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八子妙用连横术

夜魄炯青翠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实力大增，步入高速发展轨道。逮至秦惠王即位，二十余年间，取巴蜀，囊汉中，据函谷，在黄河东岸构建了前哨阵地。面对秦国的咄咄逼人之态势，东方各国采纳了苏秦的合纵之术，组成广袤的国家同盟区域，旨在围堵、遏制秦国。为了突破封锁，秦惠王则采用张仪的连横战略，以远交近攻为原则，不断地定点破交，或楚、或齐、或燕，分化瓦解。
芈八子的儿子嬴稷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作为单方人质入燕的。芈八子，顾名思义，就是秦惠王的第八个妾，地位显然不高。但是亲情与地位高低没半毛钱关系，所谓母子连心，嬴稷离开母亲的时候还很小，那几年对芈八子而言，怕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了。然而正是这一次母子分离的痛苦，让芈八子深刻地体悟到连横之术对于国家未来走向的重要意义，最终成就了历史上第一位以太后之身治国理政长达四十一年的传奇女人。
公元前311年，秦惠王病死，又三年，秦武王死于意外，嬴稷在母舅魏冉的鼎力支持下回国，是为秦昭襄王（下称秦昭王），芈八子也华丽变身，自称宣太后，史载“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为政，威震秦国。”
秦昭王即位后的前两年，国内政局不稳，宣太后对外的方针基本是妥协，轻易不启战端。她主动与楚国交好，极力笼络北方的心腹之患义渠国，在义渠戎王（义渠骇）来咸阳朝贺期间，不惜牺牲色相与其生育两个儿子，又将武遂之地归还韩国。昭王二年，楚怀王包围了韩国雍氏，韩襄王多次派人向秦国求救，她愣是按兵不动，还对使者尚靳说了一通被王士桢批为“淫亵”的话，其实归纳起来也就五个字：无利不起早。在魏冉平定了公子壮及一些大臣的叛乱后，她的对外政策立刻有了调整，远交近攻的痕迹相当明显。
昭王四年，齐、魏、韩三国伐楚，宣太后迅疾派兵救楚，斩获颇丰，不但又收回了武遂，还将阳春、封陵等地划入秦国版图，蒲阪则送给楚国，做了个顺水人情。但是楚国也别高兴太早，噩梦很快到来。昭王六年，她送小儿子泾阳君去齐国做人质，成功绑架了齐、韩、魏，组成联军伐楚。那几年，宣太后长袖善舞，可把楚国整惨了，大将唐昧、景缺被杀，重丘、襄城等十八座城池被占，士卒伤亡十余万，连楚怀王自己也被骗做了几年囚徒，最后客死他乡。
东方大国齐国在宣太后眼里，也是个能用则用，不用则弃之如敝屣的角色。楚国被整残废，齐国觉着没分到什么好处，宣太后原本也没打算分齐国一杯羹，齐宣王大怒，于秦昭王十一年，联合韩、魏、赵、宋、中山等五国合纵攻秦，就因为没当上“纵约长”，他走到盐氏又退了。可是秦国就没那么客气了，要么不出手，出手要你命。燕国的乐毅谋划伐齐，并未直接给秦国发请柬，而是略施小计动员赵国出面邀请，宣太后却欣然答应，于是轮到齐宣王的儿子齐泯王倒霉了，千里大国最后只剩下两座弹丸小城，差一点灭国。
在宣太后执政时期，外交关系唯一保持相对较好的是燕国，按说燕国是“合纵锁秦”的发起国，该是秦国最大的死敌，但宣太后似乎一直沿袭秦惠王的策略，----主动结好燕国，单方派出人质。所谓单方，即燕国无需另派人质作交换，以此保证秦国不侵犯燕国的盟约效力。
显然，这种实用主义的定点破交，有利于秦国在一段时期内不至于被完全孤立，也使得齐、楚、魏、韩、赵等国无所适从，常常自乱阵脚，摇摆不定，时而加入合纵，时而与秦连横，而秦国则乘乱开疆拓土。

昭王三十四年，秦国在中原打败了魏国与赵国的军队，取得重大胜利，秦昭王认为是时候解决后院问题了，对范雎说：“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就是说，他不是不想亲政，而是身后有个后顾之忧亟须拔除，需要得到母亲的支持。次年，“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这是芈八子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四十一年，秦昭王收回了母亲的权力，并驱逐了魏冉等人。第二年十月，这位女强人去世，葬芷阳郦山。
我们如今无法得知芈八子是否读过书，但作为楚国的贵族，她的素质沉淀想必也是不俗的。从宫闱到庙堂，从庙堂到“国际”，她的每一步都走得从容而镇定，妙悟连横之术，求稳求强求发展，“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马非百先生对她的评价很高，“功劳不逊于张仪、司马错攻取巴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