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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23出版】《我在古代有个夫(上)》作者:婧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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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3 00:48:2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hunong17 于 2013-4-23 00:50 编辑



书名:我在古代有个夫《上》
作者:婧宸者
系列:点点爱AL250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4月23日

【文案】

濒死之际穿越到古代,成为宋青山的糟糠妻,
从小村妇到妙手贤妻,她如何在陌生的古代寻找自己的一片天?
看「婧宸者」以清新文笔谱出甜蜜的乡野恋曲,
另收录逗趣的独家番外,不看可惜!

一贯沉稳的宋青山,拜堂娶美娇娘的那一晚,已打算与陈秋菊和离。
打从知道她不情愿嫁给他时,他就说了,他不娶,岂料,
洞房一夜,他不但放下和离的念头,还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
圆房时,他在她耳边说着:「秋菊,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你离开,
除非我死了。」
可从一个男人的眼光,没有家私的他知道聪颖过人、知书达礼的小媳妇,
该过上更好的生活,那是他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生活。
可看着那么乖巧娴静的她,还未开口赶她,
心疼小媳妇的宋青山却舍不得了……

【试阅】

  第一章

  沈棉愣愣地看着四周凹凸不平的土墙出神,前一次她被叫醒,睁开眼便见一个衣着怪异的农妇和斑驳的墙壁,以及几件破旧的木头家俱,她以为那是梦,只是当她闭眼,再一次醒来,仍然还是那幅景象,墙壁依旧是坑坑洼洼的土墙,家俱依旧是破旧的木头。

  沈棉揉了揉额头,难道她也像李奥纳多?狄卡皮欧饰演的Dom Cobb一样,进入了梦中梦吗?

  她撑着床,勉强坐起来,将腿转向床沿,一双暗红色的粗布绣鞋赫然映入她的眼帘,她下意识地拿起鞋子往脚上穿,竟刚刚好穿上,不大也不小。

  沈棉愣了半晌,脱下鞋子,仔细检查起脚来。

  她看着眼前这双小巧的脚时,茫然中激动与心酸并存,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从德国回来的第五天起,她的双脚就开始浮肿,鞋子的尺码也从二十三到二十三半,二十三半到二十四,二十四到二十四半……直到她全身都浮肿得再也下不了床,也就不用再穿鞋子了。

  而他,那个她背弃了父母与之恋爱、结婚五年的男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再也没出现过了。

  对于他,她已经说不上是爱还是怨恨了,她只觉得她所有的力气,都被这场称为血癌的病魔折磨完了,剩下的只是满身的疲惫与绝望,对他的心也就淡了。

  抚摸着这双小巧的脚,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沈棉又试了试,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踩了两步,却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这脚不是这具身体的,想了想,她试着使劲地跺了两下脚,重重的踩踏感,才使得她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她迈着小步走到门口,擡头就看到满院的孩子在夕阳下蹦蹦跳跳。

  「三嫂,你病好了吗?」一个顶着包包头的十来岁黄毛丫头,看到沈棉就欢快地跑了过来,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嗯,好了。」沈绵虽然感觉像作梦,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这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

  「咯咯咯……」小丫头看着她点头,就傻傻地咯咯笑了起来。

  「奶奶、奶奶,三嫂好了、三嫂好了!」小丫头傻笑完,转身就往北边的屋子里跑去,其他几个孩子也跟在她后面跑。

  「你个短寿的陈秋菊,你不是上吊吗?那你怎不索性死个乾净?」未见其人,却听到北屋已经传来骂声。

  「你个短寿的,你就是个扫把星,嫁进来才两天就闹得家宅不宁……」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穿着绿色粗布上衣、褐色粗布长裙的老太太从门里探出头来,颤颤巍巍地向她扑来。

  沈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骂她?可她很久都没有出过医院的门了,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你不是会上吊吗?啊,你会上吊呀,那你怎么不跑回你娘家去上吊?」老太太指着沈棉的鼻子歇斯底里地骂,「你回娘家上吊呀,你去呀、你去呀,是你老子娘贪钱卖了你,你倒来寻我们老宋家晦气。」老太太骂着还嫌不够,不停推着她回娘家。

  「你可是老宋家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你还嫌弃我家大山穷呀?我今儿把话搁这里,除非你死,不然你就是我家大山的媳妇,想要和离,门都没有!」老太太推着沈棉犹不解恨,伸手就掐了起来。

  沈棉疼得打哆嗦,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她迈着身子咧了咧,但老太太还不放过她,撵着又掐了好几把,沈棉何时见过这等状况?简直苦不堪言,可是又不好和老太太动手脚。

  老太太又是骂又是掐,折腾了半天,最后才骂骂唧唧地回屋去了。

  沈棉揉了揉又麻又疼的胳膊,如果说一场又惊又疼的全武行下来,沈棉还觉得这是梦的话,那她未免太迟钝了,也就不是可以帮着丈夫打拼事业的沈棉了。

  看了看那几个面色如常的孩子,又将这具身体从脚打量到头,沈棉觉得这绝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想着动动手,这具身体的手就动了,她想着动动脚,这具身体的脚就动了……这相同的思想,不同的身体,让沈棉不得不怀疑她占了别人的身体。

  难道她死了?她那副连丈夫都嫌弃的丑陋身体死了?

  沈棉懵懵懂懂地走到门前一口水井边,对着水面照时,她看到一双茫然的丹凤眼和枯黄的头发,瘦黑的脸蛋。

  她摸摸脸蛋,掐掐胳膊、手臂,直到痛得清醒,对着水面琢磨了半晌之后,最终她不得不承认她死了又活了这个事实,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是在哪个朝代?

  从刚才那个老婆子嘴里,她知道她这具身体叫陈秋菊,是宋家给宋青山买来的媳妇,由于之前陈秋菊和宋家媳妇发生矛盾,又嫌弃宋青山太穷,日子没个过头就上吊了,然后就是她住进了这副皮囊里。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在地里工作的男男女女都陆陆续续挑着庄稼往家里赶,沈棉看见远远的有几个人向宋家走来。

  「哟,这不是青山媳妇吗?杵在这干嘛呢?还想和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呀?」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裙,绿色短衫的女人看着沈棉,拉长调子阴阳怪气地道。

  沈棉没有理会那女人的讽刺,她一直打量着回来的几个男人,他们老老少少的脑后都盘着一个发髻,蓄着的绝对是长发,再看那些在大热天穿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们,沈棉知道这绝对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农村,而是古代的农村。

  「哟,小妖精今天可是耍得美了,有心情勾别人家的男人了。」那女人看沈棉不理她,而是打量着刚回来的男人们,就酸溜溜地嚷嚷着。

  「秋菊好些了吗?」那个上午叫醒她的女人看沈棉傻愣愣的,只道她是吓傻了,便走上前来拉着她的胳膊,往院子里摆着的一张桌子走去;刚才骂沈棉的女人则一扭身子就往屋子里去了,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有的往水井边走去,有的往屋子里走去,也有的往桌子走去。

  「丫丫,死哪儿去了?」拉着她的女人对着院子喊道。

  「娘、娘,我在这。」那个叫她三嫂,梳着两个包包头的丫头,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就窜出来了。

  「去拿几个乾净的碗来喝水。」叫丫丫的丫头听了她娘的吩咐,就蹦蹦跳跳地去了。

  「秋菊呀,你甭跟你那拎不清的三婶计较。」王芳看桌边就只剩下自家男人和公公后,小声劝解道。

  沈棉冲着她笑了笑。

  自称四婶的女人看着她,脸色有几分复杂,「日子都是慢慢过出来的,虽然青山无父母依靠,不是还有我们帮衬着吗?再说青山那孩子,就是话少了点,其实是个能干的。」王芳终于忍不住,又苦口婆心地劝解了一通。

  沈棉乖乖地听着,注意着一些有用的资讯。

  「秋菊,想开点,好好和青山过日子啊!」劝到最后来了句总结性的话。

  「四婶,青山呢?」沈棉听她说了半天宋青山,可是在刚才见的那些男人里,好像没有特别注意她的,就试探着问道。

  「没回来,今晚他和宋钱看麦场呢。」王芳斜睨着她,好像在想,一天不见就知道操心了?

  「等下你去给他们送晚饭吧。」

  「好。」沈棉点了点头,她也想去看看陈秋菊的丈夫。

  不到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月亮也出来了,宋家也准备着吃饭。

  「给,给你男人送去。」下午对她又掐又骂的老婆子,将一盆绿糊糊的东西塞进她怀里,顺带狠狠地挖了她几眼。

  「三嫂、三嫂,我跟你去吧。」丫丫捧着个饭碗,小跑到沈棉跟前。

  「好,你跟我去。」沈棉正愁不知道路,丫丫就嚷嚷着要跟她去。

  丫丫捧着一碗饭走在前面,沈棉捧着一小盆饭走在后面。

  「三嫂,你还疼吗?」丫丫回过头来,满脸同情地看着沈棉。

  沈棉点点头又摇摇头。

  「三嫂,下次奶奶再发脾气,你就赶紧跑。」丫丫一脸奶奶很凶的表情。

  「嗯,丫丫看路,别摔着了。」沈棉笑着点了点头。

  丫丫也甜甜一笑,她总觉得今天的三嫂有点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喜欢这样的三嫂,她一路叽叽喳喳地讲着三哥、四哥、四姐什么什么的,不一会儿,沈棉就看到月光下满场子的麦垛。

  「三哥,我和嫂嫂给你们送饭来了。」还没走到麦场,丫丫就叫嚷了起来。

  「丫丫来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冲丫丫点点头。

  丫丫看到三哥了,又急着寻四哥,「四哥、四哥。」她捧着碗,小跑着向屋里冲去。

  场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那男人满脸复杂地看着沈棉,沈棉也打量着他,看他的神色,他应该就是陈秋菊的丈夫了。

  沈棉见他剑眉星目、五官刚毅,就是人瘦黑了点,可是就算人太瘦、太黑,养养不就有样子了?再加上王芳说他人能干,这样的人怎么会娶不到媳妇,还要买媳妇呢?沈棉觉得疑惑,但是又不好问什么。

  宋青山从沈棉手里接过饭盆,带头向草棚子里走去,沈棉跟在后面。

  ◎             ◎             ◎

  棚子里摆设极其简单,靠墙放着两张木板拼凑成的床,离床不远处放着一张破旧的饭桌。

  「三嫂。」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看到沈棉进来,便从床上翻身起来,看沈棉打量着他,而略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嗯。」沈棉冲他点点头,坐在桌子旁边的木凳上。

  宋青山从屋子角落里拿出三个碗来,把盆里的绿糊糊盛进三个碗里,将其中一碗推给叫沈棉三嫂的男孩,另一碗推到沈棉面前。

  「这是给你们送的,我回去吃。」沈棉看看正闷头喝糊糊的丫丫,和盆里所剩不多的包谷糊说道。

  「家里不留饭,吃吧。」宋青山淡淡地说道。

  「三婶,我们家饭不够吃的,你回去就没有饭吃了。」丫丫急忙从饭碗里擡起头来警告道。

  沈棉摸摸肚子,也的确是饿了,拿起筷子轻轻搅了搅绿色的糊糊,乾的基本都是绿色的野菜,只掺杂着少许的包谷面,闻起来有股清香的味道。

  沈棉拿起碗来,就着碗边喝了一口,只觉又苦又涩,再看丫丫和宋青山他们却喝得香甜。

  不到一会儿,丫丫就喝完了她手里的那碗糊糊,应该是还没喝饱,她留恋地在碗里找找后又伸舌头舔舔。

  宋青山却已经拿起了饭盆伸到丫丫面前,丫丫欢快地将饭碗递了过去,宋青山给丫丫盛了大半碗后,将饭盆递到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面前。

  「行了、行了,三哥,给你和三嫂留点。」宋青山给他倒到大半碗时,他看到绿糊糊不多了,急忙叫道。

  宋青山也没说什么就把饭盆递到沈棉面前。

  「我够吃了。」沈棉对着宋青山摇摇头。

  「夜长,多吃点。」宋青山看到沈棉还剩大半碗的绿糊糊不禁皱了皱眉头,拿起饭盆给她添满后,将还剩下的一点倒进自己碗里。

  宋青山虽然低头吃饭,但余光时不时地扫到沈棉,他觉得今晚的她格外柔和,虽然仍带着些疏离。

  一开始知道陈秋菊不情愿嫁给他时,他就跟爷爷奶奶说他不娶了,虽然他也想有那么一个人,不管多晚都会等着他回家,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帮他缝缝补补,不管受了多少委屈都有人心疼,而一个不愿意嫁给他的女人,肯定是不会为他做这些的。

  但是爷爷死活不答应,爷爷认为他都拖到二十三了,而一般二十三岁的老爷们,儿子都六、七岁了,可他连个媳妇都没有,他说再不给他成个家,怕地底下的老二要埋怨他了;爷爷又说这十里八村的姑娘太抢手了,可他又没个姊姊妹妹替他换亲,这次好不容易才找着个价格便宜就能买到的姑娘。

  最后,爷爷和大伯、三叔、四叔东拼西凑,才勉勉强强弄来十两银子,为此,三婶还和三叔闹了好几天,而大伯娘也整日没个好脸色。

  他预料到了,等他媳妇过门后,大伯娘和三婶得和他媳妇闹一场,只是没想到过门的第二天就闹了起来,而且还闹得这么大……

  宋青山看着低头默默吃饭的妻子,有些心疼,心疼她的单薄,心疼她此时的乖巧、不哭不闹,虽然他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他,又在他家受了委屈,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本来,他是准备答应她和离,送她回娘家去,可是,这一刻看着那么乖巧、娴静的她,他却舍不得了。

  「三嫂,你都不会饿的吗?」丫丫吃完了碗里的饭后,看到沈棉碗里还有大半碗糊糊时,一脸困惑地看着沈棉。

  「我中午吃了一碗饭,还不到下午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呢,三嫂中午没吃,晚上也不饿,这样就不会被说是个吃白饭的赔钱货呢,呵呵呵。」丫丫为她的发现开心不已。

  沈棉被丫丫的天真逗乐了,笑着问:「三嫂吃饱了,那丫丫还要吗?」

  丫丫直摇头,「我吃饱了,只要和我三哥在一起吃饭,我就能吃得多多的、饱饱的。」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个多多的手势。

  沈棉看着还剩大半碗的绿糊糊有点苦恼,虽然又苦又涩,可是她还是喝了不少呢,现在不饿了,也不想喝了。

  「你吃得太少,再吃点。」宋青山看沈棉只看不吃,忍不住出声道。

  「我饱了,吃不下了。」沈棉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她也不喜欢浪费呢。

  宋青山看她确实吃不下了,也就没有再劝,从她面前担过碗,就着碗边喝了起来,沈棉先是一愣,又释然地笑了笑,他和陈秋菊是夫妻呢,大抵不会嫌弃她的剩饭。

  「我送你们回去。」宋青山喝完碗里的糊糊,将桌上的四个碗放进饭盆里就站了起来。

  「不用,我和丫丫不怕。」在二十一世纪,沈棉天天走夜路,早已习惯了。

  「天太晚,走吧。」宋青山拿起饭盆带头走了出去,沈棉见他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头的丫丫欢快地换着各种话题,沈棉和宋青山都安静地听着。

  宋青山径直走到水井旁,他放下木桶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饭盆里将四个饭碗洗了洗,「你先回屋。」宋青山看沈棉一直站在他身后,就让她先回屋。

  本来沈棉看着宋青山洗碗的背影觉得似曾相识,记起她没有生病的时候,她和老公也很好,他也常帮着洗碗什么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很幸福,也常常这样站在他背后,幸福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只是后来,她病得快要死了,他也不再出现了,她累得也淡忘了。

  宋青山一出声,沈棉的思绪被打断了。

  「好。」沈棉轻声答应。

  她转过身,向早上出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宋青山洗完了碗,将碗放回厨房就进了他住的屋子,他一进来就看到沈棉坐在窗子边的椅子上,似乎正在想些什么事情,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地温柔、淡然,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她是虚幻的,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沈棉觉得有人一直看着她,她擡头就看到宋青山愣愣地站在门口。

  沈棉望向他,他也醒过来了,脸有些涨红,只是皮肤太黑,天色太暗,沈棉没有察觉到。

  宋青山以拳掩嘴,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脖子好些了没?」

  沈棉愣了一会儿,想起来陈秋菊是上吊死的,她摸了摸脖子,还真有些疼。

  宋青山也没等她回答,就走近了几步,「我今晚要去和四弟守麦场。」

  「嗯,四婶和我说了。」

  「那你早些睡。」

  「好。」沈棉点点头。

  「明天……」宋青山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也去地里帮忙吧。」他觉得应该让她休养几天,但三婶准得翻天,到时她反而难做。

  「割麦、挑麦吗?」她看到麦场大垛的麦子,估计是收麦子。

  「嗯,不用你挑,你和她们一起割麦子就好。」

  「几点去?」

  「嗯?」宋青山一愣。

  看到他不解的表情,她才想起来古代不说几点。

  「什么时候去?」她又道。

  「鸡叫一遍就起床,天蒙蒙亮就出发。」

  「好。」沈棉淡淡地点点头。

  「我走了。」宋青山转身说道。

  「去吧。」看到宋青山走远,沈棉关起了门。

  听到关门声,宋青山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关上了的门。

  「对不起,我改变了主意,我不会放你离开。」只是他的声音近乎呢喃,除了他再没人能听清。

  沈棉关上了门,仔细地打量屋里的一切,除了对着门的一张床和靠近窗户的一把椅子外,就只有靠着另一面墙摆着的一张长桌和长桌上的箱子了。

  沈棉走近长桌和箱子,先拉开长桌的两个抽屉,里面乾乾净净,连块布片都没有,再打开箱盖时,里面只有一个暗红色的包袱和几件破旧的衣服,沈棉拉着衣服看了看,都是些针脚粗浅的冬夏服,沈棉觉得包袱里的东西应该都是陈秋菊的吧。

  她拿着包袱走到床边,将它放在床上,然后解开包袱的四个角,里面也是几件破旧的衣服,好像有冬天的也有夏天的,沈棉翻遍了包袱,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用红色线绣的黑色钱包,颜色搭配得不错,而且针脚细腻,沈棉很是喜欢,她解开带子,看到里面有一把梳子和几个铜板。

  「这个家一贫如洗呢。」摸清了家底的沈棉不知是惆怅还是随意呢喃,其实,更多的是随意吧。

  有钱没钱又能怎么样呢?她二十五岁执意和他结婚时,他们也没钱,但她很开心,后来,他们经过四、五年的奋斗终于有钱了,她却得了血癌这样的病,从德国转院到中/国后,他就放弃了她,渐渐地,也就不再出现了。

  虽然他将事业看得很重,但她一直坚信他是爱她的,也因此心甘情愿为他忙里忙外,但最后,她连看他一眼都成了奢望,渐渐地,她也很少去想念他,到晚期,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地睡去,那时最想念的人是爸爸和妈妈,但她却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们了。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醒了沈棉的回忆。

  「谁?」好像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睡了,那现在又是谁在敲门呢?

  「秋菊,开门,是我。」估计是怕吵到大家,宋青山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沙哑的磁性。

  沈棉这时才察觉自己满脸的泪水,她擦了擦脸才去开门。

  宋青山走进屋里,将一把新鲜的草药递给沈棉后,又转身去提了一桶水,他就着桶洗了洗手后,就揉捏起草药来,沈棉也没问,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把草药贴在脖子上。」宋青山把揉好的草药递给她,她伸手接过,他又起身去那只箱子里找了一件旧衣服,然后在下摆处撕下一块长布条。

  他踱了回来,「把草药放在布条上,绑在脖子上。」他将撕下的布条递给她,她依言照做了,只是自己动手难免不方便,草药总是掉下来。

  他伸手去接,「我来。」

  沈棉将放着草药的布条递给他,然后对着他的方向伸了伸脖子。

  当他看到她脖子上长长的红痕时,眼神暗了暗,伸手轻轻地摸了摸。

  沈棉全身一颤,身体就有点僵硬,虽然他看起来不是会欺负女人的人,他们又是夫妻,但这么暧昧的情形还是让她不自在了起来。

  宋青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她的反应,但又想她擡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小心地为她贴好了草药,将多余的布条在脖子侧面打了个活结,然后他站起来去洗了洗手。

  「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别再去做傻事。」他定定地看着她道。

  「嗯,我知道。」经历生死的沈棉绝对是爱惜生命的,既然她占据了陈秋菊的身体,也就替她答应着。

  「以前我一个人过日子也就没攒什么家私,委屈你了,以后……我们自己好好过。」宋青山略为沉凝,下了决心,说了今晚最长的一段话。

  「嗯。」这话明显是对陈秋菊说的,沈棉也不知道能怎么回答,只能应了一声。

  「我去看麦场了,你睡吧。」宋青山对沈棉的表现明显很满意,他转身出了门。

  沈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从今以后她就是陈秋菊了,也不知道真正的陈秋菊去了哪里,只是最好不要寄生在她的身体,因为她已经是血癌末期,如果她寄生在了她的身体里,那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了。

  她占了陈秋菊的身体,虽然有内疚,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不用再被病魔折磨,庆幸她能够再活一次,庆幸她又拥有一具健康的躯体,庆幸她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在庆幸的同时,她也有些恐慌,一些对未知世界和未知命运的恐慌,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她想她待在这个家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关于宋青山,从他的言语和行动中看出他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从这一大家子言语和行动中她也了解到,他从小就没了父母,跟着这一大家子长大,父母攒下的私房也被伯伯婶婶慢慢地占去了;他又是个顾念亲情的人,有东西就给大夥儿分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他瘦成那样,应该也是每次饭不够吃的时候,他都将饭让给小的吃了吧。

  最后,他们这个大家庭又穷,他也没有什么家私,自己更是瘦得皮包骨,也没有父母和姐妹帮衬着,所以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一直拖到陈秋菊嫁来吧。

  既然暂时必须在这生活,那她以后就是陈秋菊了。

  这一晚,陈秋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             ◎             ◎

  「喔喔喔!」睡梦中的陈秋菊被公鸡的打鸣声叫醒,她揉揉眼睛从窗户向外看去,见天只是蒙蒙亮,在现代的时候,自从她病了就没有这么早起过,到末期的时候就没怎么起过床,现在突然要起得这么早还真有点不习惯,但她知道如果今天再不下地帮忙,那个三婶就真得翻天了,只得咬咬牙爬了起来。

  她在暗红色的包袱里找了一条赤红色的粗布长裙和绿色的衬衣、外褂,割麦的季节肯定很热,穿上衬衣后她实在不想再穿那个外褂,但她更不想和她们格格不入而引来非议。

  当她准备洗脸的时候,她才发现屋里连个盆子都没有,她只好理了理头发,去水井边看看,她打开门的时候,她们也都起来了,脚步声、说话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呵,知道起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家白白地花银子,买了个只知道吃饭的祖宗回来了呢。」三婶冷笑了一声嘲讽道。

  陈秋菊没有搭理她,径直往水井边走去。

  「哟呵,今儿怎么哑巴了?」三婶看她不答话,犹自嘲讽道。

  她放下桶,提了半桶水上来,倒在水井边的木盆里洗了洗手脸,然后倒掉木盆里的洗脸水转身往回走。

  「陈秋菊,你是来坑我们老宋家的是吧?」三婶两手插腰,一脸怒气冲冲地冲着她喊道。

  「那请问三婶,怎样做才能不坑我们老宋家呢?」陈秋菊随口淡淡地问道。

  「夏天容易乾旱,你不知道吗?」可能是陈秋菊的反应太过平淡,使得她更加地愤怒,吼得更大声了,「洗脸水不能乱泼,要拿到屋后浇菜,你娘没教过你吗?」

  宋家人基本没受什么影响,还是该进的进,该出的出,只是他们的头压得更低了,都摆出一副明哲保身的架势。

  王芳听到吼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陈秋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陈秋菊冲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请问三婶也是将洗脸水倒在了菜地里吗?」陈秋菊礼貌地问道。

  「我、我、我当然是倒在了菜地里。」陈秋菊一问,三婶就结巴了,很明显这是她故意找碴。

  「那这块地也是准备种菜的吗?我刚看到三婶倒在了菜地里,我也就倒在了菜地里。」陈秋菊指着被倒湿了一大片的地问道。

  「哼。」三婶使劲一跺脚,扭身就回屋去了。

  屋檐下一个男人看着陈秋菊歉意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屋去了。

  「难怪她那么无所顾忌,原来她男人被她攒在手心。」看到那女人明显在找她麻烦,别的人怕惹麻烦不敢劝,而他做人丈夫的却好像更怕麻烦,陈秋菊明白以后在这个家里绕着所谓的三婶走才是王道。

  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一出,陈秋菊也不好受,她回屋匆匆梳了个辫子就去找王芳。

  「四叔、四婶好。」陈秋菊站在四婶门口笑着问好,四叔、四婶也冲她笑着点点头,「四婶,割麦子的镰刀在哪里呢?」

  「在堂屋呢,我带你去拿。」王芳拍了拍衣服走了出来。

  「四婶,我们家都用什么洗牙呢?」早上,陈秋菊没有看到牙刷之类的东西,只捧了几捧清水漱口,可是她总感觉嘴里有一股怪味道。

  「我们用清水呀,每天早上用清水漱口呀。」王芳转过身来一脸奇怪的看着她,「难道你在娘家是用盐水漱口的?」

  「嗯,偶尔用一次盐水。」陈秋菊意识到这个时代还没有牙刷之类的东西,只好顺着杆子下了。

  「还真是的呢,难怪你牙齿这么白。」王芳瞄了瞄陈秋菊的牙口笑道,「不过在宋家你可不能去拿盐漱口,不然她准得翻天。」王芳说着比了个三的手势。

  「嗯,我看出来了。」陈秋菊也打趣地笑了笑,「四婶,谢谢你这么照顾着我。」这一大家子就数四婶对她最照顾了,而谢意也是要时常说出来的,不然人家还道你不知道好歹。

  「哎。」王芳叹息了一声,「秋菊呀,你也别埋怨大家不帮你出头啊!」她眼神暗了暗,又接着道:「她呀,嫁进来就是个霸王,连她男人都被她管得死死的,要是我们敢为你说话,她还不把天都掀翻了。」

  「嗯,我知道。」秋菊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只是明哲保身,她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陈秋菊拿了镰刀,就和王芳一起往麦地里赶去。

  「你也别和你三叔说太多话,她见不得别的女人和你三叔说话。」王芳又提醒道。

  「难怪她昨晚骂我小妖精呢。」陈秋菊笑着耸耸肩。

  「她不仅对自家男人管得严,看别家女人和其他男人多说几句话,她就会以为人家有私情,而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王芳无奈地摇摇头。

  陈秋菊点点头,恐怕这也是宋家死气沉沉的重要原因吧!毕竟谁都怕和自己的嫂侄传出不好的谣言。

  一个圆润的农妇从对面远远地走来。

  「哟,王芳,这就是你们家大前天给青山娶的媳妇吧?」

  「秋菊,这是你于家大娘,来,快叫大娘。」王芳赶紧为陈秋菊介绍道。

  「大娘好。」陈秋菊也不知该行什么礼,便欠了欠身道。

  「哟,看这孩子乖的。」农村人一般都行不来这些礼,陈秋菊的欠身礼使她倍有面子,她赶紧抓住了陈秋菊的手叫好,「这才成亲三天呢,就下地干活了,可真是个勤快的孩子!」于大娘拉着陈秋菊的手稀罕地看来看去。

  「大嫂子这是去收割麦子吗?」王芳问道。

  「是呢,这天儿也不早了,咱们改天唠叨吧。」于大娘看看天笑道。

  「大嫂子去忙吧,我们也赶着去上工了。」王芳笑道。

  于大娘点点头,风风火火地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她男人是个能耐的,家里也是好的,为人也还可以,以后可以来往来往。」王芳提点道。

  陈秋菊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看王芳对她那么熟络,陈秋菊就知道她是个有分量的。

  不到一会儿,天大亮起来了,陈秋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路两边连成片的麦田,晨风一吹,麦浪层层叠叠地迎风扑来,使得整个大地之间格外壮丽宏观,陈秋菊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早晨的郁气也消散殆尽。

  「到了。」王芳在一片麦田前停了下来。

  「那儿到这和那儿都是我们家的麦子。」王芳看到大片的麦田笑眯了眼,彷佛看到了大碗的麦子饭。

  「前天和昨天收了两天,剩下的麦子估计还能收个五天呢。」王芳扳着手指算道:「今年冬天有饭吃了呢。」后面这句话近似呢喃,听得陈秋菊一阵心酸。

  「差不多都到了呢,今天咱俩可是来晚了,不过幸好她没来。」王芳比了个三的手势,笑得格外地促狭。

  宋青山远远地看见陈秋菊和王芳在一起就松了一口气,早晨他和四弟直接从麦场过来后,心里一直不安,直到看到她好好地和王芳在一起才踏实了。

  陈秋菊看到宋青山望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何反应。

  「过去吧,青山等着你呢。」王芳了解地笑了笑,径直向着宋家来走去。

  宋青山看到陈秋菊走近了,就往旁边让了让,「从这开始吧。」宋青山指着右边他割出来的缺口说道。

  陈秋菊见他割的麦子缺口比别人大很多,应该是他特意给她割出来的缺口,于是就点点头,她先捏了一把麦子,然后动刀去割,显然,她高估了她的模仿能力,结果蹭了半天,麦子也没被割断。

  「我们换把刀。」宋青山把手里的刀递给陈秋菊。

  「不用,我慢慢来。」陈秋菊手里的刀是被挑剩下的,自然也就不好使,可她以前从来也没割过麦子,换刀后她也是割不快的,那又何必去连累他呢!

  看她坚持,宋青山也没再说什么。

  这次,陈秋菊每把麦子捏得更少些了,虽然仍然要割半天,但好歹割断了,她学着宋青山的样子,将手里的麦子放在面前,再去割第二把。

  不到一会儿,宋青山面前就堆了一大堆麦子,然后,他拿起陈秋菊面前的一小堆和他的放到一起,再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又随手将麦子扔在了背后。

  面前的麦子被拿走了,陈秋菊行动起来也方便了一些,宋青山好像知道陈秋菊怎么想的一样,每隔一会儿,就把陈秋菊面前的麦子拿过来放在他的面前。

  「开饭了,开饭了。」大概割了一个多小时的麦子后,宋家老婆子和几个半大的孩子送早饭来了。

  宋家十几个人都放下镰刀,往地头的方向走去,陈秋菊确实饿了,也随着宋青山往地头走去,先是给宋家几个年纪长些的盛饭,然后小辈们也都不客气的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

  「给你。」宋青山拿了两碗饭,将其中的一碗递给了陈秋菊,陈秋菊接过饭碗的时候,发现好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俩。

  其实,从宋青山一上去拿饭起,好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瞧了,他们觉得,按着以往的惯例,宋青山应该是最后一个去吃饭的;如今,这个傻小子变聪明了,知道饭常常不够吃,所以抢着先吃了,只有和他常常在一起的四弟和四叔知道,其实他并不傻,只是如今知道心疼媳妇了。

  陈秋菊和宋青山没有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专心地吃饭。

  吃完了饭,大家前前后后割麦子去了。

  「拿着。」宋青山吃饭的时候,注意到陈秋菊的虎口被镰刀磨红了,再开始割麦子的时候,他执意给她那把快的镰刀。

  镰刀好用,割麦子果然轻松了好多,陈秋菊就打听起宋家的情况,「你给我讲讲家里的情况吧。」陈秋菊听于大娘说,她过门才三天,那她问这些应该不会太突然。

  「爷爷奶奶生了四个儿子,我爹是老二,大伯家又有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和四弟;三叔家有两个女儿,三妹和四妹;四叔家有五弟和五妹两个孩子,五妹叫丫丫。」

  听到宋青山的话告一段落,陈秋菊擡起头来打量他,平时他都是惜字如金的主,这会儿却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不仅有宋家的关系图,还有每个人的脾气与性格,看来,他很重视陈秋菊,希望她能融入到这个家庭里。

  宋青山也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秋菊。

  可她并不是真正的陈秋菊,最后,她不得不低下头,躲避了他追寻的目光。

  第二章

  宋家的午饭也是送来地里的。

  这一天也就没有看到找碴惹事的三婶,大家也偶尔交谈几句,整天的工作就显得平静而和谐。

  太阳慢慢地下山了,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宋家人也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陆陆续续地回家去。

  「你不去看麦场吗?」陈秋菊进屋后,宋青山也随后进来了。

  「三婶在麦场那边。」宋青山简洁地回答。

  陈秋菊将每个角落都扫描了一遍,确实没有看到木盆之类的东西,不禁问道:「家里连个盆都没有,你是怎么洗澡的呢?」

  「我们兄弟一般都在河里洗。」宋青山父母活着的时候,自己的小家虽然贫穷,但也是五脏俱全的,父母去后,先是大伯家房子不够住,就占去了宋青山父母留下的两间房子之中大的一间,然后是大哥、大姐家什不够用,偶尔三婶家的粗布也紧缺,慢慢地宋青山的屋子也越来越空。

  在宋青山眼里,大家都是至亲骨肉,没什么好计较的,偶尔得到一些钱财也都补贴了家用。

  「先吃饭。」听到外面已经开始吃饭了,宋青山开口道。

  今晚的饭也还是绿色的菜糊糊,应该是宋家的人太多,桌子太小,所以只有宋家的老爷子、老婆子和大伯、大伯娘坐在桌子旁吃饭,席间老婆子偶尔唠叨两句,老爷子和大伯都是蒙着头喝糊糊,只有大伯娘被老婆子揪出来时,才呐呐地回个一句半句。

  而大哥、二哥和四叔各自和老婆孩子坐在一处,喝喝糊糊、骂骂孩子,也其乐融融,只有四弟满场子的穿来穿去、活跃气氛,这种景象和昨晚各自回屋大不一样,陈秋菊不禁感叹真是三婶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的粥。

  「走,我带你转转。」陈秋菊刚吃完饭,消失了一会儿的宋青山就出现了。

  「好。」习惯夜生活的陈秋菊什么也没问,就和宋青山一起出了门,只是走前带上了今天割麦子用的镰刀。

  晚风习习,吹在身上格外地舒服,陈秋菊跟着宋青山沿着河流往前走,不一会就看见了人家。

  「大娘,还有木盆卖吗?」宋青山走进这家人的院子大声问道。

  「有、有,在农忙前我让你大叔做了好多个呢。」还没看见人就听见急切的回答,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圆润的妇人从门里走出来,恰好是陈秋菊认识的于大娘。

  「是秋菊呀。」于大娘显然对陈秋菊的印象极好,出门看到她就笑眯了眼。

  「大娘,我带我媳妇来买点日常用品,你带她去看看吧。」宋青山也乐见于大娘对陈秋菊的热情。

  「来,秋菊,跟我来。」于大娘乐呵呵地带着陈秋菊去挑东西。

  「大娘,这些木盆怎么卖?」陈秋菊看看极其有限的货物问道。

  「小木盆四个铜板,大木盆六个铜板。」

  「那包谷面怎么卖?」陈秋菊捻了一点问道。

  「这两天的包谷面得六个铜板一斤,平时就五个铜板。」于大娘耐心解释道。

  「那得卖多少包谷面才能得一两银子呀?」陈秋菊表现出很向往得到一两银子的样子。

  「噗嗤。」于大娘被她逗笑了,「五个铜板一斤的话就得整整两百斤呢。」于大娘比着手势告诉她。

  这个时代生产力落后,陈秋菊也估算不出来一两银子等于多少钱,也只能打听到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板。

  最后,陈秋菊挑了一大两小三个木盆和一些针线,宋青山付了钱后,拿起三个木盆,辞别于大娘,带着陈秋菊往家走。

  离开于大娘屋子一段距离后,宋青山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陈秋菊,「这些铜板你先拿着使。」

  「我在屋子里翻了一遍,一个铜板都没有,你哪儿来的铜板呢?」陈秋菊随口问道。

  「刚问四弟借来的。」宋青山说这话显得有些不自在,「以前,我不知道会娶你过门,偶尔得来的钱财都交给了奶奶,或者买东西给孩子吃了。」

  「那你把剩下的还给四弟吧。」陈秋菊没有伸手接铜板。

  「备些铜板总归方便些,你拿着吧。」宋青山坚持将铜板塞给陈秋菊。

  没钱确实不行,陈秋菊虽然极为不想拿,但还是在生活面前低了头。

  「哪里有竹子?我想砍棵竹子做水杯。」陈秋菊问道。

  「离这不远有个竹林。」宋青山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宋青山带着陈秋菊拐进了一条岔路。

  「等一下。」在去竹林的岔路上,陈秋菊看见了葛藤。

  「我要割一根葛藤。」陈秋菊见宋青山看着她便解释道。

  「我来。」宋青山见陈秋菊要往悬崖边爬,赶紧阻止道。

  陈秋菊见悬崖确实危险,一时之间也有点胆怯,「你在上面拉着我,我去割。」她没有那把力气拉着宋青山,让他去割,所以只好折衷道。

  「好。」宋青山见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没再坚持自己去割。

  宋青山走过来牵起陈秋菊的一只手,陈秋菊另一只手拿起镰刀去割葛藤,陈秋菊的心都在即将出现的牙刷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异样。

  只有宋青山知道,他牵起陈秋菊的手时,他的心跳停了一瞬,然后又快速地跳了起来。

  陈秋菊折腾了半天,总算有惊无险地拿到了葛藤。

  「你要这个做什么用?」宋青山轻轻松开陈秋菊的手,小声问道。

  「做牙刷。」陈秋菊笑得一脸开心。

  「牙刷为何物?是否是揩牙齿的刷子?」宋青山见她开心,自己也满心愉悦。

  「对,就是刷牙齿的刷子。」陈秋菊笑着肯定道。

  「嗯,那我们去砍竹子,做刷牙齿的杯子吧。」宋青山笑了起来。

  陈秋菊呆了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宋青山笑呢!而且还笑得这么灿烂,不禁睨了他一眼道:「还真上道,我就说了刷牙齿的刷子,你就知道我要做刷牙齿的杯子了。」

  她这一眼看得宋青山格外地舒畅,他愉悦地领着陈秋菊去砍竹子去了。

  不用陈秋菊吩咐,宋青山拿过镰刀就砍了一颗短粗的竹,然后就地削了十来个竹子水杯。

  「走,回家。」宋青山削好了杯子,就和陈秋菊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附近有集市吗?」陈秋菊问道。

  「出村子走两、三个时辰就有一个小集市。」这里的两、三个时辰应该就是四到六个小时吧,还真远。

  「平常需要的东西,去小集市就能买到。」宋青山解说道。

  「那大集市在哪儿呢?」陈秋菊问道。

  「大集市在帝都,从村子出去赶两天牛车就到了。」

  「帝都?」陈秋菊抓住机会问道。

  「大景皇帝也就是劲徵帝,自开辟大景王朝以来,历代君主定居凤城,后来凤城就被改名为帝都,帝都以北回纥蛮族……」一向话少的宋青山,面对陈秋菊的询问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起来。

  这一路上陈秋菊问,宋青山答,他们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都没有人了。

  宋青山提了一桶水进屋,「你洗洗吧。」

  「好。」陈秋菊洗了洗那三个新买回来的木盆,将桶里的水倒进一大两小三个木盆里。

  「我就在屋后冲凉,有什么事情你学猫叫,我就来了。」宋青山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秋菊白了他一眼也没有答话,他拿着桶去屋后冲凉去了。

  陈秋菊翻了翻箱子,找了一件旧得不能再穿的衣服撕了几块下来当做毛巾,然后用两个木盆将就着洗了个凉水澡。

  宋青山再回屋时,陈秋菊正在做牙刷,他见陈秋菊将砍回来的葛藤削成三寸长短,再用镰刀细细地敲打葛藤的一端,直到把那一端葛藤敲打成细细的绒线为止,然后,她再用线将葛藤被敲打的根部细细绑起来,宋青山想,他真是娶了个兰心蕙质的媳妇呢!

  一支做完了,陈秋菊似乎很满意,她拿起来细细地欣赏了起来。

  「给我也做一根吧。」宋青山觉得这牙刷肯定是好用的。

  「好。」他陪着她忙碌了半晚上,就算他不说,她也是会给他做一根。

  两根牙刷都做好了,陈秋菊拿出两个大一点的竹筒,将两根牙刷放在竹筒里泡了一会儿,然后,她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取了少许的盐,放在另一个小竹筒里。

  陈秋菊一擡头,就见宋青山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禁脸皮一红,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

  「呵呵呵。」宋青山了然地轻笑。

  陈秋菊瞪了他一眼,拿起新做的牙刷,在小竹筒里沾了一点盐,就去院子里刷牙去了。

  宋青山有样学样,也出了屋子,站在陈秋菊身边刷起了牙齿。

  这一整天,陈秋菊总觉得口里有股不好的味道,现在能刷上牙,她心里也特别地欢快,即使牙刷没有现代的好用,盐也没有现代的牙膏好使。

  宋青山觉得这牙刷还真好用,而且刷罢后,嘴里有一种清香的味道,他家媳妇还真聪明。

  陈秋菊回屋的时候,宋青山也跟着回屋了,看看狭小的房间和唯一的床铺,陈秋菊犯难了,在她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处理和宋青山之间的关系时,他们却要共处一室了。

  宋青山好似知道陈秋菊的顾虑,所以进来后,他也没说什么,就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哎。」陈秋菊从心里哀叹了一声,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随心去走总能走出一条路来的吧?

  既然做了决定,陈秋菊乾脆俐落地爬上床,用被子挡着,脱了长裙和外褂,只穿着长衬衣,然后,她向里挪了挪,紧挨着墙角。

  宋青山一直坐在椅子上用余光看着陈秋菊,虽然他已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她离开,但从一个男人的眼光,他知道她是无价的宝,她应该过更好的生活,而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她那样的生活……

  陈秋菊本来以为今晚她又要失眠了,但她低估了这一整天的辛劳,所以,当她沾到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宋青山来到床前,看着她在月光下的睡颜一时痴了。

  虽然,又黑又瘦的陈秋菊并不是那么地美丽,但她的一瞥一笑都印在了他的心里,时而稳重、时而狡黠,那么地生动与鲜活,只要一想到她离他而去,他的心就撕裂般的痛。

  他脱鞋上床,轻轻地抱过陈秋菊,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秋菊,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了。」他轻轻地呢喃着,彷佛是说给自己的誓言。

  ◎             ◎             ◎

  第二天,陈秋菊被鸡鸣声叫醒时,宋青山已经收拾妥当,并细心地为陈秋菊准备了洗脸水和刷牙水。

  接下来几天,宋家人收完了麦子又种下了玉米后,终于清闲了下来,虽然有宋青山照顾着,但陈秋菊也脱去了一层皮。

  闲下来那天,陈秋菊又去了一趟竹林,砍了几棵竹子,让宋青山编了几个篮子。

  这一天,陈秋菊挎着篮子,沿着河流向上走去,她记得小时候,她和表姊在河边玩水时,发现了一种搓一搓就会出很多泡沫的草,她和表姐就经常拿这种草洗手,由于她俩都不知道这种草叫什么名字,所以她和表姐直接就叫它洗手草,后来,她们都长大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找到过这种草了,就好像它已经灭绝了一样。

  陈秋菊也不知道在这里有没有洗手草,她又能不能找到,她只是沿着河流细细辨认。

  沿着河流走了大半天,洗手草没有找到,陈秋菊却采了不少薄荷叶。

  陈秋菊想了想,向依着山的水流走去,不到一会儿,陈秋菊真的发现了洗手草。

  「呵呵呵,洗手草呢,我真的找到了。」陈秋菊捻着几片叶子,对着阳光笑得像个孩子。

  她像小时候一样脱了鞋子,将脚泡在水里,用洗手草将手脚洗了个遍。

  很久都不曾这般开心,陈秋菊一时忘了时间,当她注意到太阳下山时,才意识到自己返老还童了一回。

  她笑着摇摇头,加紧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就采了大半篮的洗手草。

  陈秋菊看天快黑了,拎起篮子往家赶去。

  陈秋菊感觉脚一疼,还没叫出声就听见嘶嘶嘶的声音。

  她一低头,一条又黑又粗的蛇正从她的脚面爬过,吓得陈秋菊浑身发颤,但她仍要努力稳住身体,一动不动。

  虽然从小就怕蛇的陈秋菊想要放声尖叫,但她知道不能惊到牠,否则牠可能会乱咬,她死死地咬紧嘴唇,但蛇爬得太慢,她忍得浑身发麻。

  过了很久、很久,蛇终于爬走了。

  陈秋菊浑身一软,打了好几个踉跄,才勉强站稳,她努力地擡动酸软的躯体,想要离开这里。

  尽管浑身发抖,但她却丝毫不敢大意,她小心地看着地面,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秋菊、秋菊……」是宋青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喔……」陈秋菊如闻天籁,但一出口,她的声音却是破碎的低喃。

  陈秋菊终于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秋菊、秋菊!」宋青山听到好像有抽泣声,急得他抓心挠肝,但他却又不确定方向,急得他声声呼唤。

  「噢,我在这里。」陈秋菊憋住不停抽动的喉咙,使劲喊道。

  宋青山听到一声支离破碎的喊声,又喜又疼,他循着声音迅速跑过去。

  「秋菊、秋菊!」宋青山一把抱紧陈秋菊,声声呼唤着「秋菊」,如获至宝。

  陈秋菊虽然不再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但她的身体却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其实,宋青山也在发抖,所以他紧紧地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的异样。

  「秋菊、秋菊,你怎么了?你哪儿疼?」宋青山把陈秋菊从怀里摘出来,握着她的肩膀声声喊道。

  「蛇、蛇……」陈秋菊舌头都在打颤,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不怕、不怕,我在这。」宋青山抚摸着陈秋菊的背,安慰道。

  「蛇……咬……脚。」陈秋菊一字一字地说了半天。

  宋青山听得心又疼又酸。

  他一把抱起陈秋菊走了几步,将她放在路旁的石头上坐着,然后,他一腿跪地蹲了下来,伸手去脱陈秋菊的鞋袜,陈秋菊擡了擡左脚,想告诉他在左脚上,但她全身抖得厉害,擡腿的动作并不明显。

  宋青山全部的心神都在她身上,所以他注意到了她擡腿的动作。

  他小心地放下她的右腿,迅速地擡起她的左脚,快速地脱去鞋袜。

  「在哪儿?嗯?秋菊,哪儿疼?」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宋青山看不清陈秋菊的伤口。

  陈秋菊俯下身,摸了摸被蛇咬的地方。

  宋青山找准位置,俯身去吸,她一惊,使劲挣了挣。

  「毒、毒、毒蛇。」陈秋菊挣不开,又怕宋青山误吞毒血,急得一头汗。

  「黑、毒蛇,吐、吐……」陈秋菊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重点词语。

  宋青山吸了一口,吐出毒血,安慰道:「我知道,别怕。」然后又俯身去吸。

  陈秋菊在他吸上去之前使劲挣紮。

  「没事,黑色蛇,毒性不大,你会没事,我也会没事。」宋青山安慰道,不顾陈秋菊的反对,又俯身去吸。

  一连吸了好几口,宋青山才作罢。

  「来,我背你回去。」宋青山背对着陈秋菊蹲了下来。

  「漱口,你快去漱口。」到这会儿,陈秋菊说话勉强明朗了起来。

  「好,漱口。」宋青山一脸温柔地答道。

  他在路边的河里捧了几捧水,漱了漱口。

  「走,我们回家。」宋青山复又蹲在了陈秋菊的面前。

  陈秋菊全身不禁抖得厉害,也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顺应自己的心,趴在了宋青山的背上。

  宋青山小心翼翼地背起陈秋菊,满足地叹息一声。

  同时他也不忘捎上陈秋菊身边的篮子,只因为他看到她时,她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但手里却还紧紧地抓着它。

  宋青山虽然瘦得厉害,但他腰窄肩宽,身体结实有力,陈秋菊趴在宋青山的背上只觉心安,可能是前一会儿身体和心神透支得太过厉害,所以她趴在宋青山的背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宋青山听到背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更是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起来。

  今天早晨,他和四叔、四弟出门打猎时,她还没有醒来,这几天她太累了,他也没舍得叫醒她,想让她多睡会儿,天黑时,他们赶到家,她却不在。

  三婶的那些风凉话虽不能相信,但他心里却是害怕的,于是,他向着出村的方向,一路寻来……宋青山本想带着熟睡的陈秋菊悄悄回屋的,但家门口晃动的人影让他挫败。

  「秋菊、秋菊,醒醒……」宋青山摇晃着陈秋菊,耐心地呼唤着。

  「嗯。」陈秋菊渐渐醒来,听着宋青山不停地呼唤,出声应答道。

  「奶奶和爷爷可能等着咱们。」其实,不光三婶说秋菊跑了,奶奶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只是去采叶子了。」相处了这么多天,陈秋菊也听出宋青山的话外音,委屈道。

  「嗯,只是去采叶子了。」宋青山笑笑。

  宋家这会儿除了孩子,都聚集在院子里。

  一进门,陈秋菊就有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毕竟有老爷子在场,三婶倒是没做那出头的鸟,只是抱臂看戏,一脸的幸灾乐祸。

  「跪下。」老婆子平地一声吼。

  陈秋菊也被吓了一跳,但和老婆子讲理是行不通的。

  「你个扫把星……」老婆子一声吼后,再也控制不住她强忍的怒气,终于像洪水般爆发了起来,「你说说,你才过门了几天,你就闹得我们老宋家人仰马翻。」老婆子故技重施,向陈秋菊迎面扑来。

  「我们老宋家欠你的还是怎么的,你要这样三番四次的折腾我们?」老婆子扑过来就去扭陈秋菊,「我们老宋家欠你的吗?啊?我们老宋家是吃了、喝了你的还是怎么的?」

  宋青山急忙用身体挡住老婆子,「奶奶、奶奶,她只是去采薄荷叶子去了。」

  由于宋青山挡着,老婆子好几把只掐到了宋青山,丝毫没有碰到陈秋菊,扑腾了好一会儿,老婆子才渐渐平息了怒火,也放弃了去扭掐陈秋菊。

  「采薄荷叶子?」老太太嗤笑一声,「我怕她是想趁机逃跑吧。」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陈秋菊,好像要通过她的身体,检查她的真实想法一样。

  「谁不知道她嫌弃你穷呢?」老太太嫌弃宋青山连这样的媳妇都护着,狠狠地挖了他几眼,「过门的第二天就去上吊了呢!」

  「好了,都下去歇着吧。」宋家的老爷子终于发话了,低哑的声音充满了沧桑。

  老婆子虽然那么地泼辣,但却是异常给老爷子面子,虽然仍狠狠地挖着陈秋菊的心,但好歹安静了下来。

  「下次出去时,记得告诉你奶奶一声。」老爷子平静地看向陈秋菊。

  陈秋菊知道这是宋家人对她的不信任,但她对宋家人没什么感情,也确实有过离开的想法,是以,她也没什么愤怒的情绪。

  为免老婆子再闹,她轻轻点了点头。

  宋家人也都乖乖回房了,只有王芳悄悄地向她眨了眨眼。

  宋青山也扶着陈秋菊进了屋。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宋青山扶着陈秋菊在床上坐下后说道。

  不到一会儿,宋青山手执桐油灯回来了,宋家将桐油看得珍贵,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宋青山将那把唯一的破旧椅子搬了过来,将油灯放在椅子上,然后他单膝跪地,捧起陈秋菊的左脚。

  陈秋菊略显窘迫地道:「我没事,你不要再看了。」

  被一个认识才几天的封建男子如此对待,陈秋菊又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呢?可是,她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或许她的心早已麻木。

  「我找来了清蛇毒的草药。」宋青山固执地捧起陈秋菊的脚,「贴一贴,会更好。」

  陈秋菊无法,只得依着他。

  宋青山小心地脱下陈秋菊的鞋袜,仔细地检查起陈秋菊的伤口。

  他见她只是伤口处略微有点肿,才完全地放下心来,然后,宋青山依然将草药揉碎,用布条绑在了陈秋菊的细小伤口上。

  处理好伤口后,宋青山又去提了桶水,倒进屋里的木盆里,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竹筒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手里仍然拿着一大一小两个竹筒。

  陈秋菊认得那两个竹筒,大的是她的刷牙杯子,小的是那天晚上她悄悄拿去盛盐的竹筒,只是后来竹筒里的盐用完了,她也没敢再去盛盐。

  宋青山拿着陈秋菊的葛藤牙刷,在小的竹筒里沾了沾,显然,他刚刚悄悄去厨房拿盐了。

  「来,刷牙。」宋青山将一竹筒水和葛藤牙刷递近陈秋菊。

  「我去外面刷。」她还没站起来,就被宋青山摁了下去。

  「伤口还是歇歇的好,就在这吧。」宋青山又随手拉过洗脚盆,摆在她的面前。

  两世加起来,陈秋菊第一次被如此仔细地对待,她悄悄红了眼眶。

  于是她也没有再反抗,默默地遵从他的安排。

  陈秋菊刷完了牙,又在宋青山的安排下好好地洗了个澡。

  宋青山把陈秋菊安排妥当后,自己也去刷牙、洗澡。

  宋青山收拾妥当回屋时,陈秋菊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默默地关上门,走到床面前脱了外褂,只留下洗澡后才换上的长裤,轻轻地掀起薄薄的单子躺了进去。

  宋青山躺在陈秋菊的身后,闻着她若有似无的气息,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他轻轻地伸手将她拢进怀里,穿过她的肩膀嗅着她的清香,怜爱地用下巴蹭着她的颈窝。

  其实,在他拢过她时,她已经醒来,现在,他坚硬的胸膛轻轻地磨着她的背脊,炙热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颈窝,使得她的身体彷佛被电流击过,滑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她咬牙忍住身体的轻颤,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

  磨蹭着她的宋青山察觉到她的异样,嘴角翘了翘。

  他用下巴固定着她的肩膀,一只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另一只手从她的肩膀挎过,从前面摸索着她的身体,当他摸索到她的乳房时,气息越发地粗重起来,腹部火热一片,腹下之物硬硬地挺了起来,顶在她的臀部。

  陈秋菊浑身一颤,终是没能忍住。

  「呵呵呵……」宋青山坏笑,「我知道你醒了。」

  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后,宋青山更加大胆了起来。

  他翻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向自己,搂着她的肩膀,细细地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脸颊,最后到嘴唇。

  他先是试探性的浅尝,然后他发现她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使得他一刻都不想放松,他越尝越深,最后霸道地啃咬着。

  「嗯。」他啃咬得她浑身酥软,不觉嘤咛出声。

  宋青山彷佛受到鼓励般,手从她衣服的边缘摸了进去,他将她的柔软包裹在大掌中肆意地揉捏,一切在两人的意乱情迷中发生……

  ◎             ◎             ◎

  第二天陈秋菊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彷佛被车辗过一样,她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早已冰凉,宋青山应该早已起床去忙了。

  她起床穿衣时,发现昨晚的痕迹已被清理过,她就着宋青山准备的水洗脸、刷牙,然后又喝了几口宋青山放在椅子上留给她的糊糊。

  或许,和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将自己打点妥当后,陈秋菊翻出了昨天采来的洗手草和薄荷叶,她拿着洗脸的木盆往厨房走去。

  「三嫂,你起来了。」丫丫看到陈秋菊走出房门,就向她跑来。

  「嗯,丫丫知道三哥去了哪里吗?」陈秋菊笑着问道。

  「知道,知道。」丫丫点着脑袋瓜子,「三哥让我告诉你,他和我爹他们去山上打猎了。」

  「丫丫真乖,知道这么多事呢。」陈秋菊抚摸着丫丫的头顶夸奖道。

  「嘻嘻嘻。」丫丫一脸的享受,本来,开始是她娘说三哥对丫丫好,所以丫丫要对三嫂好,她只是听她娘的话,但三嫂醒来后就变得好好,就像三哥对她那样的好,还会认真听她讲话,还会抚摸她的头,还会好多好多……

  陈秋菊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不复往日的拥挤,不禁问道:「丫丫知道你娘她们去哪儿了吗?」

  「我娘去我姥姥家了,大伯娘她们在屋子里做针线呢。」丫丫一一道来。

  陈秋菊笑笑,只要那个极品三婶不出现就好,她真的不想和人吵吵闹闹地玩心眼,那样太累也太无聊。

  她带着丫丫去烧水,这还是她真真意义的第一次进厨房,以前她进来拿饭放碗时,人太多,她也没什么心思去打量它。

  这会儿,她见厨房的墙壁也如豆腐渣般坑坑洼洼,靠里面墙的位置放着一口又破又旧的箱子,竈台就在一进门处,依着里墙和竈台的墙根放着的是饭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三嫂,你在看什么?」长久的沉默使得丫丫不习惯了起来。

  「我在看丫丫晚上会吃什么饭呢!」陈秋菊打趣道。

  「晚上没有饭吃。」丫丫听到晚饭马上嘟起了嘴唇。

  「嗯,怎么会没有饭吃呢?我们不是每晚都有绿糊糊吃吗?」陈秋菊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割麦子才有晚饭吃呢。」丫丫搔了搔头,「现在没有麦子割了,所以就没有晚饭吃了。」

  「要是能一直都割麦子那该有多好呀。」丫丫补充道,充满了向往。

  陈秋菊疼惜地看着她,但却无能为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三嫂,我们来厨房做什么呢?」小孩子,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做洗手液呢。」这段时间陈秋菊一直觉得,仅用清水洗不掉身体上的污垢,好像一直有层油膜腻着她,昨晚她用洗手草洗澡时颇觉得不方便,就想尝试着能不能做出洗澡液。

  「洗手液是什么?」丫丫好奇道。

  「就是能把丫丫洗得香喷喷的东西。」陈秋菊抽象的解释道。

  「那会比香香姐香吗?」丫丫睁着眼睛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呢。」陈秋菊没敢打包票。

  「噢……」丫丫登时沮丧起来,「香香姐可香啦,我肯定没有香香姐香。」

  「那丫丫还要帮三嫂吗?」陈秋菊打断她的不快。

  「要的,要的。」丫丫点头,「没有香香姐香,我可以比他们香,嘻嘻嘻。」丫丫又开心了起来。

  陈秋菊扒开竈膛里的火种,先添了一把乾叶子,再在上面放上细的乾柴,然后她绕到竈后,舀起锅里的脏水,兑进乾净的清水。

  等了一会儿,竈膛里的火燃了起来,陈秋菊又去竈膛前,往竈膛里添了一些柴火,等到水烧烫了以后,陈秋菊灭了竈膛里的火,用洗脸盆将热水端进她睡觉的房间里。

  她又找来上次撕过的衣服,将它和篮子里的草一起拿到水井边,都洗了洗,然后她用洗过的衣服包着用冷水洗过的草,将四周紮结实后拿回屋里,放在盛着热水的洗脸盆里泡着。

  「四嫂,这个包包还要泡多久呀?」丫丫一直新奇地跟在陈秋菊身后转来转去,这会儿看陈秋菊泡着包包不再理会后,不禁焦急道。

  「快好了呢。」陈秋菊回忆着妈妈做神仙豆腐的情形,应该是快好了。

  陈秋菊捞起包裹递给丫丫道:「来,丫丫帮三嫂拿一会儿。」

  「好,我会稳稳地拿着。」对于能参与进来,丫丫很是开心。

  陈秋菊了然地笑笑,将洗脸盆里的水倒了后,将丫丫手里的包裹拿过来,放在洗脸盆里翻来覆去地揉捏着。

  不一会儿,包袱面上就有稠稠的黏液渗了出来。

  丫丫好奇地盯着陈秋菊的动作。

  「哇呀、哇呀,好神奇呀!」渗出黏液时,丫丫手舞足蹈道。

  陈秋菊对她温柔地笑笑。

  「三嫂,让我揉揉,让我揉揉。」丫丫黏在陈秋菊身边,急切地想要上前去试试。

  「好。」陈秋菊起身让出位置。

  「哎呀。」丫丫刚摸到包裹,就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三嫂,它黏黏的就像鼻涕。」丫丫摊着手向陈秋菊控诉道。

  陈秋菊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澡盆里搓了搓。

  「泡泡,泡泡。」丫丫沮丧的小脸在发现平白生出的泡沫时又激动起来,「三嫂,你看,有泡泡。」丫丫抽出手,捧了一捧泡沫递到陈秋菊面前。

  「嗯,有泡泡呢!」陈秋菊点头附和着她,不过没有告诉她阳光底下的泡泡是彩色的,因为有些时候,孩子需要自己去发现新事物、挖掘新生活。

  丫丫咯咯咯笑着,不停地搓了左手又搓右手,还时不时地吹着搓出来的泡沫。

  陈秋菊一边看着丫丫,一边揉搓着包裹,直到包裹不再渗出黏液,陈秋菊才作罢。

  她拿出竹筒,将那些黏液装进竹筒里。

  做完这些的时候,也到了中午,丫丫也玩累了,此时正坐在陈秋菊身边的椅子上。

  「三嫂,我饿了。」丫丫摸摸肚子看着陈秋菊。

  陈秋菊也有些为难,宋家的男人都去打猎了,大伯娘躲在屋里头做针线,老爷子、老婆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这个家里她也作不了主,如果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闹呢!

  「嗯,那三嫂去问问大伯娘我们吃什么。」陈秋菊只得如此道。

  陈秋菊走到大伯门口敲敲门问道:「大伯娘在吗?」

  「在,进来。」大伯娘中规中矩地答应着。

  陈秋菊进门见大伯娘坐在窗前的床上做着鞋子,屋里远远没有院子里的亮堂,不过这是个人喜好,陈秋菊也不方便说什么,进门后她依着进门前的样子掩了房门。

  「嫂嫂和侄子、侄女们呢?」大伯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已经嫁人,两个儿子也娶妻生子。

  「跟着她娘她们,去她姥姥家里了。」大伯娘向来话少,在宋家里从不发表什么意见,和陈秋菊也甚少搭话,每次就算搭话,大伯娘也只是回答只言片语。

  「大伯娘,我们中午吃什么呢?」陈秋菊也意简言赅地说明来意。

  「就煮点菜糊糊吧。」大伯娘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好,那我去煮。」

  大伯娘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又低头去做她的针线了。

  陈秋菊也转身去了厨房,按照三个人的分量烧了煮饭的水,又在院子里的一个竹篮子里收拾了一些野菜拿进厨房,水烧开之后,陈秋菊在破旧的木箱子里拿出装包谷面的袋子,她抓了两把包谷面撒在烧开的水里,拿铲子搅了搅,锅里的糊糊清得像水,陈秋菊又伸手去抓了一把包谷面,正准备往锅里撒的时候,陈秋菊定住了,最后她又把包谷面放进了袋子里。

  包谷糊糊煮熟了后,陈秋菊将收拾好的野菜掺进锅里的糊糊里。

  陈秋菊叫了大伯娘准备吃饭的时候,宋家的老婆子、老爷子回来了。

  老婆子一脸的怒气,老爷子神情倒是淡淡的,这种情况下出声很容易招老婆子骂,陈秋菊也没敢说话。

  丫丫叫了声爷爷、奶奶,就又继续低头吃吃喝喝去了。

  「爹、娘,我去给你们盛饭。」大伯娘说完这话已经转身往厨房走去。

  陈秋菊也不落后地跟着去了厨房。

  老婆子没有抓住发脾气的藉口,心里很是不爽,只好使劲地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陈秋菊只煮了三个人的饭,给老爷子、老婆子一人舀了一碗后,锅里就不剩下什么了。

  「大伯娘,我再煮点吧?」陈秋菊拿着锅铲看着大伯娘。

  大伯娘望着锅里,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端着饭碗去了院子。

  「这是谁做的饭呢?」大伯娘刚将饭碗放上桌,老婆子一拍桌子吼了起来。

  大伯娘只是习惯地低下头。

  陈秋菊不得不道:「我。」只是这种吵吵闹闹让她很是头疼。

  「你、你、你……」陈秋菊淡淡的语气刺激了老婆子,老婆子指着陈秋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恨不得我们老宋家穷是吧?」老婆子「你」了一会儿,拍着桌子骂道。

  「没有,老宋家穷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你还放这么多的米!」老婆子将碗往前一推。

  陈秋菊煮饭的时候就怕会这样,所以才放了两把包谷面,可宋婆子还是找上麻烦了,陈秋菊很是无奈,也就懒得再去说什么。

  宋婆子等了半天,陈秋菊也没有再还嘴,「怎么?没话说了是不是?你个败家的娘们,我们老宋家是作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宋婆子在外受了气,此时正好借题发挥。

  「奶奶,三嫂才放了两把包谷面呢。」丫丫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婆子,怯生生地道。

  「两把?两把还少吗?」宋婆子泼辣惯了,对小孩子也没什么顾忌。

  丫丫缩了缩脖子,「前几天的糊糊比这稠。」小声地说道。

  「前几天,你还晓得前几天呀?」宋婆子戳着丫丫的脑袋吼道:「前几天那是割麦子,今天割麦子了吗?宋家都快断米断粮了,你们还只知道吃,我和你爷爷为了能有口糊糊喝,求爷爷、告奶奶,到处遭人白眼,你们少吃顿饭会死?」

  宋婆子的连番指戳使得丫丫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来,只是丫丫仍乖乖地捧着碗坐在椅子上。

  陈秋菊也知道这是宋婆子藉机发挥在外面受的气,此时说什么都是错。

  宋婆子独自骂了半天仍不解恨,「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一个个懒得抽筋,还得我们老胳膊、老腿地整天东家借、西家还……」她恶狠狠地挖着陈秋菊,悲愤地指责道。

  她毕竟是宋青山的奶奶,而她和宋青山……陈秋菊也无法,只得弯腰抱起乖巧的丫丫,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砰!宋婆子气不顺陈秋菊躲开,本是要丢手里的碗去砸陈秋菊,可正要丢出去时,她又舍不得,只得砰的一声将碗摔在了桌上。

  「躲,躲什么躲,我还能吃了你吗?」陈秋菊的冷淡使得宋婆子更是抓心挠肺,「我就说你两句,还不爱听呢?这以后还得了?迟早得骑在我头上。」

  大伯娘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行了。」宋家的老爷子喝完了一碗糊糊,将碗放在桌上,用手摸了摸嘴,慢条斯理地制止了宋婆子的谩骂。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就甩脸子给我瞧,那等我们老了,扒拉不了了,还得了!」宋婆子指着门口陈秋菊走远的背影控诉道。

  「我冷眼看着,三孙媳妇是个能过日子的,你以后就别找她的碴了。」

  「能不能过日子我不知道,可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宋婆子跺着脚道。

  「我知道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总是着急,可咱们毕竟老了,老了就要有老了的样子。」宋家老头觉得,他没能让老婆子过上好日子,也有些愧疚,所以她偶尔发发疯,他也就不去说道她。

  「老了怎么了,这个家还不是得我们撑着?指望他们,我们不知道去哪儿喝西北风去了呢!」宋家老头发话,宋婆子气焰低了些。

  「大哥家的地没租来就罢了,以后你也别和大哥家的甩脸子。」宋老头叮嘱道。

  「你说他们这做的是人事吗?把地租给旁人也不租给自己亲弟弟。」提起这茬,宋婆子气焰又高了起来,「这可是嫡亲的弟弟呀,到头来连个外交旁人都不如……」

  「哎。」宋老头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大哥是觉得他太穷,怕他到秋收给不起租子。

  宋婆子继续着她的唠叨,宋老头继续沉默着,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另一头,陈秋菊抱着丫丫去了她睡觉的屋子。

  「三嫂,我们再去瞧瞧洗手液吧?」丫丫眨着刚刚哭过的,水灵灵的大眼看着陈秋菊。

  「好。」陈秋菊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

  「痒。」丫丫拉下陈秋菊的手,自己狠狠地抓着头。

  丫丫说痒,陈秋菊一打量就看到好几只蝨子。

  陈秋菊边抓边问:「丫丫什么时候长蝨子的。」

  「好久、好久以前就长了。」

  「那丫丫娘知道吗?」

  「知道呀,好早、好早以前就知道。」

  陈秋菊听到几个好久、好早忍不住眼神一黯,更是心疼穷苦出身的丫丫。

  「走,我们洗头发去。」陈秋菊拿起装着洗手液的一个竹筒和几块布片,牵着丫丫的手走了出去。

  「三嫂,我们去哪里呀?」走了半天陈秋菊也没停下来,丫丫忍不住好奇道。

  「去河里洗头发。」用热水洗头发会更好,只是那个家容不得她去这样使用柴火。

  「好哦,三嫂要给我洗头发了哟。」丫丫开心地跳了起来嚷嚷道。

  开心了一阵,丫丫一脸怀念地说道:「娘好久、好久都没有给我洗过头发了呢。」

  陈秋菊只是更心疼地捋捋她的头发。

  「三嫂,这洗手液真香,比香香姐还香呢。」陈秋菊正用洗手液帮丫丫洗头发,洗手液的效果很好,在头发上也揉起了丰富的泡沫。

  「嗯,丫丫以后要常常洗头发。」

  「为什么?」

  「常洗头发就不长蝨子。」

  「三嫂怎么知道常洗头发就不长蝨子呢?」

  「我听长过蝨子的人讲过。」

  「哦,好。」

  沉默了没一会儿,丫丫又问道:「三嫂也长过蝨子的吗?」

  「长过。」

  「后来也是常洗头发洗掉的吗?」

  这一下午在你问我答中,陈秋菊给丫丫和自己都认认真真地洗了头发。

  第三章

  天黑了好半天,宋家的男人才结伴回来。

  「腿好些了吗?」宋青山一进门就问陈秋菊。

  「好了。」

  「我看看。」宋青山说着就拉着陈秋菊往床边去。

  「不用看了,已经好了。」

  可是宋青山的态度不容置疑,陈秋菊还是被扯到了床边,他按着她坐下,就去脱她的鞋袜。

  「我自己来。」陈秋菊躲过宋青山,乾脆俐落地脱了自己的鞋袜。

  宋青山抓起陈秋菊的脚,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粗硬的大手摩擦着陈秋菊的脚底,使得她忍不住地颤栗。

  陈秋菊前世结婚五年,在心理上是个知性的成熟女人,既然决定留下来和他生活,那她也并不抗拒和他发生些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换了一副躯体的缘故,她总是禁不起他原始的挑逗。

  宋青山托着陈秋菊的脚检查了半天,见原本有些肿的地方也都消了肿,他也就放心了。

  「以后小心点。」宋青山替她穿上鞋袜,温柔地道。

  一个古代的封建男人正为她做着这些,陈秋菊心里有些个复杂,也就乖乖地坐着任他穿着鞋袜。

  宋青山给她穿好了鞋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明天我去集市卖野味。」陈秋菊看着他,等他下一句话。

  宋青山见陈秋菊只是看着他,又道:「你需要什么?」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陈秋菊问道。

  「能。」宋青山对陈秋菊的要求想也不想。

  过了割麦期,宋家没有晚饭,众人也都收拾着准备睡觉。

  陈秋菊收拾好正要睡觉时,丫丫从未关好的门缝挤了进来。

  「三嫂,我娘没回来。」

  「我知道。」宋家的女人们在天黑之前都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只有三婶和四婶留在娘家过夜。

  「那我能和你睡吗?」丫丫偏着头问陈秋菊。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陈秋菊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只是这是大景王朝,陈秋菊并不清楚具体的礼教约束,只得求助地看向宋青山。

  「丫丫不得胡闹。」宋家来的喝斥声从门外传来。

  「四叔。」宋青山打开掩着的门,将宋家来让了进来。

  「丫丫麻烦侄媳妇照顾了。」宋家来走进来,首先对陈秋菊道谢。

  「丫丫很乖。」

  「她娘今天早晨走的时候,本是要将丫丫托给侄媳妇的,只是……青山那小子赖床了。」宋家来到嘴边的「你没起来」,硬是换成了「青山那小子赖床了」,虽然和青山怎么闹都行,但叔叔毕竟不好和侄媳妇说什么起不起床之类的话题。

  「四叔坐。」陈秋菊指着窗边的椅子道。

  「不了,再坐下去青山就要赶人罗。」宋家来和宋青山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宋家来是个嘻嘻哈哈的性子,所以两人之间就没有那些叔侄之别,反而像兄弟一样,偶尔打趣宋青山一番。

  「四叔说笑了。」

  「我可不是说笑的,这小子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呢,就惦记着晚上。」

  「哼哼哼。」一直没有说话的宋青山以拳捂嘴咳了几声,打断口没遮拦的宋家来。

  「丫丫,我们回去睡觉吧。」宋家来一时口快也略有些尴尬,但能让他这个一向冰块脸的侄子吃瘪,他就很是解气,谁让他一向不买他这个叔叔的帐呢?也忘了训斥丫丫的事情,大手一挥,豪爽地回屋去了。

  这段时间丫丫天天和陈秋菊在一起,很是依恋陈秋菊,可她爹来叫她回去睡觉,丫丫也只得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农人家贫,礼教不严,但世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法。」宋青山解释道。

  陈秋菊知道这个时空必定有它的礼教约束,只是不想竟是这等的苛刻。

  虽然大多执行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都是官宦之家,但一个和离的农妇必定也是难以度日的,不管怎样,走出去看看,多了解一些这个时空的生存规则总是没错的。

  明天应该是赶早去集市,陈秋菊俐落地打水来梳洗,和宋青山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             ◎             ◎

  一大早陈秋菊自发地醒来,她还没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就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吓得她一激灵,伸手就往枕头下摸,摸到一半,她反应过来她是陈秋菊,再也不是沈棉了,而那个在清晨醒来还能感觉到的呼吸,再也不属于抛下她的「他」,而是捧着她的宋青山。

  她被血癌折磨了多久,床畔就清冷了多久,而那种折磨让她觉得自己彷佛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远,慢慢地忘记了两个人的温暖,习惯了清晨时冰冷的床畔。

  这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呼吸,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慌、是危险。

  前尘往事已不能带给陈秋菊眼泪,她只是觉得冷、很冷,即使七、八月的太阳也暖不热已经冰冷的躯体,她咬着有些颤栗的牙齿缩成了一团。

  宋青山感觉到她的异样,伸过手默默地将她抱进怀里,其实他早就醒来,只是贪恋两个人的呼吸,两个人的温暖,他紧了紧怀抱,将她包裹得越发严实了些。

  陈秋菊乖乖地贴在他的怀里,如大海般吸取着源源不断的热量,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             ◎             ◎

  「青山,今早你可是起晚了。」三婶不在家,家里活跃了很多,宋家来大清早就打趣起了宋青山。

  「是呀,三哥,以往都是你最早,今天怎么啦?不是生病了吧?」四弟宋钱说着就跳过去,往宋青山额头上摸去。

  「没有。」宋青山皱了皱剑眉,擡手挡住了宋钱的动作。

  「是病了,不过是累病的,只要你三哥呀,夜深人静的时候少做点运/动就会大病初癒。」宋家来一脸促狭,还冲宋青山眨了眨眼,从弯起来的眼角可以看到几条明显的鱼尾纹。

  「夜深做运/动?三哥,你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什么了?」宋钱一脸的茫然。

  「你小子,娶了媳妇就知道罗。」宋家来拍了拍宋钱的肩膀,「是吧,青山?」

  可能是陈秋菊不在现场的原因,宋青山并没有昨晚被打趣时的尴尬。

  宋家来有些挫败,放过了眼角的鱼尾纹,垒起了眉头,看着宋钱,「你三哥真无趣!」

  宋钱一脸的懵懂,点点头又摇摇头。

  十五岁的宋钱的反应,使得宋家来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不少,其实,庄子里就是对女人的规矩多些,男人们私底下骂些荤笑话是很常见。

  但是,自从三哥宋家银娶了三嫂崔宝珠过门,宋家就变了一个样,先是宋家女人,慢慢地宋家男人也沉默了,好好的一大家子搞得整天死气沉沉。

  「走了,今天坐牛车去。」宋青山见陈秋菊收拾好后,提起两个笼子说道。

  其实,陈秋菊除了洗脸、刷牙,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三哥,为什么要坐牛车呀?以往不都是走着去的吗?」宋钱急急忙忙提起猎物,追着宋青山问。

  「你可以走着去,我们在镇上等你。」宋青山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是玩笑还是认真。

  「欸欸,那怎么行?怎么能丢下我呢?」宋钱追着宋青山喊道。

  「得了,这小子心疼他媳妇呢。」心情有些沉重的宋家来被这一冷一热两大活宝侄子逗笑了。

  媳妇两字使得宋青山的脚步慢了下来,宋青山一慢下来,陈秋菊也赶上了他的脚步。

  他扭头查看陈秋菊,见她表情柔和,已经退去清晨的那番样子,略略地放下心来,只是她清晨的样子使他既心疼又害怕,一时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牛车来了。」宋青山看着陈秋菊。

  「还能坐下吗?」陈秋菊望见已经挤满了的牛车问道。

  「能。」宋青山肯定地说道。

  「于叔。」宋青山和宋钱一起叫道。

  「于大哥,赶紧给兄弟我挪挪地方。」宋家来在赶车人眼前晃晃手上的猎物。

  「去去,少不了你。」赶车人一脸的不耐烦,但翘起的眼角显示着他愉悦的心情。

  「秋菊,这就是开杂货铺子的于大叔。」宋青山为新媳妇陈秋菊介绍道。

  「大叔好,于大娘不去赶集吗?」应该是那天宋青山带她去买木盆的于家。

  「不了,她要的东西,我带回来就行了。」于大叔应该过了不惑之年,笑起来虽憨厚但自有种通透在内。

  牛车上的乡亲也笑着和陈秋菊这个新媳妇打招呼。

  宋青山他们帮着于大叔麻利地腾出了地方,将猎物放下了。

  牛车上摆了两个条凳,男人和女人分开而坐,女人们坐着的那张条凳已经挤得很满了,另一张条凳倒只是稀稀疏疏地坐了几个男人,四叔、四弟上了牛车后,宋青山才上去。

  他在条凳的当头位置坐稳后,伸手去拉陈秋菊,陈秋菊顺势坐在了宋青山的边上。

  一上就是好几个人,条凳明显有些挤不下,陈秋菊稳住身形往前挪。

  「当心掉下去。」宋青山说着,从背后搂着陈秋菊的腰,又将她向后挪了挪,让她后背靠着木杆,而他自己却向前挪了挪,几乎半蹲着,靠着腿部的力量支持着身体的重量。

  陈秋菊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即使她说了,宋青山还是会坚持这样坐。

  一路上,宋青山的胳膊都从背后围着陈秋菊,以防她不小心掉了下去。

  宋青山坐得太前,陈秋菊坐得后,这种姿势自然避不了他人的眼。

  对面的一些妇人免不了打量陈秋菊,有的还彼此挤挤眼,陈秋菊对上打量她的眼神时,就点头笑笑。

  这里早晨的空气格外地清新,有种香甜的味道笼罩其中,由于天太早,有些雾气弥漫,远处的景物看起来蒙蒙胧胧,那些土屋、篱笆、围墙和院子看起来更是如梦似幻。

  陈秋菊昨天用新做的洗手液里里外外地洗了个遍,昨晚宋青山就是伴着青草香,心动神驰而入梦,这一会儿,伴着早晨路间的清香,宋青山感觉陈秋菊彷佛和早晨的天地融为了一体,随时会溜走一样,他有些急切地加重了手臂之间的力道,彷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             ◎             ◎

  牛车走了两个多时辰后,停在了一处热闹的集镇上。

  「大叔,下午还搭你车回。」宋青山下车后预订了回程。

  「好,老时间、老地点见。」于大叔对下车的乡亲们一起说道。

  宋青山和宋家来、宋钱各自提了猎物,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三哥,我们去老地方卖野味吗?」

  「老地方便宜,四叔以为呢?」宋青山看着宋家来和宋钱道。

  「是这个理。」宋家来嘻嘻哈哈地答道:「自己摆摊虽多赚几个铜板,但毕竟买的人少,这些猎物可能会腐坏,如意酒楼虽少几个铜板,但买卖稳定。」

  「好,那咱还是去老地方。」宋钱带头向前走去。

  宋青山走得并不快,陈秋菊趁机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小商贩和商铺,商铺的牌子简单直接,让人一看就明白里面卖的是什么。

  小商贩摆在街道上的货物都是些农产品,大多小商贩摆的是各种各样的菜,少数小商贩摆着包谷糁和包谷面等物,在人最多的地段也有一家卖猪肉的小商贩。

  走了不到一会儿,街道两边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商贩大多集中在中心地段,路边渐渐地只剩行色匆匆的路人。

  「到了。」宋青山停了下来。

  如意酒楼处在集市街头的岔路口,相对行人云集的中心地段而言,此处却显得偏僻,但真正吃饭的人大多不会愿意在吵吵闹闹的街头,是以陈秋菊觉得如意酒楼的地段真正不错。

  「我去走走。」

  「我陪你。」宋青山将猎物随手塞给了宋钱。

  「欸欸欸,你们等等我呀,怎么能独自跑掉,扔下我和四叔呢?」宋钱手忙脚乱地搂住猎物,嘴里哇哇乱叫着。

  「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罗。」宋家来打趣道。

  宋钱叫得厉害,陈秋菊笑笑又走了回来。

  「三嫂,我就说说,你和三哥去吧。」宋钱见陈秋菊真的走回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也无妨,只要四弟不嫌弃妇孺累赘。」

  宋钱急忙辩解道:「不嫌弃、不嫌弃。」随后又意识到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说,三嫂怎么会是累赘呢。」

  陈秋菊对他温和地笑笑。

  宋钱松了一口气。

  「汪掌柜,老宋家送猎物来了。」宋家来踏进门槛就吆喝开了。

  「哟,我说今儿喜鹊怎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呢,原来是宋家四郎要来呀!」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子掀开帘子,从门里攒了出来。

  「快坐,快坐。」汪掌柜大步走了出来,热情地道,看样子和宋家兄弟很是熟稔。

  「不坐了,三嫂等着呢,我们赶紧看了猎物好去逛逛。」宋钱急忙道。

  汪掌柜看过来,陈秋菊向他礼貌地笑着点点头。

  「三嫂?这位……」汪掌柜不敢确定,又怕辱了女子的名节,只是猜测地看向宋青山。

  「我媳妇。」宋青山点头肯定道。

  汪掌柜向陈秋菊点头笑笑。

  「好样的,三郎什么时候娶亲了?只是,这可是不够意思呀!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三郎竟也不告知一声。」又擡手去拍宋青山的肩膀,只是他和宋青山的身高差距有些大,只拍到了手臂。

  「亲事从简,未宴宾客。」宋青山对汪掌柜笑笑。

  「今天带来的猎物,汪掌柜看看有什么是酒楼需要的吧。」宋家来指着猎物道。

  「好说,好说。」汪掌柜笑呵呵地去查看猎物。

  「旺财你去拿称来。」汪掌柜对着门里喊道。

  「欸,来罗。」门里也分外响亮地喊道,接着跑出来一个瘦得像猴一样,十四、五岁的少年。

  汪掌柜首先称了宋家来带来的猎物。

  「野兔一只,三斤半,一斤二十八个铜板,三斤半也就是……九十八个铜板。」汪掌柜默算了一会儿公布道。

  接着又称了宋家来带来的野鸡,「野鸡一只两斤,每斤二十三个铜板,两斤……四十六个铜板,野兔和野鸡加起来也就是……一百四十四个铜板。」汪掌柜照例先在心里默算好了,再公布答案。

  接下来就称了宋青山带来的猎物,也是一兔一鸡,恰好一百五十个铜板。

  宋钱带来了宋大伯一家子的猎物,一共是四百一十个铜板。

  「给,拿好。」汪掌柜点好了钱,分别交给宋青山叔侄三个。

  「谢谢汪掌柜,我们告辞。」宋青山将桌上的铜板揽起,递给陈秋菊。

  陈秋菊虽想让他拿着,但此时人多,也不好说什么,就接过铜板捏在手里。

  「不行,三郎新婚,我们怎么都得喝一杯。」汪掌柜伸手阻拦道。

  「不了,怎好意思如此麻烦汪掌柜。」

  「三郎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几十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值一顿饭吗?」

  「今天逢集,怎好添乱?」

  「再忙再乱,也得贺三郎的新婚之喜呀,呵呵呵。」汪掌柜说完哈哈大笑道。

  「三郎媳妇儿说,是不是这个理?」汪掌柜看着陈秋菊问道。

  「一切听从外子安排。」陈秋菊温婉道。

  汪掌柜听得一愣。

  陈秋菊也随着心一跳,她是那天从宋青山的话语中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称自己的丈夫为外子,她不会记错,那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呢?

  「好好好!」汪掌柜大笑着,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掌。

  在场的人对汪掌柜的反应都有些糊涂。

  「娶妻如此,青山是个有福气的。」汪掌柜老怀深慰地感叹道,就像他的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似的。

  「那当然,我三嫂……」宋钱本是要赞美他三嫂,但话说到嘴边就是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得接着道:「就是好,就是很好。」

  宋青山没答话,但他翘起的嘴角显示了他心情很好。

  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夸赞自己,陈秋菊心里也是暖暖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是、是,你三嫂就是好,我们钱儿什么时候也娶个像你三嫂这么好的媳妇回来呀?」宋家来勾着宋钱的肩膀打趣道。

  「我、我还早呢!」宋钱面皮泛红道。

  「呵呵呵。」看着宋钱扭捏的样子,连带着汪掌柜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秋菊不得不说,离了死气沉沉的宋家,他们叔侄就像脱缰的野马。

  最后还是推脱不过,留在如意酒楼用午饭,汪掌柜叫来小二,亲自点了好几个菜。

  但今天逢集,酒楼生意极好,汪掌柜也更忙,没能作陪,只得道:「对不起各位了,汪某俗事缠身,不得不告辞。」

  「汪掌柜客气了,能得你看得起,不胜荣幸。」宋青山也抱拳道。

  「好,各位慢用,汪某去了。」

  「汪掌柜本名汪直,如意酒楼也传承了好几代,这十几年来我们所猎到的野味都送进了如意酒楼,也攒下了一些情分。」汪掌柜走出去后,宋青山向陈秋菊解说道。

  陈秋菊对宋青山笑笑。

  「你拿着吧。」陈秋菊将一直抓着的铜板推给宋青山。

  「你管。」宋青山又将铜板推了回来,眼神温柔。

  「那就还四弟吧。」陈秋菊将大部分铜板推给了宋钱。

  「哪有那么多!」宋钱跳了起来,将铜板往回推。

  「那也是八九不离十,四弟收下吧。」陈秋菊阻止道。

  「当日我拿给三哥的只有一百个铜板,三嫂怎地还我这么多?」宋钱局促道。

  「三侄媳妇确实太大方了。」宋家来看陈秋菊面前只余下十来个铜板,忍不住出口道:「如今你们成家了,攒些私房好应急,不可像青山从前那样过日子了。」

  「多谢四叔提点,只是四弟助我们于贫困之中,秋菊心中感激,无以为报。」陈秋菊又将铜板推了回去。

  「我和三哥是兄弟,三哥又对我那般好,我怎能、怎能要什么报答!」宋钱脸涨得通红。

  「你们自是骨肉至亲,只是这是我们的心意。」陈秋菊看看宋青山。

  「既然你三嫂让你收下,你就拿着吧。」宋青山也说道。

  「可、可……」宋钱有些错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拿着吧。」在这个贫瘠的时代,钱财来往就是人们之间对彼此心意的最好证明,宋家来也有些感动。

  宋钱无法,也只得收下。

  「我没口袋。」陈秋菊看着剩下的十几个铜板,对宋青山说道。

  宋青山笑笑,拿起铜板放进了衣袖里。

  很快菜就上齐了,陈秋菊和宋青山他们也动筷吃了起来,折腾了一上午,宋家叔侄三人虽然早就饿了,但吃相并不粗鲁,只是像平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拿筷子吃饭、吃菜。

  上来的一共有五个菜,其中一盘白菜和一盘萝卜,看样子都是水煮出来的,清清爽爽,未见油脂;豆腐倒是掺着白菜一起煮出来的,和着很多汤水用一个大碗盛着,应该是汤了;另有两个属于肉类,一个碗面上整整齐齐地排着猪肉,另一个合着萝卜零星地放着鸡肉,看样子都是蒸出来的。

  这是陈秋菊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时空的菜肴,她先挑了块白菜嚐了嚐,虽然白菜清爽悦目,但没加油的菜却有些寡淡无味。

  「多吃点。」宋青山觉得他媳妇吃东西虽好看,但不实用,忍不住挟了块鸡肉放进她碗里,陈秋菊笑了笑,宋青山彷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又连着给陈秋菊挟了好几筷子菜。

  「我不吃肥肉。」当宋青山挟到肥肉的时候,陈秋菊忍不住道。

  「肥肉滋补,你试试。」但陈秋菊摇了摇头,宋青山只得无奈地挟回了肥肉。

  吃过饭后,宋家一行人向汪掌柜道了谢,就带着陈秋菊从如意酒楼开始逛起,宋家三个男人颇有耐心地陪着陈秋菊,从头到尾地逛完十来个店铺。

  「没有喜欢的吗?」宋青山见陈秋菊表情一直淡淡的,未对任何东西表现出喜爱之情。

  「没有。」这个时代的东西也如它的生活般粗糙贫瘠,实在是没什么可观赏性,也就谈不上喜欢了。

  「让一让、让一让!」对面拐角处突然冲出一群来势汹汹的人,而且人人手中持枪带棒,街道上的行人被连推带挤,惊慌一片,陈秋菊一行也连忙退后,险险躲过。

  「这真是群强盗。」宋钱拍着身上慌乱时沾惹的灰尘骂道。

  「小声点!你没见除了领头的,都是家丁装扮吗?」

  「是呀,怎么都是清一色的衣服呢?」宋钱反应过来道。

  「这家人有些来头,平常人惹不起。」宋家来说着看了宋钱一眼。

  「嗯,惹不起。」宋钱赶紧赞同地点头,「所以我们只能远远地跟着。」

  「你又想瞧热闹?」宋青山偏头问道。

  「嘿嘿嘿,咱去看看到底是谁家这么凶悍,以后也好防着点呗。」

  宋钱那长不大的心性让宋青山无奈又欣慰,他看了一眼宋家来,意思是交给他了。

  「听说帝都一出戏要好些白银呢,今天倒是碰上了富贵之人免费演出,可以考虑考虑……」宋家来也有些个没正经。

  「来了、来了。」宋家来还没说完,就听见宋钱兴奋激动的叫声。

  陈秋菊顺着宋钱的视线看过去,远远地只见几个人拖着什么东西赶过来,越走越近时,陈秋菊才分辨出被拖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站在家丁前头圆滚滚的中年人,他一擡手止住了前进的家丁,恶狠狠地吼道:「慢,我要让那对奸夫淫妇跪着爬到我的面前。」

  拖着两个人的家丁立刻就停了下来,踢打着地上的男女道:「快,跪着爬过去!」

  「不要打、不要打……」满身污渍、彷若乞丐的男人艰难地爬向浑身血污的女子,浑然不在意家丁对他的踢打。

  「满仓哥、满仓哥……」地上的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男人的名字,伸长了手,拖着身体爬向对方。

  「贱人、贱人!」那领着家丁,圆滚滚的中年男子看着郎情妾意的一幕,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地上的女人,只是声嘶力竭地重复骂着贱人,他的随从看了,立刻上去扶住了颤抖的他。

  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惯会看人脸色,对地上的男女踢打得更是卖力了,丝毫也没给他们牵手的机会。

  「老爷、老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女人绝望地看着眼前怎么也勾不着的男人,转而嚎哭着爬向了领着家丁的中年男人。

  陈秋菊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呸,狗男女。」站在陈秋菊不远处的妇人,吐了一口唾沫厌恶地骂道。

  她不大不小的骂声打破了观众一开场的傻眼,立即引来了无数的附和声。

  「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贱人,连街上卖的都不如,嫌弃王员外年老,当初就不要贪恋王家的荣华富贵呀。」

  「奸夫淫妇,不知羞耻。」

  「呸,专偷人汉子的狐媚子,活该被打死。」

  「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可怜了。」终于有一个青年男子出来鸣不平了。

  「可怜什么呀?那是他活该。」

  「就是、就是,孽种就是孽种,死了才好呢。」

  「狐狸精能生出什么好玩意?还是死了的好。」

  「欸,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学谷满仓去偷人家女人呀?」

  「对呀?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年纪轻轻,怎么能做偷人老婆这种缺德事呢?」

  「没有、没有,我没有……」

  「没有,你怕什么?那又不是你的孩子。」

  听见青年男子话的人七嘴八舌地问着,青年男子急得满头是汗,可却怎么也说不清了,人群里指手画脚的骂声一片,少数不知所以然的外村人也在积极地向旁边的人打听着。

  「大姐、大姐,这是哪家的富贵人家呀?」

  「本镇的王员外家呗。」一个女人嫌弃地看了问话的人一眼,又轻声嘀咕道:「这都不知道,真是乡野村妇,孤陋寡闻。」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就问问呗。」问话的村妇被鄙视了,懊恼地喝斥道。

  「问,谁让你问的?我们城里人的事情,是你一个粗野村妇能问的吗?」那女人两手插腰反斥道。

  陈秋菊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

  「走吧。」宋青山本也厌烦了,再看陈秋菊脸色郁结,便出言道。

  宋钱难得乖巧地点点头。

  「还没看完呢,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罚这对狗男女呢?」宋家来生性开朗,喜欢热闹,便是不愿道。

  「四叔,我们先去找于大叔。」宋青山说完,就带着陈秋菊和宋钱离开了。

  「欸,不能这么没义气啊!等等我。」宋家来无奈地赶了上来。

  「王员外真是可怜,那对狗男女太可恶了,不知道王员外会怎么处罚他们呢……应该是先将他们游街然后再沉塘。」赶上陈秋菊一行的宋家来还是忍不住念念叨叨。

  「四叔不觉得这样的处罚太重了吗?」陈秋菊皱着眉头,吁了口气问道。

  「不重、不重。」有人回应,宋家来显得很是高兴,「她既然贪图富贵,嫁给王员外,那就应该谨守本分,怎能背地里和人私通,让王员外被人耻笑呢?她若想和谷满仓在一起,那又为什么不和王员外断得乾乾净净呢?」

  「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宋青山以一句总结,结束了宋家来的长篇大论。

  「官府不插手吗?」

  「女的直接任由夫家处置,男的只要留有性命,官府一概不管。」宋青山解释道。

  陈秋菊望着远处的山,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深呼吸,企图呼吸到更多新鲜的空气,这一路上,气氛注定陇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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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9 00:47:4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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