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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8出版】《一米阳光》作者: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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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预告] 【2017/10/18出版】《一米阳光》作者:千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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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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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3 20:50:57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一米阳光

  作者:千寻
  出版社:蓝海文化
  出版日:2017 年 10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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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真爱就像见鬼,听过的人多,碰过的人少,所以稀少且珍贵,
  穆小花极其幸运,她碰过了,尽管从一个女强人穿越成大理小土著,
  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山明水秀又民风纯朴的地方,
  她低调的运用前世的农业知识种茶,不仅能赚钱,
  还收获了一个好朋友──木王府的七爷木裴轩,
  知道她独爱特别的种子作物,他想方设法满足她的喜好,
  为了与她多点时间相处,还出钱出力在自家庄子盖她想要的暖房,
  他待她的用心她都懂,自然无可自拔陷入他细心编织的情网,
  然而穆小花也是极其不幸的,因为她的爱情不得善终,
  最后她在大宅后院被斗死了……可老天鹅啊~她又重生了!
  这一世她努力想躲开上辈子的人生轨迹,却还是走入同样被赐婚信王的命运,
  她以为有过前世经历,可以顺利摆脱这个爱男不爱女的武夫,
  谁知这个信王好奇怪,一点也不像弯男,对她热情得让她怀疑他的性向,
  甚至会说只有穆小花与木裴轩知道的故事,会唱他们才会唱的歌,
  种种可疑的迹象迷惑了她,她几乎要弄不清他到底是谁,
  难道……曾经沐浴了一米阳光,他们前世未完的爱情真有续曲?!

  楔子 爱情已然消逝

  嘉和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

  鞭炮声响、锣鼓喧天,凝睇远方的迎亲队伍,穆小花微微地笑着,只是笑容里带着凄楚悲凉。

  他快乐吗?幸福吗?这场婚礼真是他想要的吗?或者是……身不由己?

  彷佛解释成身不由己,才能向自己交代似的。

  因此她必须想像,马背上的他,凝肃着面容,对未来失去喜悦与想望;因此她必须想像,他和她一样哀愁。

  是的,是环境造就他们分离,不是他变心,也不是她见异思迁,他们只是相遇,在错误的时空里。

  这样的揣想让人心平气和,只是啊……哪能呢?!

  木王爷热爱汉文化,族里的小辈成亲,不用纳西族婚礼,学的全是汉族那套。

  八字合和,凤冠霞帔,嫁妆聘礼,在大理,这样的婚礼会吸引大批百姓围观讨论,但穆小花不是因为想沾沾喜气而围观,她来,是为着教自己彻底死心。

  没办法呀,她就是那种人,那种不撞南墙头不回,不一路走到底,打死不相信悬崖就在前方一公里的人。

  这种个性很讨人厌,可她阻止不了自己。

  她必须亲眼见证,他们说的不是谣言,也必须面对他认认真真说一声再见,认认真真向爱情告别……

  告别了,结束了,心死了,就好了。

  唯有破釜沉舟,方能涅盘重生,唯有彻底结束今夜,才能再见明天。

  队伍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推开人群,走到路中央。

  头抬得高高的,下巴仰起,并非骄傲,她只想教泪水歇一歇,只想看清楚马背上的男人,看清楚即将成亲的他,是否一如从前……

  今天是木裴轩大婚,他将迎娶云家姑娘。

  云家老爷是这里最大的马帮头子,手下有数千人,每年运送的茶盐丝绸,替云家带来大笔财富,唯有这样的人家,才配得上木王府,配得上木王爷的嫡子。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清楚,凤凰乌鸦不相配,乌龟岂能嫁给鳖?即使它们有相似的基因与染色体,即使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认定「人生而平等」,可这理论在这里寸步难行,她再不甘心,也得接受。

  虽然她曾经以为或许搏一搏,可以拚出那么一点可能性,就像许多穿越剧的女主角,即便是不入流的小宫女,也能在众皇子身边周旋,可……戏剧终究只是戏剧,那是小说家为满足观众编造出来的结局,不会成为真实。

  所以她输了,全盘皆输,输掉爱情、输掉高高在上的骄傲。

  鞭炮带起阵阵烟尘,队伍越来越近。

  远远地,穆小花看见他,木裴轩也看见她了。

  她试着高傲微笑,试着用美美的样貌和爱情永别,但胸口一阵揪痛,泪水滚落,悲哀出现得又急又猛。

  怎就这么难啊,不就只是告别、诀别、永别而已?!

  目光瞬间凌厉,木裴轩愤怒不已,为什麼没人拦着她?为什麼让她到这里?穆姨明明答应过他的,为什麼……

  她在笑,只是笑容里的快乐成分稀少,他懂她,知道她在硬撑。

  她说过:越难受就得笑得越开心,何必让敌人看见我的脆弱,教他们称心如意?

  终究,他成了她的敌人,在爱情灰飞烟灭之后。

  从一开始他就想过这天,从一开始他就晓得放手才是最好的决定,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妄想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孩,能和自己建立关系,从一开始……

  是他贪心了,如果不要有那个「一开始」该有多好,那么她还在山林里,一面采着茶叶,一面大唱山歌。

  茶也清哎,水也清呦,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情人上山你停一停,情人上山你停一停,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她表了她的心,他收下她的爱情,可最终被他亲手谋杀了。

  他是个罪大恶极的坏蛋,凭什麼他敢收下她的爱情?!

  他咳嗽了,越咳越重,一声声地,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穆小花在心中默念,川贝、枇杷叶、陈皮、沙参、茯苓、瓜蒌仁、远志、莲子、款冬花、桔梗、法半夏、干姜、薄荷脑、蜂蜜、麦芽糖。

  她承诺,要做出川贝枇杷膏治好他的咳嗽,让他再不必受肺虚之苦。

  她说得大气,「拿不到的药材,我自己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健康安乐。」

  那时候,他是怎麼回答她的?

  哦,想起来了,他说:「妳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我便安乐。」

  他说得多么信誓旦旦啊,可如今……她再无法带给他安乐?

  队伍来到近前,王府侍卫企图把挡在路中央的穆小花拉开,木裴轩强忍咳嗽,用力跳下马背,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儿摔了。

  侍卫上前扶他,他藉着对方的力气站直,阔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终于见面了……

  她曾想过,再见面要热情地扑进他怀里,诉说着自己的想念。

  她曾想过,再见面,要说一百次我爱你,让他明白,她的爱情有多么猛烈。

  没错,既深刻又猛烈的爱情。

  那时她认真相信,遇见他、爱上他,是穿越的首要目的,她相信放弃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与成就,用以交换他的爱情,相当值得。

  可是,他的红礼服,他身后的大红花轿,狠狠地搧了她一巴掌。

  两人定眼相望,心万分揪痛。

  她瘦了,瓜子脸变得更小,眼睛变得更大,大大的眼睛裡面写满苍凉,十六岁的小姑娘却有着五十岁的沧桑。

  强咬牙,他问:「为什麼来?」

  「想要答案。」

  「什麼答案?」

  「听说云家姑娘是你亲自求娶的?」她嘴巴问着,心底却恳求着,不要承认,即便是事实也不要点头,她希望自己就算死心,原因也是两人身份有如云泥,而非爱情变质、他变了心。

  看着她的眉、凝睇她的眼,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磨压着似的,教他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以来,唯有想着她,心方能轻松,她是他的川贝枇杷膏,可是他却把她弄得这么伤、这么痛,把不哭的她弄得泪崩。

  见他不语,她低声说:「给我答案。」

  木裴轩咽下哽咽,握紧拳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想杀人、想泄恨,想诅咒这可恶的老天爷!

  他迟迟不说话,她陡然变得轻松。

  「不是的,对不对?你并不想要这门婚姻,如果有一点点可能,你愿意抛下一切,与我双宿双飞,对吗?」

  她对着他说话,讲的全是汉语,围观百姓听不懂,只是为着她期盼的目光而动容。

  她很清楚,不可在爱情面前失去原则,可是这会儿,她想……何必坚持一夫一妻,时代不同,人该入境随俗。

  于是她冲动了,握紧他的手,任由心去疼痛,她决定妥协,咬牙说道:「木裴轩,你赢了,我输了,我让步,我退一万步,好吧好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只能当小妾,我都认了!」

  木裴轩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天晓得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不将她抱入怀中。

  她的自负、她的骄傲,她说宁愿死都不能丢掉的原则,为了他……全数放弃?

  木裴轩,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凭什麼啊,一个病秧子、一个废人,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肩膀的你,凭什麼得到她全心交付?凭什麼逼她放弃骄傲、全面妥协?

  他从没有这样恨过自己,恨得想捅自己一万刀。

  深吸气,他咬牙,板起脸说:「我不知道妳为什麼会来,穆姨没跟妳讲明白吗?我是木府嫡子,在享这个身份带来的富贵荣华同时,就得付出相对的义务,我无法和家族切割,我是永远的木府七爷,娶一个好女人、为家族带来繁荣兴盛,是我打出生就该负起的责任。

  「佳儿很好,她知书达礼,能与我琴瑟和鸣,她是我亲自挑选的女人,没有任何勉强或逼迫,至于妳的提议……对不起,我答应过佳儿,不会迎妾纳通房,这辈子我会与她相守,不离不弃。」

  真是够清楚的宣示了,即使她愿意为爱情而卑微,他也不想留她在身边?

  不离不弃?知书达礼?琴瑟和鸣?

  那她呢?他也对她说过不离不弃啊,也说过她聪慧灵动啊,也说要和她一世缱绻啊!那些又是什麼?谎言?哄骗?随口敷衍?

  怎么办?她以为看见事实,自己就会死心,可是婚礼队伍近在眼前,她便幻想起他的迫不得已,他的沉默难言让她愿意退一万步,放弃所有原则坚持,没想到……面子、自尊、骄傲焚烧成灰,真是难堪啊!

  穆小花,妳怎么可以蠢到让自己都看不起?!

  可以死心了吧?可以结束了吧?凝望着他,她退开两步……

  见她脸上神情挣扎,他狠狠地再下一刀。「穆小花,我错了,我们之间不可能,我后悔曾经和妳在一起。」

  后悔?他居然说后悔?后悔那些日夜相处?后悔那段时刻甜蜜?后悔他们的心灵契合?后悔他们的无话不说?

  多伤人的话,教她撕心裂肺地痛着。

  就算当时无知,可是爱情无过,她也没错,他怎么可以用「后悔」这两个字?

  她想要点头,想要用最理智、最理直气壮的口气说:「这是你的选择,但我敢保证这也将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但……她居然办不到,穆小花,妳是怎麼了?

  他咬牙,抬高下巴说:「妳可以走了,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对,很清楚,他没有用简讯分手,他面对面坦承自己的过错,他说……说后悔两人的过去,这样的男人、这样的表情,她还在乎,就是只猪!

  她说服自己转身跑掉,如果她还有一点骄傲、一丝自尊,就该马上离开,可是脚却像被定住了,她无法迈开脚步。

  她艰难开口,问:「如果从头来过,你还会不会……」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等不及她自残,他已先一步对她残忍。

  「不会再从头来过,因为我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他说得决绝、斩钉截铁,说得彷佛认识她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垂下头,她认真地告诉自己,还想不透吗,他不爱她啊,他追求完美、痛恨错误,她的爱情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重大错误,既然如此,为什麼还不教心死得痛快些?

  再抬眉,她又笑了,笑得和过去一样甜,笑得眉弯弯、眼眯眯,像他最喜欢的那只小猫咪。

  再度抬眸,她逼泪水停止。「我明白了,对不起,制造这么大的错误。」

  这时木王府的大门缓缓开启,准备等他迎入新妇,木裴轩眉心一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不能冒这个险!

  扯住她的手臂,他将她往外推,怒道:「滚远一点,不要让我看见妳。」

  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和拉扯扯痛了她,穆小花愣住。

  「不要制造我的困扰,不要妨碍我的婚礼,不要让我的妻子成为众人笑柄。」他气急败坏的说。

  这下子她听明白了,他心疼云佳儿,心疼他不离不弃的女子。

  她乖乖转身,即使双腿有千斤重,即使每走一步都无法呼吸,即使那个震耳的鼓乐声像刀子,一刀刀将她的心脏凌迟处死,她依旧逼自己迈开脚步。

  因为……他心疼媳妇,媳妇……曾经他这样唤她,那时她想啊,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怎就那么让人脸红心跳?

  点点头,是她错了。

  在他走到她面前说「以后不要再见面」时,她就该放弃,在他说「我们的家世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时,她就该知难而退,在他说「永远不要再想起我,好好过妳的日子」时,她就该恍然大悟……爱情已然消逝。

  傻什麼呢?又不是真的纳西族女子,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再明白不过,男人和诈骗集团是同一类别,不同的是,诈骗集团要妳的钱,而男人要一段愉悦。

  她慢慢走着,慢慢走着,慢慢地、慢慢地想起过往,那些错误的过往……

  第一章 交到好朋友

  嘉和二十二年,春。

  「茶也清哎,水也清呦,清水烧茶……」

  穆小花一面唱着歌,一面采集茶树顶端的嫩叶,这年代的普洱茶还是野生种,几乎没有人工培养,也恰恰是因为这样,量少,更显珍贵。

  来到这个时空整整十年,阿娘习惯了性格改变的她,而她也习惯了古代生活,或许曾经彼此心里都有过疑问,但生活嘛,搅和搅和着也就过去了。

  纳西族女子与汉族女子不同,这里的马帮文化很发达,有出息的男人全出门运货去了,经年累月待在外头,也许一两年才见得上一面,家里只能靠女人来支撑门庭,因此纳西女子非常能干,不但要操持家务、织衣绣布、教养孩子,还要下田耕种。

  妇人大多穿着大襟宽袖布袍,下面穿着深色长裤,腰间有黑、白、蓝等色的棉布腰带,打上百褶,正所谓一天穿四季,东边晴时西边雨,说明这里的天气日夜温差极大,因此妇人习惯在背上披着一块羊皮,具有保暖及保护的作用。

  羊皮上方下圆,缝着一道宽边,再钉上七彩绣的圆形布盘,代表北斗七星,羊皮上端缝着两根白色长带,代表月亮,披戴时从肩上搭过,在胸前交错、繫在身後,意谓着披星戴月,象征纳西女子勤劳朴实、贤德善良。

  穿越在这样的家庭,自然得适应这样的角色。

  她家里人口简单,只有她和阿娘两人,听说当年阿爹跟着马帮,在穿过玉龙雪山时坠崖身亡。

  幸好母亲心有成算,细细算计着过日子,辛勤耕作,慢慢将她拉拔长大。

  前辈子的穆小花是学农的,到处推展有机农作,她与小农合作,架设网站,把好的食材推广到百姓家里。

  读农学院的人很多,放弃本行的占大多数,只有她,不但没放弃,还往里头钻。

  刚毕业时,她拎着包包不回家,直接往乡下跑,在泥田间耗了五年,晒成黑人不说,日子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当教授的爸妈快被她气疯,向她发出通牒,要不转行,要不回学校继续念,博士班毕业后,爸妈会想办法让她留在大学里当助教。

  她没理会爸妈的警告,第六年、第七年,她结合小农成功创立自己的生机品牌,第八年、第九年,同学会上,同学用羡慕的眼光看她。

  第……十几年吧,她开始感受到中年女子的寂寞,想找个好男人定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婚姻市场。

  本来就长得普普,又把自己搞成中年农妇,而存款簿裡面的数字无法替她找到真心的男人,一再被骗后,她考虑过要不要找个男人捐精,从此把事业当成丈夫?

  计划还没成形呢,没想到她到西双版纳寻找优质普洱茶,学习耕作农法,却遇上一场豪雨狂灾,被淹没在土石流底下。

  清醒后,她成为穆小花。

  成为穆小花的缺点是,所有努力成就都得从头来过。

  优点是,穆小花打小就长得精致可爱,以她阿娘的容貌作推估,将来肯定是婚姻市场上的抢手货。

  她没猜错,十三岁之后,来家里说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踩平了,但阿娘似乎不打算将她贱卖。

  阿娘说:「妳值得更好的男人。」

  这点,母女立场一致。

  「……茶也清哎,水也清呦,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

  她唱得起劲、唱得高昂,是啊,她的心情超好。

  前年移植到田里的普洱茶树,在她悉心照顾下长势很好,去年虽然只收了一、二十斤干仓茶,但她用现代制茶法做出来的茶饼,味道与时下做出来的差别很大。

  这样的茶,碰到识途老马,能不被高价收购吗?她卖的价钱,是别人家的两倍。

  阿娘不信有这等好事,刻意去探听,这才晓得,那些茶最后全被转到木王府裡,听说还向朝廷上贡了十斤茶饼。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提木王府。

  数百年前,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纳西族人,纳西族的土司姓木,几代以前土司便领导纳西人从农转商,不但带族人到各地运送、买卖货产,这几年更设置集散中心,让各地来的商贾可以在此交换商品。

  尤于商业繁荣,税收增加,并且来此的商人要吃要喝要睡,渐渐地,小镇发展成大城,马路越修越宽越直,马帮们从四方汇集,不仅带来货物财富,也带来多元文化。

  聪明的人懂得往钱多、资源丰富的地方靠拢,于是百姓人口年年增加,越来越多人选择在此定居。

  外头不断改朝换代,战争杀戮不止,唯有此地,数百年如一日,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在这一点上,穆小花觉得木王爷们很聪明。

  他们对政治版图没有太大野心,只关注经济与百姓,不管朝代换过几轮,一概不参与斗争,一概对朝廷伏首称臣,他们用更多的岁贡来换取和平。

  木土司领受「王爷」爵位,自愿为朝廷固守一方疆域,这样的做法为百姓们争取到安居乐业、稳定生活。

  许是上苍回报王爷们的心愿,多年来,此地风调雨顺、商业发达,在木王爷的统治下,富甲一方。

  有这样的领导者,穆小花不得不承认,能穿越到这里,她非常幸运。

  可重商轻农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多年来,此地的农业技术并未更进一步,虽然四季如春、风调雨顺,可农业产值并未见增长。

  虽然山多平原少,大量放牧让百姓不缺肉食蛋白质,没有饥饿之虞,但蔬果量不足,导至百姓纤维素与维他命的不足,到晚年往往会出现三高问题。

  她不确定是不是食物的关系导致这里的人们平均寿命较低,但她确定均衡的饮食是长寿的关键之一。

  于是茶叶成为解决之道。

  这里满山遍野的野生茶树,姑娘们不畏高,一个个身手矫健的上树采茶,返家后做成普洱茶饼,自有商人来收购。

  但让穆小花爬树?汗颜呐,即使已经穿越十载,这方面她仍远远比不上本地人,所以她选择改变茶树生态。

  前世她是农学院毕业,熟悉各种养殖技术,和一般大学生不同,她懂的不仅仅是教科书上的知识,她还花好几年时间上山下海到处实习。

  为寻找最古老的、优质的、不受污染的好食物,她从国内到国外,参加演讲和学术讨论,进到各农家学习农事技术,下田种菜、上山制茶。

  她在屋顶上晒过金针花,在森林里寻找山棕,在西双版纳森林里见证百年野茶树,下海捕过野生乌鱼取卵……在现代粉领阶级中,她称得上神力女超人。

  只不过,面对一群从小就当神力女超人养的胖金妹,她只能俯首称臣。

  当然,她不是不能爬高高,只是不喜欢爬高高,更重要的是,依当地这种方式做出来的茶叶,产量根本不足以供应这么多人,因此她说服阿娘,给她几亩地种植茶树。

  去年的茶饼受到夸赞,今年茶未收,已经有人上门向她预购。

  阿娘语重心长说:「小花,甭妄想攀上木王府,那些人不是和咱们同一道的。」

  这道理她明白,虽然木王府美名在外,可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谁晓得木王府裡有没有几个败类,万一人家看她们孤女寡母好欺负,硬把阿娘掳走,逼她交出茶树栽培法、茶叶制造技术……

  不是她自私,而是她多心,太早改变历史,她得承担些什麼?

  因此穆小花是个小人物,憋着劲儿死命工作,是为着让自己过上衣食无虞的生活,真没打算呼风唤雨、名留青史。

  因此她低调再低调,连唱首现代歌,都得确定附近只有她一个采茶姑娘,才肯松开喉咙。

  想起她的小茶树,心情更欢了,她引吭高歌,唱得更欢畅,「我默默的想啊悄悄的问,你家乡有没有这样的茶林,茶林里有没有采茶的大姊,大姊里有没有你心爱的人……」

  爬下树,今天茶叶采够了,她一面唱着,一面弯腰在老树附近寻找新茶苗。

  通常在霜降前后,茶树种子成熟落在地表,三、四个月后生根发芽,茶苗长成,便可试着移植。

  阿娘说,她乐意的话,可以再垦上两亩地,多种些茶树,这是对她侍弄茶叶的肯定。

  「有茶林、有大姊,没有心爱的人。」

  一个突兀的男声传来,穆小花猛地起身往后看。

  那是个斯文的男人,穿着汉人的绸衫,做汉人打扮,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材略微纤瘦,皮肤过度白皙,五官深邃,打扮得干干净净,手里还学汉人拿着把扇子。

  以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是个小花美男,虽然不够高,但是够养眼,不过以这里的审美来看,他是高的,他不像话的白皮肤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这里连女人都晒出一身健康的小麦色。

  穆小花微皱双眉,哪来的男人?

  早说过这里的男人以进马帮为荣,凡有几分本事的男子,莫不把进马帮当成人生重要目标,可长期在外的男人,怎能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更何况他还穿着汉人服饰。

  用膝盖都可以猜得出,此人非富即贵,且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出自木王府。

  木王爷向往汉文化,花大把银子从京城请来师傅,教导下一辈经史子集,听说这些年府裡吃的喝的用的,无不模仿汉人。

  木王爷是此地的土司首领,由他带领风潮,贵户富人当然会群起仿效。

  「怎么不唱了?」男人问。

  穆小花大翻白眼,他在这里,她还唱什麼啊,又不是以卖唱为业!

  男人没介意她的白眼,笑道:「妳果然听得懂汉语。」

  她不只听得懂、看得懂,还运用得很流利呢,想当初……刚穿越过来,虽带着前身的记忆,她还是花了大半个月才克服心中障碍,试着用纳西族语言与人交谈。

  「公子有事吗?」他靠得太近,她忍不住退开三步。毕竟要注意男女大防嘛,汉人都嘛这么做。

  「汉语是跟谁学的,学得这样好?」

  跟国文老师、跟小说作者、跟新闻记者……但,关他什麼事?撇撇嘴,穆小花眯眼,开口,「请问……」

  「妳问。」他笑弯眉毛,真心实意的诚恳笑脸让他看起来更顺眼几分。

  「我们熟吗?」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笑容可掬。

  吭?怎么会问这个?下意识地,他实诚地摇摇头。

  「既然不熟,我为什麼要回答你?」

  转身,她把茶树根裹上一层泥土,放进篓子里,心里盘算着,回家后先把茶苗种到茶园里,这一批长到冬天,可以收下第一季冬茶,想到丰收,她眉开眼笑。

  她的茶卖出好价钱后,村里有不少人家也想学她种茶,可他们哪有她的专业,一段时间后,田亩里又种回苦荞和青稞。

  她快步往家里走,把木裴轩忘到脑后。

  居然……被无视了?!望着她的背影,木裴轩笑开,崭新的经验呐。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加快脚步跟在穆小花身后,她速度加快,他轻咳几声,随着她的小跑步,他越咳越厉害。

  穆小花皱眉,试图忽略,但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他咳得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似的。

  听不下去了,站定转身,她望向他,他回看她,他忍不住笑出声,一面笑还一面咳,那模样明明很狼狈,却诱发出她的同情。

  「你在跟踪我?」

  「更正确的说法是,我在跟『着』妳。」

  「有事吗?」

  「想知道妳的汉文是怎麼学的?」

  穆小花摇头,确实啊,当地汉文仅仅在「上流社会」中流传,这里的人家要是请得起汉学师傅,就足以到处夸耀,像他们这种平民,能上东巴院念书的已是寥寥无几,哪有机会接触到汉文?

  她太不小心了,这事传出去,不知道会引发多少疑问。

  穆小花闭上嘴,对于无法解释的事,她选择缄默,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

  他大步追上。「妳不想回答?」

  还用问?她这样子,像是乐于回答的态度吗?

  他想了想又问:「这是妳的祕密?」

  啊不然咧,是可以到处宣扬的八卦?

  「是不是不谈这个,妳就愿意开口?」他从不是个穷追不捨的男子,但是对她……莫名其妙地,他想要穷追不捨。

  穆小花满脸不耐,出门没看黄历,怎就招惹一块牛皮糖,还是颗名牌牛皮糖。

  他再咳两声,笑着改用纳西语问:「是不是假装没这回事,妳就愿意和我当朋友?行啊!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何况只是守个小祕密,前提是,妳必须是朋友。」

  穆小花不是迟钝之人,这话已经不是纯然的友善,而是确确实实的威胁—— 想保有祕密?就做朋友吧!否则……嘿嘿嘿……

  穆小花立定、转身,面对他时他又咳了两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色微红。

  对自己语出威胁感到羞愧?真是可恶,更可恶的是,竟然说着邪恶的话,却摆出一副无害无辜的表情。

  穆小花问:「你很缺朋友吗?」

  她在讽刺他,他却想也不想地坦然接下。

  「对啊,考虑考虑吧,我不会给朋友带来困扰,比较喜欢给朋友带来帮助。」扬扬眉,他把「困扰」两个字加重音节。

  她轻哼一声。「我习惯自助天助,多谢!」

  他指指她篓筐里的茶苗,问:「妳想种茶?我有从中原来的茶树,想不想要?」

  有茶树的是他的庶妹木青瞳。

  之所以取名青瞳,是因为她有双漂亮的眼睛,她长得袅袅婷婷,细柳生姿,甚迷人眼,见过她的人都忍不住赞叹。

  她的美丽再加上她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因此很得长辈宠爱,是被娇宠大的千金小姐,多少养出几分骄纵任性,凡是想要的,都要顺从她的心意。

  前几年她一时兴起,让父王从中原聘来几个侍弄花木的好手,搜罗不少这里见不着的花种树木、种子秧苗,还给她搭起大暖房。

  她得意洋洋,汉语学得普通,却学起中原贵女,季季办赏花宴,邀手帕交进府炫耀。

  从中原得来的茶树?瞬间穆小花整个人绽放光彩,看他的眼光变得不同。

  她可以种出不少东西,可惜这里地处偏远,能拿到手的只有当地物种,如果能有中原的……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个现实势利的家伙。

  她对自己的势利感到汗颜,却欲盖弥彰地举起三根手指头,说:「交朋友,我有三不原则。」

  「哪三不?」

  「不交利益、不交背景、不交权势,单纯交心。」

  这算不算越描越黑?算!她脸上明明写着「我要我要我要」,嘴上却说得义正辞严,矫情的小样儿看得他更觉得有趣。「行,我喜欢妳的原则,所以……我们是朋友了?」

  她没应,是默认。

  她继续走,他继续跟。「我叫木裴轩。」

  姓木?她没猜错,是木王府的人。是正统还是旁支?不管正统或旁支,在这里,凡是姓木就高人一等。「穆小花。」

  他诧异。「妳也姓木?」

  她捡起树枝,在地上写出「穆」字,此穆非彼木,同音不同义,身份阶级差上好几个段数。

  木裴轩更讶异了,她居然会写汉字?府裡的妹妹和堂姊妹们虽然上过课,勉强能把汉文说得顺畅,可口音和师傅天差地别,能认得几个字已经不容易,能写的更是寥寥无几,没想到她……她是从哪里来的呀?

  木裴轩揣着满肚子兴趣,越发想与她亲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子,她没回家,先带茶苗往田里去。

  她弯身植苗,他却看得眼睛发直,这几亩地是……茶树?她把高大的茶树变成矮丛?还修剪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若所有茶树都长这模样,采茶工人能省多少功夫?!

  他忍不住问:「妳是怎麼做到的?」

  小花微哂,能把乔木养成灌木,她不张扬得意都难,这叫什麼?叫做专业!讲到专业的话题,她忍不住洋洋洒洒说上一大篇。

  「原则上野生茶树无人管理,茶叶大多粗犷,叶大枝大,做出来的茶叶口感相对霸气耐泡,至于管理良好的茶树,因采集时叶鲜芽嫩,制作出来的茶叶虽然没有野生茶树那般耐泡,但胜在味道隽永清新。」

  其实野生茶多少带点野味,有部分人喝过后会觉得恶心、胸闷、头晕,寒性较重,且有一定的毒性,只是在二十一世纪因物以稀为贵,经过商人的不断炒作,野生茶突然走俏,登上大雅之堂,价钱也不断上涨。

  「莫非金老板收购的茶,是出自妳的手?」

  穆小花点点头,若能够拿到中原茶种,她想嫁接,试着改良口味,或许能提升茶叶的层次。

  「真的是妳?!」木裴轩不敢置信,她只是个小姑娘啊。「味道独特,我很喜欢。」

  「你有喝?不是听说进贡朝廷了?」

  「是,府裡只留下几斤,母亲知道我喜欢,除了给父亲留下的,剩下的全送到我那儿了。可惜量太少,再省还是喝光了,这会儿其他的茶都喝不下口,大哥嫌我嘴刁,托人从中原送茶来。」

  她这是碰到粉丝了?穆小花憋住,不让骄傲表现得太明显。「我那里还有一些,是冬茶。」

  冬茶味道更好,只不过产量比春茶更少,她便留下来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这里的食物实在不怎样,河鱼腥膻多刺,没有瘦肉精的野放猪肥得流油,羊肉甭谈了,那股腥膻味儿是她绝对不碰的,至于氂牛肉……饶了她吧,没有大量的香料和加工,谁吞得下去?

  因此她迫切想种出蔬菜鲜果,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妳还有?!」他就好这一口,木裴轩高兴得跳起来,今晨醒来,发现枝头喜鹊喧嚣,就晓得能有好运,这不,交到一个好朋友。

  这天,穆小花和木裴轩成为朋友。

  穆小花把他带回家,本想让阿娘下厨做几道好菜宴请新朋友,她的厨艺不差,但阿娘的厨艺可是阿基师等级的。

  可惜阿娘进城了,她有一堆绣件要拿去换银子。

  便是这次的错过,才让事情变得无法阻止,穆媋不止一次后悔,倘若这天别出门,该有多好?!

  穆小花的三不原则,在用几两茶叶换到三盆茶树苗之后打破了。

  因为身份有用,权势有用,利益更是有用到不行,所以三不原则悄悄换成—— 朋友有通财之义,两肋插刀是身为朋友该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木裴轩这种良善暖男让人无法讨厌,于是两人的感情以等比级数成长。

  身体弱、不太爱与人沟通的木裴轩,在穆小花面前就会变成话篓子,穆小花本就是个超级业务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一流,否则怎能从小农变成CEO?

  她没有刻意,几句话便挖出他的身世,她连问都不曾,他便交代自己的喜怒哀乐。

  话,说着说着便顺了,心,交流交流着便通了,然后她明白他的寂寞。

  木裴轩打出娘胎身子就不好,家里长辈对他分外宽容,上头有六个哥哥,都是出自母亲的肚皮,但木王爷既然向往汉文化,自然不会忽略中原男子三妻四妾、开枝散叶的「优秀传统」,于是临老入花丛,迎进几个美丽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的通房姨娘。

  幸好那时王妃已经年过四十,又得木裴轩这个老来子,所有精力全放在身体不好的儿子身上,没精力与那群狐狸精较量。

  何况她有七个儿子,二、三十个男女孙子,一个比一个能耐长进,王妃的地位便是九级地震也无法撼动,因此王府后院还算相安无事。

  约莫是王爷年纪大、精力不足,虽然纳进好几个美女,却只得木青瞳一个幼女,年纪和穆小花一样,但穆小花的成长历程刻苦自励,而木青瞳则是一路被娇惯养大。

  她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闯过无数祸事,若非有王爷兜着,名声早已坏到轰动武林、惊动万教。

  王府裡的老王爷十年前过世后,才将爵位传给木裴轩的父亲,老王爷特别疼爱木裴轩,亲自为孙子启蒙,他过世后,老太君接手教导木裴轩,如今八十几岁的人了,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木裴轩说:「没见过像我祖母那般刚毅的女人,年轻时,她可是个马背上的巾帼英雄。」

  便是跟着祖母,木裴轩才爱上兵法,他常说:「若不是身为女子,祖母定是开疆拓土的大英雄。」

  他对英雄有强烈的崇拜,除祖母之外,他还崇拜大隋王朝的赫连湛。

  赫连湛是皇上的第九个儿子,年纪与木裴轩一样,却是武艺高强、骁勇善战,这些年来领兵征战边关,保大隋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波及。

  比起讨论赫连湛,穆小花更喜欢听他说木府老太君的故事。

  这就是女人啊,命好、命差,全看原生家庭和夫家。

  木裴轩的祖母从小在自由的环境中长大,性情豪放、不拘小节,对家事中馈不感兴趣,成亲后一颗心全在丈夫身上,不屑与妯娌争夺。

  可最后大伯、二伯早亡,继承爵位的反倒成了她丈夫。

  她就一个儿子,膝下没有兄弟阋墙的事儿,丈夫也不曾想过对外发展,一心一意教育儿子、照顾妻子。

  她一辈子被护着成长、茁壮,便是老了也活得恣意。

  相较起自己的阿娘,穆小花只能叹三声无奈。

  她没见过阿爹,也许原主有,但穿越过来时她才四岁,对父亲没有半点印象,她问过阿娘,「阿娘,阿爹长什麼样儿?」

  阿娘想起阿爹,眼眶微微泛红却又故作坚强,说他是极好的人,可讲完这句后便接了一句话,她说:「尽管再好的男人,女人也万万不可折损翅膀,任人关在笼子里,那么天空再美再好,也不属于妳。」

  她不知道阿爹是不是备下一座笼子将阿娘给锁了,但她明白,阿娘可以贫、可以苦,却无法失去自由,在许多女人眼里,风霜雨露是苦,可在阿娘眼里,那是上天恩赐。

  她又问:「阿娘,阿爹死去,妳伤不伤心?」

  阿娘想了半天,斟酌着回答,「离开那样伟岸的男子,自然伤心,可想着从此便是海阔天空,便也明白了,老天爷不会亏待一个人到底。」

  她家阿娘是不是很先进?竟提早几百年,在这样的环境里发展出女权意识,不愿在婚姻中受限制。

  事实证明她家阿娘确实有本事,从她穿越到四岁的原主身上直到现在,整整十年,她亲眼见证阿娘从无到有,勤俭持家,为自己买地买房、安身立命之外,还能开创事业版图,也只有这样的阿娘,才舍得拨出几亩地,让她去种植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茶树,也只有这样的阿娘,不着急为她订亲,早早把她给嫁出去。

  阿娘说:「我自己都害怕不自由,怎舍得妳也和我一样,男人不好便不要了,没道理非要吊死在一根绳子上。」

  她问:「阿娘,我成亲后,妳一个人怎么过?」

  阿娘不答反问:「妳什麼时候见我一个人过?」

  这倒是大实话,阿娘的人缘好,即便是寡妇也不曾让人看轻,村里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她家阿娘,更何况……还有阿贵叔呢。

  阿贵叔是沈家马帮的领队,攒下不少家底,买屋置田,算得上村里的大户人家,可惜阿贵婶福薄,十年前病死,留下一个儿子,和穆小花差不多大。

  阿娘和阿贵婶感情好,阿贵婶死的时候阿贵叔在外头,阿娘允诺会好好照顾于大山。

  结果照顾着照顾着,于大山把她阿娘当成自个儿的阿娘了,自己有家不住,偏来挤她们的小石屋。

  阿贵叔长年在外头跑,每次回来总说着外头的山川风光,那些不曾听闻的世界,教阿娘心生向往。

  他对于大山说:「过几年,阿爹从马帮退下来,就带大山到外头闯闯。」

  于大山不感兴趣,他喜欢读书作文章,成天梦想着戴官帽,可是看见阿娘羡慕盼望的目光,便说:「带阿娘一起去。」

  他指的娘是穆小花的阿娘,他亲生阿娘去世时他才四岁多一点,见小花喊阿娘,他不认输也跟着喊,好像谁的声音大,阿娘就归谁似的。

  之后喊着喊着,再也改不过来。

  穆小花的阿娘和木裴轩的祖母、亲娘是截然不同的女性,所以这个世界要怎么说呢?

  有人爱山,有人就水,山山水水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处。

  在这样的观念熏陶下,和木裴轩的来往她表现得很自然也很坦然,不像其他少女,多讲几句话便幻想起木府七夫人的宝座。

  家里有些逼仄,再加上不讨喜的于大山进进出出,于是第一次见面后,她就不再把木裴轩往家里带,反倒是老往他的庄子跑。

  木府虽大,但上头有六个哥哥,小时候还行,六个哥哥成亲之后,陆陆续续有自己的娃儿,再加上服侍的下人,木府再大,人来人往的还是吵杂得很。

  木裴轩身子弱,喜静不喜闹,因此每年有大半时间是待在庄子上休养。

  木府庄子多,他独爱邻近秀喜村的庄子,因为有山有水,风光明媚,再加上地方大又清静,且离木府只有三个时辰,因此成了他的休养圣地。

  那次,莫名地和随身仆役走散,他才会遇见穆小花。

  虽说身子不好,可身为木府嫡子,多少要参与一些应酬,这里民风不若汉人,男女之间并未有太明显的分际,他见过的女子不算少,却都觉得无知、无趣、无聊,碰上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穆小花,他岂还能撂得开手?

  于是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年即将过去,两人从朋友变成兄弟,什麼玩笑都开得起,什麼荤素都不忌,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感情和亲人一样好。

  「七爷,穆姑娘来了。」全管事上前禀报,他很清楚穆小姐到,七爷心情就会大好,心情好,身体就会强健,王爷、王妃心底最挂念的就是这个。

  正倚在床边看兵书的木裴轩听见穆小花来了,急急忙忙下床,趿起鞋子就要往外走。

  他就晓得,只要几把种子就能把她引过来,见过喜欢金银珠宝、华服美饰的女人,见过喜欢珍馔美馐的女人,可是没见过她这种的,可偏偏就是她这种女人让他欢喜。

  瞧七爷跑得这么快,全管事呵呵地跟着傻乐,头一转,看见放在床头的木匣子,摇头失笑,上前把匣子捧起来往前厅走。

  这是七爷晓得世子爷送完岁贡、打京城回来,特地让阿保回府拿来的,大夥儿都以为七爷转性子了,和小姐一样爱上花花草草,殊不知哪里是啊,全是为穆姑娘备下的。

  关上房门前,全管事发现床边的铁箱尚未开封。抿唇藏笑,里头全是七爷最喜欢的兵器,送过来到现在好几天啦,摸都没摸,倒是这几把种子得到青睐,匣子开开合合不知看过几次。

  看样子,七爷对穆姑娘是真的上心。

  这是好事呐,王妃为七爷的婚事伤透脑筋,只道七爷身子弱,在这方面不开窍,如今……也许可以往府裡透个口信,替七爷寻门好亲事。

  至于穆姑娘,虽当不了正室,但抬个姨娘不成问题,瞧七爷待她如此上心,日后定不会薄待她。

  弯起眉眼,全管事和他的七爷同喜。

  进门前,木裴轩忍不住又咳上几声,看他这副模样,穆小花忍不住唠叨。「跑这么快做啥,我又不急着走。」

  「不急吗?太好了,留下来吃饭?」

  「这可不行,估计这两天阿贵叔就要回来了,大山闹着我阿娘,要给他阿爹接风。」

  这么乱的关系,要是在中原,阿娘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可在这里……加入马帮虽然赚得多,却也风险大,每趟下来总有人死伤,若是所有寡妇都不能抛头露面、不允许再嫁,此地的人口总数恐怕会急速下降。

  「那怎么说不急?妳待不了多久。」他闷了!她来,他总想着,她能多待一会儿、再待一会儿就好,她走,他便开始扳着手指头算,下回见面还得多久?等待的感觉不好受,他恨不得能时刻把她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突地,一个念头钻入脑袋瓜,心……忍不住雀跃!可以吗?他这样一个病秧子,能把她留下吗?

  穆小花看看天色,道:「午时未过,我可以待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很久吗?他花那么多功夫,只换来两个时辰?木裴轩有些不满。

  他的不悦表现得太明显,穆小花失笑,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呐,还不懂得隐藏自己。她伸手,娇俏问:「给我的种子呢?」

  他背过身不回应,耍起小性子,全管事赶忙上前,把木匣子递过去。

  小花没理他,打开匣子,只消一眼便乐开了花。「这个……很难弄到吧?」

  应该说难的,让她承自己的情,可木裴轩是骄傲的男人,再难也只会轻描淡写。「倒也不难,我妹子只想种可以炫耀的花,至于开不了花的秧苗种子,没多大兴趣,我只是顺口要来的。」

  倒也不难?噗!全管事喷笑。为这些种子,七爷想尽办法讨好世子爷,还担心着呢,信一封封往京城送,提醒世子爷甭忘记,多大的事儿啊,这般劳师动众的。

  全管事这一笑,穆小花懂了,绕到木裴轩跟前,她把匣子递上,指指格子里头圆滚滚的深色种子,说:「这是菜籽、这是绿豆、这个是瓜类,真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正打算弄间能透光的屋子种菜蔬,要是能够种成,冬天就有菜可以吃啦。」

  实话说,她超级佩服自己的肠胃,在少蔬少果的环境下,她居然没有便祕困扰……肯定是她劳动量够多,至于那些高门大户、四体不动的贵人们,肯定没有她的好运道。

  「绿豆是什麼?」

  「等我种出来,熬上一大锅给你尝尝,那味道……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在现代要吃绿豆不难,在古代,唉,她对绿豆汤的思念真如滔滔江河,奔腾不已。

  「有妳说得这么好,莫不是妳夸张了?」

  见他松开眉头、不耍性子了,穆小花咯咯笑开。「倘若你吃一碗,不想再要第二碗,便算我输,我允你一件事,倘若你一吃上了瘾,就要想办法再给我弄一匣子种子。」

  这个赌约可以打,反正不管她赢或输,他总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种子。木裴轩点头问:「妳方才说要弄间能透光的屋子,是不是指暖房?」

  「对,你见过?」

  「木府裡头就有一座,是汉人师傅盖的,在暖房里种花,一年四季都能开。」

  大理气候四季如春,日照足,降雨够,照理说养什麼都好长,只不过昼夜温差太大,往往白天如夏,夜晚即入冬,再加上地形复杂,海拔高低悬殊,气候差异显著,娇嫩一点的菜蔬不易养活,往往白天长得好好,一个晚上下来就冻死了,因此百姓大多是种好养的植物。

  穆小花想要一座暖房,目的不仅仅是为着增暖,更是恒温。「真的吗?我可不可以请他们帮忙盖?」

  「妳有银子吗?」木裴轩斜眉望她。

  这可踩着她的短处啦,家里的银钱归阿娘管,盖间连听都没听过的暖房,不知道阿娘能不能同意,就算同意,年初阿娘刚买下几亩地,不晓得还能不能拿得出银钱。

  难倒她了?木裴轩双眉微挑,「我的月银有限,过去又没在这事上头花心思,怕是身边也没剩多少银子,请师傅千里迢迢一趟路来盖暖房,没有个三、五百两,哪里请得动人。

  「要不我同母妃说说,想在庄子里搭个暖房,盖在庄子里,钱自然由王府支付。往后妳有空就来照顾菜苗果蔬,不管种出多少都算妳的,我不和妳分,行不?」

  听着七爷的话,全管事心里咯登一声,这是公然说谎啊,什麼千里迢迢?师傅分明住在王府裡头,更别说师傅是仆,七爷是主,想让他们到哪里做什麼,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哪里需要使银子了?

  就算需要……七爷的小金库明明富足得很呐!

  木裴轩笑盈盈地等她上勾,他清楚得很,对那些草草树树的,她可花心思啦,如果暖房盖在庄子里,她肯定天天来报到,不会隔三差五还得他用东西引诱才肯出现。

  穆小花犹豫了,阿娘虽不过问她的行踪,可天天上山,日子久了,多少会有疑惑,只是暖房……着实太吸引人……

  见她久久不发一语,他再加码下注。「阿保说,在城里看见有人卖葡萄苗,问我要不要,如果盖起暖房,能不能种得起来。」

  葡萄……天,那种花青素超多的东西?当!穆小花两眼发光。

  因商业兴盛,葡萄于百姓倒也不是什麼传说,只是贵得让老百姓吞不下,只有财大气粗、诸如木王府之流的人享用得起。

  倘若、如果……一咬牙,她重重地点头,说:「行吧,就盖在这里。」

  上勾了!木裴轩扬眉,那模样,像偷了腥的猫。

  全管事忍不住叹气,穆姑娘看起来一脸聪明相,怎就被七爷诓了呢?

  可能怪她吗?七爷天生一副实诚相,人人都说他善良,可不是跟在身边的人,哪里知道七爷那付肠肚九弯十八拐的,再能耐的人都会被他给拐得团团转,就是王爷、王妃也得入套!

  第二章 赌石赚大钱

  十一月,阿贵叔回来了。

  中午阿贵叔到穆家报到,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光看就觉得重。

  他晒得更黑了,不过精神奕奕、身子结实,三十几岁的熟男看起来像二十几岁的小夥子,尤其是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憨厚可亲的模样真讨喜,和她家阿娘站在一起,分明是郎才女貌。

  穆小花就不懂,阿娘干么光和阿贵叔搞暧昧,却迟迟不肯松口嫁人?

  她不会反对这件亲事,虽然挺讨厌多一个弟弟,尤其那个弟弟叫做于大山。

  于大山—— 一个古灵精怪、嘴巴恶毒,会让人想咬断牙根的臭小子。

  进门,阿贵叔把石头往窗边的柜子上摆,下头还放了个木架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他就晓得这石头摆在这里好看,木架子还是他这一路上亲手刻的。

  「阿贵叔,你干么带石头给我们?」

  他憨厚一笑,说道:「上回妳在集里,喜欢一块纹路漂亮的石头,可老板价钱开得太贵,妳阿娘捨不得,这回出去,恰巧看见,就顺手带回来。」

  阿贵叔这是在讨好她,她哪能不知?「阿娘要知道你乱花钱,肯定要叨念。」

  「很便宜的,才六两银子。」

  「六两?!都能买一亩良田了,厚,阿贵叔惨啰。」她笑着睨他一眼。

  「那、那……说我路上捡的?」他紧张兮兮模样逗乐了穆小花。

  「行啊,阿贵叔打算拿什麼封我的嘴?」她笑眼望着阿贵叔。

  「这个行不?」他从怀里掏出个木匣。

  穆小花接手打开,里头有几颗红宝石,哇咧,她知道这时的缅甸很落后,宝石比粮食便宜,一匹上好的绸缎可以换上一匣子,可阿贵叔也未免太大方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摇头,闷闷的声音从手指后方传出。「封住了!」

  阿贵叔笑得两道浓眉相聚,揉揉她的头发说道:「给妳攒嫁妆,将来我们家小花要风风光光出嫁。」

  松开手,她勾起阿贵叔的手臂,亲昵道:「要攒嫁妆也是我阿娘先攒,阿贵叔等急了吧?」

  一问,阿贵叔的脸爆红,她在大山那死小子身上吃的瘪,在阿贵叔身上全讨回来啦。「阿贵叔说说,这回挣了多少,能不能给阿娘下聘?」

  想到她家阿娘,阿贵叔僵硬的五官变得异常柔软。

  马队回来,于贵到主人家卸完货、领过银票,就到街上卖货。

  在主家做那么多年,得到主人信赖,升上领队之后,他便有权带上一辆私人的车,跟在马队后头跑。

  买货卖货这种事,全仗一双利眼。

  他带去的盐、茶叶和上一趟从京城带回来的丝绸,在缅甸赚到不少银子,他用赚得的银两在当地买下玉石珠宝和漆器,装了满满一车。

  一趟远路,让这些货品变得身价非凡,若是卖到京城,再让高明的师傅打磨雕饰过,会更水涨船高。

  阿贵叔笑着挠挠头,回答:「还好,如果妳阿娘点头,我随时可以下聘。」

  穆小花咯咯笑开,分明是再精明不过的汉子,可每回出现在她们母女面前,他却是一副憨厚样,偏又不是装的。

  她曾听过一个实验,让一个女人束胸,走到一群正在交谈的男人面前,男人不会有反应,继续交谈,但同一个女人穿上性感衣服、挤出乳沟,再次走到男人面前,他们大脑会瞬间分泌大量的脑内啡,感到无比兴奋。

  换言之,并非女人胸大无脑,而是胸大的女人会让周围男性变得无脑。

  她家的阿娘符合这种状态,再加上漂亮的五官外表,她想,阿贵叔想在阿娘面前表现出有脑袋,有现实上的困难。

  「还好是多少呀?说吧说吧,反正阿娘早晚会告诉我。」

  他腼腆回答:「连同主家给的两百两,这次进帐近三千两,是运气好。」

  哇塞,三千两!

  难怪都说好男就得进马帮,在田里从年头忙到年尾,能够养家活口,再攒上几两银子,就得感激老天庇佑,让她得意到掉渣的茶叶,也不过换得几百两,阿贵叔这趟出门,还不到一年呢,进帐就这么多?

  不过这得看人,三十几岁能当上领队的没几个,而目光精准,能找到正确货品做成买卖的人更少。

  十几年前阿贵叔走一趟缅甸,发觉玉石是好货,可是得懂得挑玉,之后他押队进京时,带回几本玉石书籍,花大笔银子请人翻译,从此日夜苦读,再加上亲身到当地学习,换来一身本事,几回试着出手,从小赚到大赚,这当中的功夫和眼力,可不是一句「幸运」可以道尽的。

  「妳阿娘呢?」

  「又要把银票交给我阿娘?阿贵叔就不怕阿娘卷款潜逃?」

  这些年,每出一趟马队都得大半年才回得来,阿贵叔说银票和儿子带在身上不方便,交给阿娘保管才安心。

  也亏得他全心信任,阿娘才敢作主帮阿贵叔买田买地,寻的全是良田,佃与人耕作,每年收回来的租子又是一笔收入,阿娘再把收入投入买地产,现在阿贵叔名下有近千亩田地,至于现金她就不方便问了。

  因此村里谁不晓得阿贵叔家产多,谁都想把女儿嫁给阿贵叔,即使是买一送一的交易也愿意。

  好心的邻居大婶让阿娘把肥肉给咬紧啰,别让旁人插手,阿娘听见这话只是默默笑着,不多话。

  但穆小花看得出来,阿娘信心满满,不晓得是两人早有默契,就差那么点时机,还是阿娘天性豁达。

  摇摇手,阿贵叔连声说道:「不怕,不怕。」

  在阿贵叔眼里,他和阿娘早就是一家人,不管有没有成亲。

  古人守信守诺,阿娘答应阿贵婶照看孩子,连契约都没立,就一句口头话,阿娘便贯彻到底。

  人在做、天在看,这样的品性,若穆小花是男人也会心喜,更甭说外在模样,阿娘虽然年近三十,可腰是腰、腿是腿,一张俏脸人人瞧。

  穆小花随了娘亲,越长大样貌越像,浓眉大眼,瓜子脸,五官明媚,肌肤更是得天独厚,天天在阳光下劳作的人,偏有一身雪白肌肤,谁见了不嫉妒?

  说到这点,她就远远甩于大山几条街啦,大夥儿见到她总说:「一看就晓得妳是妳阿娘的女儿。」

  这话可没人对于大山说,就算他把「阿娘」两个字喊得震天价响也没用。

  「阿娘去镇上卖绣品,傍晚才回来。」

  「我去接她,晚上别开伙了,我到饭馆带些菜回来。」

  「嗯,多谢阿贵叔。」

  「自家人道啥谢?」

  这时,于大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收下我阿爹那么多东西,还喊阿贵叔,不懂得感恩图报。」

  他刚从东巴院下学,大大的包袱背在小小的背上,都快把人给压垮。

  「哦,你不喊我阿娘婶子,是因为感恩图报啰?」她从鼻子轻哼一声。

  「错,我是想抢走妳家阿娘。」

  「那也得抢的走才成呐,这两家人变成一家人的事儿,得我点头,我一天不点头,你就乖乖当隔壁邻居吧。」

  「我不急啊,反正妳很快就要嫁掉,到时……嘻嘻嘻……」

  小屁孩,怎么会有人那么讨厌,四岁时哭着把她从阿娘床上踢下来,理直气壮、霸占她的位置,之后抢饭抢菜、抢阿娘注意力和关爱,若非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老灵魂,肯定会暗中下药,把那张臭嘴给毒哑。

  「还不知道吗?我不嫁呢,我要守着阿娘一辈子。」

  「说得那么大声,也不怕闪舌头,村口那顶蓝篷马车里的胖金哥是来找妳的吧,还守一辈子呢,能守得过今晚就不错啦。」

  乾柴呦!烈火呦!这一烧,不晓得柴房会不会幸存下来,他皮痒地冲着穆小花邪笑。

  蓝篷马车?是木裴轩?不会吧?他只来过那么一回,又相隔一年多,不是他,肯定不是!

  微微发愣,穆小花还没做出反应,就见小屁孩拉着阿贵叔走了,一路走一路叨叨说着,「阿爹,咱们去找阿娘,就在镇里吃了吧,别理穆小花。」

  「胡说什麼?那是你阿姊。」于贵伸手朝儿子后脑巴下。

  「这么凶的阿姊,我可不认。」

  「不想认阿姊,就别认阿娘。」

  「她是小花、我是大山,怎样都比她大,还得她喊我一声哥呐。」

  「你比小花小三个月。」

  「我个头比她高三寸。」

  两父子一面走一面争执,穆小花看着看着笑了,她挺羡慕这样的亲子关系,前辈子父母严厉,对孩子期待高,亲子间总有层隔阂,哪像阿贵叔……

  穆小花笑着抬高下巴,得感激她家阿娘,要不于大山那个小屁孩肯定会长成人憎狗厌的歪苗子。

  她转身往屋里去,却听见外头出现马蹄声……不会吧,真是木裴轩?

  打开门,马车已经停在门口,阿保驾的车,帘子掀开,一张笑脸出现在车帘后。

  「怎么这表情?看到我不开心?」木裴轩问。

  「没,你怎会这时候过来?」

  「我回木府,一早就出门往秀喜村赶,可路上遇到两场婚礼给耽搁了。」

  「今天是好日子呀。」穆小花接话。

  「成亲为什麼非要挑好日子?」依他看,挑人远比挑日子重要。

  穆小花笑道:「因为成亲之后就没好日子过啦。」

  「噗哧」一声,木裴轩和阿保大笑不止,一句话都说不成串。「未出嫁的胖金妹……噗……这话……千万、千万……别给妳阿娘听见。」

  看两人笑得前俯后仰,穆小花一时兴起。「再给你们说个笑话?」

  「行,妳说。」

  「有男人犯了事,被抓进牢里,妻子去探望他,心疼道:『你在这里受苦啦。』男人回答:『没事,监牢和家里差不多,不能喝酒、不能出门,一样要看人脸色,伙食也一样差。』」

  前笑未止,后笑又起,两人捧着肚子,咯咯笑不停。

  阿保心里开心呐,七爷身子弱,从小到大只有闷着的分儿,几时见他这般快意了,这穆姑娘……全管事说的对,她是个好的。

  穆小花双手横胸,望着哈哈大笑的木裴轩,苍白脸庞多出几分血色,有了健康的模样,心也甜着。

  木裴轩笑够了,跳下马车问:「妳几时有空?」

  「有事?」她把人领进门。

  才来第二次,他便熟门熟路地进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

  壶里头是凉茶,木裴轩喝了肯定要咳嗽,穆小花拿走茶杯,低声说:「我去给你沏新茶。」

  他没坚持,松开手,追在她身后问:「暖房已经盖好,妳什麼时候过来种菜?」

  「这么快?从中原到这里得一两个月吧,我以为至少得等到明年。」

  谎话被戳破了!裴轩尴尬一笑,说道:「我不知道府裡又盖了一座暖房,师傅都在呢,我便让他们先到庄子上做了。」

  她从罐子里倒出乾燥的玫瑰花瓣,再添点蜂蜜,把沏好的茶盏往他面前递。

  他问:「怎不沏普洱,我不爱喝这个。」

  「春茶没啦,冬茶还未采收呢。」

  与他认识在今年初春,本想听阿娘的话,茶叶就甭供木王府了,却因为「新朋友」,最终还是把春茶、冬茶全交给了木裴轩。

  收到茶叶,木王爷心情大悦,一斤茶给三两,还赏下十两银子,让她往后有多少供多少。

  可她最怕的就是市场垄断,迟迟不给回应。

  提到茶叶,两人联想到冬茶,木裴轩知她犹豫,开口道:「妳如实告诉我,我不为难妳。」

  「告诉你什麼?」她还想装傻。

  「今年冬茶,可以收多少?」木裴轩不允。

  「两百斤左右吧。」她想了想,老实交代。

  「妳是不是想留下来,交给妳的阿贵叔?」

  穆小花诧异,他居然能摸透自己心思?好,要敞开天窗说亮话是吧,也成!「王爷把茶叶往京城里送,不知价格要哄抬多少倍,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妳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请说。」

  「妳打算让这些茶以多高的价钱卖出?」

  「有差别吗?」

  「如果妳只打算卖三、五两,确实可以让于贵带到京城卖与商家,在这种情况下,妳需要考虑的是茶园每年可以供应多少产量?会不会因为品质太好,惹来旁人的眼红争夺,到时于贵若卖给东家、不卖西家,得罪京城权贵,妳能不能收拾后果?

  「若妳计划卖三、五十两,就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喝得起了,贩售对象非富即贵,在这种情况下,妳更需要人脉靠山,否则不管得罪哪路人马,都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倘若交给木王府,便可以省去这些麻烦,至于价格,可以再谈。」

  对哦,她忘记这不是公平贸易的时代。「所以木王府有人脉?」

  「妳知不知道上回的六十斤茶,去了哪里?」

  「不知道。」

  「宫里,全都上贡了,我们一斤都没留。」他喝的还是穆小花私底下送的。「皇帝发话,有多少全送到振兴茶铺,那是皇太后娘家。」

  穆小花愁眉,皇帝老子表孝心,想让皇太后娘家人得利,连木王爷都不敢说不,她又岂能置喙?

  闷闷地,她点头低声道:「明白了。」

  看她一脸的不甘愿,木裴轩笑道:「放心,我会替妳争取更好的价钱,至于茶叶,就种那几亩地吧,别再扩种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扩种,种茶、管理茶园不困难,难的是制茶技法,每个环节都得小心翼翼,否则品质会大打折扣,她不想把制茶术传出去,就得亲自动手。

  制茶期虽说不长,可时间挤在一块儿,往往得熬上好几天不眠不休,她又不傻,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嗯。」她有些闷,想像很美好,可一旦实行竟是困难重重,看来在这个时代里,她当不成CEO。

  穆小花进屋,抬出一个扁平的四方盆,里头绿豆已经长成三、四公分的芽苗,两片嫩绿的叶子夹在种子中间,眼看就要伸展开。

  「妳已经种上了?」

  「本来想先种在田里试试。」

  绿豆喜热,属短日照植物,可以在春夏播种,不过这里四季如春,虽然气温偏低,日夜温差大,可她还是想试试,待长到子叶展开,再移植到泥地里,到时看看生长情况如何,倘若不差,不一定非要往暖房里种。

  「不必,种我那儿吧!」木裴轩决定。

  她想想也是,虽说四季如春,可山区早晚还是会冷,过秋后说不定还会降霜下雪,种子不多,若辛苦培育出来的秧苗就这样没了,多可惜。

  「好吧,你先帮我把几盆豆苗带回去,我明天过去种。」

  「行!」想起往后能天天见着她,木裴轩忍不住雀跃。

  见她仍神色郁闷,木裴轩道:「我回府要几盆花送妳?」

  「不必啦。」她也能种花,只是对粮食产物更感兴趣。

  这里本就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各花有各自风情,野花家花一样美丽,都说无利不起早,她没必要为视觉飨宴劳动身体,当然,如果一盆花可以卖十两银子就另当别论了。

  「我还以为女孩儿都喜欢花。」

  「我自己都是小花了,对其他花儿,只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竞争情结。」

  能够说笑了?所以那点不快已经抛诸脑后?木裴轩松口气,跟着笑开,她的情绪早就能影响自己,她开心,他便惬意,她心闷,他怎么都愉悦不了。

  「明天一早让阿保来接妳。」

  「别别别!」想起让人头痛的于大山,不晓得他会不会在阿娘面前嚼口舌。「我自己过去。」

  「那明天……留下来吃午饭吧。」

  「是要我留下来吃午饭,还是要我留下来做午饭给你吃?」

  她挑眉,望他两眼,望得他脸红红、耳粉粉,啊就……她的厨艺确实比府裡的厨娘好啊!

  「知道了,我会留下,你快回去吧。」

  目的达到,木裴轩起身往外走,当视线接触到柜子上头那颗石头时,咦了一声。

  「怎么了?」

  「妳怎有这块石头?」石头颇大,他没抬起来,光是就着光线左瞧右瞧看半天。

  「不对劲吗?是阿贵叔从缅甸带回来的。」

  半晌,他眉开眼笑的站直身,问:「有没有听过赌石?」

  「没有。」石头也能拿来赌?中国人的赌性是有多坚强啊?

  「这是一门生意,有些石头就外表看不出所以然,但里头蕴藏着水晶、玉料,商家会把那些瞧不准里头有没有宝物的石头拿出来卖,有兴趣的客人可以赌赌看,花钱买下,让商家剖开石头,若裡面果真有好东西就赚到了,若是没有等同于输了,当中有赌博意味,因此叫做赌石。」

  穆小花点点头,问:「所以呢?」

  他抚摸石头,笑颜逐开。「我敢说这裡面有好东西,还不少。」

  「你怎么知道?」

  「妳以为我只研究兵法兵器?我也花不少时间研究玉石。」

  家里有六个哥哥,除了承爵的大哥需要学会管理政务之外,其他的哥哥们各自掌理一方生意。

  目前府裡掌管玉石生意的是三哥,他是个玉石迷,他和三哥感情好,在三哥的薰陶下,对玉石知识颇丰。

  「所以……」

  「交给我,我让阿保扛回去,再让铺子里的管事来看看。」

  穆小花点点头,木裴轩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没想过他会贪了自己的东西,就像阿贵叔从来没想过她阿娘会卷款潜逃,这样子的信任需要长时间培养,但木裴轩与她并未花太多时间。

  也许这是缘分,也恰恰是这个缘分让穆小花相信,自己从千百年后穿越到此,便是为着结识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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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9 22:31:1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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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20:44:19 |只看该作者
感觉不错呢。等着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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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11:19:2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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