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百物语】《界限》作者：梦醒成空【完结】

梦醒成空

　　奈绪睡觉从来喜欢大字型躺着。

　　父母从商，小有几分资产，在东京有一套不小的公寓。奈绪一个人就独占了一张双人床，翻来覆去打个滚都滚不下去。

　　奈绪生在都市，住在公寓，从小就没有睡过榻榻米，对十四岁的她而言，榻榻米带着几分古老又神秘的色彩。

　　所以这一天，母亲告诉她明日要回到千叶外婆的老房子去住的时候，晚上她开心地在自己的双人床上来回翻滚，明天就可以睡榻榻米啦！




　　来到乡下的经历并不算美好，JR在刚到东京站就发生了故障，足足停留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的时刻表也被迫改动。车上邻座的大叔大声地打着呼噜，身后的游客说着听不懂的话，果壳扔了一地。奈绪很不开心，又不敢和游客和大叔对话，只能看着窗外生闷气。

　　奈绪的母亲也沉默不语。时隔十五年第一次回乡下，不仅仅是因为和母亲不再生气她和丈夫离家私奔，更是因为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站都站不起来了。




　　到外婆家时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乡下死气沉沉，干干净净的街道上甚至没有一盏街灯，只有街边的房子里隐隐约约的光亮照出了外婆家的名牌。

　　走进房子，却连一丝光都没有，奈绪摸索着脱了鞋，跟着妈妈走进了客厅。一盏昏暗的台灯放在茶几上，外公一个人坐在茶几边，下半身窝在褥子里看不见，灯光下只有一只苍老的手端着茶杯清晰可见。奈绪心里有些发慌，不敢说话。

　　“回来了。”

　　“父亲……”奈绪的母亲干涩地喊了一声，随即拿出一些东京的点心放在桌上，拉着奈绪跪坐在老人的面前。
奈绪拉近了距离看着外公的手，心里更慌了，撇开眼神打量这间老旧的客厅。


　　父女二人时隔十五年第一次见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几句寒暄后，一度陷入了无言相对的尴尬局面。安静了一阵，奈绪的外公先开了口。

　　“上楼吧，你母亲还在等你。”

　　奈绪跟着母亲上了二楼，走进了外婆的房间。老人的头发花白，皮肤苍老干涩皱在了一起，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样子。奈绪害怕，想抓住自己的母亲，却看见母亲已经哭着跪在了外婆的被褥边，说着道歉的话。

　　伴随着凄厉的哭声，奈绪的心慌更甚，从进入这间房开始就未曾停下。这位她称为外婆的人，干瘪苍老的身子在被褥下只是小小的一条，僵硬地平躺着，看起来还不如十四岁的奈绪高。老人束手束脚，半睁着浑浊的眼睛，意识也是混沌，分不清来人是谁，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仿佛，活死人。

　　奈绪想到这里，心跳猛地加速，不敢再看，闭上眼缩在母亲的身边，小心地拉住母亲的衣服。

　　母亲情绪缓和后，带着奈绪洗了澡，换上睡衣，在榻榻米上铺上了被褥。

　　奈绪睡在母亲年轻时的闺房里，这间房里的灯明亮，照得清房间里的每一样小东西，奈绪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依偎在母亲身边，沉沉睡去。




　　“……越界……”

　　“……越界！……”

　　奈绪的梦境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前后不知在说什么，听不太清，唯有越界二字清晰可闻。奈绪心里惊恐，想快些醒来，然而意识已经清醒，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早就习惯大字型睡着的奈绪左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右手已经伸出了被褥之外，靠在榻榻米竹制的表面上。奈绪仿佛听见了脚步声，有些缓慢，伴随着地板吱丫的声音。右手开始发麻，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她害怕的不行，想大叫，唤醒身边的母亲，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右手的麻木感越发的强烈，就好像蹲久了站起时麻木的双腿，脚步声慢慢靠近，从踩着木质地板的吱呀声变成了踩着竹制榻榻米的嗒嗒声，奈绪害怕地胃也开始发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就在脚步声逼近之时，隔壁外婆的房间突然传出了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也突然消失。

　　奈绪的母亲被那急促的呼吸声唤醒，一声一声仿佛是哮喘病人最后的挣扎。奈绪迎着光从被窝里爬起来，不停抚摸自己发麻发红的右手，看着被褥和榻榻米之间的分界线，只想把自己再卷回被子里。

　　奈绪的母亲已经冲出了房间，在隔壁大喊着母亲，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奈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恐怕是外婆病发了。她站了起来，小心地走出房间，偷偷从移门外看向外婆。

　　傍晚还笔直平躺的老人上半身冲出了被褥和榻榻米之间的分界线，急促地喘息着，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双眼直翻，看不见黑色的瞳孔。

　　耳边充斥着外婆急促的呼吸声和母亲的哭喊声，眼前是外婆病发时痛苦恐怖的扭曲模样，奈绪害怕极了，几乎要哭出声。她奔跑着回到房间，缩在被褥里不敢伸出一只手指头。




　　奈绪的外婆在那个晚上离开了人世，谁也不知道这位重病的老人究竟怎么会半夜突然从被窝里爬出来。奈绪的外公自从妻子生病后就分居两房，一直睡在客厅里，对当晚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奈绪的父亲第二天就赶到了千叶县，外婆去世的老房子为了做法事，特意腾出了那晚奈绪住宿的房间，因此，第二晚，奈绪就跟着父母住到了千叶县城里的大酒店里。

　　奈绪对榻榻米的兴趣从此崩塌，那条诡异的被褥和榻榻米之间的分界线成了奈绪未来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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