要教解凌霏给知晓了,还拿着如此羞耻的画作在眼前晃啊晃的,她简直要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张脸红得发烫,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难道妳敢做不敢当吗?」他却节节逼问:「这画…莫非不是妳的手笔吗?」
「是…」她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既然是,那不就得了。」得到她一句承认,解凌霏便放心,知道凶手便是梁初语,那可再好不过了,他可不想错伤无辜啊!
话才说完,他手一扬、身子一转,便跃上床榻,有如猛虎猎捕般匍匐在床,一双手朝着梁初语步步逼近。
那眼神太过狂野,梁初语直觉就想逃,但才没退几步,后脑勺已经撞上架子床的床围,窄得不能再窄的小床上,压根没有半点退路。面对解凌霏的攻势,她早已退无可退,瘦弱身躯已然笼罩在他身躯包围下,瑟缩成团。
「师…师兄…不要…」她忍不住喊出声。
「不要什么?」他摊开掌邪笑道。 「我可什么都还没对妳做呢!」
没错!还没。只是准备要做而已。
听到他说「没」,初语还真以为就没事了。才稍一松懈,却又被他给擒住,成了俎上鱼肉,一双手让他牢牢扣在头顶,与他胸贴胸、面对面,距离近得她大气不敢喘一下,因为他的唇就在咫尺之间。
她屏息以待,等着他退开,却只换来解凌霏愈加贴近。
薄唇在粉颊畔鼻翼间逡巡流连,鼻息浓浊烘染,他唇瓣似碰未碰,只逼得她几欲窒息。
「妳說不要,那妳要什么?」他低语呢喃。 「告诉师兄,师兄给妳…」
我只要你离我远点!别再折磨我的心。
我要的,你怕是给不了。
我要你。
梁初语脑中千回百转、思绪烦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迟疑着:「我要…」
话未出口,唇犹嗫嚅,一口气却已经被吞噬,温热的男性气息强势地封住她檀口。还欲挣扎,还欲辩解,却愈加陷入那无尽的深渊,被他湿热的舌吮吻纠缠,吻得头晕脑胀,吻得四肢瘫软,只能无力依偎在他强壮的怀抱里。
「如何?」她的下颚被支起,犹迷乱的眼神被迫对峙上他邪笑。
「什么…如何?」初语完全不解其意,到底他是要她说什么?
「啧!」解凌霏暗自懊恼,怎么她竟如此迟钝啊?能绘出那些图画,就不该如此反应啊!
唇一咬,眯着眼狠道:「我说…那个吻尝起来如何?」
初语乍闻此言,头脑简直要被炸昏,却还要勉力支撑着,干笑着:「呃…很好啊!」
这与她昔日窃玉偷香、浅尝即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很好?」他不禁挑眉,戏谑道:「这么说来,妳还是专家呢!说得也是,都画过这么多春宫图,想来还是经验丰富呢!」
解凌霏当然只是说着玩的,就他所知,梁初语自拜入华山门下,十年来一直在山上安分守己过日子,更不曾见她与谁传出绯闻消息,洁身自爱就当属她第一。
哪晓得梁初语听到此言,却闷不吭声全不反驳。她实在不愿暴露自己已经老大不小的年纪,还不曾初尝云雨,既然他如此说了,那么就允许她默认吧?
但解凌霏见她无言以对,却未免心生疑窦:莫非…她真的不是第一次?
心一发狠,遂更无所忌惮,决心试她一试。 「既然如此…那么想必这对情隐轩主人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吧?」
话未说毕,一双手已经灵活地从她裙摆下钻进,初语还不及惊呼,他已经将亵裤给一把扯下。她顿觉裙底下凉飕飕的,赤裸的下体,只剩下一袭长裙遮掩。
心跳紊乱至极,口泛干、喉发燥,咽着口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他要做甚?初语紧揪着裙摆,一双腿死命并拢。
解凌霏却笑不言,大手一抓,那纤足已在掌握之中,再一扯,玉腿好轻易就被他分开,横架在他腰际。
「啊!」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叫什么?都还没开始呢!」他在她耳边低语。
开始?开始什么?她的心慌乱得来不及问,只感觉一细长之物竟长驱直入,滑溜地钻进她***。
低头一瞧,她早已红透的脸又愈发羞赧了。只见他修指探入她下体,犹兀自深入又浅出,抽动不止。
「好紧…」他低喃。 「我的手指都被妳完全包覆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挣扎着想要脱身,却不晓得她愈挣扎,那手指陷得愈深,反倒推得更进去了。
「呵…想来​​情隐轩主人也很久没有被填满了吧?才会这么紧…」他调笑道。
她却暗中苦笑:什么很久?是从来不曾。但这话…绝对不能说!
咬着唇,她别过脸,佯装心如止水、不动如山,拼了命地蛮不在乎。
可解凌霏哪会轻易放过她?长指轻蠕,要挑逗她全部神经。
曲指撩拨,撩欲、拨情。
抠,抠挠最隐密的痛处。
按,按启欲望核心的开关。
搔,搔解躁动难安的痒处。
压,压进深入又深入的探索。
当她腰肢按耐不住扭动,娇喘难息,蜜液盈满他指间,他晓得:就快了。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她身子一颤,双臂攀缠他颈后,美妙呻吟声如珠玉般流泄逸出:「要…要…」话声未歇,整个人已经昏死在他怀里。
可他却不放过她,一手支起她下巴,觑着她迷蒙的双眸,逼问道:「要什么?」
霞色染颊,她只是抿唇不语。
「是官人我还要?还是…要丢了?」他笑得好坏,存心看她羞涩的模样,看她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死都不会说出答案,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只是艰难地说:「我…没要什么的…」
「哦?这样吗?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吧!」话毕,他一收手,便拔出那契合在温暖窒腔的手指。
梁初语顿觉身子一松,心也空荡荡悬在那,仿佛失去什么重要之物。
下体**随着手指撤守而汩汩流出,溽湿床铺,叫她羞得只想揪着裙摆遮掩。可解凌霏岂会让她得逞?灵活手指轻挑,蘸满黏滑蜜液,他举指便凑近鼻翼,深深嗅了一口气。
「你!」
她才要阻止,他已将那手指含在嘴里,不单吃得啧啧有声,还好故意地在她面前舔舐着手指。
「有妳的味道。」他故意说,想看她如何反应。
但她只是盯着他的手不发一语。
「怎么?妳也想尝尝吗?还是说…想舔别的地方?」挑眉,他暗示道。
初语却不领情,闷声说道:「有什么好尝的?我澡都没洗,臭得要命!」其实大脑已经呈现当机状态,她实在不晓得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听到她说的话,解凌霏不由畅笑:「想洗澡?妳早说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却连让她说完话的机会都没有,拦腰就将她从床上抱起,朝着浴桶跨去。
也不知道他哪里伸出来第三只手的,当梁初语意识到时,浑身上下已被脱得只剩下一件亵衣。
「不要!」她以手掩胸,恳求着。要脱掉这件,她就真的浑身赤裸,再也不着一丝半缕了。
但他只是好甜好甜地望着她笑,手却半点不留情,轻轻一拉颈后、背后的系绳,亵衣好容易就躺在地上,让她欲抓也抓不住。
只能以手遮胸,但即使是这想望,也被他轻易粉碎。他手一扳就突破那脆弱防御,满园春色一览无遗。
「别看!好小的…」她自卑地说。她早知道自己的身材比起其他姑娘,是既扁平又瘦削,胸小屁股扁,一点也不圆润有曲线。
但解凌霏却不置可否,反眯着眼问道:「妳想变大?」
「咦?」她还不解其意,已经整个人被他给安顿在浴桶中。
「小有什么打紧的?师兄给妳按按,包管妳长大。」他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我不是这意思…」她嗫嚅欲言,微弱声音却淹没在水花四渐中。
待她觉察时,解凌霏早已捞起巾子往她身上沾湿,皂角搓起泡沫,弄得她浑身滑溜溜。
只觉他糙指摸上她肩胛骨,一按压,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会痛?」他语带关心。
「不…」很舒服!她却说不出口,只能闷闷说道:「不…会痛。」
「忍耐下,这丰胸**可不是随便摸摸就好,不但得按对穴道,还得手法适宜,既不能太重也不能过轻,否则一点效用也没有。」
听他说得认真,梁初语不禁怀疑:「师兄…你真要**?」不是欺侮玩弄她的另一个借口吗?
「那当然。」他朗笑道。却不否认正经事要做,戏谑玩弄的活也不可废。他接着说:「「刚才那叫天宗穴,再来则是屋翳穴。」
「屋翳穴?」她还没会意过来,他一双手已经伸到胸前,按压搓揉着她双乳上方。
虽然悸动难平,却只能说服自己,他是在替自己**,没别的深意,咬着下唇隐忍着。
大掌继续往下来到两乳中间的檀中穴,只见他上下来回不住地抚摸,有若琵琶在怀弹拨琴弦,她体内的情弦也早已被撩起。
水温正佳,氤氲热气缭绕,躺在他怀中的滋味正好。
朦胧中,仿佛感觉他手托她双乳,拇指在胸上不住画圆逡巡,慢条斯理游刃有余,伴随水波荡漾,温暖又美好,她徜徉在他的抚触里,只觉眼睑好重好重…
直到他摸了老半天,怀里的人依旧没反应,弯下身来,这才发现她竟已沉沉睡去。
「喂!要睡也说一声啊!枉费我那么认真,妳都不给点回馈的吗?」他忍不住叹气。 「唉…怎么弄了这么久,也换不来妳一句『喜欢』啊?妳这张小嘴到底是怎么回事?」垂首轻啄一吻,便拦腰将她抱上床,替她拉好棉被。

虫鸣鸟叫,日光初照。
梁初语睡了个好长好长的觉,醒来时赫然惊觉身边躺着解凌霏。他手撑着头,侧身斜卧床沿边,像是一晚上看护着自己。
她低头检查,衣服竟都穿戴整齐。
所以昨晚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啰?心里半是庆幸又半是失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也好,反正师兄总是要离开的人,他陪我只当是玩玩而已,就像他过去有过的无数风流韵事一般,要是真有过什么,只怕她要食髓知味、更难放弃了。
忍不住想起昨晚他在自己身上施展的那些本事,腹部不由得一阵骚动,双腿暗自交缠。
却又不禁有些失落,她真该把握机会,享乐贪欢的。若单单手指便能让她如此反应,那真枪实弹究竟该是如何美妙光景呢?思及此,她忍不住盯着解凌霏长衫遮掩的腿根部,浮想联翩。
谁知这目光还是让他给逮个正着。 「呦!醒啦?一大早盯着我身子猛瞧,是何居心啊?情隐轩主人。」
他只是玩笑,只是戏谑,只是存心要惹得她羞怯不已,索性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但初语却怎么都不愿坦承,即使胡言乱语被当痴女也不计代价。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长安第一的春宫画师,那么盯着你看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要当作素材绘图啦!」
「哦?我还道妳绘画只凭想像力的。」
「呵…胡扯!绘画首重眼见为凭、看多自然能下笔,正所谓『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她临机应变搬出从书中读到的各种道理。
听得他不由得口干舌燥,清清喉咙道:「咳…难道…妳先前那些画,也是经验的累积吗?」
「那…那当然,看我出了那么多书不就证明一切了吗?」
「可是…里头男人的脸都是我…」
「哎呀!师兄难道不晓得这世上有所谓移花接木之技巧吗?脸虽是师兄,那身子可都是参考别的男人啊!」
「但…这不是我认识的妳啊…」他还欲辩驳。
眼神飘移,她咬了咬唇却继续搪塞:「师兄,我们多久才见一次面?你又认识我多少了?**脸上没刻字、节妇身上也没背着牌坊,知人知面又岂知心?你看见我画的图不就晓得了?我就只是个春宫画师罢了。」
从来,人不言语,书自语;人不说情,画自表情。
他以为自己从那画中看到的是浓浓的爱意,然而她却说那不过是玩玩消遣的东西。这要他如何是好?
如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只能放手任凭逝水东流去。
撒了弥天大谎,她也没有比较好过。
但如果总是要别离,如果别离必须痛,那么早痛不如晚痛,快刀斩乱麻岂不给她个痛快?如果她总是配不上他,那么与其大胆告白被羞辱,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先将自己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
「这样吗?那是我误会了。」解凌霏闷闷说道,头也不回地翻身下床。便收拾行李,背对着她说话:「早点上路回华山吧!这么多日没消没息的,只怕师父又要唠叨了。」声音有些涩涩的。
但初语却没有察觉他声音里的酸楚,只想着:也好…总是要回去的,那便回去吧!

共931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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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9 16:42:13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八章》

谷底生活并不困难。
要饮水沐浴,有溪涧流水;要食物裹腹,有果实可摘采、有飞禽走兽可狩猎;要遮风避雨安身之所,有那溶洞石窟可居。
但解凌霏却说不清楚,为何在这里愈待愈烦躁?
那是因为被囚困在这巨大的天坑里,哪都去不了,渴望自由的人是无法忍受这种牢狱的。
但这与待在华山上又有何不同?下不了山与出不了谷,实则没什么不同吧?
但,却不同。
他掌心有股搔痒,总想碰触那小小的、发丝滑顺的脑袋,伸手所及却什么也揽不着,只能焦躁地自己耙着头发。
目光远望,只见得梁初语和玉笙倚坐石壁旁,玉笙依偎着梁初语,两人轻声低语好不亲昵的样子。
「啧!」那里本该是他的位置。
不懂自己为何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只觉得那玉笙公主着实碍眼,打从冒出她来后,好似自个与初语的距离便隔得远了,再无法像在华山上那般闲来无事找她说说话聊聊天,中间总隔着一个玉笙。都是她的错!他心眼狭窄地想。
终于,让解凌霏找到机会,趁着梁初语一个人准备午膳的时候。
他轻声慢步来到石壁旁,不等那人儿有反应,已经一只臂膀挡住她去路,她只能背贴石壁无处可逃。
收敛起爽朗笑意,故意摆出邪佞表情,纯男性的气息吐在她脸上。
「我說妳啊…」
话没说完,只觉下巴吃疼,一拳头已经揍上来,力道之大足足将他打倒在地。
陆昶大吼:「你要对公主做什么?」
玉笙还沉浸在那美好幻梦中,一双小手生气地捶着陆昶,说:「你这坏蛋,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啊?难得傲阳对我壁咚,你居然搞破坏!」
「笨蛋!不管妳要什么东东,我都可以给妳,为什么妳偏偏就看上这男人啊?」陆昶气得拖走玉笙,打算好好给她开导开导。
「放开我!你这坏蛋!」两人又是一阵打闹。
「喂!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解凌霏好凄凉,捂着下巴,只觉嘴里有血的腥甜。靠!八成是一不小心咬到了。
「你没事吧?」梁初语放下手上的事务,奔上前来扶起他。
「我…她…啊!疼!」解凌霏指指自己又指指那玉笙,想要解释什么,却嘴里生疼,说得含糊不清。
梁初语摇摇头,示意他别再多说。 「没关系,我晓得的。」怜惜地替他上药。
呵…一拳头能换到给她亲自照料,也不枉他被揍一场。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初语啊!解凌霏暗暗称幸。
但,他错了。
其实梁初语什么都不懂。
她只看见解凌霏单手支壁,靠得玉笙好近,而玉笙则深情凝望,几乎要迷醉在他怀里。
那画面太美丽,郎才女貌、金童**般配,简直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看得痴迷的同时,也不禁既羡慕又嫉妒。玉笙如此花容月貌,她如何与玉笙相比?真是愈发自惭形秽起来。
但另一个自己,出于天生对美之物的追求向往,却只想将如此画面亲手记录下来。
虽然她没有纸与笔,但是只要有心,何处不是画布?何物不成画笔?
夜里,在她安居的溶洞里,
拾起尖锐的石子,在那石灰岩壁上随手勾勒恣意描绘,解凌霏的翩翩风采、玉笙的盈盈笑颜,便都在那石壁上活了过来。
但梁初语太专注于绘画,已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全然没发现那身后悄悄走近的身影。
「初语姐姐,他们说明天要去那个巨大的溶洞里查探,问妳要不要一起…」玉笙问道。
惨了!梁初语直觉想要用身体遮掩墙上的图画,还是干脆吹熄火把比较快?但都没能逃过玉笙的眼睛。
「这是…这是《巫山逸史》…」玉笙看看石壁又看看初语,初语手中的小石子惊得掉落。 「所以妳是…情隐轩主人?」
「不是我!」梁初语直觉就否认。
但她怎么可能骗得过忠实粉丝的玉笙呢?
「没错!就是妳,这人物、这笔迹、这构图,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情隐轩主人了。」玉笙一把抓住初语,非常笃定地说。
连忙掩住玉笙的嘴,梁初语轻声道:「妳小声点,这是秘密,不可以公诸于世的。」
「秘密?」玉笙听到这,显得兴奋异常。
「没错,秘密。」
「好,我知道了。」遂把食指抵在唇边比道:「嘘!妳放心,我绝对不会泄漏的。」
但初语却能从玉笙眼中看到一股火簇冒出,那是一种狂热者的眼神。
不妙…梁初语暗想。
果不其然,玉笙已经一把拉过梁初语衣袖,悄声说道:「情主,我是妳死忠粉丝啊!」
「情主?那谁啊?」梁初语脑子有点疼。
玉笙理所当然道:「情隐轩主人的简称啊!」
「拜托。」梁初语郑重声明:「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还是叫我初语就好。」
「那怎么可以?我这么卑微的人,怎么能擅称情主的名讳呢?」
「卑微?」妳可是公主耶!但梁初语按耐住没和她反驳,只是执起玉笙的手,好认真地说:「妳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要不然被发现了,这辈子只怕我就都无法再画了。」
封笔?这对于粉丝而言,不啻是噩耗,是决定不能让它发生的。
「我死都不会说的。」玉笙嘴一拉。
看玉笙认真的眼神,梁初语晓得自己暂时可以相信她。
梁初语还以为没事了,正要打发她离开,玉笙却忽然大叫:「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初语完全不解其意,她可不记得玉笙什么时候对不起自己了。
只见玉笙皱着小脸道:「我竟然和情主抢男人,简直是太不知羞耻了。呜…」
「抢…抢男人?」话一出惹得梁初语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妳…妳胡说…什么?」
「不是吗?如果那傲阳是解公子,那么盼雪就是情主妳啊!」一时间,亲爱的『傲阳』就立刻生疏成为『解公子』了。 「谁让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妳来。」
对不起哦!谁让她把自个画得太过美化了。梁初语暗啐。
「我居然还不要脸地倒贴解公子。竟然妄想得到情主的男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梁初语再也听不下去。 「首先,不要再叫我什么情主了。」听着怪丢脸的。 「再说,解师兄他也不是什么我的男人…」
「咦?不是吗?」玉笙非常讶异。 「那不然书里面画的是…?」
「是假的,是瞎掰的,是我胡扯妄想的!妳满意了吧?」这丫头到底要逼她拆自己多少台才够啊?
「可是,初语妳不是說妳有喜欢的人?那该不会就是…解公子吧?」玉笙终于恍然大悟。
见梁初语脸色愈发难看,玉笙也晓得自己该退场了,讪讪道:「那…那我就不打扰妳休息了。」悄悄离开溶洞,留下梁初语一室的空寂。
难堪?是吧…
梁初语望着满室的涂鸦,那些寄托了自己妄想痴念的图画。而现实?却是何等苍白无力,何等空虚寂寞。
大家都以为她过着何等灿烂炫目自由奔放热恋甜蜜的日子,但那都是骗人的,自欺欺人而已!
忽然,抓起地上的石子,扑上石壁,她疯狂地乱涂乱画乱擦乱刮,直到石灰岩片片掉屑,直到墙面斑驳错落…
笨蛋!像她这种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变态恶心丑八怪,解师兄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颓然倚墙而坐,胸臆间只有满满的自惭与自厌。

奇怪!太奇怪了!
石窟溶洞前,解凌霏双手抱胸打量着周遭情势,纳闷为何才一个晚上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其中尤以玉笙的态度转变最大。
之前老是用爱慕眼神看着自己的她,突然间转变成为一种鼓励支持的眼神,是怎样?
而且她不是很讨厌那陆昶吗?居然还主动抓起陆昶的手,说道:「我们先走,你们俩再慢慢跟上。」一边说还一边向初语眨着眼,到底什么意思?
至于初语也很奇怪,突然间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她平常就不是多话的人,但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拉我的手啊!妳走这么快做什么?」只听陆昶的声音在溶洞中回荡,两簇火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洞穴里,洞口只剩解凌霏、梁初语。
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吗?那小丫头终于不再来烦人吗?
连日来的混乱突然化作一片宁静,竟让解凌霏有些难以适应,润润干涩的喉咙,说:「我们走吧!」
「嗯。」梁初语只是点头。
解凌霏高举灯炷,率先往黑暗深邃的洞窟中前进。
只见火烛所照之处,尽是高高低低的钟乳石,石笋、石帷、石幔、石瀑皆叫人目不暇给,更有酷似飞禽走兽、花果神佛形态者,惟妙惟肖、难以胜数。
「没走进来还真不晓得,原来这溶洞里别有乾坤,咱们这些日子都只住在那浅浅的溶洞中,半点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美景…」
解凌霏自顾自地说,说了半天却没听见梁初语应和,转头再看,竟不见她人影。
解凌霏不由心惊,人上哪去了?
火烛高照,四处逡巡,终于在前一个洞窟的走道处发现梁初语,她正摸黑扶着石壁,一步一脚印地缓慢前行。
「妳的火把呢?」他问。
「掉了。」
也顾不得再追究因果,解凌霏奔上前去,执起她小手抓在掌中。 「找不着路,不会叫吗?我就在前头。」要是他一个没注意,不小心把她给落掉了,该如何是好?
想到梁初语迷失在这阒黑一片、深邃无边的洞窟中,再也寻不到,解凌霏心不由得一紧,大掌紧握她小手,全没注意到梁初语暗叫一声疼。
「再也不要离开我身边了。」他说。
无论他怎样浪迹江湖、纵横五湖四海,知道华山上永远有个梁初语会在那,让他无比安心、无比笃定。或许一直以来,他不曾强烈地意识到,直到她不告而别,突然消失在自己视野中。
解凌霏这才发现:原来他不能没有她。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火炬只朦胧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影,握在掌中的小手冰凉,犹可摩挲到那因为长年劳动而生的旧茧,转头便是乌云秀发撩拂过鼻翼,呼吸间尽是她身子传来的淡雅清香。
该死!解凌霏在心里咒骂。忽觉自己下腹传来骚动,那是好久不曾有过的欲望。
「啧!」他怎么可以如此污秽?初语可是师妹啊!
像听到解凌霏发出怪声,梁初语抬头问道:「师兄,怎么了?」
「没有啊…」解凌霏还待打迷糊仗。
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嘶声尖叫:「啊啊啊!!救命啊!」
听那声音是?
「玉笙!」两人同时反应过来,立刻朝着声音传来处奔去。
巨大溶洞厅内,玉笙双手掩耳瑟缩在地,而陆昶则护在她身上,轻抚安慰道:「没事!那不过是蝙蝠而已。」
只见头顶成千上万的蝙蝠振翅齐飞,发出骇人巨响,待得察觉底下人儿并无伤害它们之意,便又各自回到岩壁上小洞***。不片刻,巨响散去,只剩下稀稀疏疏,再后来更无声无息了。
「妳看!不没事了吗?它们不会伤害人的。」陆昶还待与玉笙说理。
然而玉笙却惊魂未定、全无理智。 「不管!我不要再走下去了,这里好黑好可怕…」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陆昶禁不住玉笙的要求。 「那就回头吧!」
解凌霏左右打量这巨大溶洞的构造,也同意:「这个洞穴四周有数不清的通道,如果没有做记号,只怕连我们从哪进来的都找不着了。看来还是等做好充足准备,之后再探吧?」
众人皆同意,正要打道回府,却见玉笙瘫坐在地。
「妳怎么不走?不是说这里很黑很可怕吗?」陆昶问。
「呜…我脚好痛,走不动了。」
「真是!妳怎么动不动就人跌倒、脚扭到啊?」嘴里说得嫌弃,陆昶却弯下身子,将玉笙背负在背。 「走啰!」
「嗯!」玉笙趴伏在陆昶宽厚的背上,难得如此安分,不叫不骂不挣扎,任着陆昶将她背出洞。
此举看在解凌霏眼中,竟莫名有些欣羡。
但初语却在一旁提醒:「师兄?发什么愣?咱们出去吧!」

离开溶洞,梁初语立刻借口要去捡拾木柴,自己一个人远远走了开来。
「呼…」她松了口气,终于离开解凌霏身边了。
她不懂自己,明明好喜欢解凌霏的,以往明明只要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但突然之间,却感觉光站在他身畔就要喘不过气来,一旦靠得太近,就感觉浑身发抖,心音太过剧烈,唯恐被听见。
一边弯身拾着枯枝落叶,她一边暗自懊恼着。
方才在洞里,居然还想着他发呆发愣,才会一不小心就让火把掉落地上给弄熄了,解师兄肯定觉得她很笨拙呆傻吧?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紧张到连话都不会说,才会像逃命似的巴不得赶紧出来。
解师兄一定觉得她是个无聊又没用的人吧?
「妳真是太厉害了!」毫无提防地,身后一个声音赞道。
「咦?」梁初语转身一瞧,竟是陆昶寻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和他扯上关系。
只见陆昶露出罕见的笑容,豪爽而用力地拍了拍梁初语的肩膀道:「我不晓得妳到底是对玉笙那丫头说了些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太好了! 」
梁初语挑挑眉,依然不解其意。
「之前玉笙对妳师兄死缠烂打的,怎么讲也讲不听,突然间她就想开了,今个变得又乖又可爱,要是继续这样子下去,我说不准还愿意接受皇上这个御赐新娘呢!」
「御赐新娘?」这话倒是吓到她了。 「你意思是…你就是玉笙公主的…驸马爷?」
陆昶撇撇嘴:「本来呢!我也没这意思,谁让我就是人贱,皇上赐婚时我特别反感,不想被人逼婚,哪晓得我都还没拒绝,这公主就先给我逃婚,妳說这还给不给我面子?我好歹也是当朝武举状元,禁军总教头耶!只有我嫌弃别人的份,哪有我被抛弃的事情?」
「所以你就…追上来了。」梁初语替他总结。
陆昶脸一红,连忙转移焦点:「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多亏有妳,玉笙小丫头再也不多看妳师兄一眼,真是太好了!等我们出谷,就可以把她带回京师里交差,再不用担心她妄想嫁个什么江湖莽夫了。」说着,拍拍梁初语后背微笑道:「多谢啦!」
梁初语只能苦笑道:「没什么啦!」毕竟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玉笙之所以态度大转变的理由,全都无法对陆昶开诚布公。
她没什么,可解凌霏一点儿也不觉得没什么。
陆昶那死家伙!竟敢碰他的初语…
他气得指关节扳得喀啦作响,完全没意识到梁初语从来就不是他的或谁的。
直到此刻,解凌霏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受不了任何人(是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死死纠缠在梁初语身边。所以玉笙与初语闺蜜般的亲昵惹他心烦,至于陆昶对初语肢体的碰触就更令他愤怒。
没有谁可以碰初语,除了他以外…
这念头才乍然浮现,就让解凌霏骇然心惊,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等占有欲强烈的人了?
想他行走江湖多年,曾有过多少风流韵事?曾与多少红粉佳人共度春宵?却从不曾对谁恋念不忘,素来崇尚自由漂泊,笑看山盟海誓的他,怎会堕落到今天这田地?
他真没救了!
怒极,恨极,又烦躁至极的情绪无处可宣泄,只能把全副的精力拿来多打几只野雁,当作晚上的菜肴。
正值解凌霏忙着捕猎飞禽之际,玉笙也没闲着。
她一个人在那树林里穿梭忙碌,一会儿手脚并用攀爬枯木,一会儿匍匐前进蹲踞苔藓边,手起手落摘采的,尽是那长在阴湿之地的野菇。
采得许久,已经堆满裙摆,多得再也放不下,一边走一边纷纷掉落。
却有一只手将那掉落在地的菇菌拾起,放进自己的衣摆上。 「摘这么多,怎不找人帮忙?」
玉笙抬头一看,眼前正是陆昶,他还伸手到玉笙裙摆里,又拣了几个菇到自己那去。
「哼!要你多事。」玉笙却不领情,一把又抓了回来。
「怎么会是多事?」陆昶说:「既然妳这么好心要替大家晚上加菜,我就帮忙拿也是应该的。」
「谁说要加菜啦?」
陆昶朝那堆的菇菌努努嘴道:「不是要吃,妳摘这么多菇类做什么?」
「就算要吃,也不是给你吃的。」
「那是要给谁吃?妳說!该不会…又是那该死的傲阳吧?」陆昶可急了。 「喂!妳倒是说啊!这是要给谁加菜的啊?」
斜睨陆昶一眼,玉笙却只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昶没说错,这菇确实是晚膳的加菜。
但他也没说对,因为这加菜加给的不是陆昶,不是解凌霏,甚至不是给玉笙自己,而是到了梁初语碗中。
「给我吃的?」梁初语看着那一大碗菇汤,有些迟疑。
「嗯!」玉笙笑得好甜,大大点了头。
初语舀了舀汤碗里的菇类,尽是她不曾见过,奇形怪状还兼之色彩斑斓。 「这东西…没问题吧?」
玉笙笑得愈发灿烂:「那当然!这可是我替初语姐姐妳特制的,快喝了吧!」
在玉笙催促下,梁初语只能满腹疑问地将整碗都下肚。
吃过晚膳后,梁初语早早就被玉笙给赶回洞里休息。
「包在我身上,洗碗收拾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
也不晓得玉笙是吃错什么药,今个竟然如此勤快?梁初语只能歪着头纳闷地回洞歇息。
但才刚走回洞里,她就感觉不对劲了。她是不晓得玉笙有没有吃错药,但十分确信自个肯定吃错东西了。
她只觉头晕目眩,脚步踉跄,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扶住石壁才勉强没跌倒。
到…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第一直觉就是晚膳的那碗菇汤有鬼!玉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还没想透彻,就看见解凌霏焦虑地闯了进洞。
「妳没事吧?我听玉笙說妳病了。」
「我…没事…」
但颠浮的脚步、虚晃的身子却出卖了她,整个世界像都倾斜似的,初语跌进解凌霏怀中。
「妳真病了。」解凌霏摸着初语发烫的额头,说着便扶她躺到充当床的干草堆上。 「歇着吧!」
「谁…谁说我病了?」梁初语却挣扎着不愿意躺下。 「我好…好得很!」说着还挣扎站起身来,却又摇摇摆摆、嘻嘻哈哈地手舞足蹈。
她感觉心脏跳得好快,是因为她最爱的解师兄在眼前吗?
她感觉呼吸好急促,是因为她最喜欢的解师兄盯着她瞧吗?
「呕…」顿时一阵反胃恶心,吐得她头晕脑胀一塌糊涂。
神智不清中,依稀有只手不停地抚慰着她的背脊,喃喃低语道:「吐吧!吐出来会好些的…」
「好一些…?不会好的!」梁初语忽地发狂大叫:「我不会好的,像我这种变态,一辈子都不会好的!」
「别胡说。」
「嘻嘻…呵呵…我才没有胡说呢!」她的手勾住解凌霏颈部,唇凑近他耳边,好小声好小声地说:「你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就是…」
「是什么?」明知她在胡言,解凌霏却不由得涌起好奇心。
「不可以!」才刚拉近身子,梁初语又一把将他推开。 「不可以说!你是解师兄,我不可以说的!」
她愈是如此,解凌霏愈是想知道,遂哄着梁初语说:「没事的,我不是解师兄,妳說出来吧…」
「你不是解师兄?」她侧着头端详了好久,终于露出傻气的笑容。 「你以为骗得过我吗?解师兄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这个…这个骗子!你才不是解师兄呢!」
「唉…怎么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我是,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啊?」解凌霏忍不住叹气,才想拉过她躺下,要她好生歇息,别想那么多。
梁初语却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墙角捶胸顿足扯头发,哭喊着:「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对谁都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晓得我喜爱你啊?」
这话像天打雷劈般震慑住解凌霏:喜爱?初语喜爱谁?那会是…他吗?
他还待抓住她问个清楚,梁初语却突然间打个冷颤,身体倏地蜷缩在一团,就那样昏睡过去了。
而此时洞穴外树荫下,玉笙与陆昶正就着星光夜语。
「妳說梁姑娘喜欢解公子?」陆昶还在消化玉笙告诉他的讯息,不解地问:「那和妳给她吃的菇汤有什么关系?」
玉笙神秘兮兮地笑着:「那可不是寻常的菇汤,那可是我照着药方特地调制而成的春药!」
「春药?」
「没错!你看。」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本医书递给陆昶。 「初语姐姐爱在心中口难开,但只要有了春药助阵,我包管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能水到渠成、药到病除的!」
「呵呵…只恐怕是药到命除吧!」陆昶看罢那书册只是干笑。
「你什么意思?」玉笙瞪大双眼。
「先不說妳想给人家下春药这档子事到底是对是错,问题就在于妳压根就抓错药了。」
「抓错药?那怎么可能?」但玉笙再仔细看那医书里记载的药方,这才赫然发现自己果真是弄错了,她脸色刷地惨白:「我给她下成了***…」
而此时从梁初语的洞穴里,传来震天的怒吼:「玉、笙、公、主!!」
玉笙被解凌霏狠狠地揪住,任凭陆昶怎么用软使硬都抢不回来。
「妳这女人到底是何居心?初语待妳可不薄了,妳竟然下毒要害她?」解凌霏气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一把掐死她。
「我…咳、咳…我没有要害她!」玉笙脖子被勒得生疼,话都说不清楚。
「还敢狡辩!要不是妳在汤里下毒,她怎会忽冷忽热、恶心呕吐还胡言乱语的?」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帮忙而已…呜…」玉笙听到初语的症状,急得掉泪。
「妳还在装模作样假惺惺?」解凌霏一巴掌就要打下去,却被一旁眼明手快的陆昶给接住。
「玉笙没撒谎,她还没聪明到那种地步,只是蠢到另一种田地罢了。」说着,就把那本医书交给解凌霏。 「现在与其教训玉笙,还不如赶紧找解药去治疗梁姑娘比较实在。」
解凌霏再没有迟疑,拿了医书就走。
梁初语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晓得醒来时头痛得要命,似有千万只鸟儿在脑中飞撞,怎么都站不稳。
幸而,她身子才一晃,就给一双大手给接住。
扬睫一瞧,梁初语不禁疑惑:「解师兄,你怎么在这?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解凌霏盯着她的眼说:「妳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
「妳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我说了什么?」
对不起,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脑中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只像是被轰炸过似的。
「什么都不记得啦?」解凌霏意味深长地抚着下巴。 「所以…那究竟算什么?」
「咦?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梁初语有些慌乱。
「没什么。」却见解凌霏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替她整顿衣裳、盥洗梳妆。
他是一副没什么的样子,可梁初语却吓死了。
「师…兄!我自己会穿衣,你不用帮我…」她双手紧揪着衣襟,心底更狐疑:她平日睡觉是不脱外裳的,什么时候居然只剩下一件中衣了?
见解凌霏又拿了条已经绞好的湿巾子,她连忙接过往脸上猛擦,深怕慢个一拍,他又要亲自帮忙了。
「还有漱口水!」他提醒道。
不说没注意,说了她这才察觉到自个嘴里还真难闻,昨晚到底是吃了什么?还是吐了什么呢?不漱洗干净,都不敢和师兄说话了。
梁初语只觉得好失礼,平常她总是在众人都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起床梳洗完毕,做着早膳等大家起来。今个居然睡到日上三竿,还让师兄来催促她更衣盥洗,真是成何体统?
当梁初语快速洗漱完,才出洞口,迎面就扑上来一弱不禁风的娇躯。
「初语姐姐!对不起,妳没事吧?」玉笙泪光闪闪道。
「没事啊!怎么了?」
「呜…都是我害得妳…」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哭泣。
梁初语还待安慰玉笙,但身后从洞里走出的解凌霏却拉住她,对玉笙放话:「知道就好,以后少给我搞些有的没的把戏,出了事,我管妳公主不公主的。」
接着将玉笙一把推向那如影随形的陆昶,说:「管好你们家公主,少让她出来惹是生非!」
说罢,拉着梁初语便走。
「师兄…我们上哪啊?」眼睁睁看着解凌霏大步扯着自己离开其他人,梁初语着实纳闷了。 「不和他们一道用早膳吗?」
「别再跟我提吃饭的事,跟那小妖女一起,什么时候被下毒弄死都不晓得!」昨晚的事还余悸犹存,面对玉笙这不定时炸弹,他可不敢大意。
解凌霏脚步愈跨愈大、愈走愈快,待到后来竟施展起轻功,几个纵身跳跃,便已远远离开了营地。梁初语给他扯着,只能勉强追赶而上,毕竟功底没有解凌霏深厚,奔得到后来,只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呼呼…咳…」
直到梁初语忍不住咳出声来,解凌霏这才意识到自己飞奔得何等迅捷,终于停下脚步来,轻拍她背。
「抱歉!我走太快了。」也亏得她居然还勉力追赶上来。
待喘过气来,梁初语才问:「师兄,你走这么急,到底是打算要上哪啊?」
解凌霏被她这么一问,不禁语塞,因为实际上他压根也没有什么打算,只是不想和玉笙、陆昶在同一个空间,只是想要与初语单独相处而已。
再一举目四望,两人竟不知不觉间来到先前从未到过的地方。
略高的坡地上,那被天坑所框起的晴空有如一扇窗,阳光从坑口照射而入,飞瀑自绝壁流下,在谷底汇成小溪,而他们平日所居之处,则小得有若米粒。
「好美…」梁初语不禁为眼前的美景迷醉。
「确实很美。」解凌霏也赞同,却转身目光直视着梁初语,反问:「要是得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呢?」
梁初语却躲开他的注视,干涩地说:「那可困扰了。」
「哦?住在这里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歪着头想想,说:「但毕竟没有华山上好。」
「华山有什么好?」
「风景好。」
「天底下比华山更壮阔、更奇绝的风景所在多有。妳又没有去外头闯荡过,说不定别的地方更好啊!」解凌霏一口反驳。
「那…人好。」梁初语咬着唇说。
「人有什么好?」
梁初语扳着手指细数:「师母很温柔,同门很善良,还有师兄们都很值得依靠。」
「哦?师兄『们』是吧?那…哪个师兄最好?」他凑近她耳边逼问,吐出热气烘染得初语双耳泛红。
「都很好啊!」梁初语不敢稍移寸步。 「大师兄本事好,二师兄脾气好,三师兄管理好…」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他,解凌霏忍不住插嘴:「那我呢?」
「解师兄…解师兄也好。」她有些惊慌失措。
「哪里好?和其他师兄们比起来如何?」
「都好。」梁初语像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似的,又补了一句:「每个师兄都好!」
「哼!妳又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骨子里是不是这么好?」解凌霏冷笑。
这话只说得梁初语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他又接着问:「妳在华山也待了有十年以上,就没想过要下山找个人嫁了吗?」看着她惊恐的表情,解凌霏继续逼问:「妳就没有喜爱的人吗?」
梁初语只是咬紧牙根死命摇头。
「妳连下山都不曾下山去闯荡,又怎么晓得不会遇上意中人呢?」但他的疑问换来的,依旧是无尽沉默。
她怎么能说?她喜欢他有半辈子之久,只敢在脑中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情节,却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明说。她害怕…害怕被他嫌弃,害怕自己配不上他,害怕说出来之后,连像现在这样说话都再也不能了。
就连回程途中,梁初语都不再和解凌霏说话了。惹得他不禁暗骂自己,他平常不是很伶牙俐齿吗?怎么今个却如此口拙,连套个话都套不出来?
他差点要怀疑昨晚初语说的话压根只是胡言乱语,其实一点根据都没有,是他自作多情了。更怀疑一切只是玉笙无中生有、乱点鸳鸯谱罢了。
解凌霏努力回想昨晚梁初语的话:「为什么你都不晓得我喜爱你啊?」
她也没说喜欢的是谁,华山派里谁都有可能啊!大师兄方凌霄管理华山派,既可靠又能干;五师弟华凌寒长得又俊又帅,虽然面瘫无表情,但女人不就喜欢他那一套?三师兄那副凶到不行的模样,其实也很有男子气概啊!就算是六师弟顾凌澈那硬不起来的软脾气,换个角度看不也是挺温柔贴心吗?
如此一想,竟是师兄弟各有各自的好处,何况华山派里还有那许多的弟子,各个都有可能是梁初语口中那喜爱的人啊!
这可不成,这件事他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若梁初语喜欢的是自己当然最好;但倘若她的心上人另有他人,他也绝对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定会放手祝福,甚至助她一臂之力。
然而解凌霏也晓得梁初语的口风很紧,只怕是拿铁锹撬也撬不开,这事情还得从别处下手才行!
想来想去,他晓得自己只有一个去处了。
「解公子?你来我洞里做什么?」玉笙瞠大双眸问道。
解凌霏交叉双臂,斜倚在洞口,痞痞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妳吗?」
「这么晚了,我们孤男寡女的,只怕不太适合单独见面。」
「呵…这像是对傲阳说的话吗?」解凌霏逼近她。
玉笙后退一步,颤抖着声音说:「我…我已经不喜欢傲阳了!」
「之前不还爱得要死要活的,怎么说变就变?」
「傲阳是盼雪的,我不是盼雪,我不可以喜欢傲阳!」她说。
「哦?那谁才是盼雪呢?」他的声音如醇酒般醉人,然而玉笙并没有被迷惑。
「我不能说!」她捂着嘴。 「我已经答应情主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要不然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画了…」
「画?」解凌霏听出一些端倪来,更不愿意放弃,一把捏住玉笙下颚,逼问道:「情主是谁?她画了什么?妳给我说!」
恐怕是解凌霏太过骇人,玉笙吓得浑身颤抖,却依然一身傲骨,死守住承诺。
「我不说!情主的画由我来守护!」她的眼神却忍不住瞟向洞窟角落的包袱。
解凌霏可没有错过那眼神,手一松,身一掠,玉笙都来不及惊呼,便已飞身过去,捞起那一袋书册。
「这就是情主的画是吧?」他甸甸份量,意外还挺沉的,想来相当厚重。
「还我!」
玉笙伸手欲抢,但她这种毫无功夫的人如何抢得过解凌霏?解凌霏左闪右躲,伸出指头轻轻一点她穴道,玉笙就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自己的心爱宝贝。
回到自己洞里,解凌霏便焚膏继晷、通宵达旦翻阅那厚厚一叠书。

1053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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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1 18:55:56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七章》

解凌霏感觉很不好,非常糟糕!而且满脑子都是梁初语。
他就是弄不明白,怎么前一刻才踏出房门给初语熬煮汤药,想治治她那脸红发烧的症状;下一刻再踏入房门就再也不见人影,上哪都没找到人?
「她是给谁去帮忙做杂务了吗?」
但任凭他抓住问遍华山派所有弟子,人人都摇着手否认:「没有没有!解师兄,我们绝对没有找梁师姊干活。」
见到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纵然之前有麻烦梁初语的地方,这会儿也都噤若寒蝉了。
「莫非她发烧头晕,一个不小心就失足掉落山崖了吗?」他心忍不住揪紧。
可纵然他走遍华山所有的险境峭崖,也不见哪个深谷有丝毫线索痕迹。
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半点踪影。
「都那么大一个人,出去了难道不知道要回来吗?」钟凌瀚无情无义的说。
「就是那么大的人都不见了,才有问题啊!」解凌霏辩驳。
「哼!你自个以前不也动不动就一年半载不见踪影,还敢说别人?」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初语又不像我。」
「那当然!要像你还得了?」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方凌霄连忙劝解道:「她平素循规蹈矩的,绝对不会去招惹麻烦的,四弟你就别担心了。」
解凌霏撇撇嘴道:「她当然是不会去主动招惹麻烦,就怕麻烦自己主动去招惹她。」
任凭师兄们说破嘴,解凌霏依然放不下心。 「不管!没找到她我绝不死心。」
「你就不怕师父晓得责罚下来?」方凌霄自知管不住他,只得拿出师父的威严压压他。
「师父现在闭关中,你当我不晓得吗?再说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教师父知道了,你们觉得师父要责罚的人是谁?」解凌霏反问。
一时间把方凌霄说得哑口无言。
「不管,反正我是下山找定了。」话一丢,人一走,施展起轻功的解凌霏好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视野中。
「唉…我这计画该说是成功呢?还是失败呢?」方凌霄只是摇头叹气。
下了山,解凌霏从华山脚下循着渭河,一路往长安城问着去。
虽然山上弟子都说没见到她下山,但是根据附近村庄居民的说法,确实曾在昨日看见一个华山派衣着打扮的女弟子往长安城前去。这么看来,他还得在长安城里找人了。
经过一番调查,解凌霏循着饭馆、市集的线索来到了明德门。
「敢问老爷子,昨日可曾见过一个身穿浅绿衣裳、身材清瘦的姑娘由此路过呢?」他向那守门人问道。
「长安城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啊?」
解凌霏晓得守门人不过是敷衍虚应自个罢了,压根没认真思考。
于是轻笑着,一手搭在他肩上,掌上暗暗运气,略一施劲道:「老爷子,还请您仔细『想想』,我说的是哪一位。」
「哎呦!我想起来了!」守门人肩一疼,记忆力就好上许多,突然一跃而起说道:「记得昨天宵禁前在这城门口的,那时候还跟着另一位姑娘呢!」
闻言,他不禁一喜:「是吗?那她们后来往哪去了?」
「我人老,记忆力不好…」
解凌霏微笑着扳扳手指道:「要不?我替您老醒醒脑?」
见到他那副人畜无害却下手残虐的表情,守门人连忙敲敲头:「我想想!我想想!是了,记得她们朝着明德门外直奔而去,那是往南去了。」
「谢了。」
话毕,解凌霏也策马长驱往南而去。
那守门老头还道这今日的惊吓已经结束,哪晓得衰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才待偷偷喝杯酒压压惊,岂料一口酒才入喉,一道厉喝又把他吓得酒都喷了出来。再抬头一看,更是不得了了,这岂不是昨日才大队人马进了长安城的禁军侍卫吗?
他虽然老眼昏花,但专属于京师的旗帜与装束,他可是万万不会错认,眼前这正是专门保卫皇家安危的神武天骑。
「大…大人有何吩咐?」仰望那坐在马匹上高大神武的禁军教头,守门老头不禁胆怯。
「你可见过这人?」禁军教头陆昶指着侍卫手中的画像问道。
怎么…每个人都要找​​她们啊?一个找这个姑娘,一个找那位小姐,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两个姑娘家莫不是结伴私奔了呢!
然而这些心里话他可是万万不敢在禁军教头面前放肆的,恭恭敬敬道:「是,昨日黄昏击鼓后,便出城门往南去了。」幸亏早先那位心狠手辣的公子替自己醒醒脑,要不今个再结巴,那可不是皮肉痛而已,只怕要掉脑袋。
「哼!没想到这丫头倒挺会跑。」陆昶喃喃道,随即挥手示意:「给我追。」
马队一阵旋风般,朝南而去。

怎么每个人都要找​​玉笙的碴啊?
持剑护着玉笙,梁初语不禁纳闷,然而眼下情势却没给她多少余裕去思考为何。
「呵呵…妳这千金之体、掌上明珠,要是落到咱们手里,可就吃穿不愁了。乖乖跟着老子走,让老子得到好处,也不会亏待妳的。」一莽汉狂笑。
「开什么玩笑!怎能把这宝贝交到你手上?这可是老身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出来的,算盘你会打,别人就不会啦?」一老妇狠道。
梁初语虽不解他们在争吵些什么,然而根据他们的对话,却也可以猜想这两拨人绝对不是同一伙。若要保得玉笙安危,就得趁此机会:让他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在两方头头的争执下,两拨人马也陷入纷战。
「趁现在!」梁初语一拉玉笙,便欲悄悄溜走。
可才跑没几步路,山林里树根虬蟠纠结,玉笙脚一绊,便跌落在地。
「啊!痛…」这一喊疼,立刻将那厢两方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好啊!小丫头竟然给我跑?」
「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妳飞了?」
莽汉与老妇两相对望,立刻有了共识。
「先把小丫头逮到手,咱们再瓜分这好处也不迟。」
「说得是。」
话既出,身形易。
原本两个互相搏斗的对手,立刻成了彼此呼应的帮手。
一个专门对付梁初语。老妇手中的拐杖招招都是杀招,半点不露老态。梁初语只有横剑招架之力,全无还手反击之能。
「要说小丫头是个宝,至于妳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家伙,竟然坏咱们好事,就是株非斩除不可的草了!」话声未毕,杖头已至,以雷霆之势朝着她天灵盖击下。
梁初语无法多想,身体硬生生使出一招「鹞子翻身」,堪堪躲过这一击,却完全自顾不暇,更遑论身后的玉笙。
那莽汉趁隙,便将玉笙掳获在手。一旦香喷喷的肉在口,便顾不得之前所说的承诺了,更何况是那欲与自己瓜分好处的人?
莽汉环抱玉笙,长啸一声就呼唤着手下们一道撤退。
「该死!竟敢趁火打劫?我才不会让你捷足先登!」老妇见目标被人夺走,再不理会梁初语,甩下她便追去。
梁初语倒坐在地,只是喘息不已,待要起身追上,却觉脚踝一疼,想是方才那一躲一闪,竟扭到脚了。
「妳没事吧?」一个好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扬睫一望,梁初语简直要落泪了。 「师兄…」他怎么会找来这?莫不是作梦吧?
但她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摇头:「我没事,倒是她…她被抓走了。」手指着玉笙、莽汉、老妇离去的方向。
解凌霏见梁初语焦急的模样,不再多问,立刻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树林外,两方人马斗得不可开交。
「放…放开我…」玉笙在莽汉怀中挣扎着。
「人交来。」
「想得美。」
莽汉、老妇又陷入一阵恶斗,玉笙就在两人手中
你争我夺、抢来又抢去。
「正好!让我来个渔翁得利。」解凌霏手一挥,几枚暗器射去,只听得咻咻飞过,便传来两声惨叫,那暗器早已命中要害,立刻躺平。
玉笙再一眨眼时,已经置身于解凌霏怀里。 「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他安抚道。
那厢小喽啰们见到头头被击败,遂一拥而上要为主子争一口气。
但解凌霏手里抱着玉笙,可不表示他就没法子对付那群杂鱼。只见他足若车轮、绕行平地,卷起那沙尘落叶纷飞,一时间人人遮眼睛、捂鼻子、咳嗽不止,再没有心思管他们上哪去。
解凌霏抱着玉笙,很轻易便甩掉了那群人。
「初语,妳还好吧?」解凌霏再度回到梁初语身边,连手上的人都来不及放下,便焦急问道。
「嗯!没事的,只是脚拐了一下。」她晃了晃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了。
「那就好。」解凌霏安下心来,这才发现怀里还抱着玉笙呢!连忙放下人来,拱手道:「失礼了。」
然而玉笙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一双眼睛迷蒙失神地瞅着他。
「没事吧?玉笙…」初语拍拍她臂膀,心想:该不是吓傻了吧?毕竟像这样动刀动枪的打斗,连自己都是第一回经历,像玉笙这种弱不禁风的姑娘只怕更要受不了。
「我…找到了…」玉笙说道。
「妳找到什么了?」初语不解其意。
「傲阳…我找到我的傲阳了。」她一双眸死盯着解凌霏。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梁初语的大脑登时平地一声雷,轰然巨响。

「这里不安全,得赶紧离开。」
因着解凌霏的一席话,三人立刻打包上路。
若只有解凌霏自己一人,他自然可以与那群家伙大战三百回合,打个酣畅淋漓、不过瘾不罢休。甚至如果只有梁初语在身边,他也相信她自保是绰绰有余,无须他太多挂虑。
然而多了一个玉笙,情况便截然不同。先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半点不能自保,更重要的是那些追兵显然都是冲着她而来,在还没弄清楚情势之前,眼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走路太慢怕被追上、骑马会晕怕她呕吐、这会儿也没有马车,梁初语实在不知道该拿玉笙怎么办?
只见玉笙一双眼始终离不开解凌霏,梁初语只能很困难地提议:「要不…就请解师兄你背玉笙姑娘吧?」
「我?」解凌霏纳闷地指着自己。 「我是无所谓啦!倒是她姑娘家一个不晓得会不会介意?」
玉笙立刻摇头,断言道:「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瞧她笑颜逐开的表情,显然不仅不介意,反倒非常乐意呢!
梁初语心头纵然有许多苦涩,也只能压抑着,装作没事人样,策马长奔,将他俩前胸贴后背的亲昵身影远远甩在脑后。
玉笙的心上人竟然是解凌霏!
这事实在梁初语脑海中纠缠困扰,让她压根无法细想许多的不合理。
为什么明明是解凌霏,玉笙却要唤他作傲阳?
为什么解凌霏待她仿佛未曾谋面,玉笙见他却有如旧识?
梁初语只道解凌霏这些年在江湖上结识了无数红粉知己、侠女名媛,只怕玉笙也是他那众多风流债中的一位。
看到玉笙那副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容颜,梁初语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美人,比起自己要强上不知几倍,是人都知道该选谁了,何况解凌霏的选择还不止这些。
远远就听到玉笙如银铃般的笑声,想来是解凌霏又说了些什么笑话趣闻,逗得姑娘心花怒放。他向来擅长这种事情的,她晓得,但心头愈发闷闷不乐,鞭一扬,手一挥,便驱着马儿纵蹄狂奔。
劲风,飞砂。
她只晓得狂奔,不晓得目的与方向,徒流两串泪珠滑过颊畔。
「喂!初语!停停啊!」
直到解凌霏大声嚷嚷叫唤着,梁初语这才回过神,像隐瞒什么似的,跳下马,抹了抹脸。
解凌霏背着玉笙,气喘吁吁地奔来:「妳也体谅体谅我吧!虽然师兄我轻功不差,但妳四条腿我两条腿,背上还加个人,跑那么快,是存心累死师兄我吗?」说罢已经放下玉笙。
「对…对不起…」
似察觉到梁初语的不对劲,解凌霏凑上前去盯着她:「怎么眼睛红红的?」
「没事!」连忙擦拭眼角。 「风沙太大。」
「我瞧瞧…」说着就要捧过她的脸。
「不…不用了!」察觉到一旁玉笙的目光,初语下意识便一挥,拍掉解凌霏的手,见他错愕表情,连忙又解释道:「我…我自个可以处理的。」
「这样吗?那就好…」解凌霏的声音莫名有些干涩。
倒是玉笙左张右望,对身处的地方颇感新鲜。 「哇!你们瞧,山上有个洞耶!」
呵…山上有洞?少见多怪,那不就是个山洞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梁初语暗笑。
但她随着玉笙的手指方向走近一瞧,也不禁瞠大双目:山上确实有个洞,严格讲是山顶上突然间冒出一个大坑,深不见底、惊悚骇人。
「啊…这个啊?」解凌霏也探出头来,觑了一眼便道:「这叫天坑,汉中这一带还挺多的。」
「师兄你下去过?」梁初语问。
「呵呵…下去?就算我再爱冒险,也不会没事拿自个性命开玩笑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没去过了。像解师兄这种大江南北闯遍的人,也有没去过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
梁初语再觑一眼,却只觉那坑出现得太过突兀,那洞幽暗得太过深邃,竟不敢再多瞧。
「初语姊姊,都走了这么久,我饿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好吃啊?」玉笙一把抱住梁初语身子,撒娇地问。
这动作教解凌霏看得格外扎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却没半人注意他。
「干粮?」初语从马鞍旁的行囊掏出一块饽饽问道。
「又是干粮…」玉笙小嘴忍不住嘟得老天高。 「就不能吃点热食吗?」
「可是…」梁初语忍不住和解凌霏对望了一眼。他们正在逃命不是?要是生火了,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行踪?
「求求妳啦!」玉笙双手合十,说罢又扯着初语衣角摇啊摇的,那表情真是我见犹怜。
太…太可爱了…梁初语就是挡不住这种甜美姑娘的魅力,要不怎会打从遇见她起,就一路为她卖命?
「好吧!咱们就吃热的。」见解凌霏耸耸肩不置可否,梁初语遂动身捡拾柴火、生火准备煮食。
而解凌霏真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在哪都能弄来吃的,只见他往树林里兜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已经拎着两只野兔。
「好可爱的兔子…」见到兔子长长耳朵、圆圆眼睛的可爱模样,玉笙忍不住笑颜灿开,忽地不敢置信:「我们要吃它吗?」
「当然,不然我没事抓来干嘛?」解凌霏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这么残忍?」玉笙指控着。
说到这,解凌霏可有些不高兴了。 「喂!大小姐,刚才是谁说要吃热食的?」
「可是…可是…兔子这么可爱,杀了它们当作食物未免太可怜了。」
「要是不吃它们,我们饿着肚子才可怜吧?」解凌霏叉着腰,看得出快要失去耐性了。
「可是…」
「少再给我『可是』了,妳愛吃就吃,不吃就拉倒,反正这兔子是我打的,老子今天是非吃不可了!」他直接放话。
梁初语在一旁看了也不禁心惊,她从没看师兄这么生气的模样,到底是哪点踩到他的地雷了?
只听哇的一声,玉笙放声大哭,涕泪纵横指着道:「你好坏!傲阳才不会这么凶呢!」
解凌霏听了更是额冒青筋:「说过几遍了,我叫解凌霏,才不叫那什么傲阳的鬼名字…」
「不许你污辱我的傲阳!」玉笙哭着脸,小手死命捶打解凌霏。
那毫无武功基础的捶打自然构不成任何伤害,却还是打得解凌霏心烦意乱,他简直不知该拿眼下这丫头如何是好了?
幸亏梁初语一个箭步上前,将玉笙给拖开,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傲阳最好了,傲阳最喜欢玉笙,哦!」像哄着小婴孩似的,玉笙才在梁初语怀中渐渐冷静下来。
「嗯…傲阳最喜欢玉笙,傲阳会对玉笙好好…」玉笙喃喃低语,啜泣声渐低。
一旁的解凌霏却啧了一声,恶狠很瞪了玉笙依偎在初语怀抱的模样,像要在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迈开步伐,遂自己提着野兔到一旁角落放血剥皮开膛破肚,准备煮锅兔肉汤。
炊烟袅袅,香味四溢。
玉笙哭得累了,再嗅得那肉汤香,肚子也忍不住咕噜作响。
「趁热喝,暖暖胃。」梁初语递过碗来给她。
玉笙怯生生瞧了解凌霏一眼,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完全不想看她。
肚子也真饿了,人也真疲了,哪顾得这许多可爱不可爱、可怜不可怜的事,端着碗儿便啜饮着那热汤。
「好喝…」她说。
「那就多吃点,千万别让那兔儿白白牺牲了。」梁初语道。
她从来不是什么卫道人士,从现实层面来看,人饿了就得吃饭,自然界弱肉强食是很寻常的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事情固然可悲,但为了廉价的怜悯而饿着似也毫无必要,只要怀抱虔诚之意,珍惜眼前这块肉,那么杀生,竟也不那样可憎了。
三人吃得饱来,精神为之松懈,却不知那神武天骑早已循着炊烟,悄悄潜行靠近。
待得解凌霏警醒:「有人!」他们早已被团团包围,毫无退路。
那禁军教头陆昶背上弯弓、腰间箭筒,威风凛凛地跃下马来,朝着玉笙踱步逼近。
「好妳个丫头,居然让我从京师一路追到这汉中,也差不多该玩腻了,回家去了吧?」
「不要!我一回去,爹爹就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玉笙哭叫闪躲着。
「不喜欢?」陆昶眉头一皱,啐道:「妳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又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我不管!你回去和爹爹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无论如何是不回去了!」玉笙只道陆昶是奉命行事,浑没察觉他听到「心上人」几个字时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愈发难看。
「这可由不得妳,给我抓!」陆昶一挥手,身后那几十名骑兵便一拥而上。
但一旁解凌霏可不是废物,岂由得他们轻易得手?
手中暗器齐发,以满天花雨之势打得骑兵们措手不及,马儿被惊吓到,竟是阵脚大乱、嘶声难平。
「啧!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陆昶大怒。 「天皇老子要人,你也敢挡?」怒极之处,彤弓卢矢已然在手。
搭箭,瞄准,目标正是那解凌霏。
想他乃当朝武状元,御前带刀侍卫,禁军总教头的身份,岂能叫这小小杂鱼给碍了事?
箭镞一毫不差,朝着解凌霏直射而去。
然而,箭矢准,而标的移。
解凌霏那轻功是何等了得,只消稍移寸步,便轻而易举躲过飞箭。
却没想到他躲得过,身后的玉笙却躲不了。只见那箭镞往玉笙身上直飞而去,噗滋一声,鲜血飞溅。
只听到玉笙「啊!」地尖声狂叫,解凌霏转身一瞧,却惊吓不已。
一瞬间,只见梁初语扑身飞上代玉笙受了那一箭,又因为这一扑而抱着玉笙两人腾空而坠落,才惹得玉笙频频尖叫。
见她坠谷,解凌霏没再犹豫,足一蹬便飞身纵下,试图以自己的轻功来挽救点什么。
而那始作俑者陆昶,也没闲下来,临机应变,将绳索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系在箭矢上,弯弓搭箭,就朝着绝谷之下的人射出,只是这回不为伤人,而是救人。
天坑绝壁边缘。
梁初语怀里抱着玉笙,解凌霏手中拉着初语,而陆昶绳箭勒住解凌霏。
四人顿时之间呈现一种极微妙的平衡,但这平衡…
旋即破碎。
只剩下无止尽的坠落。
当梁初语再度醒来,已经不晓得过了多久。
她只知道睁眼仰望时,繁星点点,天很高、山也很高,自己却像只井底之蛙,被困在那如巨钵的天坑里了。
「妳醒了?」解凌霏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来到身边。
梁初语看看自己,只觉左臂略疼,但竟已包扎好了。
解凌霏见状说道:「幸亏妳随身包袱里什么都有,我才能替妳上药包扎。」却不禁恨恨道:「那混蛋!竟敢伤了妳,要是妳的手有个万一,看我不要了他的命?」
经解凌霏一提醒,梁初语这才想起玉笙来,左右张望,不见她踪影,遂问:「玉笙呢?」
「谁晓得?她和那混蛋说要去看看这天坑四周,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他才管不了他们那许多呢!
那混蛋?想到陆昶一副非把玉笙抓到手的狠样,梁初语不禁担心:「他们俩个在一块,玉笙不会被怎样吧?」
解凌霏冷哼:「妳放心,陆昶那混蛋还得把那金枝玉叶的玉笙公主给请回去,才不会对她下毒手呢!」
「公主?!」这话把梁初语吓了一跳。
「没错!难怪她一路上犯傻耍笨没见识,原来压根就没出过宫门,这也难怪了。」趁着梁初语昏迷的时候,解凌霏早已向陆昶把事情始末打探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说要逃婚,是要逃避皇帝替她许下的婚事啰?」
「这我就不晓得了。」他没心思去了解,也没兴趣知道。
只听得远处吵吵闹闹声,陆昶与玉笙公主朝着梁解二人走来。
陆昶交臂冷哼:「我就不信,妳那心上人有多好?」
「他长得帅!」
「有我帅吗?」
「那当然,帅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玉笙吐着舌头说:「而且他武功高强!」
「有我厉害吗?」
「废话,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妳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当朝武状元,岂会输给他?」陆昶忍不住嘲讽道:「别跟我说,他还很有钱很富裕是吧?」
「庸俗!钱才不是重点呢!」玉笙反驳。
「钱当然是重点,妳以为每个人都像妳一样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是吧?」陆昶简直为之气绝。
「重要的是他很痴情!很爱很爱我…」玉笙忍不住陷入幻梦中。
陆昶眼睛猛翻白眼,只差没往她头上一巴了。 「神经…天底下哪来这种人啊?」
「当然有,就是我的傲阳!」玉笙气得大吼。
「傲阳、傲阳、傲阳…我听到耳朵都要长茧了,呵!妳确定他不是妳脑子里自己妄想出来的人物吗?」陆昶冷嘲热讽。
「当然不是!他就在这里!」玉笙给逼急了,指着解凌霏叫道。
「是你?」陆昶瞪着解凌霏,眼珠子都要冒火了。
解凌霏早已厌倦这出戏码,头一甩脸一撇,说道:「不关我的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华山派解凌霏,从来也没用过什么傲阳啥捞子的名号。」
「妳看妳,他都不承认了,妳还待如何?还是乖乖跟我回宫里吧!」陆昶说。
「呜…你们都不相信我…」玉笙低声啜泣着。
梁初语见她哭得梨花带泪模样,着实舍不得,起身便将玉笙拉入怀里安慰着。
「玉笙,妳口口声声说解师兄是那个傲阳公子,到底有什么凭据啊?」这问题梁初语早就想要问了,到底玉笙与解凌霏有什么瓜葛?为什么她一再坚持,然而解凌霏却全然否认?到底谁才是对的。
「是啊!」陆昶盘着手臂也想知道。 「妳就拿出证据,不然别在那胡言乱语。」
吸吸鼻子,玉笙睁眼望着三人,犹豫了老半天,这才说道:「我有证据的…我一直把傲阳的画像带在身边,不轻易示人的。」
「画像?不可能!」解凌霏想也不想就否认。 「我从来没让谁给我画过像,那绝对不会是我。」
「真的?」陆昶很怀疑,却怂恿道:「拿出来咱们看看就知道。」
「不可以!那可是我心爱的画像,要是你一把抢去毁了怎么办?」玉笙身子一缩。
陆昶啧的一声,想是那心怀不轨早被看穿。 「好好好,我保证不动手,行了吧?」
「保证?」
「保证。」
只见玉笙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服服贴贴的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众人面前亮相。
「三、二、一,好了!」
不过数秒她就收进怀里,那手脚之快超乎寻常,难以想像她平日是何等笨手笨脚。
待她抬头再看看众人,只见三个人三种脸色,而人人脸色上都很难看。
「我还以为是小丫头在瞎编,搞了半天,是你这个华山派的弟子在说谎啊?竟然诱拐千金之躯,你到底是何居心?」陆昶忿忿道。
「不可能!那不是我!但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像的人?」解凌霏一味否认,更难以置信,画中人物分明就是自己。 「我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画像?又怎会流到公主手中?」
「你少在那里假装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陆昶一把扯住解凌霏衣襟,就打算给他就地正法。
「说不是就不是!」两人扭打成一团,混乱中,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另一厢梁初语掩着嘴惊愕的表情。
那不是…我画的吗? !
她连忙拉着玉笙到一边去,小声问道:「玉笙,妳这画像是打哪来的?」
「书肆啊!」玉笙坦道。
果然如此!梁初语懊恼地揉着眉头。又问:「妳…该不会还有其他的图画吧?」
「有啊!」她指指一旁的行囊道:「那可是我的宝贝,到哪都不能遗落的。」
幸亏那一个包袱没让解凌霏动过,要不然梁初语可真不晓得该用什么脸来见他了。
「拜托…妳可千万别让他们瞧见。」梁初语覆耳对玉笙说道。
「那当然!陆昶那坏蛋看见了一定会撕掉,至于傲阳嘛…他见着了一定会觉得害羞的。」玉笙信誓旦旦。
是啊!如果那画让他瞧见了,不单他要害羞,只怕梁初语自己都要羞愤而死了。
当玉笙怀里的画像一亮出来,梁初语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是她多年来交给文锦斋刁老板众多画卷中的一幅,内容自然是解凌霏的画像。
多年来,梁初语每每放任自己的幻想奔驰,再透过画笔化成一幅幅绘像,内容不外乎男女侠客闯荡江湖、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男欢女爱云雨巫山等等。画的当下,她只想要宣泄自己的情绪狂想,没想过内容到底是好是坏;画完之后,她唯恐这东西藏在山上会被发现,只想着要脱手,从没想过到底那些作品都流向何方。
哪晓得那刁老板竟将图画都集结成册,还任意替人物加上些浑名,随意编派些故事,让这套《巫山逸史》是图文并茂、愈发畅销。随着印刷出版贩售流传,竟然传到了京师的玉笙公主手里,一看就上瘾,一见就钟情,立刻成为那情隐轩主人的忠实粉丝,还发誓这辈子非傲阳不嫁,要当个融化在烈火热情里的盼雪,更为此而展开了逃婚之行。
这…都是她的错吧?梁初语觑着玉笙心想。要不是她画了那些东西,传到玉笙手里,她也不会对武林江湖有着不切实际的美好想像,居然还搞到要逃婚,只为了寻找那个存在于书页上的幻想人物。都是她的错!
但是这话她却无法承认说出来,无论对谁…她都无法坦承自己的感情。
书是书,她是她,盼雪可以躺在傲阳的怀里,梁初语却一辈子只能远远看着解凌霏。
至于玉笙呢?她却敢于说出自己的爱。
「你们别再打了!不要为了我这个罪恶的女人而再伤害自己了…」玉笙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嚷着要他们别打,内心却很享受那种两个男人为了她而争斗的场面。
听到玉笙的话,解凌霏和陆昶不由得停手。
「谁说我是为了妳!」陆昶连忙撇清,颊畔却闪过一抹赭红。
「天,我头愈来愈痛了…」解凌霏就不懂,怎么摊上这丫头,事情就会朝着奇异的方向迈进?莫名的,解凌霏居然有些想念起华山上那平淡寻常的日子了。
他不由得往梁初语方向一看,猛眨眼睛,使着眼色道:谁让妳扯上这怪女人?才会搞成今日这情况…
接到解凌霏的目光,梁初语不由得合十道歉:对不起!全都是她的错,玉笙会变今天这样子,都要怪她。
「罢了!再这样吵吵闹闹也不是办法。」解凌霏终于恢复理智,问道:「你们俩,方才四处打探,可有什么消息?」
陆昶、玉笙两人对望,只能摇头长叹。
陆昶道:「这天坑高不可及,咱们当初掉下来,能安然无事已经是奇迹,要想从这里上去,是不可能的事。至于这天坑底下,虽然草木繁盛、飞禽走兽众多,却不见半点人烟踪迹。」他又指指山边说:「那旁边倒是有不少溶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惜…洞窟每个都漆黑一片,也不晓得进去了,还出不出得来?总之,我现下是没那兴致去探险的。」
「简单说,我们被困在这天坑底下了?」解凌霏总结。
「没错。」
解凌霏打量着周围,放眼尽是树木蓊郁、芳草如茵,远处可听到流水潺潺,也不乏些飞鸟走兽在林间穿梭,看来在这里吃喝活命倒是不用担心,却是不晓得要被困上多久?
像是看穿他的心事,陆昶拍胸脯打包票:「你放心好了,我那群手下知道我们掉下来,总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想这么多,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既已决定,四人便在天坑底下寻觅适合安居的地点。

共982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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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4 19:24:51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六章》
**峰,夏日炎炎正好眠,但深夜时分,梁初语却仍埋首桌案,丝毫睡意也无。
她怎么死性不改?不都和刁老板说她绝对不会再下海的,为什么还…?难道当真是鬼迷心窍吗?
梁初语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却埋首纸堆,马不停蹄、手不停笔地画着稿子。
想起那日在东市口居然不慎被文锦斋书肆刁老板给逮到。
「我的宝贝啊!可让我盼到妳了!妳怎么这么久没来我那坐坐?」
她只想逃避搪塞:「最近很忙,没空。」
「是在忙着构思下一本吗?读者们都很期待呢!这集《巫山逸史》才推出,就已经有人缠着我问下一集了。妳什么时候能给我稿子?」刁老板殷勤问道。
「不行!我不能再画了…」
「为什么?」他不解。
「要是被发现,我肯定惨了。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会帮我处理掉那些画稿…」
「我是处理了啊!」
梁初语揪住他的衣襟,压抑着声音:「你是怎么处理的?你居然把它给刊印成书了?」
她当初竟然还傻傻以为刁老板是专门收废纸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画稿处理掉,哪知道他竟然自作主张,胡乱作为。
「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你还要不要我活啊?」她这下只想要封笔,尽可能与这一切撇清关系。
但刁老板才不会放过这条大鱼,让她称心如意:「这可不行!妳这作品已经红遍大江南北,就连京城里的上层人士都特地来关照过的,可由不得妳說停就停。妳非得继续画啊!」
「都说几遍了…」
那一日的光景还历历在目,可怎么转眼之间,就又破戒了呢?
只怪自己心性不定、意志力脆弱,才会一丁点小诱惑,就让她把持不住。
就好比说…方才她在刷洗澡堂的时候。
都已经午夜时分了,梁初语料想不会有人用到澡堂了,是以趁着此时好好刷洗澡堂。又基于节省原因,她就着月光而不点灯,反正今晚明月高悬,即使不点灯也看得清楚。
打扫告一个段落,她正走到隔间里收拾,准备离去,却听到澡堂传来门扉声。梁初语正待出声道:「等会儿,有人。」但话卡在喉咙,除了吞咽一大口口水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月华分外皎洁,将那澡堂里的人影照得清晰。解凌霏轻解罗衫、露出精实的裸身,大大伸了懒腰。
「居然稍不留神就这么晚,这种时刻洗澡最好了,整个浴池都让我给包场。」
健壮的手臂、厚实的胸膛、小腹的肌肉,还有更下面的…梁初语捂住眼睛,简直不敢再看下去,但又忍不住伸开指缝,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没错,那画面太鲜明,直到如今坐在桌案前,依然清晰浮现在脑海之中,又透过她的笔,重现于纸上。
有素材而不用,有脑洞却不开,如此还算是人吗?当然不是,所以瞧瞧她这会儿干了什么蠢事?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还在这描绘裸男图像,用妄想意淫师兄,自个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污秽肮脏,这样难道就算是个人了吗?
但,身体远比大脑诚实,虽然有满心的抱歉,还是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调戏画里人物。
看来…今晚又要熬夜了。
是的,人一熬夜就会神智不清,很多重要的事情就会忘记。
结束晨练,当梁初语还在昏昏沉沉之际,忽然听得一旁师妹们彼此聚在一起紧张地问:「喂!妳们房间整理好了没?」「惨了,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内务检查,要是没通过,可是要挨罚的。」
「内务检查?」听到这话,梁初语整个人都给吓醒了。
「是啊!梁师姊妳忘了吗?今天负责检查的人,应该是解师兄吧?」「不过师姊什么时候都很整齐,应该不用担心吧!」她们笑着说。
然而梁初语却笑不出来。该死了…昨晚弄到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一大早又赶着晨练,那些图画压根没有收起来,要是被闯进去…
那画面她根本不敢想像。
「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了。」梁初语拔腿就跑。
不行!得赶在检查之前先处理掉啊!
她一路狂奔地跑回**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 「呼…呼…」
远远只见解凌霏跺着闲散的脚步、哼着惬意的小调,往**峰这走来。
「还…还来得及!」梁初语赶在他到来之前,冲进房里,将那些散落整桌面、满床铺的淫画艳图一股脑全收拢,也来不及整理,便拿块方巾包裹起来。
「这…这要放哪里是好?」眼见那解凌霏脚步闲散却速度不慢,转眼间就要走到寮房附近了,梁初语顿时不知所措。
放在房里,随时有被查到的可能性;可要是拿了出去,又该放哪里才好?
当初她就不该画的,谁让她手痒,那些想法放在脑中不就得了,干嘛非要画出来呢?现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叩叩!」门扉传来敲门声,解凌霏懒懒地说:「查房来了。」
咦?怎么…怎么这么快?
梁初语匆忙回道:「等…等一下!」我这包图画该怎么办才好?
情急之下,只好往自己怀里一塞,顿时间肚子便凸了出来,她只好赶紧拿件厚外套盖住自己,试图遮掩。
解凌霏推门进来,只见梁初语躬身敛手站在一旁,等候他检查房间。
「嗯…」他随意瞥了几眼。
房里窗明几净、桌案上整齐清洁,全无多余之杂物。
「不错!不错!很整齐,就是…被褥有些凌乱。」说着就往床铺走去,伸手要整整棉被。
不行!底下还藏着不能让人看见的书啊!
梁初语忍不住纵身跃去,阻止道:「师兄,我来就好,不劳师兄大驾。」
弓着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棉被折作方方正正的模样,可她穿着一身厚外套,在这溽暑时分,随便折个棉被就足够让她浑身是汗。
解凌霏也不禁狐疑:「妳没事穿这么多做啥?」
「我…我…」梁初语给这么一问,只能随机应变:「我冷!」
「冷?」这下他更觉奇怪了,现在这什么季节了,居然还会冷?
「对啊!我…我昨晚踢被子了,今个就感冒着凉了。」事到如今,只能继续瞎扯了。
「感冒了?让师兄我瞧瞧。」说着,解凌霏大手就摸上梁初语额头,又摸摸自个额头。 「奇怪…不冷啊?」
为了再次确认,他猛然贴近她,两人瞬时间额头贴额头。
太…太靠近了!梁初语瞠大双目,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真要说的话,好像还有点热呢!」解凌霏侧着头纳闷。
废话!靠这么近,她当然要浑身发热啦!
心里这么想,但她嘴里只能附和道:「对啊!一定是发烧了吧?」
「发烧?」解凌霏大手在她小脸上这摸摸那摸摸,摸得梁初语不单头昏脑胀、双颊泛红,耳朵也直发烫。 「这可不得了,妳可得好好休养才行。」
说着就将梁初语推到床上躺下,要她好生休息。解凌霏正待拉过棉被要给她盖上,突然说:「妳这外套不脱下吗?」
「不!」梁初语紧紧扯住衣襟,死都不让他碰,说道:「我冷!」
「这样岂不是不好睡?」
「不会!」
见她坚持己见,解凌霏也不再勉强,拍拍她身子便阖门离去。
一直听到解凌霏脚步声远去,梁初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厚重棉被再加上一身的外套,早把她闷出一身汗来。
天啊!我到底是撒了什么谎啊?为了掩饰身上怀着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图画,自己简直几条命都不够用啊!这些图画总得赶紧处理掉不可。
撕毁?烧掉?可那都是自己的血汗,总是舍不得,但一日放在华山上,就一日不得安宁。这时候,梁初语终究还是想起文锦斋书肆刁老板的邀约。
看来还是得走一趟长安不可啊!她决定手上这烫手山芋,是愈早脱手愈好。
说做就做,趁着眼下还没有谁发现这档子事,梁初语怀里揣着图画,专走小路僻径,一路上避人耳目,谁也没发现地溜下山去。

长安,文锦斋书肆。
「妳真是个活菩萨,果然没有弃我于不顾。」刁老板抓着梁初语的手,千谢万谢。 「这下我们文锦斋下半年的生意可有着落了。」
她却不领情地抽开自己的手,说道:「我这可不是为你,是为了我自己。」
「自然自然,这酬劳是不会亏待妳的。」刁老板塞了一包银两到她怀里,她虽未仔细点数,但按照往例,却也知道那笔钱绝非小数字,依她简单朴素的生活方式,是怎么也用不完的。
「记住!千万不许透露我的身份。」梁初语再三提醒,摆出她平素绝对不会有的恶狠狠表情:「否则后果自负!」
离开文锦斋后,梁初语本想赶紧回华山,毕竟一早就溜下山,谁也没有报备,要是被发现了,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但又想到自己连早膳也没用,加上昨晚还熬夜画稿,一直折腾到如今已经将近正午时分,着实也饥肠辘辘,便决定找家饭馆填饱肚子再说。
在饭馆点了几道饭菜,梁初语习惯性地边吃边观察着周遭。
闹哄哄的饭馆里,忽然有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实际上,梁初语确信那人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女人,好美的女人,闭月羞花之姿、沉鱼落雁之貌,这样形容或许太过俗气,然而梁初语见了她,确实不禁有些自惭:「原来天底下还有如此这般美人?」
女子有些怯生生地踏入饭馆,倒像是生平第一遭似的,不知所措。
「客倌要用点什么?」小二招呼道。
「呃…把你们这最好的菜色都拿出来吧!」女子犹豫半刻,却又端出架子使唤道。
「好的,立刻。」小二应道,转眼间就端来满桌子的饭菜,摆得满满一桌。
一旁梁初语看着不禁傻了:就这小小饭馆吃粗饱的地方,能有什么菜色?但看来掌厨的还真是有些本事,随便什么豆豉辣椒小鱼干都能炒作一盘,就充当一道菜。
见那姑娘点了那么一桌,还道她有多饿呢!可每道菜不过夹了一口尝尝味道,便弃置一旁,可见得食物水准着实不怎的。
女子把筷箸一放,便唤来店小二,问道:「多少钱?」
小二手掌比了个五,她便掏出银两往桌上一放,这一放不单店小二瞠大双眼,所有饭馆里的人都被吓到了。
「怎么?五两银子不是吗?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正是五两银子没错。」小二一边对着旁边顾客使眼色,暗示他们别多嘴,一边笑着说:「客倌您慢走。」将那银两都收进裤袋里。
但梁初语却心底清楚,那桌饭菜,要说五十钱都嫌贵了,何况是五两银子?这姑娘莫不是成了肥羊了吧?
可这念头不单是梁初语有,饭馆里别的人也有。
只见附近一桌四个汉子一面偷觑着那姑娘,一面交头接耳,显然别有用心。
倏地,四人就团团围住那姑娘,甲乙丙丁一人一句轮番问道:
甲:「姑娘叫什么芳名?」
乙:「姑娘好面生,不是本地人?」
丙:「这附近我很熟,要不给妳介绍介绍?」
丁:「这杯酒就当是给妳的见面礼,怎样?干了吧?」
看见梁初语眼底,这四人就是典型的地痞流氓小混混,任何人稍有常识,都断然不会理会他们的。
哪晓得那姑娘竟然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竟然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说道:「你们真亲切,我确实不是本地人。」
乙:「我就说嘛!难怪这么面生,像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儿,我要见过,肯定忘不了。」
甲也抢着说:「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她似有犹豫,却还是直言:「叫我小玉吧!」
甲:「好名字!好名字!好一个亭亭玉立又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咱们一定会好好『怜香惜玉』的。」
丙:「小玉姑娘初来乍到这长安城,一定得让我们作东道主,好生招待一番才行。」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可真好运,竟然遇到你们这些好人。」小玉说。
丁:「这是一定要的,作为纪念,就先饮了这杯长安著名的葡萄酒吧!」
「呃…」小玉颇犹豫。 「可是我平日不喝酒的。」
丁:「太可惜了!来长安不饮酒,简直枉来这一遭。妳难道没听过『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这句诗吗?」
给他这么一劝,小玉一咬唇:「既然如此…那这杯酒我就喝了。」一仰头,一口气就喝得见底。
「好!好!」四人忍不住鼓掌叫好:「小玉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说干就干,佩服!」
小玉给他们这么一吹捧,也不禁露出如花的笑靥,颇有些得意。
然而梁初语在一边冷眼旁观,却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这么无常识、不懂保护自己的人,也是世间少见吧?梁初语忍不住皱眉,那男人在酒中下药的动作如此明显,难道那小玉姑娘都没看见吗?无缘无故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她难道都不会起疑吗?
「酒也喝了,接下来咱们就带妳去逛逛长安吧!」
「没错,那可都是在地人才知道的好地方啊!」
「这些私房景点我轻易不公开的,今天要不是小玉姑娘,才不会说呢!」
「走吧!走吧!」四人簇拥着小玉离开饭馆。
那接下来的下场会如何,梁初语几乎已经可以预料。
追?不追?插手?不插手?她心中着实有些犹豫挣扎。
她私自下山已经有错在先,若是还牵扯麻烦,肯定要受罚的,再说那姑娘自己也没说要人帮忙,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可是师母平日总告诉他们华山弟子要济弱扶倾、见义勇为,这种时候不出手更待何时,难道非要等到悲剧发生才懊悔吗?
两相权衡,梁初语再不迟疑,立刻结帐,随着他们的行踪跟上。
一女四男行走在长安城里,按理说该特别醒目,尤其是那小玉长得又如此标致,走到哪都让人注意的。然而甲乙丙丁四人真不愧是采花惯犯、**老手,有的开路、有的断后、有的监视、有的把人哄得服服贴贴,竟不一会儿工夫,就将小玉从长安大街拐到了那胡同巷弄里去了。
「我…怎么头昏昏的啊?」小玉脚步踉跄道。
丁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淫笑道:「很正常,喝酒都是这样的,一会儿妳还会浑身发热呢!」
丙:「别担心,咱们带妳去休息,躺下来就不会头昏了。」
乙:「是啊!睡一觉,我们包管妳会很舒服的。」
甲:「没错!会让妳舒服到欲仙欲死呢!」说着,大手按耐不住,爬上她**不老实地上下抚摸。
「你干什么?」小玉这才惊觉情况不对劲,高声尖叫道:「你…你们要做什么?别…别过来…别碰我…」
她试图抗拒挣扎,然而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她一个被下了***的弱女子,如何对抗四个别有居心的男人呢?
「没做什么,就和妳玩玩。」
「叫我别过去,我就偏要过去。」
「没错,不单要过去,还要好好碰碰妳。」
「像妳这种极品,可不是天天遇得到的,自然要好好品尝品尝。」
四人既然被揭发,也就毫不隐瞒真面目,四面埋伏、八方呼应,将小玉团团包围,不留她一条生路。
「救…救命啊!」在大手将她樱唇掩住之前,她趁隙嘶声求救。
「呵呵…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妳的!」
「这里可是极隐密的巷弄,平日没人会来这的。」
「谁让妳这么天真,随便就相信咱们。哈哈!」
「下次记得,陌生人给的东西别乱吃啊!否则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说着,一把就扯下她衣衫,露出雪白盈润的肩头。
直至此时,她连尖叫声都唤不出了,只吓得闭目噙泪,啜泣不已,不敢想像会有什么下场。
却听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放开她。」小玉睁眼所见到的人,正是梁初语。
她虽然一时跟丢了人,但是凭着平日听解凌霏说得许多江湖轶闻,也多少知道一些追踪术的皮毛功夫。是以静下心来,观察脚印足迹,再询问附近商家他们的容貌特征等线索,其实并不难找到这里,再加上小玉那几声求救呼唤,更直接引导梁初语追了上来。
「妳哪位啊?」甲乙丙丁四人见梁初语一个瘦弱女子,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是要来一起陪葬的吗?」
「呵呵…虽然妳这姿色实在提不起我的兴趣,但如果妳坚持,大爷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留妳下来。」
梁初语没把他们的污秽言语放在耳里,一双眼睛反倒四处逡巡。方才一时情急就追了上来,完全没想到自己两手空空,毫无防身武器在身,这下子双拳岂能对付八掌?何况都还是身强体壮的四个汉子。
忽见巷弄墙角堆放着许多杂物,什么破罐破坛木柴竹筛都有。有了!她猛然抄起一根扁担,握在手中,就权充作长剑吧!
「哎呦!小姑娘还使花枪啊?」见梁初语横举扁担在胸,四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毕竟,她一副竹竿似的瘦弱身躯毫无气势,一点也没有练家子的模样。
「想玩?哥哥就来陪妳玩玩。」甲挽起袖子,就迈开步伐往她走来。
梁初语屏气凝神,不被他恐吓的语气所震慑。脑中不断回想着解凌霏曾经给她的叮咛:冷静下来,狠下心,妳可以的!
「我可以的。」对自己说道。
「咦?」甲还没听清楚梁初语话中的意思,只觉肩头落下沉重的一击。 「啊啊!」
她使出华山二十四剑式里的沉香劈山,虽只是招式毫不花俏的一劈,然而浑厚内功蓄势运劲其中,若手中使的是剑,只怕他那只手臂已然被卸下。
「妳这死丫头…给我上!」在甲的叫嚣之下,所有人一拥而上,非要抓住她、给她顿排头吃吃不可。
人多正好,她一次解决。
梁初语低下身子,扁担横扫,一招平沙落雁便将四个大汉给扫得人仰马翻,不给他们起身反击的机会,再使出一招无边落木。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手起扁担落,半点不留情,打得四人在地上直打滚、猛求饶,一个个都肿得跟猪头似的,梁初语这才收手。
「饶…饶命啊!女侠…」
「咱们下次不敢了!」
梁初语转头看向小玉,问道:「妳要怎么处置他们?」毕竟被轻薄的是她,该怎么发落也该由她。
「我?」小玉指着自个,犹疑难决。
「自然。」
一时间那四个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汉子都跪地求饶起来:「姑奶奶请饶了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只唯恐她一句「杀」,自个就得人头落地了,他们都见识过梁初语的本事,也都相信她的能耐。
「你们保证?」
「保证保证,如有违反就罚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他们赌咒得狠心,小玉也就信了。 「既然如此,那就放了你们吧!」
「小玉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四人听到她竟然放过自己,登时拔腿就跑,溜得不见人影。
小玉却觉梁初语脸色很奇妙地望着自己,不禁问道:「这样不好吗?」
「唔…只能说姑娘妳要不是心地太善良,就是涉世太浅薄。」她长声一叹。而她心想,答案只怕是后者。
梁初语才想着既然已经解救她清白免于玷污,也没她的事了,遂拱手道:「那么姑娘,我就此告别。」
「欸!妳救了我,我都还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何况今日别过,往后只怕也没机会再见,名字什么的,知道又有什么意义?」简单说,梁初语也没打算和她多加纠缠,这互通姓名之事,还是免了吧!
她转身就准备离去,但衣袖却被扯住。
「那可不行!受人露水之恩必当涌泉而报,更何况是从那几个登徒子手中救了我,这恩情我是一定得报答的。」小玉竟是十分坚持。
拗不过小玉,梁初语只得报上自己家门姓名。
「华山派?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呢!想不到我今日有幸,竟然能结识梁女侠。」
梁初语连忙摇手:「什么女侠的…我才没那么厉害,我只是华山派里一个小小弟子而已,真正厉害的另有他人。」
「妳就别谦虚了,妳可是我闯荡江湖以来,真正见识到的第一个侠客呢!」小玉笑着说。
听到她这话,梁初语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闯荡江湖?」就凭她这天真烂漫的模样,只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钞票呢?只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没错!我从京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识见识京师之外的生活。」
「京师?这么远?」梁初语实在很难相信,她若有办法只身从京师来到长安,又岂会这么容易给人骗了?忍不住问道:「妳是怎么来的?」
「那自然是有好心人帮助我,一路张罗着到这里,可惜…」说到这,小玉脸上不由得浮现一层阴影。 「唉!不说也罢,接下来就只能靠我自己了。」她握紧拳头,自我鼓励道。
梁初语愈听,愈觉得事有蹊跷,这小玉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了什么原因来到长安?但她自个没说,梁初语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想到她说要「闯荡江湖」这事,只怕有些不靠谱,基于关心之情,遂问道:「那妳接下来要上哪呢?说出来,说不准我能指点指点方向。 」
「我要去找我的心上人。」小玉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反倒是梁初语羞红了脸,心想:怎么京师来的姑娘都这么开放吗?
「那…那妳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傲阳。」
呃…这名字可真…霸气啊!等等…这名字她是在哪听过吗?
「那…外表长相有什么特征呢?」
「很帅!」
欸…这好像不是什么特征吧?还是换个问题吧!
「那…妳晓得他人在哪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要从何找起?这人海茫茫的,岂不是大海捞针吗?」梁初语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会如此无谋。
但显然小玉并不在乎:「没关系,等我遇到了,我就知道。」
「妳什么意思?」
「当盼雪遇见她的傲阳,融化在他的热情里,那时我就知道…爱情来到。」她双眼迷蒙地望向远方,双手不由得交握。
「谁是盼雪?妳不是叫小玉吗?」梁初语感觉自己和她简直无法沟通,以指搓揉着眉头,试图厘清思绪。
「总而言之,妳不晓得要找的人在哪,而且还要一个人去找他,是吧?」
「没错,从现在起我要闯荡江湖了。」小玉显得异常兴奋。
可梁初语却一点也不乐观,从她一连串的表现与发言,只怕让她只身闯荡的下场,若不是被觊觎她美色的男人给摧残,便是给贪图她钱财的宵小给痛宰。自己虽不能陪她寻人,但好歹帮她做点准备,也算不枉好人做到底。
「这样吧!既然妳要找的人不知从何找起,而且也不知要找上多久。我看我还是先陪着妳去张罗些行囊吧!」
小玉立刻接受她的提议,两人便东市西市地采买马匹、干粮、日用品等。
待采办得差不多了,也将近日薄西山时分,梁初语与小玉正在南面明德门旁互道珍重,执手道别。
「初语姊姊,谢谢妳…」她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几十匹骏马纷纷穿过城门,直奔朱雀大街上。
小玉一见到那骏马上骑士的装束,脸色大变,忽地转身瑟缩在墙角边,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梁初语问。
耳朵仔细听着,直到马蹄声渐远,小玉这才怯怯地问:「他们都走了?」
「他们?」是指方才那群骑士吗?她暗忖。 「嗯…都走了。」
「往城里去?」
「是啊!」
「那我得赶紧走了。」
「走?这么晚了,妳要上哪去?」梁初语不禁纳闷。
「哪都好,总之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行踪。」小玉匆忙地将行囊挂上马背,却扰得马儿焦虑不安,一个劲任性,不肯好好听从,让她连马背都上不去。
「哎呀!」小玉才跨上马背,却被一甩而下,幸亏梁初语眼明手快捞住她,才没跌得狗吃屎。
「没事吧!妳…」
这一叫却引起守门老头注意。 「妳们在这做什么啊?快要入夜闭城门了,妳们要出就赶紧出,要进就快点进,别在这城门边碍手碍脚的!」
只听得远方鼓楼传来咚咚击鼓声,那是宵禁的预告提醒,四百下鼓声敲尽,路上行人净空,城门坊门皆闭。
梁初语一咬牙,便抓起小玉跃上马背,缰绳一扯,两人奔出城外。
「梁姑娘…妳…妳这是怎么回事?」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小玉问道。
「妳不是要躲避那群人的行踪吗?趁着宵禁闭城门的机会,我们出得城外,他们便追我们不着,至少能拖过一夜,这段时间能跑多远是多远。 」
梁初语边解释边马不停蹄地往长安城南骑去,但她平日多驾马车少骑马,骑术本已不精,何况还带了个累赘?
而小玉更惨,从未骑马的她早已被颠得七晕八素,整个人瘫软在梁初语怀中,只有双手紧扯住初语的衣襟,才没掉下马来。
忽然「呕」的一声,初语只觉肚子一湿,还传来股酸臭味,她晓得:小玉吐了。
她悄悄叹口气,这下子只得赶紧找个隐密的地方先扎营了。

小溪潺潺,芳草如茵。
梁初语和小玉二人将那身呕吐物沾染的衣裳简单洗净、分别沐浴后,便在林荫下扎了营。
「身子还好吧?」初语担心地看着仍有些憔悴的小玉。 「喝点热粥暖暖身子。」说着便递了一碗过去。
「妳人真好…不但救了我,又陪着我采买行囊,现在还因为我的关系而夜宿荒郊野外。」啜饮着热粥,小玉愧疚地说。
「没什么…」但初语望着低垂的夜幕也不禁有些不安,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不告而别离开华山,甚至还隔夜没回去。
但…她不见了,会有人发现、会有人在乎吗?她闷闷地想着。对于那答案,她不愿深思。
忽然,小玉一把握住自己,没头没脑说道:「对不起!」
「道什么歉?这又不是妳的错。」虽然太过天真烂漫,确实容易招来坏人。
「对不起!我没说实话,我真正的名字叫玉笙,我是为了逃婚才离开京师的。」她一股作气说出。
还以为初语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有什么巨大反应,但初语只是点点头,并不以为意。
「所以妳是因为那个叫…傲阳的男人所以逃婚吗?」初语努力从脑中唤醒回忆。
「那也是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要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决定我的婚事。自己的婚事,自己决定。」玉笙说得决绝。
「这样子啊…」事实上,她不是很懂那种被逼婚的滋味。
见初语说得事不关己的模样,玉笙不禁疑惑:「难道妳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这话可问到她的痛处了,初语心跳错了一拍,在玉笙那坦率的笑颜逼视下,才终于坦承:「有啊…」
「那不就是了?」玉笙拍掌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可我爹爹居然把我许配给个毫无感情基础的男人,这我怎么能接受?妳說是不是?」说到激动处,一双手紧握住初语。
「这…这个嘛…」她又没这经验,是要她表达什么意见呢?
见初语不置可否,玉笙忍不住问:「难道…妳的心上人不晓得妳对他的心意吗?」
又一箭刺中她的痛处,怎么这玉笙姑娘,在闯荡江湖上头这么蹩脚迟钝,说到恋爱感情的事情就格外敏锐啊?
初语被逼到绝境,只得又点点头承认了。
「那怎么可以?爱就要勇敢说出来啊!」玉笙说。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么简单,我就不会傻傻单恋十年还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初语只是长叹一口气,把手中已经凉掉的粥一大口喝尽,闷道:「别说了,休息吧!好好睡个觉,明个还得想办法甩掉那群追兵呢!」
然而,给玉笙撩起的思绪再难平复,初语头枕在包袱上、身子躺在草地上,竟是整夜难眠。
只是想着:不晓得解师兄现在可好?可有想到她?

共953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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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7 16:37:41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五章》
十日闭门思过结束后,解凌霏重回华山派的日常生活里,顿感人事皆非。
「师弟,来切磋一下吧?师兄我在塞北镇狄堡偷学了几招蛮子的本事,要不要瞧瞧?」
华山派弟子一个个见了他,纷纷摇手拒绝、退避三舍。
「 不不不!解师兄,我正要去练拳,三师兄一会要抽考呢!」
「唉呀!我真想,但还得去灶房准备今个的午膳啊!」
「这可不得了,已经三个时辰没蹲桩啦!」
「我得赶紧下山去采买日用品!」
「师母这会儿已经在叫我了。」
「我急着出恭!」
真是见一个碰壁一个,问一回打脸一回。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解凌霏翘着二郎腿,叼着根树叶,一手支着下颐问道。
「啪!」的一声,钟凌瀚毫不怜悯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开。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干活了,你少在这打扰我!」说着已经迈开大步,对练武场上的弟子们喊道:「休息结束,继续练功。」
「咦?就连三哥你都要抛弃我啦!」任凭解凌霏如何哀嚎,钟凌瀚半点不为所动。
当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练武场上操练着一再重复的招式和基本功。
从左腿翘到右腿,又翘回左腿,最后两腿一伸;从左颊撑到右颊,又撑回左颊,最终双手一摊。那些「一二!一二!」的招式口令成为催眠的背景音乐,伴他沉沉入睡。
「醒醒!解师兄!」一声声叫唤将解凌霏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他突然打了个冷颤,缓缓睁开迷蒙双眼,这才发现夜幕早已低垂,眼前尽是满天星斗。
「都已经晚上了,再不回房里歇息,肯定要着凉的!」一袭皮裘罩上肩头。
「初语?是妳…」解凌霏转过头,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儿是谁,接着四下张望:「大家都…?」
「早已经回房歇着了。」梁初语道。其实这时候她也该留在房里的,只是怎么都放不下解凌霏一个人,何况她又身负重任,要好好监视他,她如此说服自己,所以才会又溜回练武场上。
解凌霏忍不住扯开一抹笑,说道:「就妳还会惦记着我,没让我一觉到天亮,就冻成冰棍了。」伸手便轻点梁初语鼻尖,惹得梁初语双耳赤红。接着唉声叹气道:「大伙也真薄情,忍心看着我在这挨饿受冻,也不叫一声吗?」
梁初语却不敢接话,其实她哪里不晓得大伙心里的盘算?自从给关在思过崖后,解凌霏仿佛被贴上一个罪人的标签,大家为了明哲保身,都尽可能与他保持距离,不敢太过亲近,深怕一个不小心给牵连,也要遭到掌门师父的惩罚降罪。
没有谁主导,也没有谁唆使,只是一种气氛,就在人群间弥漫传染。昔日宠儿,就忽然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厄,竟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像的。
冷风一阵袭来,吹得梁初语不禁窸窣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怎么只顾着给我皮裘,自个却穿得这么单薄?」解凌霏见状,连忙解下皮裘,要给梁初语穿上。
「不行!解师兄冻了一整晚,我没事的。」
「胡说!妳手都这么冰,还说没事?」他不由分说就握住梁初语的手掌心,像是为了证明自个说法似的。
我的手…很粗糙的,不像别人那么细嫩。
梁初语下意识就想要挣脱开来,但解凌霏抓得紧,丝毫不放松。
「好!要不咱们各退一步,就一起披上这皮裘,谁也别让谁。」
梁初语点点头,待细想又觉不对,才正要反应时,解凌霏已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皮裘罩下,将两人密密实实包住。
但比起裘衣的暖意,梁初语更敏锐感觉他大掌抱住自己肩头,以及身子紧贴他的厚实胸膛,男性的气息彻底笼罩自己,她几乎无法呼吸。
唔…这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啊!虽然早已幻想过不知几回两人亲密互动,但突如其然的拥抱却只是让她喘不过气来,一双手紧紧交握胸前,不知该放哪里是好。
一路上解凌霏仿佛说了些什么,但施展轻功,飞身纵跃,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梁初语只顾着脚下跟上他的节奏,心里还怦怦乱跳,耳朵完全没注意他说什么。
「…妳…好…」待她注意到时,话语早已被风吹散。
「什么?解师兄你说什么?」她不禁大声问道。
「我说…」解凌霏蓦地凑近梁初语耳际,说道:「有妳真好。」
完全没准备倏然听见这句话,再加上他呼出的温热气息,让她耳朵脖子都泛红,整个人都不好了。
拜托!解师兄,别再说这些让人小鹿乱撞的话了。
但解凌霏丝毫没察觉梁初语的心意,只是一个劲夸她:「幸好有妳在,否则真不晓得到了明天得冻成什么模样?」
他滔滔不绝说着,梁初语只是沉浸在他的怀中,从朝阳峰到**峰不过眨眼工夫。梁初语掩着门扉,望着解凌霏转身离去前往莲花峰的身影,竟是千思百绪缠绕心头。
「不行!」她拍拍双颊,提振精神。 「作为纪念,这可得画下来才行。」思绪一转又说服自己:「谁让大师兄要我监视,所以我这是工作,绝对不是私情。没错没错!是工作工作。」
这一夜,又是通宵达旦了。

银妆素裹雪华山,一片白茫茫山岭间,天地无声,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但那山路上,却有两道灰白影子,若不仔细瞧,便与雪色融作一片。
「师兄,这么冷的天,窝在暖炕房里多好,你不需要陪我的。」梁初语手握雪帚说道。
解凌霏却半点不以为意,挥着手道:「没事没事!不借口帮着妳打扫,我只怕连莲花峰都踏不出半步呢!」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但凡他要上哪去,大师兄都会指派梁初语跟着,要是她哪天忙着没空,方凌霄就哪也不许他去,就连寮房大门也不许他踏出一步。相反的,只要他拉上初语,好似哪儿都通行无阻,只要借口说帮她忙,就是华山五峰哪个角落,方凌霄大抵都应允。
解凌霏可不是傻子,既然晓得梁初语像是个护身符、通行牌,自然是巴着不愿意放手,上哪都要缠上她。
隆冬这日,初语给分配到去清扫山路上的积雪,遂一路从落雁峰扫至云台峰,又从云台峰再一路往山下扫。
愈往山下,解凌霏心情就愈畅快,手脚也动得更勤了。
「师兄!你怎么乱挥一通,这雪都给你扫得到处都是。」初语不由得抗议。
他却只是笑道:「这有什么打紧?把雪扫开便是,山路这般长,谁有闲工夫慢慢扫啊?」
更何况他还打好如意算盘,就这么一路扫下去,扫到玉泉院,便可雪帚一丢,让他到山下去四处游荡、快活几日也高兴。
「这怎么行?」初语却不赞同。 「这山路是大家上下华山的必经之地,要是不把积雪清除干净,走在上头的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滑倒了那该如何是好?非得扫干净不可。」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雪帚替解凌霏清理善后,把那石阶上的残雪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拨,都扫到崖壁之下、土堆之上。
「哼!像妳这样做事,要做到猴年马月才做得完啊?」他却是半点耐心也没有,依然挥舞着雪帚,朝着山下一个劲地大开大阖、扫得大雪飞扬。
初语还是背对山下,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慢慢往下清扫。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残雪薄冰,脚一滑,整个人便往前仆。
「啊!」惨叫声响彻山径。
叫声惊得解凌霏掉头转身奔至她身边察看,只见她整个人匍匐在石阶上,手脚皆有擦伤的痕迹。
「妳…妳还好吧?」他欲扶她起身,但才一搀扶,她便喊疼。
初语双目噙泪,咬着唇,真一副我见犹怜模样,解凌霏见了,心头也不禁为之触动。
他却甩甩头,正色问道:「哪里痛?」
她指指脚,痛得难以言语。
「不能走吗?」大掌轻轻握住她脚踝,感觉她身子传来一颤,那是因为痛楚吧?
她只是摇头,一滴泪珠又滑下颊畔。
他心头也忍不住一揪。都怪他!谁让他便宜行事、贪图快速,才会让她踩了积雪而滑倒。心底衡量着:这冰天雪地的也不好检查伤口,还得回到山上才能上药治疗。
他心一横,便把雪帚往旁边一丢,背对着初语弯下身子,伸出两臂,说:「上来。」
「咦?」她眨着双眼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
他等了一会都没有动静,回头看她还傻愣在那,干脆自己动手了。
一边将她双手环上自己颈部,一边提醒道:「抓好了。」接着将她身子负上背,双手则勾住膝盖,把她扣得牢牢的。不待她反应,已然站起身子。
突如其来的起身,教初语不禁重心不稳,双手不由得紧紧环抱解凌霏颈项,胸脯也趴伏在他宽背之上。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急促的鼻息在自己耳畔呼着,而随着拾阶而上的步伐起伏,她那姣好的身体曲线熨贴着他背脊上下摩擦,虽然看不见,却感受得一清二楚,在在提醒他: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早已长成了一彻头彻尾的女人。
「呼…呼…」他的步履莫名地有些迟滞,额上也悄悄泌出汗珠。
初语将他的表情一一收纳眼中,忍不住问道:「师兄,我…我还是下来走吧!」
「说什么傻话呢?」
「可是…」她还欲辩驳:「该…该不是我变胖了吧?才会让师兄你累成这样…」
「胡说!妳这样还叫胖的话,那大家都不用活了。」他一口否定她的猜测。
「那…那师兄为什么会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呢?」她举证历历,一边还扯起袖子替他抹去一道汗水。
解凌霏脸上闪过一道可疑的暗红,却好快又消逝。
「不是妳胖,是这山陡。」他说。
「可是…当年师兄你拎着我上山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喘啊?」
「当年妳多小只?现在多大只?能比吗?」
初语拳头捶着他,娇叱:「师兄你都这么说了,还敢说我不胖!」
「别打别打!」解凌霏脚步错乱,嚷着:「再打就要掉下山,出人命了。」
听到他这么说,她才收手做罢,安分守己地依偎在他肩头上,荡着小脚,任凭他背着自己回到山顶。
手脚擦伤处虽然隐隐作痛,心头却泛着淡淡的甜蜜滋味,教她嘴角不禁擒起一抹笑。
可解凌霏这会儿却笑不出来,面对着三师兄是愁眉又苦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钟凌瀚瞥了他一眼,解凌霏只是不说话,又换了只手拄着下巴再长叹一声。
这会儿钟凌瀚可不高兴了,瞪大了双目,咬牙切齿地说:「小霏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给我在这长吁短叹的,是存心给我带衰吗?」
「唉…这三哥你就不懂了。」他摇头晃脑地指着钟凌瀚说道。
闻言,钟凌瀚立刻起身就要走。 「既然我不懂,就别浪费我时间。」
「别别别!」解凌霏扯住钟凌瀚衣袖,哀求道:「三哥你发发好心,别弃我于不顾啊!」
瞟了他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一眼,钟凌瀚重重落座,言简意赅道:「快说。」
「三哥你也晓得我这人其实女人缘还真错。」他抠抠鼻子说。
钟凌瀚真不晓得他到底是在烦恼,还是在炫耀,只能哼了一声道:「所以呢?现在是桃花太多不知道怎样选择而烦恼吗?」
「还真不是。」解凌霏毫不犹豫就否决。 「那些女人都不过露水姻缘,过去便过去了,我也没在留恋的。」
「那你是在烦恼什么劲?」
「三哥你知道的,我结交女性有『三不』的原则。」他说。
钟凌瀚转转眼球,像是思考回忆似的,好不容易才缓缓说:「你是说一不强人所难,二不吃窝边草,三不玷污人清白之身?」
「没错。不愧是三哥,都把我给摸透了。」解凌霏一边赞许,一边却忍不住唉声叹气。
钟凌瀚眯眼打量他,冷笑道:「莫不是小霏你要破戒了吧?」
解凌霏只是干笑,却不作声。
「怎么?是打算强抢民女?还是要对咱们同门师妹下手?该不会她还是个处女吧?」既然他不肯说,钟凌瀚便屈着手指一一猜测。
解凌霏闷闷道:「都是。」接着又补了句:「应该啦!」
「都是?!」这话可把钟凌瀚给吓着了,一把揪住他衣襟,喝道:「你是盯上了哪个师妹?我得赶紧警告她!」
「咳咳!」拍掉钟凌瀚的手,解凌霏边咳嗽边摸着喉咙说:「至于吗?我又不会咬人…」
「哼!给你沾上,可比被狗咬到还糟!哪个姑娘家碰上你,定要倒八辈子的霉。」钟凌瀚半点不留情地说。
「我有这么糟糕吗?」
「就这么糟。」
「不是吧?」
钟凌瀚正色道:「你浪子心性,自由放任,随心所欲,从来也不曾对谁专情过,更不用说给予承诺什么的,哪个女人碰上你都要伤透心的。」
「说不定我这会儿遇上对的人就改变啦!」解凌霏还待辩解。
「不可能。」钟凌瀚却一口否决。 「狗改不了吃屎,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救!死了这条心吧!」
「咦?三哥你不要太残忍啊!」他忍不住抱头哀嚎。
「要是你还有良心,就放过那师妹一马,离她远远的。反正我估计你也就是饥不择食,让你有机会下山一趟,发泄发泄就好了。」
「可是我现在被关在山上,哪都不能去啊!」解凌霏忍不住辩驳。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钟凌瀚毫不负责地丢下这话。
「不、要、啊!!」

午后,暖阳难得照耀山顶,残雪犹存,却渐有春的气息。
解凌霏尽管不乐意,在这华山上竟也待了有近四个月之久,按他的性子,早该偷着机会溜下山了。但说也奇怪,每当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要悄悄离去,就会正好遇见大师兄将他堵个正着。
「这么晚,上哪啊?」方凌霄问。
解凌霏使出他的厚脸皮,佯笑道:「没上哪!睡不着,就出来散步散步!」
「是吗?既然睡不着,那就来陪师兄切磋切磋功夫。」方凌霄也不戳破,由著他说。
「当然,没问题。」解凌霏笑在脸上,心头却哭丧着脸。
更惨的是,每次撞见大师兄逃跑失败,那天的切磋武术,大师兄总是下手特别重,一点也不放水,打得他青一块紫一块。他都快要怀疑大师兄是不是存心要教训他了?可这种事情又不能明摆着问,真是!
「啊!疼!」解凌霏遇痛忍不住一缩,直觉就想拨开梁初语那上药的手。
「不可以啦!解师兄,不上药怎么会好呢?」她却意外固执己见。
「好了又怎样?」解凌霏冷哼一声。 「不一会还不是又被打得像熊猫似的?我虽然不是靠脸吃饭的人,但把我整治成这样,是存心影响我的行情是吧?」
对不起!梁初语在心中低声道歉。但…我真的是…故意的!
想当然耳,那个每每在解凌霏打主意要偷溜时,便去向方凌霄打小报告的人,自是梁初语。
说她是奉命行事也好,是迫于威吓也好,其实那都是她自个掩饰私心的借口。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她压根就不希望解凌霏离开华山,不想他一走便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他面,不想自己只能遥望远方思念着他。
就算…就算会害得他浑身是伤,害得他只能失去自由,梁初语还是选择自私。
心怀愧疚,就更急着想弥补,手中棉布蘸了药水轻拍着他双颊眼角的伤口,还好温柔好温柔呼着气。至少…希望能减少点痛苦!
「有妳真好!」解凌霏扯开一抹笑。 「见我受了伤,还会给我上药。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
梁初语只是猛摇头,心底愈发自责了:别再说我好了!我好自私的,一面通风报信害你被师兄修理,一面还照顾你、帮你上药,根本就是个伪君子假好人!
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而已。她闷闷想着。
然而纵使将解凌霏锁在身边、监视在眼皮底下,这一切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或许,弟子们因为忌惮师父与大师兄的权势,所以对解凌霏是退避三舍,尤其见他还不知死活地屡犯门规。这让她有更多的机会和他接触,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锁住他的人,却关不住他的心。
「啊…真是好累,折腾了一个晚上,只换来一身是伤。妳大腿借我一会。」解凌霏困倦了,索性躺了下来,仰望天空。
压抑住这亲昵举动所带来的骚动,梁初语继续淡定地为他上药。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早该晓得,解凌霏本就是和别人容易亲近的性格,在山下江湖中流浪是怎样她见不着,但起码在山上和同门也是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自己并非特例,也用不着放在心上。
可是,对他来说或许没有意义,对她而言却总是别具价值。也许等到她老了,这会是她仅有的美好记忆呢!到时候她也只能翻着当年画的图来回味了。
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微风徐徐拂面,解凌霏躺着躺着便鼻息沉沉,睡了过去。
梁初语手上的棉布蘸着药水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脸庞。眼角额头的伤口早已经擦了不知几回,但她依然爱怜似的轻抚着,仿佛只有借着这上药的机会,才能如此亲近地勾勒描绘他的容颜。
棉布来到他嘴边,那不慎咬破的嘴角有着淡淡血迹泌出。盯着那血痕好一会儿,梁初语也不知道自个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大胆子?竟然俯身凑近,以唇就口,舔去那斑斑血迹。
「吓!」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给惊吓到了,捂着嘴眼神四下张望,深怕被谁给瞧见这犯行。
但举目所见,只有险峻秀丽的巨石矗立,耳边只闻风声呼呼作响,半点不见人烟。再低头一看,解凌霏依旧酣睡如泥,胸口一起一伏着,丝毫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以!妳怎能轻薄解师兄呢?妳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了!
良心的斥责声响彻脑海,但是本能欲望却主宰了身体。
错过这次,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就吻罢。
所以,吻了。
用吻将他的唇深刻描绘在自己心头,要细细品尝。
春暖乍寒季节,山顶倏地刮起一阵风。
忽然,腿上的他打了个冷颤,初语连忙挺直腰杆,手里的棉布还不住地轻拍着。
解凌霏却悠悠转醒,伸了个大大懒腰,坐起身子。 「妳怎不叫醒我?我压着妳的脚,妳不麻吗?」
麻…但是…「没事的。」梁初语摇着头说。
「没事就好…」他手指抵着唇,喃喃道。
只觉一股暗香浮动在唇齿之间,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靠近。

莲花峰上。
钟凌瀚青筋冒出,终于按耐不住拍桌喝道:「你到底要在我这里赖上多久啊?」
只见解凌霏单手支撑,头下脚上倒立于炕上,一脸沉思状。
解凌霏不答,反问:「三哥,你说…女人吻你是什么意思?」
钟凌瀚惡惡道:「这我哪知道啊?女人不是你的长项吗?」
「偏偏这个女人,我很难弄懂啊…」他拊着下颚,不住思寻。
「妈的,你现在是在向我炫耀是吧?」钟凌瀚再也听不下去,三步做两步跨上炕,一把揪起他,就将他丢出房门。 「不懂就自己去弄懂,少在这里耍废。」
「喂喂!三哥你别弃我于不顾啊!」门板拍得震天价响,钟凌瀚却怎样都不再开门。
不懂就自己弄懂是吧?他将三师兄的话在心中反覆咀嚼,觉得确实有理,这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他非要弄清楚不可!
为什么梁初语要亲他呢?
那日躺在她腿上,似睡未睡、闭着眼昏昏沉沉间,忽然感觉一个不同于棉布的柔软芬芳倏地靠近自己,在他唇上清拂而过。待他睁眼再瞧,却只有她手中棉布继续为自己擦药,然而那触感分明截然不同。
不由得疑心生暗鬼。
他于是悄悄观察她,这一观察才觉得她的表情真有意思。
五、四、三、二、一。她眼珠子一瞟向他,目光就让他给紧紧攫住,只见她粉颊酡红,视线又立刻转往他处,一副没事人样。
嘿嘿!可让他抓到了吧!
解凌霏经过一段时间研究,发现通常十秒之内,她就会偷觑自己一回,若是两人眼神对望,她就会慌慌张张地转移到别处,脸上什至会出现很可疑的红潮。
「这里头肯定有鬼!」他敢打包票。
然而当他直接了当地问她,换来的却是完全决绝的否定:「没有!师兄我保证,我没有偷看你!那都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
「巧合!」
「真的?」
「真的。」她咬着牙无比肯定,不容置喙。
果真,给他如此质问后,那之后的日子都不再见她偷觑着自己,日子异常平静。
反倒是他,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目光随时追着她不放。她走到东,他就跟到东;她行至西,他便随至西,丝毫不肯放松。
哼!定要让他抓到她的小辫子不可。不知何时开始,解凌霏居然较真了起来,和她玩起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万紫千红总是春,春风又绿华山峰。
不觉间,白雪凋融,绿意萌发,华山派弟子正如同岁时季节般,也褪下原先灰白的冬装,换上了葱绿的春装,各个显得格外朝气蓬勃。
只有解凌霏翘着脚坐在练武场上,目光东扫西扫,最终还是扫到那躲在角落的梁初语。
今日的她依旧循规蹈矩地蹲桩、打拳、练剑,眼神专注,半点没有马虎。
梁初语从一早踏入朝阳峰练武场上就感觉到解凌霏的目光,事实上她晓得师兄很早之前就已经盯上她了。打那之后,自己再也不敢随意乱瞟,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给抓个正着。然而她是什么人?纵然不用看他,光凭直觉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眼神。
那太过炽烈的目光只怕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烧得她浑身发冷又发热,甚至喉咙发燥。
三师兄才一喊休息,梁初语立刻走到场边,拿起皮囊要灌上一大口清凉的山泉水,解解那喉中的干渴。
却突然有只手伸到她面前,手里端着一木盘,盘里是一副茶具,茶杯里的茶还冒着袅袅白烟。
「解…解师兄?」转头见是他,梁初语讶异得说不出话。
「喝茶。」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皮囊,又将茶具推向她。
承了他的好意,她将那盏茶小心翼翼地端起啜饮,茶香杳杳,热茶入喉温润了那原先发燥发痒的喉咙,让她顿觉舒畅许多。
「师兄…你怎么会…」知道?她话不及说出,解凌霏已经隔空对着钟凌瀚说道:「她病了,要请假。」
病了?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梁初语都来不及反应,解凌霏已经拉着她离开朝阳峰,把她带回寮房里。
不由分说就把她摆平,让她躺平在暖炕上,还不忘拉了床棉被替她细细密密盖好。
「我…我没事的。」她闷闷说道。
但解凌霏压根没理会她说的话,大掌覆上她额头,那股微凉触感让她忍不住轻喟。
他正色道:「果然发烧了。」
「你…你怎么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事情。
解凌霏挑挑眉毛,笑道:「看就知道了。」手指轻轻一弹她额头。 「别想这么多,好好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的。」
说着便在炕边坐了下来,一手还好温柔地抚着她秀发,那有节奏的安抚,让她很快就进入梦乡。
他的手轻抚,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轻敛的睫毛、细致的肌肤、小而挺的鼻翼,以及那薄薄的唇,显得略微苍白,教人想要替它染上一层嫣红…
一巴掌朝自个脸上呼去。不行不行!自己最近变得愈来愈奇怪了,居然妄想玷污这天真无邪、不解人事的师妹,简直是太过污秽肮脏了!真得赶紧下山离开,去灭灭火才行!
「师兄…那什么声音?」初语朦朦胧胧中问道。
「没事!」他的语调轻松,说道:「只是只恼人的苍蝇,让我一打就死了。」

盛夏酷暑,人心浮躁。
「这种日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啊啊啊啊!」他真忍不住发狂咆哮。
感觉梁初语飘来的目光,解凌霏闷闷说句:「抱歉!是我自个的问题,却迁怒于妳。我只是…」话语未尽,徒留一声长叹。
他愈是辩解,梁初语心头愈是不舒坦。只有她自个晓得,这件事与她大有关联,若不是她从中作梗,解师兄早已不知哪里快活去了,何至于如此唉声叹息、无精打采?
她自问:这就是妳想要的结果吗?把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囚禁起来,假装这都是为他好,其实妳只是自私而已。看到喜欢的人这么痛苦,难道妳就高兴快乐了吗?
「不…」梁初语只是摇摇头,也同他一起叹了声气。
唉…本该是姹紫嫣红开遍,为何反倒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愈想愈惆怅,也无心照看着解凌霏,一个人踱步来到云台峰真武殿旁。
「嗳!初语,正巧。」
梁初语抬头一见,正是师母南宫紫霞。 「师母有何吩咐?」
「我正盘点些端午的用品,见缺了几样,才打算要找人去采买…」
「没问题,我去吧!」梁初语应允道。
南宫紫霞却迟疑:「就妳一个人可以吗?我说缺了几样,其实缺的还真不只几样而已,是很多样。我怕妳一个人带不回来…」
那有什么关系!多走几趟不就得了?她直觉就想这么回答,然而师母的话却让她灵机一动。
「那可怎么办?」梁初语佯装烦恼。 「要不…我再找个人帮忙吧?」
「也好,妳看要找谁?我派人传他过来。」
「唔…」梁初语有些犹豫。 「弟子有个人选,却不知可不可以?」
「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南宫紫霞温柔笑道:「妳怕妳說话没份量,使唤不得人?别怕,尽管说,师母给妳撑腰呢!」
梁初语支支吾吾终于说道:「是…是解师兄。」
梁初语话一出,只见南宫紫霞脸色一变,瞅了她一眼,心底已是了然一半,遂又扯开微笑。
「解凌霏是吗?也真难为他居然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一点也不像他啊!妳这么犹豫不决,是怕掌门人不许吧?」
虽不愿承认,梁初语还是颔首。若说这华山派说话能比谢当丰更有份量的人,就当属南宫紫霞了。 「还请师母同意。」
「呵呵!」南宫紫霞掩唇轻笑:「那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只有他才把那臭小子当成宝,非要关得紧紧的,活像是黄花大闺女似的,大门不给出二门给不迈。要我说啊!那种家伙出去就像丢掉,回来就像捡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至于吗?去去去!快去快回!有什么事情,师母替你们扛着。」
「是。」既然得到师母的许诺,她也就有恃无恐了。连忙回去通知解师兄这天大的好消息了!

难得下山,纵然只是上长安城里采买些端午节的应景用品,都高兴得像是去郊游似的。
驾着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解凌霏雀跃的心情掩不住,一手挥着马鞭,一边哼着小曲。
「师兄,别驶得这么快,车子要翻覆的!」梁初语坐在马车内提醒着。
但解凌霏压根没把话放进耳朵,笑着说:「真有妳的,居然有办法把我弄下山来!」
梁初语只能干笑不语。这话要从何说起呢?不如别说罢了。她转移话题道:「一会儿师兄上了长安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
「想去的可多了!」他屈指数道:「布肆、花市、茶肆、酒肆、瓦舍、杂货、饭馆…长安城里的花样可多了,真教我不知从何下手,一天的工夫肯定看不尽啊!」
「既然如此,到了长安师兄你就去逛你的,我去替师母张罗祭品,咱们约在东市口会面,就…酉初一刻的时间吧!」
听到梁初语这么说,解凌霏连忙反对:「那怎么行?就妳一个人去办事,师兄我可过意不去。还是我也一块去吧!」
「可解师兄你不是说一天的时间不够吗?」
「这话也是…」
「再说了,解师兄也不晓得哪时候还能下山,就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就别担心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给梁初语的话一搪塞,解凌霏再不拒绝她的好意。
遂加快马步,朝着长安城驰去,到了城里两人便各奔东西。梁初语驾着车径往东市前去,而解凌霏则迷失在这花花世界里。
摊贩的吆喝声、拥挤的人潮、车水马龙的大街,各种新鲜事物在在夺目、无一不吸引他的目光。
新起的楼房、更迭的店铺、新颖的商品,无一不教解凌霏啧啧感叹。
「这世道可变得真快,才几个月不见,这长安城都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他转头道:「妳說是吧…」却只见身后空荡荡,这才想到梁初语早已分道扬镳,不在身边了。
路人见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都不禁投以奇怪的眼神。感觉到路人的目光,解凌霏也觉困窘,摸摸鼻子,装作没事人样。
大街小巷穿梭,市集广场闲逛,既没有目标,也就谈不上达成;若没有目的地,更不存在终点。
「呿!」真无聊,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他想着,但至少他已经学会把想法放在心里。
怎么一回事?才分开没多久,居然就不习惯没她在身边?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的自己,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龙潭虎穴,哪里不是自己只身闯荡?孤单?寂寞?没的事,朋友伙伴这种东西,遇到了自然就会结交,压根不需要呼朋引伴的。
这是…老了吗?我…
想到这他不禁哂然。
拜托!这才什么年纪?居然就觉得老,会不会太快了?
解凌霏摇摇头甩去那太过荒诞不经的想法,将注意力转移到街道两旁的摊贩上,那正巧是个贩售姑娘胭脂水粉饰品的小店。
他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随手拿起个簪花把玩。
「客倌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本季最新流行的款式,用新款绸缎布料裁制,戴上特别显奢华贵气。您带个回去给夫人,包管她心花怒放!」店主见状连忙推销。
解凌霏却不吃这套,没好气说道:「哪来什么夫人?我都还没成亲呢!」再说了,这绸缎簪花金光闪闪的,未免太过俗气!
「还没成亲也不打紧,带个回去送给心上人,这礼轻情意重,肯定为您加分,变成夫人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店主仍紧咬不放。
解凌霏还待辩驳说自己也没啥心上人,却忽然转念,随口问道:「你这有没有款式比较…清新脱俗的?」
「当然,客倌您看看这几款绢花如何?淡雅脱俗、低调简约,戴上之后简直就是仙啊!」听到解凌霏有一丝半点的兴致,店主连忙介绍各种样式,摆满他眼前。
犹豫半刻,就从那几朵簪花中选了个款式简单大方的。 「就这个吧!」付钱了事,随手将簪花放进怀里。
忽然闹市广场一隅,传来敲锣打鼓吆喝声:「来来来!江湖卖艺、杂耍百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稀奇!今日来到贵宝地,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人潮逐渐聚集,而解凌霏也被簇拥着围了过去。
果不其然,各种常见杂技逐一登台上演:小姑娘在桌上以脚蹬坛,把偌大水缸踢得团团转;壮汉手持火把吐火,嘴里一喷火焰便如巨龙奔腾;小娃儿手里抓着好几根细竹竿,将众多碟子在空中耍得团团转;还有四五个人叠罗汉,一个爬得比一个高。
「接下来要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鼓噪声四起,只见一弱不禁风的男子赤裸着上身躺在板凳上,胸口上已经放了块沉甸甸的石板。而一旁壮汉则高举锤子,正准备要落下。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为那瘦弱男子而紧张,担心这一锤子敲下去,会不会有个万一?
忽然,人群中有个声音叫道:「谁晓得这是不是骗人的把戏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目光望向那说话者—王九,他还自顾自地说着:「那石板子也许动过手脚,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劲,轻易就碎了。」
「这位客倌要是不相信,大可验一验,咱们的石板绝对真材实料、假一赔万。」主持人说道。
「哼!石板也许是真的,但说不定那敲石头的人有鬼啊?」王九依然不信邪。 「要不?让我来试试,这一锤子敲下去,是不是真没事?」
此话一出,反倒是场上的状汉与瘦弱男子面面相觑、脸色不太好了。
解凌霏在一旁看着,心底却是了然一半。这胸口碎大石最关键的就在于一鼓作气,一锤子下去就得把石头打碎,石头碎了胸口没碎。但要是弄不好,石头没碎,倒是胸口碎了,可就悲剧。
要让解凌霏说,这就是典型的江湖耍把式,本事说高不高,但能上场毕竟下过一番功夫,拆人台这种事情总是难看。
「怎么?不敢了是吧?」王九张扬道。 「就说这些是骗人的玩意,少丢人现眼了!赶紧收拾收拾包袱,滚回家去吧!」
终究是为了面子,壮汉半推半就地将锤子交到王九手中,却是不忍看那瘦弱男子的下场。
「怎么…还挺沉的啊?」王九费劲地举起锤子,笨拙地往下一敲,明眼人都见着他锤子落下的位置分明不是石板,而是男子下体,只有王九自个浑然不知。
那画面太残酷,众人都闭目不忍卒睹。
只听得「硄!」「磅!」两声,大伙才睁眼瞧着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瘦弱男子胸口的大石碎裂,但人却安然无恙;反倒是王九手中的锤子被震得松脱了手,飞得老远,整个人愣在那边。
众人不禁哗然,响起如雷掌声。为那瘦弱男子的勇气而鼓掌,也为这杂技团的本事而赞叹。
解凌霏却在此时悄悄退场,扯开一抹笑容,向同样自人群中离开的男子迈步走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解凌霏握住老友蒋浪的手,拍了拍他肩膀。
蒋浪道:「咱们可真是有志一同,居然不约而同地射向不同位置,看来多年不见,默契还是挺不错的。」
方才那两声正是他俩所为,见到王九故意要让杂技团丢脸,解凌霏虽然看不过去,但也没打算强出头,是以手中捏了块小石子,便往王九手中的锤子射去,好歹免了那无妄之灾。而蒋浪则以小石碎大石,让这出胸口碎大石的戏码演完,保全了杂技团的面子。
「难得见面,咱们兄弟俩吃顿便饭,叙叙旧吧!」便相偕前往附近饭馆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解凌霏这才问道:「蒋浪,瞧你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些什么啊?」
蒋浪脚边放了好些东西,与解凌霏认知中向来身无长物、自在潇洒的形象大不相同。
「这些啊?还不是我家娘子有喜了,让我出来张罗孩子的各种用品,明明肚子才几个月大,连是男是女也不晓得,就买得这么许多…」
蒋浪话都没说完,解凌霏忍不住打断他:「你什么时候成的亲?都要有孩子啦?」
「咦?对厚!咱们婚礼办得简单,也没大肆通知。再加上那会儿也不晓得你又去哪游荡了,所以才没联系到你,也难怪你不晓得了。」蒋浪解释道。
眼看这个昔日与自己一般天涯一匹狼独闯的浪子,居然成了如此居家的男人,解凌霏心头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吗?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
蒋浪对解凌霏的心事浑然不觉,只顾滔滔不绝说着妻子有多好、对即将到来的孩子有多期待。而这种话题让解凌霏听来那是挺索然无味的,只能随口虚应故事罢了。
「哎呀!糟了。」蒋浪话说到一半,忽然拍腿大叫。
「怎么?发生什么事?」解凌霏给他一叫,也吓了一跳。
「我只顾着和你叙旧,完全把要紧事给忘了。」蒋浪匆忙起身,收拾行李。
见他如此,解凌霏也帮着拿东西,随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奉我家娘子之命,说最近书肆刚出了本书,特别畅销、特别火红,非要我记得带回。和你闲聊这会工夫,指不定就卖完了,我得赶紧过去,要是没完成任务,回去可就要跪算盘了。」
见蒋浪说得严重,解凌霏也不禁好奇,什么书这么畅销?还得用抢购的,这可非得开开眼界不可。
他连忙跟上脚步,去见识见识。
二人来到长安城里最大的文锦斋书肆,只见万头钻动、大排长龙,那书肆的店小二嚷嚷着:「排队排队!要买情隐轩主人《巫山逸史》最新一集的人,请依序排队,一人仅限一本,请遵守秩序!」
但小二的提醒半点不产生作用,现场依然混乱不堪:「别推!别推!」「不要挤!」「这本我先拿到的,别抢!」简直各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术,只为了得到那一本书。
「哇!真是…盛况空前啊!」饶是解凌霏见识广博,也不禁啧啧称奇。
然而蒋浪可没那悠闲兴致,包裹一塞到解凌霏怀里,就挤进人群中一起拼命了。
过了一刻钟之久,好不容易,蒋浪才蓬头垢面地出来。
「怎样?」解凌霏看了许多人垂头丧气、两手空空的离去,不由得担心他。 「该不会?」
「没错!」只见蒋浪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扬起微笑炫耀道:「最后一本就让我抢到了,幸亏我使出那猴子偷桃的本事,虽然有些下三滥,不过能够达成任务,回去不用跪算盘就好了。」
「借我瞧瞧。」解凌霏伸手就想拿来看看。
但蒋浪却吝啬地一把收进怀中。 「不行!娘子有令:这书只有她能看,要是让她晓得谁先看过,肯定要了我的命。」他拍拍解凌霏肩膀:「抱歉啦!兄弟,我这就回去覆命。」
眼见蒋浪如阵狂风呼啸而去,解凌霏忍不住讪讪想着:「哼!成了亲就变成唯妻子之命是从,连本书都不给看的,至于吗?」
忙了一整天,已近日暮西山时分,想来与梁初语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解凌霏便踱步往东市口走去。
哪晓得都还没到达,远远就看见马车、梁初语,以及…另一个男人?
解凌霏才觉得纳闷,走近一瞧更觉不对劲。
那中年男人抓着梁初语的手,两人拉拉扯扯的。
「都说几遍了,我不行的。」梁初语颇为难地说。
「怎么会不行?妳可以的,妳要相信我啊!」
「别这样!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梁初语挣扎着,忽一瞥见解凌霏朝他俩走来,脸色愀然一变,猛然自中年男子手中扯开衣袖,推着他离开。
然而男子并不放弃,继续纠缠:「就当我求妳吧!跟着我不会亏待妳的…」
「怎么回事?」解凌霏一把扯开男子的手,转头问梁初语:「妳认识他吗?」
梁初语连忙摇头,撇得一干二净,无视男子瞠大双目指控的眼神。 「不认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妳怎么这样…」
解凌霏揪起男子衣襟,说:「你都听到了,那还不滚?」冷峻的声调吓得男子直打颤。
男子盯着解凌霏瞧了好一会,忽然像是领悟到什么,喃喃自语:「太像了…太像了…你一定就是…」
「啊啊啊啊!!」梁初语见状忍不住尖叫,以她从未有过的疯狂,惊声狂啸。
就连解凌霏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男子赶走,前去照看她。 「妳没事吧?」
眼见男子终于消失在市集里,再也看不见踪影,梁初语这才平静下来,喘着气。
「没…没事。」她说。
然而心里却是再惊恐不过。幸好…幸好没被揭穿…要不然,我可要怎么办才好?
「下次再遇到那种登徒子,不用害怕!」解凌霏说道。
「咦?」梁初语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像刚才那家伙其实没有丝毫功夫底子,以妳的本事完全可以制服他。」
「可是…」她还想辩驳:可是他俩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制服他?
解凌霏却误解其意,继续解释道:「不要担心,只要冷静下来,然后狠下心,妳可以的。虽說妳平常很少实战经验,不过咱们华山派出身的人功夫肯定不差的。」
「嗯…」
见她垂首沉思模样,解凌霏忍不住伸手揉揉她头发,温柔道:「没关系,要真的下不了手,我也可以代劳,像刚才那样。」
他抚摸着梁初语柔顺的秀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簪花妳戴着吧!」从怀里掏出那几被遗忘的绢花,插在梁初语发髻。
小脸儿见到那绢花忍不住绽放笑靥,一如那粉嫩绢花般娇羞。

13773字

鲜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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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0 17:00:20 |只看该作者
《素心解語第四章》

长长人龙,一路无语,各自踩着沉重步伐回到寮房。
当门扉阖上、门闩落下,梁初语才终于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抖得如此厉害。
从来没有见过掌门师父这么生气的模样,严格说,她平日连掌门师父的尊容也没什么机会见上几面,华山派的各种事务多半由七个弟子分摊处理,掌门师父不是闭关练功,便是深居简出,不轻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哪知道今个一见面就是怒气腾腾,虽然前些日子也看过掌门师父对解凌霏拧颊斥责,但那威力远远不及今日这般。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澜,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底下的波涛汹涌,他只是压抑住怒火,没当众爆发而已。
就是这样才可怕啊!到底解师兄会怎么样呢?梁初语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掌门师父把咱们都支开,是要单独惩处解师兄吗?不让我们见着,是那惩罚很可怕很残酷,不能见人吗?
她记得曾在书上见过各种酷刑,什么割耳朵、劓鼻子、夹手指、鞭笞杖打的,难道掌门师父也会这般对待解师兄吗?一旦思及此,思绪便不由自主恣意驰骋,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脑中愈发鲜明,甚至可以听到解凌霏痛苦哀嚎的声音。
「不要啊!」梁初语捂住嘴巴,试图阻止自己差点发生的尖叫声。
「不会的、不会的!掌门师父不是那种残忍的人,何况解师兄还是他的入门弟子,他不会这样对待解师兄的。」梁初语只能低喃说服自己,却无助于那可怖残酷的画面在脑内渲染扩大。这种时候,她只恨自己为何想像力这么好,居然把一桩毫无根据的事情想得栩栩如生。
甩着脑袋,试图将那些奇思妙想从脑海中赶出,却只是徒劳无功。
「罢了!既然如此…」她一咬牙,便跃身而起,从箱笼中取出文房四宝摆放桌案上,研墨、蘸墨、提笔,就在纸上挥毫勾勒。
如果无法停止想像,那就将它宣泄而出;如果无法改变现实,那就用幻想来驾驭它。
绘图就是梁初语释放想像的手段,白纸是她的幻想空间,笔墨便是她的武器,拥有这些便足以逆转一切。
画中,男子遭奸人逮捕,被严刑拷打并处以极刑。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女侠策马闯入刑场,单枪匹马英勇地救出心上人。
当然,男的是解凌霏,女的则是她梁初语。至于那奸人嘛…
「唔…我可没说这是掌门师父,这只是某个坏蛋,掌门师父绝对不会这样对待解师兄的!嗯!」为了说服自己,她刻意加重笔墨,把那奸人画得与谢当丰完全不同,又丑又肥的一个人,以示自己的决心。至于背后的灵感来源?这秘密只有她自个知道。
早已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梁初语总将与解凌霏有关的点点滴滴都画成一则则故事、一幅幅图像。也许是两人之间微不足道的接触与对话,也许是她听解凌霏叙说的武林轶事,也许是脑中突然其来的浮想联翩,总之就加油添醋又充满私心、自我美化,完全满足自己的美好想像。
既然现实不可能实现与解凌霏在一起的梦想,那就在幻想中让它美梦成真。有点悲哀,可这却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沉浸于妄想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当梁初语感觉肩颈因为伏案过久而酸疼,伸了一个好大懒腰,揉了揉肩膀。瞥向窗外,只见日光早已偏斜向西,霞红泛染天际。
「咕噜咕噜!」方才浸淫于绘画中尚无感觉,一旦从热中之事抽离,这才觉察到自个已经早午餐两顿都没着落,难怪要饿肚子了。
到明天之前都不许出房门,这种关禁闭的惩罚,八成是把饿肚子也算进去了吧?
梁初语凑进窗边,往外觑看,果不见任何人走动,各间寮房也都是紧闭门窗,难见其情形。
夕阳西下,老树旁昏鸦呀呀叫,石板路上西风呼呼吹卷起落叶,偌大**峰寂静如一片鬼域。
梁初语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当初硬给塞的这些东西居然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踱步到墙角边,几个酱缸坛子堆叠在那,揭开盖子后,一坛坛都是入秋后陆续腌制的酸菜。
揭开坛盖,随手捻了片酸菜放入嘴中。
「好酸!」梁初语忍不住皱眉苦着脸叹道:「果然还不到时节吗?」但在这种孤岛似的状态下,房里这几坛酸菜已是她仅剩的充饥之粮,纵然万般不满意,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这种时候就该有点『配菜』才行。」她嘿嘿笑着,掀开床垫,从床铺底下抽出一本线装书。好不惬意地斜倚在炕上,一边嗑着太过酸涩的渍物,一面读着那传奇小说。
要是寻常这时候,梁初语只怕还在厨房里生火煮饭准备晚膳呢!哪像今天这般轻松悠闲?虽说是被惩罚禁足,但她其实还挺享受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这书呢!无非是些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的爱情故事,她虽然至今依然小姑独处,却不免对爱情怀抱憧憬,自己没法实现的,就看看别人的故事干过瘾也好。当然,更好的是拿自个与解师兄作主角编写故事。
「啊!没了?」她嘴里还啧啧吮着残有酸菜味的手指,另一手已经啪啪地将书册给翻完了。兴许是空闲时间太多,竟然不一会儿便把书给看罢。梁初语不死心,掀起整张床垫,细数那底下藏着的小说,居然每一本都读过了。
「该死!竟然闹书荒,看来得找个时间去书肆一趟了。」她喃喃自语规划着。 「既然如此…那这些东西也顺便啰!」
遂从床边众多箱匣中抽出最底层的一个木匣,打开后里边满满都是梁初语的手稿,她一并将今日的成果给放入其中,打定主意要找个时间处理一下。
翌日,所有弟子得到教训,晨曦天未亮,就都已经抖擞精神在练武场上集合,自动自发地做操蹲桩练武了。
清晨的高山,初冬时分,所有人的呼吸间都吐着白雾,这天气着实有些冻人。但不想昨日情景再度发生,不想再关紧闭闷一天,大伙都卯起劲喊口号、打拳踢腿。
终于,从练武场边逆着阳光出现了师兄的身影,然而只消看那剪影一眼,梁初语便晓得那人不是解师兄。
「三师兄!」那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者是谁,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而其他人一听到他说的话,无不哀嚎着:「是三师兄啊!」虽然没有多做解释,但谁都知道:要来了三师兄,今天这晨练绝对有大家好受的!
果不其然,清晨卯时就集合练武,一直到大中午的午时才放人,整整操了大家四个时辰。别说早饭没吃,就连前一日的早中晚三餐都没着落,练完功大伙各个已经是筋疲力竭、浑身乏力了。
「我…我快不…行了。」「饶了我吧…」「给我饭吃…」说那场面是哀鸿遍野也不为过。
梁初语自也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西风吹拂而来,更多的不是寒意,而是热气。不是不累,但她却只是默默调息着呼吸,并未加入众人的怨声载道中,目光反倒斜睨偷觑着三师兄钟凌瀚。
犹豫再三,梁初语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低声问道:「钟…钟师兄…」
「嗄?」钟凌瀚一双瞠大的目光横扫过来,就把梁初语给吓得浑身发抖,双齿打颤,那些原先欲吐的话全都又吞咽回去。
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实在教钟凌瀚受不了,啧了一声斥道:「有话快说!少浪费时间。」
「是…是!」也不管到底合不合礼法,梁初语给吓得一股脑将想说的话全都吐了出来:「请问解师兄到底怎么了?他今个怎么没出现?是不是被掌门师父给惩罚了?有没有怎么样啊?」
钟凌瀚不回答,反​​倒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初语几眼,又把她吓得噤若寒蝉。这才终于叹了口气:「妳一连问我这么多问题,是要我怎样回答?」
「对不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为上。
「总之,就是想知道小霏现在的情形是吧?」
「嗯!」梁初语用力点头,一双眼睛好期待地望着钟凌瀚。
「也不是不能告诉妳,反正说了妳也不能做什么。」钟凌瀚眼一飘,望向南方落雁峰方向。 「他让师父关在思过崖,现在八成无聊得发慌吧?」
「思过崖?」梁初语闻此不禁吞了口水,脸色刹时变得有些难看。
至于钟凌瀚则不再理她,径自招呼着弟子们:「还躺在那鬼叫什么?不赶紧去食堂用午膳,下午还要继续干活呢!」
「还要啊?」「饶了我吧!」虽然哀嚎声不绝,但大伙仍勉强提起劲移步食堂,用食物填饱这一日半来的饥饿。
梁初语饭菜入口,却食之无味。她脑海中只是不断浮现着钟凌瀚说的那三个字「思过崖」。
「思过崖」这个名词,她在华山生活十数年,绝不陌生。然而要说陌生也是绝对的陌生,因为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个绝对不能去的禁区。
那里专用来关犯了大错的人,据说是谁都不会想要去的地方。位在华山南峰极偏僻一隅,若非行经险绝之道,无法抵达。自然,被关在那里的人,也绝对无法轻易离开。不单唯一的通道口有专人守着,据说连接思过崖的长空栈道更是位在绝壁悬崖,非常人能通过。
解师兄孤身一人被关在那里,肯定不习惯吧?他是个爱热闹的人,怎能忍受那种孤伶伶的情况?再说,这天候愈来愈冷,入了夜肯定冻得人受不了,那里可有遮风避雨暖身子的地方?还有食物…
梁初语不禁怔怔望着自己扒了一半的饭碗,想着解师兄被罚肯定也没有食物可吃,这会儿得有多饿呢?思及此,更是吃也吃不下了,食欲全无,端着碗筷只是发愣。
「在发什么呆呢?」却被轮值整理食堂的弟子给催促。 「还不赶紧吃完,咱们好收拾打扫。」
「对…对不起!」梁初语给这么一催,只得匆匆将饭菜塞入嘴中,不敢再多想。
然而整个午后,解凌霏的处境却在她脑海中发酵渲染。扫地也无心思,洗衣也没专注,傻傻愣愣什么也做不好,脑中只是回荡着钟凌瀚那句:「反正妳也不能做什么。」
反正妳也不能做什么!是啊…解师兄给掌门师父给关起来,她还能去求师父放了他吗?她有什么立场这么做?就连其他师兄都办不到了。
但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枉费她总是说着自己有多喜欢解师兄,真的让他遭遇困难时,难道她就只能这样束手无策吗?这样她还敢说自己比谁都喜欢他吗?
两种声音在脑中拉扯着,终于,后者占了上风。梁初语悄悄下了决心:我虽然不能够改变解师兄被关的事实,但好歹能让他不那样难受吧?
一旦打定主意,便开始她的计画。
然而接连两日大家给师兄紧迫盯人、忙得毫无空闲,直到第三日终于让她偷着机会。
那天晚膳后,她自告奋勇代替那负责整理食堂的人,收拾碗筷后,趁机将那残肴剩菜打包起来,偷偷放进竹篮里边,用布细细密密遮盖了起来。还不忘回房里,带上一件厚棉袄。
黑幕低垂,云遮星月,冷风呼呼咆哮。
大多数弟子早已窝回寮房里,烤火取暖准备安眠,外头走动的人寥寥无几。
梁初语提着竹蓝,步履轻盈地以黑夜做掩护,小心翼翼地躲避偶尔出没的弟子,一路从**峰行行停停来到了落雁峰一隅,长空栈道已近在眼前。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梁初语隐身在巨石阴影处,窥伺着栈道入口处的守卫弟子,心底甚是犹豫。
那是唯一的出入口,也没别的通路可行,要通过那里非要掌门师父的手谕不可。
总不成要她对守卫痛下杀手?点穴?手刀弄昏?虽然也都是方法,但毕竟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姊妹,无怨又无仇,她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对他这样?
一阵强风刮来,只见那守卫的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摩挲着手臂,甚是寒冷的模样。
见此画面,梁初语忽然灵机一动,遂大着胆子直行到守卫面前。
「是谁?」听到脚步声,守卫机警地提起精神,见到梁初语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是梁师姐妳啊!这么晚来这做什么?」
「我听绿真师妹说你今晚值班。」梁初语随口便将午后听到的闲话扯出来。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守卫李松便松了口气,也卸下了防御心。 「是啊!今个轮到我,要值一整夜呢!」
「这种天气可真不容易。」
「可不是吗?寒风简直刺骨,吹得我头都痛了。华山本就高冷,更别提这风口了。」李松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抱怨:「这鬼地方有谁要来啊?还真想回寮房里睡个暖暖的觉,那炕头的热啊…」
顺着他的话,梁初语提议:「要不,师姐替你代班?」
闻言李松不禁一吓:「这么冷的天,梁师姐妳受得了吗?」
「没事的,要是你风寒感冒了,绿真师妹可会心疼的。」她摇摇头笑着说,心底却很清楚:自个要是生病,兴许没谁会注意到吧?
见她这般说,李松也不推却,反正梁初语三不五时就会替大家代班,大伙也都习惯了把事情交给她。遂承她的意,回去歇息了。
解决了一道关卡,还有另一道呢!
直到亲眼看着李松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梁初语这才转身踏进长空栈道的入口。石壁上镌凿着「悬崖勒马」几个大字,但梁初语却丝毫没打算停步。
早已耳闻长空栈道乃极险之地,却直至亲眼所见、亲身体验,这才明白究竟有多险峻。
陡峭的岩壁直劈而下数百公尺,在夜色中梁初语几乎看不见底,而峭壁上既无攀附之锁链,更无保护的围栏。乍见此状,饶是她在华山上生活十多年,也不禁有些却步。
但想到栈道彼端的解凌霏,梁初语终是一咬牙一狠心,勾起竹篮,便跃身而上。
双脚谨慎地踩在石壁上凿挖出的踏脚处,因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她仅能紧贴着岩壁,一只脚接着一只脚缓慢地试探,确定已经踏稳了,方才敢再移动下一步。
有若蜗牛爬行般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终于踏上了木条。据说,华山派的老前辈们在石壁上打入铁桩,并在铁桩之上铺架木条以供行走。
按理说,这木条栈道该比凿洞踏脚来得安稳可靠,可偏偏山上气候湿冷,木条容易腐朽。梁初语踩在栈道之上,脚下木头便嘎吱嘎吱作响,迎风面忽然袭来一阵强风,她身子一晃、脚步踉跄,便踩了空。
「啊啊!」感觉身子直直往下坠落,危急间连忙伸手探抓,幸亏让她构着了一棵横斜而出的古松。
但整个身子早已悬挂在半空中,虽然看不见到底有多深,梁初语也清楚得很:脚下万丈深渊,一旦松手,只有粉身碎骨的结果。毕竟,每年上山参拜修行的人众多,总有几个失足跌落山谷,她也曾协助收尸好几回,那场面真是不忍卒睹。
她可不想要那种下场啊!她一手悬着竹篮,一手勉强构住松枝,身子摇摇欲坠。但是要怎么办才好?她喘着息仰望那高高在上的栈道,绝非她徒手可以攀附得到的距离。
无论她如何挣扎,身子都移动不了半分,反倒晃得竹篮里的东西往外掉。一颗大梨子滚落山崖,只听到它碰撞到山壁、果肉破裂碎开的声音,仿佛暗示着那将是她的下场。
梁初语不禁心惊:要是就这样死了,有谁会知道吗?有谁会来救她吗?尤其是解师兄…他会晓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这的吗?
绝望笼罩住她,因为那些答案很显然都是「不会。」
风势愈来愈大,身子愈来愈冷,而唯一攀抓着树枝的手指已几乎失去力气与知觉。梁初语正如同风中最后一片叶子,等待寒风将她吹落下来。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死之前都还没有爱过!
不知打哪来的力气,让梁初语全身往下一沉,而这么一沉一拉所带起的反作用力却将她给弹回上方。她连忙伸足一蹬,本能地使出鹞子翻身的轻功招式,终于带她重返栈道之上。
招式既出,梁初语这才想到平日所学的那些轻功原来大有妙用。正因为走得又缓又慢,风一袭便身摇体晃。若能施以轻功之技,足不点地,御风而行,便化被动为主动,反倒轻而易举。
一旦察觉到此诀窍,便三步并作一步,好轻易就飞掠过剩余的栈道,来到了思过崖上。

但放过望去,思过崖上却空无一人,梁初语不禁慌了。
怎么她费了好大工夫才来到这的,解师兄竟然不在这里吗?
待她走得近来,这才发现崖上角落边有个石门,在夜色朦胧下,压根看不清晰。
「解师兄…解师兄你在吗?」梁初语凑近门缝边,小声唤道。但叫了许多声,好半晌都没听到回音,心头竟又慌了。
该…该不会已经…
「解师兄!解师兄你没事吧?」她音量忍不住提高,又见那石门上有个孔,约有碗口大小,忍不住将脸凑前,想瞧瞧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不瞧也罢,她眼珠子一凑上前去,赫然见得一双瞠大的双目直盯着自己,上头还隐约带着血丝。
「啊!」梁初语吓得倒退几步,手捂着胸口还余悸犹存。那…是人?是鬼?
待脑子运转清楚后,才猛然惊醒。不是啊!那是解师兄!
这才又凑近洞去,对着解凌霏问:「解师兄,你还好吧?」
只见解凌霏打了个大呵欠,又揉了揉双眼,这才回话:「呦!初语丫头妳怎么跑来了?」那轻松的语调浑似没事人一般。
「我?我…」给他这么一问,梁初语竟语塞了,本该大大方方说自个因为担心他所以来探望,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支支吾吾,终于还是把话锋又转到解凌霏身上:「解师兄你眼睛怎么这么红?还泛血丝呢!」
「血丝?有吗?」他浑然不知,想了一想才拊掌道:「唉呀!八成是那耗子给害的,整天吵得我不得安宁,肚子饿已经很可怜了,连觉也睡不好。要真把大爷我惹毛了,看我不来顿生吃鼠肉大餐?」
听到解凌霏说到肚子饿,梁初语连忙把那即使在危急之际也没丢了的竹篮给拉近身边,说道:「解师兄别吃什么老鼠肉了,我给你带来肉夹馍,还有火腿香肠腊肉鸡蛋梨子…」
她话没说完,解凌霏可高兴了:「真有妳的!晓得师兄我饿了三天三夜,特地送吃的来吗?真不枉费师兄平日待妳不薄。」
他这番话说得梁初语双颊泛红,明明凉意沁人的时节,此时心头却有股暖流涌上。
真是来对了。她心想。
梁初语一面将那些食物都拿了出来,这才突然惊觉情况不妙。 「解师兄,这吃的要怎么拿给你啊?」先别说那石门厚重而且还加了锁,压根打不开;石门上什至没有能够递送食物的小门。
见梁初语犹豫的模样,解凌霏非但没安慰,反倒火上浇油:「说的也是,就算妳有本事把食物送进来,只怕我也没本事吃。」他转过身来,梁初语这才发现解凌霏一双手被牢牢锁在背后。
「啧!师父这回可真够狠心的,是铁了心不让我好过就是了?」
「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才带着食物过来的,解师兄居然还没办法吃?看得见却吃不着,这岂不是欺侮人吗?梁初语沮丧极了。
解凌霏从孔中向外直勾勾望着梁初语,忽然心生一计。 「初语,妳还那么瘦吗?」
「唔?」没事问人身材是怎么回事?她虽纳闷,却还是从实招来:「我已经很努力吃了,但还是…」
「那这石门上的孔,妳手伸得进来吧?」
听解凌霏这么一说,梁初语立刻猜出他的意图。 「师兄,你是要我…」
「没错,喂我吃。」
「咦?」梁初语不禁面有难色,这岂不是太过亲密了吗?虽然她不是没有妄想过这种事情,事实上在她的妄想世界里,还是用更亲近的方式喂他呢!但是…这可不是幻想啊!
然而解凌霏半点没顾及梁初语的情绪,拼命催促道:「我饿死了,妳就把肉片撕成小块,放到我嘴里便是。」
给他这么一催促,梁初语心里也没个主意,只得按照解凌霏说的,将那腊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拿在手上,将手伸了进孔中,要放入他口中。
但说来容易,做来难。
手臂伸进孔内之后,梁初语便压根看不着解凌霏在哪,一只手乱挥乱舞的,也不晓得他嘴巴在哪,更遑论要顺利喂进嘴里了。
「欸!妳别动啊!这样我要怎么吃?」解凌霏嚷嚷道。
给他一喝,梁初语便不敢轻举妄动,僵直着手臂,等待那嘴巴自个找到食物。忽然,指尖被一股温热的触感给包围,手上捏着的肉丝被吸吮吞咽,连带着她的指腹也被舔舐殆尽。那湿润的、柔软的,是他的舌头啊!
意识到此,梁初语整个耳根子都要烧红了,一颗心提到喉际,却大气不敢喘一下,深怕给他知道了。
「还愣在那做什么?赶紧再喂我啊!」解凌霏肯定没有察觉,只顾着催促她喂食。
「是!好的。立刻,马上。」梁初语没空再多加遐想,双手忙着干活,把食物都加工撕碎成一口大小,好填饱解凌霏那有如无底洞的肚子里。
终于好不容易把那一篮满满的食物都塞进解凌霏嘴里后,这出送饭秀才告终。
而梁初语指端早已不知被解凌霏吸吮舔舐过多少回,只因饿到极致,光是食物本身已满足不了他,就连残余的碎屑汁液都不愿放过。
「啊!真是太满足了。」洞穴里的解凌霏长喟,腆着肚腹闭目休息。
梁初语则以手掩鼻,深深吸了口气,指尖满是他遗留下的气息。嗯!真是满足了。她想。这只手都别洗算了,她这辈子哪还有这种机会,让他亲吻她的手呢?
不不不!与其用洗,不如她再舔一遍,这也算是种间接接吻吧?一边想着,一边含着手指,上上下下吸得一干二净,品味解凌霏唾液的滋味。
「啊…真好吃!」喟叹声同时从洞里洞外发出。
「怪了!」解凌霏不禁狐疑:「东西全被我给吃光了,妳哪来什么好吃?」
「吓!」梁初语一惊,连忙把手指拔出,深怕被解凌霏发现自己居然很变态地吃着他的口水。胡扯道:「这些菜晚膳时我都吃过了,当然知道好吃啦!」
「这样啊…」解凌霏背靠着石门,后脑勺抵着墙壁,再不说话。
而梁初语听他久久不发一言,也隔着石门,两人背靠着背。一人在思过崖上仰望满天星斗,一人在石室里面对一屋子阒黑。
沉寂了好一会儿,解凌霏忽然没头没脑说道:「妳来了真好。」
咦?她的心猛然悸动,却佯装没事人般的语气道:「哦?怎么说?」
「在这里,一个人,好寂寞。」
从解凌霏口中听到「寂寞」二字,对梁初语而言未免太过希罕。虽然知晓他素来喜爱热闹,大抵是不爱一个人,然而从来也没见他与孤独为伴,更别提说有寂寞之感。
更希罕的是,梁初语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这种形单影只的人,才会渴望向谁寻求慰藉。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自己崇拜的、欣羡的解师兄,也会对她诉说寂寞,渴求陪伴吗?
「这才三天呢!」她说。 「你不是给掌门师父罚闭门思过十日吗?」
「才三天?」解凌霏难以置信:「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五六日了呢!果然…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连时间感都错乱了。老头子这回可真抓到我的死穴了。」他一叹:「想从前,夜夜笙歌、日日狂酒,一醉就是三五天,日子哪有这么漫长难熬?」
「那怎么办?解师兄你不是还说睡不好觉吗?」梁初语有些担心。
「是啊!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双手还被铐住,动弹不得,又没人可说话解闷,又没书可看,想睡个觉,偏偏那耗子又在身边四处乱窜,搅得人心神不宁,睡也睡不着。。」他忍不住自嘲:「我都无聊到把内功心法拿出来练了,天!我都多久没这么认真练功了?」
话锋一转,解凌霏又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多了很多空闲,也让我可以思考许多事情,脑子清醒清醒…」
梁初语却不敢问他到底想些什么事情,有没有想到她呢?只能低声应和:「那也不错。」
「嘿!不過妳来了还是真好,填饱我一顿,还听我在这瞎胡扯,真难为妳了。」
「不不!没这回事。」只要和解师兄在一起,就算啥也不做,也是一种幸福。更何况两人还因此有了亲密接触…想到那,又忍不住轻轻啃啮指尖。
像终于想到什么似的,解凌霏问:「初语,妳来这里,是谁吩咐的吗?」
「呃…」她不愿撒谎,但踟蹰的态度已然说明了答案。
解凌霏也不是傻子,他怎么不晓得思过崖乃华山派禁地,除了被罚者以及得到掌门手谕许可者,方能出入,违者依规惩处。
「看不出来妳胆子倒不小啊?」解凌霏哼笑。
梁初语心一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要是被发现,我绝对绝对不会连累师兄你。」
说这什么话?解凌霏这会儿倒有些不快,我解凌霏在妳眼中就这么个忘恩负义、不负责任的家伙吗?
但再想到梁初语平素是个如何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人,如今却为了自己而冒险擅闯禁地,怎么也是挺不容易的事。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滋味,肩膀一动,很直觉便想要摸摸她的头。
但贴在背后冰凉的石壁,铐住双手的锁链金属声在在残酷提醒他:两人相距咫尺,却如隔天涯,这会儿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她的。
他只能舔舔干涩的嘴唇,清了清喉咙,说道:「来不及了,妳都已经牵扯到我了,到时候被发现,有个什么万一,我肯定要抓妳做垫背的。」
「呜…知道了。」解师兄生气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擅闯思过崖,无端连累他,要是被发现,肯定还要加重他的惩罚。她真是太蠢了!
仿佛听出梁初语口中的郁闷,解凌霏连忙改口:「好好好,要不我当垫背,妳就不会摔得那么疼了。」
「这也不对…那岂不是换我疼了吗?虽然我皮厚,但也不能这样啊!干脆…就两人一起逃吧!」说着抚掌大笑:「这个好!我轻功厉害,要真追起来,有自信谁也抓不到我!初语妳說怎样?」
见解凌霏不怒反笑,梁初语心头的乌云也散去大半,跟着傻傻笑了起来:「嗯!」如果能够在一起,纵然是亡命天涯她也要跟着去。
「不过…」解凌霏话锋一转:「这会儿我可没法子陪妳一起逃亡,要是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初语怎不晓得他是在下逐客令了? 「我知道,那解师兄我先走了。」虽有不舍,也不能再多留了。 「有机会…还会来的。」她承诺着。
「没事,去吧!」
去时路同来时路,只是一回生二回熟,梁初语一旦将轻功使上,那长空栈道竟不再那般险恶骇人。她几个腾跃,数度轻点,便回到隘口处。梁初语还待帮那李松守上一阵子,等他歇息够了回来再说。
却不料手中提篮方落地,才抖了抖身上的尘埃,都还没坐下来歇歇腿呢!只见阴影处踱出一人影,吓得梁初语大惊。
「方师兄!你…」
「你怎么在这?」方凌霄说道:「这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梁初语一时语塞。
「这大半夜的,妳一个人提着篮子在这长空栈道,是有何贵干呢?」
「我…」对不起!解师兄,我们只怕没法子一起亡命天涯了。眼一闭,唇一咬,就死硬着嘴巴什么也不肯承认。
但方凌霄岂是如此好应付的人? 「我真是多此一问了。」他兀自说着:「这长空栈道的尽头便是思过崖,而思过崖上现在只关着一个人。所以妳在这出现的理由还能是什么呢?」
他愈说,梁初语愈心虚,只是垂首沉默。
「也罢,有人好管闲事,也就不用我多此一举了。」方凌霄瞥了一眼巨石阴影下的饭盒,那是他奉谢当丰之命,原打算要送去给解凌霏的,只是现在看来也没这必要了。
梁初语却不解方凌霄话中之意,仍畏缩着身子,等待他惩处发落。
方凌霄本想安慰她别担心,就连师父自个也舍不得真让解凌霏受罪,又何况是她。但见她宁可冒着触犯门规、跌落山谷的危险来此送饭,这其中意图已是昭然欲揭。
他心思转了一转,却另有打算了。
「妳叫什么名字来着?」方凌霄猛然厉喝。
「吓!」梁初语惊慌失措,整个人直打抖,颤声道:「弟子…梁…初语…」
「梁初语,妳可知罪?」
梁初语闻言不仅双腿一软,跪坐地上喃喃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关解师兄的事,要罚罚我就好。」
她怕得要死,但是依然不想要牵连解凌霏。对不起!我没本事,连和师兄一起逃亡的日子都等不到,就被发现抓到了。
梁初语颓坐在地,浑不知头顶上方凌霄悄悄露出一丝笑容,暗想:这丫头可真容易搞定!不利用白不利用。
他却朗声道:「妳擅闯禁地,私见重犯,本该逐出师门。」方凌霄话语一顿,可以感觉到梁初语倒抽一口气,很满意那震慑效果,这才又接着说:「不过…念在妳是初犯,且平素循规蹈矩,就免此严惩。」又听得她松了口气。
还没完呢!方凌霄暗想,继续说:「但,严惩可免、轻罚难逃,就罚妳去监视解凌霏。」
「监视?」梁初语一边听一边胆战心惊,却怎么也没想到惩罚竟是要她干监视的活。
「没错!妳要随时掌握他的行踪,按时向我报告;若他意图不轨想逃跑下山,就立刻通知我。」
简单说,方凌霄得找个小间谍替自个看着解凌霏那滑不溜丢的家伙,省得他老是惹麻烦让师父生气,最后那气还不是发在自己这大师兄身上?
而眼前这小丫头,毫不起眼又唯命是从,岂不是绝佳的人选?更重要的是:方凌霄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意,晓得即使不任命她这任务,她也会把解凌霏看得牢牢的,但此举则是让梁初语为自己所用,岂不妙哉?
自个还有许多该烦心的事,就别再为这家伙费工夫了。哼!师父也未免太食古不化,难道真以为只要看紧解老四,不让他下山,他就会乖乖定下心来?与其来硬的,还不如用软的,只要有个人将他的心给拴住,任凭他天涯海角,岂不是逃也逃不掉?
方凌霄想到自个的妙计,真是乐得几乎合不拢嘴,但一想到梁初语的存在,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努力保持他华山派大师兄的威严。
另一厢,梁初语颤抖着肩膀、一手捂住唇,也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虽然她永远站在解凌霏那一边,然而被任命此任务,岂不意味着要她无时不刻都紧盯解师兄?甚至还握有师兄去留的最新资讯。她知道自己很不该,然而紧张中又带点雀跃,颤抖不因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听懂了吗?」方凌霄朗声厉喝。
「弟子遵命。」梁初语颤声答道。
两人都将自己的本份演到彻底,背后也都各自打着如意算盘。唯有解凌霏在那石洞里,腆着饱腹肚腩呼呼大睡,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给卖掉。

共1072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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