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7出版】《花开锦绣（卷一）》作者：吱吱

不我活兮

书名：花开锦绣(卷一)
作者：吱吱
绘者：Ran
编号：D30001
出版社：说频文化
出版日期：2013年04月17日

【文案】
                       
诗书传家的傅氏，最出名的不是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而是门口那三座贞节牌坊。傅家的女子，别的可以不顾，贞节清白大於天。

他们说她偷人！傅家被称为福慧双全的九小姐傅庭筠百口莫辩，她怎麽也没有想到，毫无干系的表哥居然信誓旦旦地说和她有私情，逼得她几乎走投无路。

被家族软禁於这荒僻的庵堂中，身边还有恶奴时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傅庭筠只能自立自强。许是天可怜见，她的生命中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穷得连草鞋都穿不起的粗俗匹夫！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禁锢中逃出来，被娇宠着长大的傅九小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恶匪一般的男人。乱世之中，阴谋之下，她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只能用最不清白的方式──跟着这个男人走，以自由之身，在红尘喧嚣中，坚强地活下去，如花绽放，一路锦绣……

【试阅】

　　楔　子

　　没有一丝风的盛夏正午，阳光总是那麽明亮而刺目，大家或猫在厢房里午休，或找了阴凉的地方避暑，偌大一个碧云庵，静悄悄的没有什麽声响。

　　傅庭筠穿着件月白色棉布衫，戴着顶竹笠，慢慢地沿着庵堂後院杂草、荆棘丛生的围墙往西走。

　　被太阳晒焦的地面热浪抖动，烤得她汗如雨下，衣衫很快被汗水湿透，又潮又黏地贴在身上，低矮的荆棘丛不时勾住她的裙子，乱蓬蓬的杂草里走几步就会嗡嗡嗡飞出一团黑鸦鸦的小虫，她一会儿要蹲下身去解开挂在荆棘上的裙裾，一会儿要拿出帕子来挥舞赶走不知名的小虫，样子十分狼狈。

　　傅庭筠无暇顾及，四处张望，脚步终於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

　　那树有两人合抱粗，不知道是遇到了狂风还是雷击，已从中间折断了。树梢那头倒在了围墙旁，枯死腐烂成了虫蚁的巢穴，树根处重新生出新枝，已有碗口粗，枝叶繁茂地斜长到了围墙外。

　　那天在藏经阁二楼看到的就是它了！

　　傅庭筠心中一喜，原来神色凝重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使劲地踹了踹新生的树枝，叶子哗啦啦地一阵响，树枝依旧牢牢架在围墙上。

　　傅庭筠满意地笑了笑，摘了竹笠，露出乌黑浓密的青丝。

　　她把裙裾的一角扎进了腰间的汗巾里，然後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桠爬上了树。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裙衫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傅庭筠心无旁骛，很快就攀上了围墙。

　　她扒开挡住视线的树叶，毫无预兆和警示，树叶後面突然冒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他们靠得是那麽近，脸对着脸，鼻尖对着鼻尖，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感觉到他呼吸时喷在自己嘴边的热气。

　　「啊……」片刻的呆滞後，傅庭筠骇然惊呼，本能地後退避开，却忘了她此刻正站在一株悬空的树上︱︱一脚踏空，落到了树下的草丛里。

　　围墙那麽高，怎麽会有人出现在墙头？

　　傅庭筠迷迷糊糊地想爬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脖子上骤然一紧，人瞬间被拽了起来推靠在了围墙上。

　　她的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粗砺的墙面硌得她背部剧痛无比。

　　「放开我！」她想大声地叫嚷，听到的却是一片呜咽声，她想用力踢打，全身的力气却像被抽走了似的，手脚软绵绵的使不出劲来。

　　完了，完了……寂静无人的午後，偏僻荒芜的後院，攀爬庵堂後院的男子……她命休已！

　　她心里像明镜似的，偏偏动弹不得。

　　掐在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有稀薄的空气涌进来，傅庭筠贪婪地大口吸着气。

　　男子低沉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冷地响起：「你要是敢发出一点声响，我就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呆板平缓，没有一丝起伏，却比那些高声咆哮、厉声喝斥更具威慑性和胁迫感。

　　傅庭筠全身发软，使劲地点头，生怕那人不相信似的。但看在旁人的眼里，不过是微微颔首而已。

　　脖子上的手慢慢放松，带着几份试探的味道，她四肢发软地瘫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喉咙难受地咳嗽起来，又想起那男子的话，忙忍住咳，惊恐地抬头打量对方。

　　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虽然身材高大，却瘦得厉害，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短褐，深陷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犀利，乾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注视着她的眼神如鹰隼俯视小鸡般，冷漠中带着几分凶狠。

　　傅庭筠心中一沉。

　　她飞快地瞄了他的脚一眼，没有穿鞋，裤管一高一低地挽着，露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

　　她的心不断下沉。

　　像他这样凶残冷酷的人，哪怕是出身寒微，也会受到那些讨债的闲帮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的雇佣，他却穷困潦倒得连双草鞋都穿不起……除非，他见不得光！

　　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他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还是行凶乡里背负人命的逃犯？

　　不管是前者还是後者，她撞破了他的行踪……会被杀人灭口吧！

　　傅庭筠全身发软，目光不禁落在了那双骨节分明、铁钳似的大手上，她还记得它捏住自己喉咙时的感觉。

　　不对！如果他想杀人，方才完全可以直接掐死她，何必用言语威胁她。

　　她想到男子松开手时的试探，灵光一闪，或者，他也有所顾忌！

　　傅庭筠的心慢慢活了起来，力气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飞快地想着对策。

　　如果猜得不错，他既然是个不能见光的人，肯定不在乎多背一条人命，多半是怕杀了人後屍体被发现，或是死者的亲眷出首引来官府的注意，从而暴露了他的踪迹……

　　这种时候，多一分犹豫就多一分危险！

　　「壮士，」傅庭筠没有迟疑，忍着喉咙的不适，声音嘶哑地道：「我乃华阴傅氏之女，碧云庵是我家的家庙。因天气炎热，我带了婢女到碧云庵里避暑。听说後院有几块前朝书法大家的石碑，想见识一番，只是每次匆匆忙忙的，没有机会。这次来庵里小住，以为有了机会，偏生乳母又觉得天气太热，怕我中暑，不让我来，我这才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过来看看……」

　　注　　出首：举发他人的犯罪行为。

　　男子依旧面无表情，眼底好像闪过一丝踌躇。

　　傅庭筠暗喜，声音越发的柔和，「男女授受不亲，如果乳母发现我单独和男子在一起，只怕要受她责难。」她垂下眼睑，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偷窥着他的表情，「如果她告诉了母亲，不免要牵连到壮士……」

　　他撇了撇嘴角，猝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你是华阴傅氏之女？」平平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是！」傅庭筠忙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我在家排行第九。」

　　他「哦」了一声，微扬的尾音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就是那个门前立了五座牌楼，除了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的牌楼外，其他三座都是贞节牌坊的傅家？」

　　傅庭筠立刻意识到，他对傅家颇为不屑。

　　她眉角微挑。

　　傅家这几代虽然再也没有出过封疆大吏，可凭着清白严谨的家风，却和从前一样，倍受人尊敬，他竟然看不起傅家！

　　她欲言又止，但此时和他争论这些显然是不明智的。

　　他这种人，如果懂什麽叫礼义廉耻，哪里还会落得如此境地？和他说忠孝仁义，只怕是对牛弹琴，还不如告诉他，他如果放过她，她可以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给他一笔钱……还好自己带了些首饰出来，换成银子，也有一、二百两的样子……虽然不足以让他逍遥快活，至少可以解决目前的窘境。

　　不知道她提出这个条件後他会不会得寸进尺？她来得匆忙，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

　　傅庭筠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男子已道：「你说这里是傅家的家庙？」

　　傅庭筠忙收敛了心思，「嗯！」

　　「那你应该知道厨房在哪里吧？」他淡淡地道：「你找条僻静的小路避开庵堂里的人，带我去厨房！」

　　去……厨房！？

　　傅庭筠很是吃惊，却不敢多问，扶着老槐树桩子就站了起来。

　　可能是起来得太猛，也可能是刚才撞到了哪里，她眼前冒着金星，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这才缓过气来，慢慢地向东去。

　　男子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出了後院，进了一条夹巷。

　　夹巷没有植树，太阳直接射在头顶，白花花一片，照得傅庭筠头昏目眩，却不及身後那人的目光，彷佛要把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让她诚惶诚恐，不敢多想，更不敢行错踏偏一步。

　　还好路上没遇到什麽人，位於东南角的厨房幽暗，寂静无人。

　　男子在厨房里好一阵找，把馒头、麦饼、咸菜，甚至是没有吃完的半碗剩饭都搜罗到一起，用上衣包了起来。

　　傅庭筠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低下了头，脸烧得厉害。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遇到男子在她面前脱衣裳。

　　乡野匹夫，果然是粗俗得很！

　　「走吧！」不过转眼的功夫，他一手提着包了吃食的衣裳，一手提着个水桶大小装米的陶缸，站在了她面前。

　　走？去哪里？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过隔着一个院落……

　　念头闪过，傅庭筠脸色煞白。

　　他是让她和他一起回後院！？

　　不不不……他已经用不着她了，她跟他回後院，那就是找死，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走！

　　隔壁的院子住着几个做饭的尼姑，这个时候，应该在午休……她真是糊涂了，刚刚他找吃食的时候她就应该趁机逃跑的。

　　「壮士！」傅庭筠一面悄悄地朝後退，一面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顺从，「你已经知道出去的路，外面的太阳这麽大，我在後院晒了那麽久，有些吃不消，我就不送你出去了……」脚跟已碰到了门槛。

　　「救命啊！」她撒腿就跑。

　　只是「救」字刚刚喊出口，喉咙再次一紧，她被掐着脖子提了进去，推靠在了厨房中央的大柱上，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疼。

　　她拚命地去掰他掐着她脖子的手，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只有这样，才足以表达自己的恨意。

　　男子平静地望着她，像在捏死一只蝼蚁般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彷佛眼前的杀戮对他来说如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普通！

　　傅庭筠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像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垂死挣扎，渐渐地不能呼吸，陷入黑暗之中……

　　第一章　避祸庵堂

　　傅庭筠是被热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四、五只癞蛤蟆正鼓动着雪白的肚皮蹲在她的脸旁……她厉声尖叫，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癞蛤蟆受了惊吓，扑扑扑地跳入了草丛中。

　　傅庭筠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痛，头重脚轻两眼发花。

　　她，她不是死了吗？怎麽还有知觉？

　　傅庭筠愕然，急急的四处查看。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斜伸出围墙的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地在高大厚实的围墙上投下一片阴影，杂草丛生的草坡後，是葳蕤的杂树林。

　　这里……是碧云庵的後院！

　　她怎麽会在这里？

　　难道她还活着？

　　念头飞快地闪过，傅庭筠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很痛，还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子。

　　她又走了几步，影子随她动。

　　乳娘说过，鬼是没有肉身的，被太阳一晒就会魂飞魄散。

　　傅庭筠伸出手来，阳光下，手白得几乎透明，粉色的指甲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眯着眼睛望着白花花的太阳，喜极而泣。

　　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可这劫後余生的喜悦不过维持了片刻，就被脖子上的疼痛击得粉碎。

　　幽暗无人的厨房，粗壮有力的大手，平静冷漠的目光，垂死的无助与绝望……昏迷前的那一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忙擦了擦泪水，惊悚而警惕的竖着耳朵打量周围的景致。

　　後院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不远处的荆棘丛上盘旋着一团嗡嗡作响的小虫，随手丢下的竹笠孤单地躺在老槐树下……彷佛什麽也没有发生，只要她扎了裙裾爬上树去，就可以一窥墙外的究竟了！

　　傅庭筠却心底发虚，再也没有之前的勇气了。

　　那个人走了没有？

　　会不会突然间又冒出来？

　　看见她还活着，他会不会再次下手？

　　这麽一想，她汗毛竖立，抓起竹笠，逃也似地朝东边跑去……

　　傅庭筠落脚的地方叫静月堂，在碧云庵主殿︱︱大雄宝殿的东北角，是个单门独院的二进宅子，周围遍植银边垂柳。平时空着，只有在傅家的女眷到庵堂里上香或是小住的时候才会打开。

　　傅庭筠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去了东边的夹道。

　　东厢房朝东有扇窗棂，因为屋子的台基很高，傅庭筠踮起脚来才能勉强触到糊着白色高丽纸的窗棂。

　　她轻轻地叩了两下，紧闭的窗户立刻打了开来。

　　「九小姐，」丫鬟绿萼探出头来，满脸惊喜，「您总算回来了！」

　　绿萼说着，递了把小杌子出来，「刚才陈妈妈来过了，还端了几块井水镇过的西瓜，说是给您消暑的。」

　　她拉了拉傅庭筠的胳膊，帮傅庭筠爬了进去。

　　「要不是寒烟姐姐拿话捏住了她，她只怕就冲了进来……把我吓了个半死！」绿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您要是还不回来，我只好去找您了！」

　　傅庭筠头沉甸甸的，身上像灌了铅似的，全凭着求生的慾望才跑了回来。此时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住处，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不由得全身虚软，站着都觉得吃力，只想快点躺到床上去，一句话也懒得说。

　　但听说陈妈妈来过了，傅庭筠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寒烟那边怎样？」

　　她的声音低哑乾涩，与平日的清脆悦耳大相迳庭。

　　「九小姐！」绿萼吃惊地望着傅庭筠，这才注意到傅庭筠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痕迹，衬着雪白的皮肤，狰狞得可怕，「您，您这是怎麽了？」

　　再定睛一看，傅庭筠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出门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凌乱不堪，有几缕还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月白色的衣袖又脏又乱，好端端的靓蓝色粗布裙子还被撕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月白色湖绸裤子。

　　傅庭筠何尝不知道自己样子狼狈，可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她顾不得身上脏兮兮的，一头倒在床上，「等会再说！」

　　绿萼回过神来，一面上前帮她脱鞋，一面回着她先前的话：「寒烟姐姐照着您的吩咐，和樊妈妈她们坐在堂屋里乘凉、拉家常。几位妈妈说得热火朝天，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谁也没使唤我。陈妈妈来的时候，那樊妈妈还帮着我们说了几句好话呢！」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吩咐绿萼：「去打些水来，我要梳洗一下。」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绿萼迟疑道：「打水只怕会惊动陈妈妈……」

　　「我已经回来了。」傅庭筠有些烦躁，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吃力地道：「你把帐子放下，只要不让她们看见我的样子就行了，难道她还敢撩我的帐子不成？」

　　绿萼一想，也是！不管怎样，九小姐是主子，就算她们是大太太身边的人，也不能不顾尊卑。

　　绿萼「哦」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放下了帐子，出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了烈火般的太阳，没有了抖动的热浪，枕头有瓷器的凉意，夏簟带着青竹的香味，傅庭筠舒服地长透了口气，连小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受伤的喉咙却不放过她，火烧般的灼痛。

　　那个男人削瘦的面孔、犀利的眼神、冷漠的目光不期而至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屋里好似有阵阴风吹进来。

　　碧云庵的围墙高大厚实，他却如履平地，青天白日就那样翻墙入院，差点掐死了她，可见碧云庵也没有她原来认为的那样安全！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不安地打了个寒颤。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房门口停下来。

　　「多谢两位妈妈了！」寒烟柔和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水放在这里就行了︱︱我们家小姐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好，心情有些烦躁……」

　　「知道，知道。」樊妈妈粗大的嗓门压低了也还是很响亮，一副了然的口气，「九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自然只好拿你们撒气，你忍着点就是了，我们做下人的，一向如此。那我们先走了，正好去禀陈妈妈一声︱︱陈妈妈嘱咐过了，九小姐一醒，就去跟她说一声。」

　　寒烟客气地送樊妈妈，「妈妈慢走！」

　　傅庭筠却稀奇，这樊妈妈什麽时候和寒烟处得这麽好了？

　　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抬了水进来。

　　寒烟立刻跑到了床前，「九小姐！」她满心欢喜地撩了帐子，「您可回来了！」

　　然後，她和绿萼一样，愣怔在了那里。

　　「先把我收拾乾净再说！」傅庭筠挣扎着起身。

　　寒烟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人看出傅庭筠曾经出去过，她有些慌张地扶了傅庭筠，和绿萼一起帮着宽衣、散发、服侍傅庭筠坐到了松木澡盆里，帮傅庭筠洗头发。

　　傅庭筠舒泰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像烧开了的水般翻滚不停。

　　左俊杰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要不是他胡说八道，她怎麽会落得如此境地！

　　一想到这些，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他几句才解气。

　　这件事还得从傅庭筠的大堂嫂左氏说起。

　　大堂嫂是捧着傅庭筠大堂哥的牌位嫁进傅家的，二十年来，她孝顺公婆，和睦妯娌，爱护小姑，教养嗣子，贤良淑德，人人赞颂，别说是傅家了，就是华阴县的人提起这位大奶奶，那都是肃然起敬的，言语间不敢有半点怠慢。

　　所以，当她的幼弟左俊杰因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她时，尽管傅家六房同居住宅紧张，大老爷还是在外院的东南角腾了个坐北朝南的三间院落给左俊杰居住，并照着大堂嫂的嗣子一样给月例、笔墨费，做四季的衣裳，还让左俊杰进了傅氏族学，跟着五叔公读书、写字。

　　那左俊杰也不负他的名字，十七岁中了秀才，二十三岁中了举人。

　　这样的成就放在文人鼎盛的江南不算出奇，可放在依仗南北分卷取士的西北却是凤毛麟角，引人注目。

　　事情至此，在外人眼里，傅家提携後进出了左俊杰这样的人才，得了厚德惜才的名声，应该以左俊杰为荣才是；左俊杰得傅家相扶有了锦绣前程，得以重振左氏门楣，对傅家应该是感激涕零才是。可实际上，却全然不是如此。

　　傅家是华阴名声最显的家族，又以闺阁严谨着称，左俊杰自投奔傅家，就想娶傅家的女儿为妻。

　　能亲上加亲，又得妻族帮衬，大堂嫂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傅家的女儿一向不愁嫁，左俊杰虽然长得高大俊朗，却是一介白丁，身无长物，靠傅家的救济过日子，结亲的话怎麽也开不了口。

　　可这个念头一起，就抑制不住，大堂嫂心里不免存着几分期盼，因此一直没有给左俊杰说亲。直到左俊杰中了秀才，藉着太夫人寿诞，大堂嫂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透了些口风出来。

　　太夫人是什麽人？在傅家主持中馈几十年，哪里听不出这个长孙媳妇话里的意思，只是左俊杰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

　　如果是别人，这件事也就笑着说几句场面上的话应付过去算了，可开口的是大堂嫂，太夫人寻思着怎麽也要给她一个面子，喊了大太太来商量，想把长房庶出的二小姐嫁给左俊杰。

　　二小姐与左俊杰年龄相当，虽然是庶出，却自小养在大太太膝下，读书写字、女红针黹、管家算帐，一如嫡出的大小姐。

　　大太太有些犹豫。

　　陕西参议郝剑锋发妻病逝，膝下没有子女，有那阿谀奉承之人想做这大媒，给大太太递音，说郝剑锋马上就要升迁山东布政使，想为二小姐保这门亲事。

　　虽然嫁过去是填房，郝剑锋又比二小姐大二十多岁，但郝剑锋两榜进士出身，马上就要累官至三品，而且没有子嗣，能有个这样的女婿，对几代都没有出过封疆大吏的傅家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大太太很想答应，但当时大老爷在工部任都水司郎中，掌管川泽、陂池、桥梁道路、车船、织造、券契、量器衡器的事务，很得工部尚书曲扬的赏识，据说不日就要升迁工部左侍郎了，大太太顾忌着名声，一直没有给对方一个准信。

　　太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劝大太太：「莫欺少年郎！那左俊杰相貌堂堂，读书也算用功，说不定以後真的能金榜提名呢！何况这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傅家还有七、八个女儿没有议亲呢！」

　　说到底，还是怕这门亲事影响了傅家的声誉，坏了大老爷的前程，小心谨慎些总不为错。

　　大太太觉得婆婆说的有道理，遂回绝了郝家。

　　大堂嫂得了讯，自然是喜出望外。

　　左俊杰却不愿意，「我本孤身一人，家中的产业都变卖给父母治病了。那二小姐是庶出不说，除了公中百两银子的嫁妆，就再没有其他的陪嫁……既然太夫人开了恩，不如求娶二房的三小姐！」

　　二太太娘家乃四川的大地主，家里有盐井，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仅陪嫁的器皿就装了整整一艘三桅船。三小姐是嫡女，而且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二太太很早就放出话来，她的陪嫁以後全给三小姐做嫁妆。

　　「这件事不成！」大堂嫂闻言脸就沉了下来，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左俊杰，「傅家如今只有公公和五叔父出仕为官，二房两位堂弟举业上都没什麽天赋，二婶婶之所以放话说要把陪嫁全留给三小姐，就是想找个进士做女婿，最不济也要找个举人，以後好有个照应。你不过是个秀才，二婶婶是绝不会答应的。」

　　「你们就看准了我以後不会中进士？」左俊杰不服道：「你不去试试，怎麽知道二太太不答应？」

　　大堂嫂觉得左俊杰太不懂事了，「就算是二婶婶答应，我婆婆都回了郝家的亲事，这件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你不要多说，只等我请了媒人和二小姐合八字就成亲。」说完转身就走。

　　左俊杰觉得大堂嫂是怕得罪自己的婆婆，根本不是实心实意地为他打算，也不跟大堂嫂说一声，第二天请了媒人去二太太那里说亲。

　　二太太怎麽可能答应，媒人前脚刚走，她後脚就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和大堂嫂说句话。

　　大堂嫂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跑到左俊杰房里劈头盖脸一通教训。

　　偏偏那左俊杰还不以为然，「好了，好了，既然你为难，我就听你的娶了二小姐算了！」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大堂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去伏在大太太床头就是一通哭。

　　大太太是又急又恼，为这事两天都没有下床了。可一个是为自己亲生儿子守节的儿媳妇，一个是自己庶出的女儿，再大的气，也只能断了胳膊往衣袖里藏。

　　过了几个月，大太太就把二小姐许配给隔壁蒲城县一位姓黄的童生，没两年，这位姓黄的童生病逝，留下了个刚满月的女儿，家徒四壁，靠傅家接济才有隔夜之粮。

　　郝剑锋却一路富贵，几年间做到了吏部左侍郎。

　　後来黄河在河南开封祥符决口，河南巡抚弹劾河工石料以次充好，曲扬和大老爷都被牵扯其中，大老爷还因此被革职。风波过去，大老爷为了起复之事找过郝剑锋，郝剑锋不知道是怕沾了这些是非，还是惦记着当初傅家的拒婚，甚至没有见大老爷一面，更别说帮忙了。

　　大太太想起来就意难平，连带着大堂嫂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

　　当然，这都是後话了。

　　当时的情景是大堂嫂连夜使人在後街帮左俊杰典了个院子，让他搬出去，左俊杰脸色铁青，冷笑数声，什麽东西也没有带，扬长而去。

　　没几天，左俊杰就到西安府一位柳姓人家做了西席。

　　第二年，他乡试落第。

　　年底，左俊杰回到华阴，不顾大雪纷飞，在大堂嫂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任谁拉也不起来。

　　碍着情面，二太太、四太太、傅庭筠的母亲和六太太纷纷到大太太面前帮着左俊杰说好话。

　　大堂嫂看着神色挫败、面黄肌瘦的胞弟，想到娘家只剩这根独苗，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大太太直叹气，亲自去求太夫人，让左俊杰重新回到傅氏族学读书。

　　从那以後，左俊杰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待他中了举人後，又置田买仆，在广涛巷安了家，成了华阴众人眼中的金龟婿。

　　这时，四太太又打起他的主意来。

　　「当时亲事没说成，那是因为二丫头既是庶女又没有嫁妆，他这种心高气傲又有本事的人当然不乐意。」她对四老爷道：「我们家五丫头可不一样，不仅是嫡女，而且还长得漂亮，除了公中的陪嫁，我这里还有三百亩良田、二千两银子的私房给她。」

　　「那怎麽能行！」四老爷头摇得像拨浪鼓，「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傅家的女儿赖上他了呢！」

　　「哎呀，你怎麽一根筋啊！」四太太嗔道：「你想想，大伯虽然被革职了，但他毕竟有功名在身，见到县令都有个座位，五叔就更不用说了，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讲，还给皇子们讲经，说不哪天就成了帝师，前途无量。二房的三丫头嫁了个举人，三房的七小子今年中了秀才，六房的大舅爷是进士……只有我们这房没一个有功名的。你难道想一辈子在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啊？就算你不在意，儿子、女儿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过？」

　　四老爷沉思良久，还是点头同意了。

　　四太太就央了傅庭筠的母亲做这媒人。

　　傅庭筠的母亲，傅家的五太太觉得这不是什麽良缘，委婉地拒绝了。私底下曾和傅庭筠说：「左俊杰不过中了个举人，就连赚印子钱的王小虾将田产寄在他名下都敢收，行事有些不知轻重，只怕还要惹出祸端来。」

　　四太太就去请了六太太出面做媒。

　　六太太提醒她：「听说城北的韩家想把女儿嫁给左俊杰……」

　　城北韩家是做竹器生意的。

　　四太太闻言撇嘴，「这量媒量媒，总要量一量才知道合适不合适嘛！」

　　六太太无法，只好去跟大堂嫂说。

　　大堂嫂这次可不敢再拿主意了，差了贴身的妈妈去了趟广涛巷，算是给四太太一个交代。

　　谁知那妈妈回来道：「表少爷说了，城北韩家开出五千两的陪嫁银。」

　　大堂嫂气得倒仰，回了四太太：「已经与城北韩家议亲了！」

　　有谁宁愿娶商家女也不愿意和傅家结亲？四太太觉得是大堂嫂不得力，悄悄派人去打听，知道是因为陪嫁银，直接让人带话给左俊杰：「我们家五小姐除了五千两银子的陪嫁，还有三百亩良田。」

　　韩家一心指望着有个举人女婿好给他们家撑腰，以後做生意甚至是徭役、税赋都可以沾沾光，仔细算了算帐，让媒人跟左俊杰说：「除了家里五千两银子的陪嫁，还有一间铺子，

　　注　　印子钱：旧时放高利贷的俗称。

　　每年也有五百两的进帐。」

　　四太太又传话道：「是一间每年五百年银子的铺子要紧，还是傅氏的女婿要紧？」

　　事情传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当着屋里服侍的下人给了四太太一巴掌，做主将五小姐许配给潼临县姚举人的儿子。

　　左俊杰知道後，再也没有踏进傅家一步。

　　有次酒醉後，他对人言：「那老乞婆屡坏我的好事，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後悔！」

　　这话不知怎地就传到傅家人的耳朵里，没有一个人敢在太夫人面前透露只言片语，只是走路都要绕开广涛巷。

　　大堂嫂在傅家更是低头做人。

　　左俊杰见傅家人知道，就扬言「非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娶」，他和韩家的亲事也吹了。

　　可华阴毕竟是个县城，又有几户官宦人家？看中他的，拿不出多的陪嫁，他觉得有失颜面；他看中的，知道他和傅家的纠葛，又觉得他薄情寡义，没有气节；华州和西安府的官宦人家多些，可人家的眼界更高。兜兜转转的，左俊杰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

　　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找到傅家五太太，态度谦恭地说有要事协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五太太遣了身边服侍的人，且听听他说什麽。

　　「五太太，」他煞有其事地恭敬揖礼，「我和九小姐情投意和，想结百年之好，求五太太成全。」

　　宛如晴天霹雳，五太太呆立当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可笑，「我们家九丫头从小就和南京丰乐坊俞家的大公子订了亲，左公子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傅庭筠十岁的时候，曾陪着太夫人探望远嫁南京的姑母，在功德寺上香的时候，遇到了俞氏的二夫人束氏。

　　俞家的玄祖、曾祖、曾叔祖都曾做过国子监祭酒，祖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时曾两次主持江西乡试，到了俞国栋、俞国梁、俞国材这一辈，兄弟三人先後金榜提名，任翰林院庶吉士。後来俞家二老爷俞国梁累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督察百官，纠劾百司，大老爷俞国栋、三老爷俞国材为了避嫌，一个外放湖广荆州任了知府，一个不愿意离开江南，索性辞官回家做了陶翁，俞家可谓江南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

　　或者是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俞家这些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在子嗣上却日见艰难。兄弟三人，只有二老爷俞国梁在三十二岁时才添了个儿子。

　　这束氏，就是俞家大少爷的生母。

　　她虽然不是俞家的宗妇，可她为俞氏续嗣有功，丈夫又是兄弟间官位最高之人，在俞氏可谓走路都带着风，无人能攫其锋芒。

　　傅庭筠姑母的夫家与俞氏有些渊源，既然遇到了，就一起用了午膳。

　　不知道为什麽，束氏很喜欢傅庭筠，一直和她说话。

　　太夫人见了，就和束氏说起傅庭筠小时候的趣事来，把束氏逗得开怀大笑。

　　没几日，束氏就请了媒人来为儿子俞敬修提亲。

　　太夫人很高兴，甚至没有问一问五太太的意思，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交换庚帖、小定，都是在南京完成的。

　　五太太心里很是不满，写信给丈夫，委婉地诉苦：「……那俞公子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

　　五老爷很快回了信，信中说，俞家大公子自幼就有慧名，五岁启蒙，十二岁读得懂︽四书注释︾，如今又拜在江南大儒范坤门下学习制艺，以後前程远大，是一等一的良缘。让五太太好生管教女儿，别到时候嫁到俞家坠了傅家的名声。

　　五太太安下心来，拘了傅庭筠的性子，带在身边指点，几乎从不离身，女儿怎麽突然间就与左俊杰有私情了呢？

　　五太太是不相信的。

　　那左俊杰好像知道五太太的心思一样，「是不是误会，五太太看了这个就知道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肚兜，「这是表妹给我的定情信物！」

　　饶是五太太当家多年，不知道处置过多少突发事件，一时间也神色大变。再看那肚兜，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湖绸，盛开的紫玉兰，用粉色丝线勾勒花瓣，都是傅庭筠喜欢的颜色、花样，及惯用的女红手法。

　　「你……」五太太再也没办法保持淡定从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难道女儿真的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注　　制艺：八股文的别名。

　　五太太急急地伸手去拿，想看个仔细，辨个真伪，眼角余光却看见左俊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那麽的显眼，那麽的刺目，就像在打她的脸。

　　五太太羞愤不已，却不敢发作。

　　世人都喜欢看热闹，特别是这种热闹，没有的事都会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哪里还禁得住左俊杰这样一番折腾，到时候只要有一丝风声透出去，傅家百年的声誉毁於一旦不说，就是傅庭筠的名声也完了，轻则被人耻笑，一辈子低头做人，重则被赶出傅家，没有立足之地……

　　可就这样任左俊杰拿捏，只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让事态越发不可收拾。

　　五太太伸在半空中的手缩了回来。

　　怎麽也得敲打敲打他，要不然，他还以为五房是好欺负的！

　　五太太慢慢地坐了下来，「要是那些姨娘或小妾一喊自己丢了首饰、银两，我就把家里的丫鬟、媳妇子都审一遍，我看，我这太太也不用当了。」毫不客气地赶左俊杰，「我正好有话要和令姐说，就不留左公子了！」

　　最後，五太太又警告他：「虽说左公子今非昔比，可这举人告进士的事，我还平生未闻，到时候左公子肯定会闻名遐迩，惊动省京两处的官员。说起来，省京两处的那些官员不是我们家老爷的同科，就是曾经的同僚，我们老爷一向为人谦和，要是知道自己因这件事承了故交的情，只怕会雷霆震怒。我寻思着，要不要提前写封信去给我们家老爷解释一番，也免得事到临头我们家老爷责怪我这个做太太的管家不严，行事荒诞！」

　　左俊杰额头青筋直冒，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竟然讥笑他如姨娘、小妾……还用他姐姐压他，暗示五老爷和省京的官员都有私交，要坏他的名声……

　　他目露凶光。

　　五太太看得胆战心惊，却退无可退，只得高声喊着妈妈：「表少爷要走了，你们帮我送送！」声音已隐隐有些发颤。

　　隔扇立刻被推开，候在外面的仆妇脚步沉稳地鱼贯着走了进来。

　　左俊杰定定地望着五太太。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谁说什麽都只是附和的五太太竟然有这份定力，倒是自己小瞧了这个女人。看样子，得下点猛药才行！

　　「既然五太太觉得这事应该禀五老爷一声，那我就等五老爷的消息好了。」左俊杰阴森森地道：「到时候九小姐嫁入我们左家之後，五太太别後悔就是了！」

　　说完，他丢下肚兜，「九小姐亲手绣的东西，我手里还有很多，就留给五太太做个念想吧！」然後扬长而去。

　　还有很多……

　　五太太闻言如遭雷击，在左俊杰面前的强硬很快冰消瓦解，焦灼地吩咐进来的妈妈：「快，快把九小姐和碧波家的给我叫过来！」

　　碧波家的叫如诗，是五太太的陪嫁丫鬟，後来嫁给了五老爷的小厮碧波，最得五太太的信任。

　　傅庭筠和碧波家的一前一後地到了五太太的屋子。

　　「关门！」五太太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吩咐身边服侍的人，扬手就将一团东西朝碧波家的和傅庭筠扔去，「你们做的好事！」

　　东西轻飘飘落地，是个半旧的宝蓝色肚兜。

　　碧波家的和傅庭筠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肚兜上，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这不是我的……怎麽会在这里？」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心中顿生不妙之感，「出了什麽事？」

　　碧波家的则满脸狐疑地望着五太太。

　　五太太冷哼一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傅庭筠既震惊又委屈，既愤怒又惶恐，「娘，我和那左俊杰连话都没有说过，怎麽会有私情？」她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傅家虽然称不上钟鸣鼎食，却也不是什麽寒门小户。我长这麽大，身边何曾断过人？做过什麽，没做过什麽，就是瞒得过你，也瞒不过身边的人。娘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乳娘，可以去问依桐、雨微……」

　　傅庭筠又诅咒发誓：「要是我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有辱门庭之事，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自己清清白白的人，被左俊杰这样诬陷，还要当着母亲和碧波家的辩解，情何以堪，她难过地落下泪来。

　　「给我站起来好好地说话。」五太太怒视着傅庭筠，「我来问你，东西是不是你的？」

　　傅庭筠语凝，一个「是」字怎麽也说不出口。

　　「你的东西怎麽会到了左俊杰手里？」五太太咄咄逼人，怕人听见而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你不好好想想这事是谁干的，却只知道在这里哭哭啼啼、大嚷大叫，你以後嫁到俞家怎麽管家？怎麽当主母？我算是白教了你这麽多年。」

　　「娘！」傅庭筠愕然地望着母亲，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泪水。

　　五太太看得心中一软，女儿年纪还小，哪里经历过这些，遇事不免有些慌张，自己对她的要求还是太严厉了。

　　「我就是信不过傅家的规矩，难道还信不过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五太太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傅庭筠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这个时候，有什麽比亲人的信任更让人觉得感动与温暖的呢？

　　可为什麽她心里的悲伤酸楚始终不能消弭……

　　碧波家的早就急得团团转，此时才敢开口说话：「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俞家马上就要派人来商定婚期了，要是让俞家的人知道了，不管有没有这种事，只怕心里都会有个疙瘩。纵然不退亲，九小姐嫁过去了怕也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九小姐可怎麽办啊？」

　　五太太掏了帕子给傅庭筠擦脸，忧心忡忡地道：「我找你们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这个左俊杰，虽然品行恶劣，却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不顾颜面重新回到傅家了。他既然敢和我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怕早有了万全的打算，今日受了我的激将法愤然而去，指不定明天又会出什麽么蛾子。能知道庭筠习惯的，肯定是贴身之人，这件事纵然不是她们做的，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她最恨那些仆妇在背後捣鬼，语气很是严厉，「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忘义背主、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找出来，查清楚庭筠屋里到底还丢了些什麽东西。否则我们在明，左俊杰在暗，防不胜防，只能被动地挨打。」

　　「五太太，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碧波家的同仇敌忾，立刻道：「这些年我帮着您管事，九小姐屋里的丫鬟、媳妇子我都知根知底，查起来也方便……」

　　「不，这件事我亲自来！」五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吩咐碧波家的：「你去收拾东西，让外院准备车马，我们明天去碧云庵上香。」

　　这个时候还去上香……碧波家的惊讶地望着五太太。

　　五太太点头，「左俊杰和大伯是姻亲，当初让他住进来也是大伯的意思。他这样闹腾，如今我只好找大伯出面管管他。」她有些担心，「不过，左俊杰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大伯管不管得住？管得住还好，万一管不住，只怕还要闹腾……不如让庭筠出去避一避。」

　　五太太又低声道：「我屋里的绿萼和寒烟忠厚老实、乖巧听话，我很放心。你到时把这两个丫鬟带上，只说庭筠车马劳顿中了暑，需要留在庵里静养，我带着其他人回来，你和绿萼、寒烟就留下来服侍庭筠，待事情过去了，我再派人去把你们接回来！」

　　这主意好！万一左俊杰真的闹起来，免得九小姐在家里受气。

　　碧波家的屈膝应「是」，退了下去。

　　傅庭筠一直低头站着没有做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迟早早会被传出去。

　　家里这麽多姊妹，左俊杰为什麽就选中了她？

　　待碧波家的走了，傅庭筠忍不住问母亲：「我从来没有得罪他，对大堂嫂也是毕恭毕敬，他为什麽要害我？」眼泪再次簌簌落下。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

　　五太太的眼眶也红了，安慰女儿：「他就是个疯狗，乱咬人！」

　　傅庭筠直直地望着母亲，「大伯父对左俊杰有大恩，他……他肯定会听大伯父的话，对吧？」

　　如果左俊杰还顾念着旧情，又怎麽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来！

　　望着女儿满是希冀的面孔，五太太这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强颜欢笑，「所以我要去求你大伯父，让你大伯父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是吗？

　　那为什麽母亲看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母亲，你给父亲写封信吧！」傅庭筠猛然抓住了五太太的衣袖，恳求道：「父亲是翰林院侍讲，连皇上都要听他讲经，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好，我给你父亲写信！」五太太抱住了傅庭筠，眼泪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你好好在碧云庵里住着，哪里也不要去，如果有人去你那里说什麽，你一概装作不知道，我很快就会去接你了！」

　　傅庭筠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钝钝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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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锦绣》作者：吱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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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ze07314

谢谢楼主分享

朵朵538820

吱吱的小说写的非常，各种家斗宫斗很不错，非常喜欢看她的书，这本新书还没看过呢

sea649

看过一次了···内容记不清了

紫色檀木

谢谢楼主分享

陈雨彤歆

好久没看言情了，找来看看

hanhanma0963

谢谢楼主分享

ttb

谢谢楼主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