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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21出版】《夫君,悠着点(下)》作者:苏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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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2 08:58: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书名:夫君,悠着点《下》
作者:苏行乐
系列:点点爱AL260
出版社:蓝袜子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年05月21日

【文案】

想看狡诈成精的王爷如何哄拐骗诱俏悍妃跳入情坑,
恩爱一世吗?想看缠绵有理、讨饶无效的闺房情趣,
让人被窝暖暖吗?晋江百万推文人气作家苏行乐,
再一部幽默深情甜文! 您非看不可哦!

在裴瑾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候,颜世宁跳进了他的坑里,
不管是在宣城的乡间小镇,还是在京城的深宫大院;
不管她是凶巴巴、傻乎乎的野丫头,还是假装贤淑笑得矜持的淑女。
他一直想欺负欺负她,更不用说,婚后的夫妻生活,
自是翻云覆雨,没个节制,于是贤王妃爱睡懒觉的传言,就这么传开了。
颜世宁气呼呼地找裴禽兽约法三章,「一天一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时辰?」
裴禽兽伸手将她一揽,「爱妃,不要作梦了。」
闻言,颜世宁眼珠子一转后试探道:「王爷,要不,你再寻个侧妃、
侍妾什么的吧……」
话未听完,裴瑾已低头瞪她,眼神如刀地回,「爱妃可以再虚伪一点。」

【试阅】

  第一章

  颜世宁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六岁那年在后院中种树的场景。

  那树叫女儿树,说是十年开花,十二年结果,本是邻居给自己的么女种了保吉祥的,颜世宁看着好玩就讨了一棵树苗。

  邻居说道:「你要好好照料,这女儿树可是随主人长的,树长得好,代表着主人过得好。」

  颜世宁听之,如金科玉律般奉守着,然后每天都要跑去看几遍,可有一天,当颜世宁再去看的时候,发现这树苗没有了,仔细一找,发现裴瑾养的一只小羊羔的嘴里正嚼着她视若珍宝的小树苗,擦!这厮!当场颜世宁就发飙了!

  后来这桩事怎么了的,颜世宁忘记了,不过时隔十二年后,这棵早就被羊吃掉的女儿树居然又出现在了梦里,并且那棵树长得又高又大又壮,上面还结满了金灿灿的果实,颜世宁看得欢喜,咧嘴大笑,然后迈着腿就要走过去采摘,可是突然间,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摔了下去……在半梦半醒间,颜世宁痛苦的想,裴瑾你个混蛋,又乱挖坑了!坑底有块尖锐的石头,掉下去便直戳胸口,于是颜世宁便疼醒了,胸口很疼,她下意识的就要摸去。

  「别碰!」旁边一个声音传来阻止了她。

  颜世宁转过头,却见裴瑾正坐在床沿,屋内阳光照射进来,明媚而温暖,可这男人的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颜世宁想起自己受伤的事,突然间有些头皮发麻。

  「我在相府安插了钉子,颜相一有行动他就会来汇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去,当然你不能一个人去,康华郡主性情阴冷,颜世静又疯癫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必须由我陪着。」那时候裴瑾这么叮嘱着。

  那时候颜世宁也点头答应了,可是当今天相府的钉子跑来汇报颜相拿着白绫去了偏院时,她还是没能忍住,裴瑾去了宫里,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说不定康华早就死了,所以颜世宁一咬牙,想带着小黑二人组就前往相府了,而又不巧的是,小甲今天刚好休假出去了,于是就只剩下了小乙。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裴瑾阴恻恻的问道。

  颜世宁瘪嘴,「我都受伤了!」

  裴瑾毫不怜惜,「你要听我话,能受伤吗?」

  颜世宁见他一脸严肃,发怵了,默默的将被子拉上了点,谁知却被裴瑾一把掀开。

  「你要干嘛?」颜世宁紧张了。

  裴瑾瞥了她一眼,道:「让我看看伤口。」

  伤口在胸口,按北斗的说法,如果匕首再偏半寸,就该直紮进心里了,康华郡主刺这一刀也是拚尽全力的,虽然最后被小乙推开解去了一大半的力,但还是紮进去很深,所以当裴瑾看到胸乳之上那一道口子,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的不忍与心疼也再难掩盖。

  「疼吗?」裴瑾的声音都发颤了,想要伸手摸伤口,却又怕弄疼了她。

  「疼,疼死了。」其实涂了北斗的药,她已经不怎么太疼了,不过看着刚才裴瑾兴师问罪的样子,颜世宁觉得自己有必要扮可怜博同情。

  裴瑾闻言却当真了,然后扭头就朝外喊:「北斗你丫的!你不是说抹了药就不疼的吗!」

  北斗站在外面,疑惑了。

  颜世宁赶紧改口,「呃,其实也不是很疼了。」

  裴瑾一听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转头看着朝自己咧嘴笑的颜世宁,眯眼了,「爱妃越来越出息了,抗旨不遵不够,还学着撒谎欺瞒了,很好,很好。」说着脸一沉,「哼哼,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颜世宁笑容立马僵住了,而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办时,裴瑾突然又俯身抱住了她,同时耳边响起一个郑重喜悦又带着感动的声音,「世宁,我们有孩子了。」

  颜世宁傻了,她怔怔的摸了摸肚子,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我有了?」

  裴瑾笑得得意,「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犯困呢!」

  颜世宁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总觉得怀孕离她还很遥远,却没想冷不丁的就有了,这是她和裴瑾的孩子?腹部其实还没有什么变化,可颜世宁摸上去却有种诡异的感觉,突然间她想起什么,擡头看向裴瑾,有点不安,「裴瑾,这孩子该不该来呢?」

  「嗯?」裴瑾被问住了。

  颜世宁道:「康华郡主跟皇后给我下阴葵,不就是为了不让我有身孕,然后让我死吗?啊不对,裴瑾,我想起了一桩事!」

  电光火石间,颜世宁想起康华郡主一闪而逝的那个疑惑,「裴瑾,我在相府的时候问了康华郡主,可是她的反应……」

  听完颜世宁的话,裴瑾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给你下阴葵的另有其人?」

  颜世宁沉色点头。

  「那么会是谁呢?」

  颜世宁想了想道:「当时是世静把香拿来让我挑的,说是从皇后娘娘那拿来的,难道是皇后?可也不对啊,皇后跟康华一丘之貉,如果要害我,也定是不会隐瞒的。」颜世宁越想越古怪,越想越心惊,本以为要害自己的只有那对姊妹,没想到还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

  裴瑾握住她的手稍稍安抚,只是阴沉的双眸泄露他揪紧的内心,因为他又想起了一桩事。

  如果害颜世宁的不是康华郡主,那么先前因此而推断出的,害死珍贵妃的是皇后这个结论也就不能作数了,毕竟北斗说过,阴葵极为罕见,调制阴葵也极为复杂不易,所以不可能有太多的人拥有,紧盯了这么久的仇人,却发现这不是真正的仇人,裴瑾突然觉得心悸,谁有这么深的城府、这么狠辣的手段将他误导如此,玩弄至斯!

  第一时间,裴瑾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后背一阵寒凉,如果真是父皇,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颜世宁看到裴瑾变了脸色兀自出神,有些不安,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掌道:「裴瑾,你在想什么?」

  裴瑾回神,目视一脸担忧的颜世宁,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沉沉道:「我在想给珍贵妃和你下阴葵的,会不会是我父皇。」

  沉稳的口气却隐藏说不出的悲伤,颜世宁看着他沮丧气馁又不解的样子,心里突然酸得厉害,他从来玩世不恭,或者嬉皮笑脸,或者温和恭谨,不管是何表象,内底都是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地步,她认识他十二年,何曾见过他如此悲戚的模样!

  可是他的话也让她动容,延帝对裴瑾冷淡她早就知道,可如果阴葵真的是延帝下的,那就不是一个冷淡这么简单了,这是残害他的子嗣,让他断子绝孙啊!有多么大的仇恨才能让延帝残忍至此?

  裴瑾不争不求,恬淡如此,如果再得到这样的回报,那确实是拿刀子割肉、往心上紮针的痛不欲生!颜世宁心颤了,心疼了,她看着裴瑾抿紧的双唇,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痛苦,突然间,她支起身,不顾胸口发疼的抱住他的脖子,然后擡起头拿嘴唇蹭着他的唇,「裴瑾,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不要再想了,你还有小狮子,还有小小狮子呢!」

  裴瑾感觉到了万念俱灰,彷若掉入深渊般,而当颜世宁抱住他时,他一下觉得被救起,他紧紧回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贪婪的感受着仅存的一点温暖。

  是了,仅存的一点温暖,自小被延帝冷落,偌大皇宫,除了珍贵妃,他再感觉不到半丝暖意,十二岁那年珍贵妃惨死,他被宫人迫害险先丧命,更让他觉得世间黑暗,后来他被恩师带出宫来到宣城,说是舒缓心情,实则却有着亡命天涯的苍凉,可是偏偏在他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候,一个黄毛丫头跳进了他的坑里,而后彻底走进了他的世界。

  裴瑾永远记得第一次见着颜世宁时,她的样子蓬头垢面,偏偏一双眼睛黑溜溜亮闪闪,衣服糟乱,露出半截的小胳膊却白白胖胖,明明憨傻得很,却偏偏还要装出个人精的样子,得知自己被欺负了,立马炸毛,龇牙咧嘴的好像要扑上来,那时候裴瑾就觉得这女娃子怎么这么像是小野狮子。

  小狮子,后来他就一直这么叫她,不管是在宣城的乡间小镇,还是在京城的深宫大院,不管她是凶巴巴、傻乎乎的野丫头,还是假装贤淑,笑得矜持的淑女,他都始终是他的小狮子。

  裴瑾定定的看着锦帐,突然纳闷了,他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这丫头憨憨傻傻、没心没肺,所以一直想欺负欺负她吧,毕竟在他的世界里,这么说笑就笑、说翻脸就翻脸的人太少了。

  后来怎么就变了?裴瑾想了想,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延帝将盈小姐许给他时他也没觉得怎么,只不过等到盈小姐死了,他却突然又松了口气,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远在宣城的那只小狮子,裴瑾记得当时他心里想的是,那头小狮子应该长大了吧!

  后来宣城水患,他主动前往,除了避开朝廷那些乱事,是不是也为了去看看她呢?

  明明他可以住在高门大院里,可他非得跑去住到恩师家,然后再敲开隔壁的门,逮出正在睡午觉的她给他端茶倒水……看着她又朝他瞪眼龇牙,他想着如果一直这样也不错,等她再长大些,把她娶回家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六年前第一次冒出,却一闪而逝,因为当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都有些荒谬,他再不济也是个皇子,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她的,而她又怎么会甘愿做个侧妃或者侍妾呢?更何况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适合皇宫呢!他想了又想,将这个念头放下。

  可是当他在南疆得知容氏已死,她被接去京城时,他发现事情出现了转机,于是他让人守在相府给他打探她所有的消息,得知她因为身分尴尬而难以出嫁时,他很不厚道的笑了,并暗暗盘算着日期,想着再过一年,等到南疆的事彻底解决了,他就立马回去将她娶回家。

  可是一年之期还没到,太子跟颜世静的事就传入耳里,接着他就便再无心南疆之事,只千万里飞奔而回,太子娶了颜世静,他那个七哥为求平衡肯定会对小狮子下手!那怎么行呢!

  从六岁到十八岁,从野丫头变成大淑女,翻天覆地,脱胎换骨,可不管在人前如何装模作样,在他面前始终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他一样,不管在人前如何伪善,在她面前总是撕掉面具,将狡猾奸诈无耻上演得淋漓尽致,总有那么几个人让你愿意掏心掏肺坦诚相对,而他裴瑾比别人不幸,只有这么一个人。

  想及此,裴瑾揪紧的心松开,然后咬了咬颜世宁的耳朵,哈了一口气后,无耻的说道:「这青天白日的,爱妃你又是投怀送抱又是香唇迎送的,这是要做甚呢?为夫怎么看不懂呢?」

  颜世宁正想着怎么安慰裴瑾,猛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推开他后看到他笑得一脸淫荡,下意识的擡起脚就要踹去,「嗷!你个混蛋!」又被耍了!

  只不过这次颜世宁忘记身上有伤了,大动一下,胸口立马撕裂的疼,她的脸色立马白了。

  裴瑾见状,唬得不轻,「你有没有事?」

  「唔,我胸疼,我肚子也疼,呜,我全身都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颜世宁卖力哀号。

  裴瑾赶紧跑出去喊北斗。

  等到重新给颜世宁上了药后,裴瑾跟着北斗走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一件特别重大的事。

  「话说,这伤要多久才好?」

  「两个月。」

  「话说,有孕不宜那啥?」

  北斗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裴瑾咬牙,「那什么时候可以?」

  北斗侧目,耳红,然后眼神古怪,为什么王爷一副精虫上脑的样子?想了想,他提醒道:「福庆楼是个好地方。」

  裴瑾不解的看着北斗。

  「十月怀胎,月子还需两月,所以一年之内,你要嘛忍着,要嘛……」看着裴瑾愤然离去,北斗嘴角微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怀孕三月可小心行房什么的,我才不知道呢,知道也不告诉你,哼!

  北斗收拾好东西转身要离去,冷不防看到站在边上的「冷静」丫鬟小司。

  「北斗先生,你去过福庆楼?」小司眨了下眼睛问道。

  北斗背挺起了,「没有。」

  小司蹙眉,「那你为什么说福庆楼是个好地方?」

  「听说的。」北斗迟疑了一下说道。

  小司点点头,「我就说北斗先生你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嗯。」北斗得到小司的肯定心里很舒坦,要不是被裴瑾胁迫,他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谁知小司很快又幽幽的飘来一句,「那地方吃饭听说很贵的,我看北斗先生你那么抠门,怎么可能舍得去。」

  「我哪里抠门了?」北斗纳闷了。

  小司指了指他的衣服,「你不是一年四季都只穿这一件黑色的衣裳吗?」

  北斗看着小司很是淡定的发表着疑问,突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他什么时候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衣裳了,他只不过所有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的而已,而已而已!

  ◎             ◎             ◎

  裴瑾在外边跟人说着话,颜世宁躺在床上开始深思,延帝要残害裴瑾的子嗣?理由呢?没道理啊!看到裴瑾又走了进来,颜世宁抿了下唇,道:「裴瑾,我觉得下阴葵的不会是陛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颜世宁稍微动了下身子。

  裴瑾皱眉沉吟,颜世宁这么一说,倒也点醒了他,出于对延帝城府的忌惮,他在第一时间就怀疑上了他,而后多年的失落不解一瞬爆发,让他坚定了这个怀疑,却忘了去思考更深刻的原因,如果真是延帝下阴葵,原因呢?就算他对他冷落,可延帝盼孙心切,断不至于残害皇嗣啊!刚才裴瑾一念之差失了理智,而今目光清明,复又冷静从容。

  他看着枕面那只戏水鸳鸯,眉头一动,他想起了一个人。

  双目相视,各自眼中都绽放出灼热光芒。

  「你也想到了?」裴瑾问道。

  颜世宁点点头,又道:「我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次借刀杀人,之前得知康华给我下毒时我还有疑惑,如果她想杀我,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裴瑾沉眸,「当时我和北斗也对这下毒的时间感到疑惑,后来想到的理由是她是为了避嫌,怕你死在相府不好交代,同时也是皇后怕我们早诞下子嗣……当时觉得这么解释很站得住脚跟,所以也没深思,现在看来,我们想错了。」

  「是的,按照康华的性子,她真要我死哪会有那么多的顾忌。」想起她拚命刺来的匕首,颜世宁又觉得一阵疼,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颜正最后苍凉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颜世宁无端生出了些不安。

  裴瑾见坐着跟躺着的颜世宁说话不方便,也躺了下去,道:「之前我先入为主,以为是父皇,现在想来,其实她才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有那么深的心机。」

  颜世宁想起穆贵妃的样子,暗叹道:「看上去倒是个和善的人。」

  裴瑾想了想,道:「世宁,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妃的事吗?」

  「嗯。」那时候裴瑾不再隐瞒她时,也说过珍贵妃也是因为被下了阴葵而死的。

  「那时候我觉察到了香有问题,就偷偷的把香灰藏了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香灰突然就不见了,现在想来,只怕是被她发觉了,然后让人把罪证取走销毁了。」顿了顿,裴瑾又道:「所以穆贵妃是知道我知道香有毒的事的!」

  最后一句话裴瑾说得格外的沉重,颜世宁听着也有些悚。

  穆贵妃知道裴瑾知道香灰有毒,而颜世宁又在嫁给裴瑾前夕被下了毒,两者一联系,再扣上「借刀杀人」这四个字,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穆贵妃一直想打压甚至铲除太子党,七哥多次笼络我却被我婉言相拒,而后传出我想娶你为妻的消息,他们只怕就此看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把香送入皇后那里,想法设法的赠给颜世静,再让颜世静交给你。

  就算颜世静不给你,只是自己用,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桩好事,毕竟那时候众所周知颜世静要做太子妃的,她用了带有阴葵的香,难有身孕不说,只怕还会要了性命,如此,太子跟相府的关系纽带便会断裂,这门亲事太子捞不到半点好处。

  而颜世静如他们的意,真的把有毒的香送到你的手上,那么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画,这里有两个可能,一是我察觉了阴葵,那么自然而然的,我会联想起珍贵妃之死,接着便是对康华以及皇后产生敌意,甚至开始报复,而不管是我一人采取行动复仇,还是投靠七哥,借助他的势力复仇,七哥都是坐享其成的。

  第二的可能就是我没有觉察出阴葵,那么害你性命让我无子嗣也是对他们有利的,毕竟我也是个皇子,如果早诞下皇孙,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裴瑾抽丝剥茧,一一分析,颜世宁听得心惊不已,一个小小的熏香却隐藏着那么深的阴谋,布局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只负责把香送出去,而后只做壁上观,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位皇子统统算计,她在棋盘上只落一子,却给整盘棋局定了方向。

  就看现在,相府败落,太子被废,天秤一边倾倒,七王成了最大的赢家。

  「裴瑾,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颜世宁不免忧心。

  裴瑾握住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道:「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下的阴葵,我还要去问一个人,等到确定了,我才能决定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你要向谁确认?」颜世宁有些疑惑。

  裴瑾抚摩着她的手指,静静的说了两个字,「皇后。」

  「皇后?」颜世宁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回神过来后道:「倒也是,如果皇后否认了,那就更加确信是穆贵妃所为了,可是皇后会告诉你吗?」

  裴瑾笑了,「她不想说,我也会逼她说的。」

  颜世宁看他笑得狡猾,来了精神,眼睛一眯道:「你肚子里冒了什么坏水可不许瞒着我!」

  裴瑾见她目光灼灼,拉着她的手往下,戏谑道:「为夫肚子里可冒不出什么坏水,冒坏水的可是这里。」

  颜世宁一听这话,脸红了,而后抓起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你个死不正经的!」

  闹了一阵,颜世宁想起什么,又道:「我还是想着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为不让人先诞下皇嗣,穆贵妃都能这般狠毒,倘若她怀有身孕的事传了出去,谁知道还会迎来多少腥风血雨。

  裴瑾闲闲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成亲的时候,北斗给过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防止怀孕的药。」

  「那为什么不用?」

  裴瑾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我裴瑾连妻儿都保护不了,我这二十几年真的白活了!」

  明明是很淡然的语气,可不知怎么的,颜世宁突然间怦然心动,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不经意间,君王之气展露无遗。

  颜世宁看着他微翘的唇角,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候也是在床上,她看着裴瑾运筹帷幄的样子突然间一个心动,然后就问了一个问题,她问:「裴瑾,你想做皇帝吗?」

  本来她以为他还是跟原来一样回答得难辨真假,可那一次他却说道:「颜世宁,我一直想看看,你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扮着母仪天下会是怎么一个有趣的场景。」

  那一刻,颜世宁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早就感觉到裴瑾这个人不会甘做池中物的,她还一直想着,如果他真有所图,她也会不惜一切帮助他的。

  只是没想到在那样一个时刻,他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明明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却偏偏说得那么玩世不恭,彷佛登上那皇位就跟玩一下似的,以至于她被感染了,也不正经的说道:「那我可不乐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供着人叩拜瞻仰,就跟个牌位似的。」

  而他听着自然又是一副虚伪表情,「牌位?说的也是,那既然爱妃不乐意,为夫就还是继续做个闲散王爷吧!」

  至此,那个话题揭过再不提起,因为裴瑾的心思已经向她表露,她再不用怀疑,而现在看着裴瑾躺在自己身侧闭目养神,颜世宁不由又有了那种感觉……这厮不做皇帝,委实可惜了点。

  我倒也想看看你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跟个牌位似的供天下人叩拜瞻仰呢!只不过,如果他当了皇帝,后宫佳丽可有三千?

  想到这个,颜世宁心上一酸,而这时裴瑾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如今你受了伤,正好在家养着,藉以瞒下有了身孕的事,嗯,乾脆养个一年十个月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呜呜,娘子,你为什么要怀孕呢?以后这长夜漫漫我该咋过啊!看的着摸的着却偏偏吃不了,这不是要我命嘛!」

  颜世宁看他一副可怜懊恼、捶床的样子,哈哈大笑,扯到伤口又赶紧止住,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后试探道:「裴瑾,要不你再寻个侧妃、侍妾什么的吧……」颜世宁说到这说不下去了,因为裴瑾转过头来,眼神如刀,颜世宁抿了下唇,继续道:「我是说真的。」

  突然裴瑾伸出双手晃了下她的脑袋,「娘子快醒醒,这青天白日的别说胡话了!」

  颜世宁听着这话,虽然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而后她想起先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清,便又道:「你到底想要怎么对付皇后?」

  裴瑾沉思片刻,说道:「世宁,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北斗到底是什么身分吗?」

  「嗯。」对于北斗的好奇,颜世宁可不是一点半点。

  裴瑾沉吟片刻,道:「你知不知道江南曾经有个盛家?」

  「江南盛家?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那个?它不是在几年前就被查收谋反,然后被抄家问斩了吗?」那阵子,盛家一案可是震惊天下的,谁都没想到盛家的野心那么大,更没想到盛家会有那么多的钱,抄家的时候,埋于盛家祖业地下的金银财宝可是拿马车拉、用船运的!

  裴瑾也似想起了盛家当时的辉煌,眸子里闪现出惊异以及可惜,最后变成平静时,他才又说道:「北斗原名盛知南,盛家第十三代二房的嫡子。」

  北斗星指南,当裴瑾在大火之下将他救下让他隐名埋名时,他道:「那就叫北斗吧。」

  北斗指南,他的心却始终指着北,因为北方的皇宫里,有一个女人害他家破人亡!

  「北斗虽是盛家嫡子,也是盛家产业未来的继承人之一,但是他并不热衷生意,只浸淫于研究医术,当时盛家一案发生时,他正被围困于药庄,药庄机关重重,官兵无法进入便四处放火,我寻着密道赶到时,他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了,你不是很奇怪北斗为何一直面无表情吗?那是因为在那场大火里,他的脸被烧毁了,再无法变出任何表情了。」

  颜世宁听着裴瑾静静述说,震惊一词已经无法形容她的心情了,「那他,他的脸……」

  「原先他一直是戴着面具的,后来他跟着我去了南疆,寻了一个蛊医,用蛊术给他恢复了正常面目,他现在这脸是假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跟在我身边却没有人认出他来的原因。」

  假的?天!天知道颜世宁一直很羡慕北斗的皮肤,光滑水嫩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跟北斗很早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离开皇宫办事,被刺客追杀,是他救了我,所以得知有人要杀他时,我自然也就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救他了。」

  「那……那盛家谋反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先颜世宁并无怀疑,毕竟当时是证据确凿,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了,无缘无故的,裴瑾不会突然提起这事。

  果然,裴瑾顿了顿后道:「盛家的事跟皇后有关。」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皇后那方已经渗入到盛家了,太子党势力如此强大,多亏于盛家的支撑,当然这些事情一开始谁都不知道,若不是我救了北斗,他将家族秘密告诉我,我只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那既然如此,盛家怎么又倒了?」

  裴瑾给颜世宁拢了拢被子,道:「原因很复杂,最紧要的,一是盛家势力日益膨胀,隐隐开始渗入朝政了;二是起了利益冲突,盛家跟后党有了矛盾,父皇动了削弱盛家的念头,后党知道了必然要撇清关系及时抽身,可这么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怎么可能一下就解除呢?

  于是后党来了个先发制人,在父皇行动之前搜集了盛家所有的罪证,而这些罪证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条便是欲图谋反,为了怕自己被牵连,后党乾脆将朝中一半人等都拖下了水,毕竟你也知道,盛家势力那么大,朝中的关系都早早的打理妥当了。

  据我所知,当时朝中上下未曾收授盛家贿赂的,寥寥无几,如此一来,父皇就算大怒,却也不能来一场大清洗,只能重重处理盛家一方,而后党也就在这浑水之中得以脱身了。」

  颜世宁暗暗分析着裴瑾的话,而后道:「所以说盛家被铲除得一乾二净,是被盟友出卖所致是吗?」

  「是的,一开始父皇只是想要削弱盛家而不是彻底铲除,盛家势力太大了,盛家一动,整个江南都要崩溃了,这对整个延国是大不利的,可是后党举出了盛家谋反的罪证,那么这就严重的触到了父皇的逆鳞,不将盛家满门抄斩赶尽杀绝,他又如何能甘休!」说到这,裴瑾突然转头对着颜世宁一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颜世宁琢磨着这个秘密可不小,说不定还很吓人!

  果然,裴瑾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个秘密,只怕除了父皇跟我之外,知道的人全部死绝了。」

  「啊?」颜世宁心一颤。

  裴瑾幽幽道:「你知不知道,先帝本来是想将皇位让给我皇叔的,父皇是篡改了圣旨才得到了这个皇位。」

  颜世宁睁大眼睛,「此事当真?」

  裴瑾微微颔首。

  「你怎么知道的?陛下登基都三十年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裴瑾说除他跟陛下之外再没人知道,那又会是谁告诉他?总不至于是陛下自己说的吧。

  裴瑾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恍惚,「这些事,说的那个人并没有说明,我当时听了也不是很明白,等到长大了再想起来,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瑾的皇叔,曾经的镇南王,在延帝登基后就被滞留在京中,说是共用荣华,实则是变相囚禁,只不过延帝把表面做得太好看,以至于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疼爱幼弟、不恋权势的好兄长、好君主。

  而镇南王,顾名思义,曾经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将,三十五年前南疆大乱便是由他平定的,只不过在他被留在京中共用荣华之后,他的英气逐渐被消磨,他的斗志也全部被销毁,十二年里,他硬是从一个盖世名将变成了一个只知眠花宿柳、醉生梦死的逍遥王爷。

  人们逐渐忘记了他的功绩、他的光芒,只看到他的风流、他的放浪,然后从惊诧到可惜到悲哀到不齿,到彻底将他遗忘。

  然而当时年仅六岁的裴瑾却对这位皇叔很是亲近,因为每次这个皇叔看到他都会将他托起,掂掂他是胖了还是瘦了,然后再看看他是不是又长高了,那时候裴瑾甚至觉得皇叔才是他的父亲,因为延帝从不曾跟他如此亲近,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亲近的人,却又在一个不经意间,死在了自己面前。

  还是六岁那年,皇后诞下太子,宫中盛宴,镇南王酒醉之后拉着裴瑾道:「走,我带你骑马去!」那之前,裴瑾曾向他表露过想学骑马的意愿。

  两个人到了马场,镇南王抱着他上了一匹高头大马,然后便开始策马奔腾,在呼啸的风中,裴瑾听他说道:「小九啊,皇叔是真喜欢你,可是皇叔帮不了你啊!现在太子出生了,以后这皇位可就是他的了,哎,真是可惜了,我多想看你做皇帝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看着皇兄把圣旨改了只作不知……

  唉,小九啊,你父皇还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呢!当初父皇写那圣旨我就在边上的……呵呵,你父皇就是个傻蛋,这么多年了还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要真想跟他争夺皇位,我至于那么容易就卸下兵权任他摆布吗?可他就是这么狠,这么些年将我毁成这样了……你父皇狠着呐!小九,以后可要小心他啊!」

  风声呜咽,有些话听不太清,有些话又听不太懂,六岁的裴瑾只坐在马上,任后面的皇叔喝醉酒后不知是真是假的嘀咕,等到他累得吃不消下来休息后,皇叔翻身上马,说再去骑会,「小九,你先坐着,皇叔我再骑一会儿,十二年了,我再没有这么痛快的骑过了,小九,等我回来!」

  裴瑾一直记得这句话,因为那是皇叔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他在石头上坐了好久都不见皇叔回来,直到暮色四合,才看到有宫人、侍卫慌慌张张的往林子深处跑,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那以后皇叔就再没有出现过,很久的后来他问起珍贵妃时才被告知,镇南王醉酒骑马,马腿打滑,他被摔了出去,头撞在石头上,去了。

  颜世宁静静的听着裴瑾诉说往事,听着听着,有些感慨,回头瞥见裴瑾眼眶有些湿润,便伸出手紧握住他的手。

  裴瑾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我后来特意查过我皇叔的事蹟,没想到是如此辉煌,他平定南疆大乱时才二十岁,至今南疆还立着他的丰碑,我在南疆时住的就是他之前在那修建的别院,我的皇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而我那父皇真的是个再狠不过的人!」

  颜世宁黯然,延帝为了权势也是不择一切手段的,亲情罔顾,道义不存,自古帝王皆无情,如果裴瑾登上那位置,是否也会这样?

  「不过皇叔的那番话却深深的提醒了我,皇叔说他帮不了我,其实他已经帮了我所有,皇叔告知的那些真相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筹码,让我在一开始就对他起了防范,率先赢了一筹,你上次说我对父皇了解得太透澈,那是因为想要在他手底下活下去,不得不将他琢磨透了。」说到这,裴瑾有些无奈,儿子与父亲的相处要如此小心谨慎,不得不说是一出人间悲剧。

  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父皇是多么热衷权势,多么在意那张位置,一切想要跟他抢夺的人都会死得很惨,所以后党揭发盛家谋反,父皇就再无法顾忌江南的稳定,只想着将那颗毒瘤连根拔除,而像七哥,他对那张位置的渴望表现得太明显了,这只会让父皇对他越来越排斥!」

  颜世宁呼出一口气,原先以为相府的争斗就已经够可怕了,殊不知宫中的争斗还要更让人心寒,「那盛家这谋反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想到这一层,颜世宁又问道。

  「是真是假,如今无从得知了,北斗当年不插手盛家的事,知道的并不多,而其他盛家人都已经死绝了,所以谁都不知道当年盛家是真的想要谋反,还是后党栽了一个惊天大赃。」

  「那你现在又准备怎么对付皇后呢?」一开始裴瑾是说要逼皇后不得不说,可他后来扯出了盛家的事,那么裴瑾肯定是要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裴瑾笑道:「如果说害死我母妃的并不是皇后,那么我与她就无甚深仇大恨了,只不过北斗却是对她恨之入骨,若不是他们,盛家灭绝得也不会那么惨烈。」

  「所以你是要让北斗出手了?」

  「嗯,我答应过他,会让他报仇的。」

  「他会怎么做?」

  裴瑾眯了眯眼道:「再过几天,太子便要离京去守皇陵了,到时候便是北斗出手的时候。」

  颜世宁点点头,随后陷入沉思。

  裴瑾看她那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有人识出了北斗的身分,然后告知了陛下,那你……」北斗满门抄斩,裴瑾逆天救下,如果被延帝知道,只怕一切都毁了。

  裴瑾闻言也是沉眸,半晌后他才沉沉道:「那就努力瞒下这个秘密吧!」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什么事?」裴瑾支起身问道。

  「回王爷,刚才有人前来汇报说相府走水了!」

  裴瑾与颜世宁面面相觑,皆感觉到了不妙。

  相府的那场火烧了一天一夜,谁都救不及,只能站在边上远远的看着,叹惋着,曾经的豪门大宅被烧得不成样子,一场大雨浇下,露出那黑乎破损的惨状,而相府里的三主十四仆皆被烧成了枯乾焦屍。

  颜世宁从裴瑾口中得知这一切时,怔了半晌,颜正最后那苍凉的声音又一次浮响在了耳边,「你走吧!」你走吧!隐隐的,颜世宁似乎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些什么,也猜出了这场大火究竟是因何而至,颜正终究在最后替她掩盖掉了一切真相。

  颜世静的死,纵使不是她所为,她也百口莫辩,更何况如果那些下人把当时的话传出去,延帝便会知道,太子大婚那日发生的一切,贤王府也脱不了干系,颜世宁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个与她无甚深情的父亲,这个让娘亲想要忘记却又实实记了一辈子的父亲,这个让她怨恨了十几年的父亲,在最后以这样一个方式做出了偿还。

  害死娘亲的康华死了,颜世静死了,颜正死了,曾经辉煌一度的相府就此毁灭了。

  而她颜世宁,自此以后除了裴瑾,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不,将来的一切风云变幻谁都看不清,无所依靠,便要自立自强!颜世宁擡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             ◎             ◎

  最近北斗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得从颜世宁受伤那天说起,他记得自己因为不便让一个丫鬟代劳,本来以为这小丫鬟足够镇定,没想到她按着自己的指令完成任务出来后,竟一下晕倒在了自己的怀里,说是晕血,真是让他感到好生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有跟女人接触过,冷不防触碰到一个温香软玉,怎么都觉得有点遭雷劈、遭电击的错觉。

  也好像就从那时候起,这个小丫鬟就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早上出来习练,看到她端着食盒从对面走廊里走过;出去买药草,看见她在院子里跟人学着修剪花丛;晚上站在树下发会呆,回头又看到她爬上树帮别的丫鬟取风筝……你说一个小丫鬟爬那么高做什么呢?不就一个风筝嘛,回头再做一个不就是了,爬这么高,万一摔下来那可怎么办?

  他就这么想着,然后就发现那小丫鬟果然脚一滑就要摔下来了。

  后来怎么了?北斗想不起了,反正再回过神时,那帮小丫鬟都拿个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而他怀里的那个小丫鬟呢,也眨巴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哦,对了,他好像飞身出去接住了她。

  嗯,这桩事情也很奇怪,他怎么就那么管闲事的去接她呢?他可从来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而更奇怪的是,当他转身离开时,那小丫鬟又对他说话了。

  「北斗先生,你可以帮我们把那只风筝取下来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取?我才没那么闲呢?他明明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功夫那风筝又到了他手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等到他再次离开的时候,后面那些丫鬟居然这么说开了。

  「呀,小司你居然敢跟北斗先生说话!」

  「是呀,你还让他给你拿风筝,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每次看到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对呀对呀,北斗先生就跟个鬼似的,我看到他都打哆嗦,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都能吓死人的!」

  「还有呀,我更奇怪的是,北斗先生居然听你的话,给你拿风筝了。」

  「是哦,北斗先生好奇怪,都不像是北斗先生了,以前他根本连正眼都不瞧我们的,更别说帮我们做事了。」

  那些丫鬟就在叽叽喳喳,他就把步子放得特慢,还竖起了耳朵,原来那个小丫鬟叫小司啊,不过她们说了那么多,她会怎么回应呢?他磨了半天,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唔,大概是今天北斗先生吃错药了吧。」

  吃错药了……吃错药了……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不过回去后想想,发现自己真的可能吃错药了,不然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事?再后来,原本伺候他的一个小厮,老娘病了要回去照顾,裴瑾就让他再挑一个,然后神差鬼使的,他就把手指指向了那个正拿着酱油从边上路过的小司,「就你吧。」他说。

  「我是去打酱油的。」可是她却这么应答着,外加一脸茫然。

  他记得当时王爷也是一脸诧异,他说道:「北斗,你开窍了?」

  他想了想,答道:「她的手很稳,人很镇静,正好可以帮我忙。」

  于是乎,这个叫小司的丫鬟就搬到了他的院子里,只不过他一个人住惯了,原先那小厮常常被打发在外,如今冷不防擡头低头都见着一个人,总觉得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可是想要把那个丫头拒了,又觉得好像有点没有必要,最起码他还没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再者,这小丫头长得怪好看的,北斗放下手中的药草,擡起眼皮看了下正在药柜里辨认药材的小司,他本来只想看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后竟挪不开了,水青色的绣花素布裙,看上去清清丽丽格外舒服,因为药柜比较高,她站在架子上还要踮起脚尖伸着手,不过这么一来,她的两段白嫩的胳膊又露了出来,另外还有腰间露出的那么一截。

  北斗就盯着那个一截,任心怦怦怦的跳起来了,心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快?好奇怪。

  「北斗先生,那个雪莲放在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

  小司突然回头说话让北斗一阵心慌,就好像一个贼被抓住了,缓了一下后,他才红着耳朵回道:「在第三行第七个柜子里。」

  「哦。」小司点点头,继续寻找,想到什么,又回头瞅了他一眼,问道:「北斗先生,你买新衣裳了?」

  北斗看了看自己身上青灰色的新式衣袍,应了声,「嗯。」

  小司想了一下,郑重道:「这个颜色不适合你,穿起来像个老头子,嗯,你的皮肤比较白,穿那种蓝灰色的比较适合你,喏,就是我袖口上的这个颜色。」

  北斗想着现在过去让苏老板重新赶制十套蓝灰色的衣袍还来不来得及,北斗还在暗自琢磨,突然听到「啊呀」一声,擡头一看,只见小司脚一崴,正要从摇晃的架子上摔下来,然后北斗只觉一个脑热就冲了上去,温香软玉又到了怀里。

  咦,手指尖滑溜溜的是什么?北斗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手正搂着小司腰间露出的那一截,刷的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哎呀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北斗看着门口捂着眼睛大叫的裴瑾,想挠墙,你捂眼睛就捂眼睛了,露那么大的手指缝干什么!露手指缝就露手指缝了,眼睛还张那么大干什么!待看到裴瑾身后笑得同样诡秘的颜世宁,北斗放下小司就闪得远远的。

  「嘿嘿嘿,嘿嘿嘿,爱妃啊,看来某人开窍了啊!」裴瑾转头向颜世宁说道。

  颜世宁微微一笑,「夫君说的是,按理来说,北斗先生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是啊,到底是为夫疏忽了,要不我们先出去转转吧,别耽误了人家。」

  「如此也好。」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北斗抓狂,小司面不改色,其实她是没听懂。

  「你,你先下去吧。」半晌后,北斗扭头对小司说道。

  「哦。」小司眨眨眼,放下手中的雪莲,施了个礼后走了。

  裴瑾看着她出门,而后转头贼笑,「北斗,眼光不错,这丫鬟叫……叫什么来着?」裴瑾一时记不起,转身问颜世宁。

  这边北斗愤然道:「叫小司!」

  「哎呀,记得这么清楚啊!」裴瑾笑道。

  北斗无语,他院子里的怎么可以记不清楚。

  裴瑾又道:「这个丫鬟是原来尹伯侯的外孙女,尹伯侯犯了事后就把她托给我恩师了,我恩师又把他托给了一故人,后来那故人死后又辗转到了我这里,说来她也是贵族之后了,所以她虽然名为丫鬟,其实我早就吩咐下去不让她做伺候人的事了,原本我还想着等她再大一点就给她寻门好亲来着,现在看来,嘿嘿,不用了。」

  「我才不要娶她!」北斗听他说完,赶紧道。

  「我没让你娶她啊,你这么激动做甚?」裴瑾戏谑道。

  「不过你既然这么坚决,嗯,那我再留意留意吧,哈哈。」看到北斗耳根后那一抹可疑的红色,裴瑾又故意这么说道。

  「那不行。」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失态了,北斗赶紧圆场,他望着天道:「呃,我正开始教她医术,呃,她挺聪明的,呃,这么早嫁人可惜了……嗯,我准备收她为徒了!」

  裴瑾跟颜世宁闻言,四目相对,然后皆笑了起来。

  北斗不想跟他们这两个纠缠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事,裴瑾的笑容收了一收,顿了顿,他道:「明天太子就要出发了。」

  北斗神色一僵,而后目露灼热光芒,等到两人离开后,北斗绕到边上的柜子旁,打开一个长抽屉,取出了一把宝剑。

  「咯……」剑出鞘,寒气四射,这把剑曾经是皇后为了笼络盛家,在他五岁生日那年,特意让人从宫里捎来的,千年玄铁炼制,世间独一无二,现在他便要用这把剑指向深宫中的那个女人!

  小司进门时,看到拿着剑、神情肃杀的北斗,脚步一顿。

  北斗知道她这样子是被吓着了,收起了剑。

  「北斗先生,你要去杀人吗?」小司定下心神后问道,虽然她不是很懂,可是北斗身上的杀气太明显了。

  北斗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嗯。」

  「哦。」小司应完,从桌上拿过一个小瓶,然后眼睛闪亮亮的说道:「这是我按你的方子配的毒药,你要不要抹在剑上试试效果?」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惊慌!

  第二章

  十一月初一,暮秋风寒。

  深宫里一名素袍男子三叩九拜,神容俊秀而恬淡。

  面前的华服女人却泣不成声,「你这个孽障啊!孽障啊!」

  素袍男子面色不动,只低眉顺眼的道:「儿臣此去,只怕再不回来了,还请母后多多保重。」

  「不!」皇后猛然回身,凤眼灼热,「你还会回来的,还会回来的!等你父皇气消了,等你父皇看清了裴璋的狼子野心,他就会召你回来的!」

  说着,滚滚热泪又从艳丽的脸颊上淌下,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她如何能接受这么惨澹的结局,更何况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此之后却要两地相隔,这叫她如何能承受!

  面对母后的歇斯底里,裴琳淡漠得却似置身事外,他不宽慰不否认,只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话,「母后,荣华再盛,转眼不过云烟,还是不要太计较了。」说完又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这一句说着云烟易逝,再加上裴琳那沧海桑田之后沉静的声音,皇后一瞬间竟想起了年前去隆恩市参拜的那位得道高僧,木鱼梵唱里,那位高僧也是这么说道:「万象无边,诸如尘,诸如烟,执念过甚;合手中作孽,因果回圈,万劫不复;放下屠刀,或可解矣。」

  拜别母后,裴琳又前往坤明宫。

  自那次御书房一见,延帝便再不愿见他,如今他临行作别,得到的还是拒不相见的结果,裴琳站在门口,看着华丽的宫殿,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想,这一次真的是把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惹恼了,不知怎么的,裴琳突然觉得很畅快,他想原来父皇也这么孩子气,生气了,我就不理你了。

  呵呵,裴琳想着与他隔着一道门的延帝脸上可能有的表情,笑得越来越开怀。

  「殿下。」王福年看着裴琳的笑容,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位主真是越来越古怪了,都这阵势了,他还有心情笑,别是入了魔障了吧!得,还是提醒一下他吧!

  裴琳思绪被打断,微微一怔,转头看着面前这人,又轻轻一笑,这人叫王福年,在陛下跟前好似有二十年了,反正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就见着这人跟着延帝跑来跑去,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宫人一直跑成了四、五十岁的大总管。

  后宫那么多人,只怕父皇是跟这人最亲近了;后宫这么多人,也只怕是这人最了解父皇了,真是很了不起啊!

  裴琳想着,竟弯了个腰跟王福年恭敬的行了个礼,这可实在是吓坏了王福年,他忙弯腰回礼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可折煞奴才了!」

  裴琳一笑,道:「你受得起的。」

  王福年心里直打鼓,这位主果然入魔障了!定了定心神,他又轻声问道:「殿下,既然陛下不愿见您,那您请回吧,今日寒凉,站久了小心受冻。」想了想,他又补了句,「等到陛下心情好了,说不准就想起殿下您了。」

  这话说得含蓄又漂亮,王福年暗暗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看陛下这阵子犹豫愤恨的脸色,他琢磨着陛下对太子还没彻底死心,若不然,他老人家也就不会避而不见了,刚才听说太子求见,那表情可是很沧桑的,再看陛下对七王虚与委蛇的态度,只怕一个不测,陛下还能将太子从皇陵里拉出来,那么现在还是卖个人情吧!

  裴琳自然是不需要王福年卖这个人情的,他是去意已决的人,不过他也知道王福年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说这话无非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于是笑了一下也便作罢了。

  王福年瞥见这笑容,把头压得更低了,本来他琢磨着这位主现在该走了,谁知过了好久,视线里的那脚面还是半步都没动,而就在他越来越纳闷时,耳边又响起了裴琳的声音。

  「王总管,既然父皇不愿见我,那便罢了,只不过有桩事我是要告诉他的,你既是父皇的心腹,我便将它告知于你,以后你寻个适宜的机会再转告他吧。」

  「奴才遵旨。」王福年心一动,口气更加恭谨。

  裴琳看着朱门,沉默半晌后他才似下了决心般的沉沉说道:「让父皇小心九哥。」

  王福年眼皮一跳,轻声问道:「不知殿下此话何解?」

  意识到自己问多了,王福年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届时陛下问起,奴才也好回话。」

  裴琳目光一瞬深邃,而后回道:「十月初六一事,九哥也参与了。」

  王福年倒吸一口气,不寒而栗,不过他再不敢多问了,只施礼回道:「奴才明白了。」

  裴琳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朝门内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掀起衣袍,跪下磕头,起身走开……

  看着裴琳消失不见,王福年的表情一瞬凝重,进入殿中,延帝站在窗户旁,也不知在看什么,王福年看着他的侧面,越发觉得九王跟他像了,明明几位皇子中九王跟你最像,你为何要对九王冷淡如此呢?王福年心里想着,人已恭声道:「陛下,太子走了。」

  太子这一词像是惊扰到了他,延帝转过身看着王福年,不辨悲喜的说道:「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好像是说错话了,可是王福年并没有请罪,因为他看出来了,延帝对这称呼并没有动怒,到底是存了私心的。

  「他可说了什么?」半晌后,延帝又问道。

  王福年心一滞,面上还是那副忠厚老实,而后他不带犹豫的说道:「太子说,让您好好保重身子,说小心七王。」

  九字一下改成了七,王福年纵使想要稳住,可心底的波澜还是慢慢变大了,这是欺君之罪,如果有一天太子重回东宫,父子相问一下,他便人头难保,可是要如实说了,只怕九王就要功亏一篑了!

  明明是风平浪静,可王福年却似到了生死关头,在走进宫殿的那条路上,他的内心无限挣紮,可是在最后关头,他还是把注押在了九王那一方。

  「小心七王?」延帝闻言却皱起了眉头,随后转过头,目光犀利,「他为何这么说?」

  王福年再不敢直视,低头小心道:「太子并未明说。」

  延帝沉默,许久后才叹了声,「知道了。」

  裴琳去皇陵,原本只有几个侍卫陪同,只不过皇后生怕裴璋作恶,硬是命一队暗卫跟随。

  裴琳见之,嘴角微微一抿,多无必要,从僻静小道坐着马车出了城门,却不想马车突然停了,裴琳正闭目养神,觉察到了动静,睁开了双眸,一名侍卫已掀帘回报,「殿下,九殿下在前面。」

  裴琳透过帘子缝隙望去,见裴瑾坐在高头大马上,正在不远处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夕阳在他身后为他镀上了一层绚丽的光芒。

  「十弟。」裴瑾驾马到了马车窗户旁,看着里面那个面容沉静的男子说道。

  「九哥。」裴琳微微颔首,「九哥怎么过来了?」

  裴瑾拉着马缰,望着夕阳道:「手足一场,特来送行。」

  裴琳微微一笑,「九哥费心了。」

  「听说皇陵那里特别寒冷,十弟身子弱,可带足了御寒的衣物?」裴瑾目光满是关怀。

  「自然。」裴琳应答得很敷衍。

  裴瑾见之,微微蹙眉,而后又笑了,「你九嫂让我向你问好。」

  果然,裴琳听到这个称呼,眸色微微起了变化,不过转瞬即逝,只道:「九哥得此佳妻,令人羡慕。」

  裴瑾见他很快又恢复入定神色,越发觉得这个十弟看不透了,「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十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相处这么多年,始终看不透啊!」

  裴琳擡起头,漠然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九哥不也是照样让人看不透吗?」

  裴瑾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背上竟莫名生出了些寒意,他低头轻笑掩饰内心瞬间的激荡,等到再擡起头时,面上又是温和贤良,「你九哥我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人了。」

  裴琳一笑,不置可否,「时候不早了,九哥请回吧。」

  「好,十弟保重,后会有期。」

  裴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会无期。」

  裴瑾这回真的怔住了,裴琳语气平淡,却是无比笃定,他要做什么?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裴瑾眯起了双眼,片刻后手一挥,北斗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共二十八人,可以吗?」他问道。

  北斗点点头。

  「那就去吧,一路顺风。」

  马车里,裴琳闭着双眸端坐着,任由路途颠簸,突然间他红润的双唇上又抿出了一丝笑意,相府之中颜世宁跟颜世静说的那些话又一次浮响在了耳边……

  「世静,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把你害成这样的,不过你放心,等到她死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呵,原来十月初六你也有份,原来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美好,原来九哥你一直是藏得太深,幸好,幸好在最后关头终于被我看穿了,父皇,我给你捅破了这层纸,你就好好看清这里面所有的丑陋吧!深宫之中再无净土了,「唉……」

  伴随着最后一声叹息,护送队伍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             ◎             ◎

  龙吟岭,岭中山风呼啸犹如龙吟,故而得名,而去皇陵必经此岭。

  看着马车外落日昏黄、秋叶萧瑟,裴琳原本沉静的目光变得隐隐有些狂热,而当马车拐过一道口,一座陡峭的山崖矗立在面前时,他那薄薄的红唇抿出了一丝笑意。

  山崖处,十来个面目狰狞的汉子手握长刀,恭候多时的样子。

  「前面是什么人?」一名侍卫挡在马前大声喝道。

  「要你们命的人!」那帮汉子说完就冲了上来。

  金戈撞击,鲜血纷飞,满地飞沙起,遮掩住了落日余晖,一名侍卫看着其中一个汉子将刀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还想拚命去救,可又一柄长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侍卫倒下,而在他睁大的眼睛里,一幕诡异的画面却落了进来。

  把刀架在太子脖子上的最后一个汉子突然倒地了,然后就是太子擦拭着手中的短刃慢慢的走了过来,侍卫觉得很惊喜,想来太子是得救了,可是他还来不及表达喜悦,那柄短刃嘶的一下就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侍卫看着太子明媚的笑容,突然间觉得,这个唇红齿白的俊秀男子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妖孽……

  裴琳细细的检查了下倒在地上的屍体,四十三具皆没了气息,很好很好,他找出其中与自己身形、容貌都极为相似的一个,然后交换了衣服行头,接着又把这四十三个人一具具的抛下了悬崖,高空坠下,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四肢不全,再加上被鹰食、被狼咬、被虫啃,到时候任谁都认不出来了吧!

  裴琳看着寂静的山谷,听着龙吟般的风声,欢快的笑了,自此之后再无裴琳,自此之后彻底自由了!

  笑完,裴琳转身进入马车,将所需的东西收拾出来,然后骑上一匹马,奔走而去,只是没走几步又勒住了缰绳,前面不远处的高石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笠帽,穿着黑衣,戴着青铜鬼面,眼神寒冷如冰。

  触碰到他的视线,裴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而后他听到那人开口道:「谢谢你。」

  谢谢你?裴琳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寒光一闪,那人已抽出了宝剑。

  「你对他说谢谢?」贤王府里,裴瑾听完北斗的述说,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想着该怎么迅速而有效的对付那二十八个人,他一下全给我解决掉了,我不是该谢谢他吗?」北斗很诚实的说道,眼神却在飘来飘去。

  裴瑾沉吟半晌,叹道:「倒没想到他会来这招,诈死逃脱,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也许是想重新开始。」北斗随意的接了句话,眼神还在发飘。

  「重新开始?」裴瑾却被这话触动心思,他想起那天裴琳极为笃定的说着那句「后会无期」了,那时候他只怕还真想着能顺利的一走了之,两人此生再不相见了。

  琢磨了一会,裴瑾点头道:「如果不这样还真是难以解释,呵呵,没想到我这十弟竟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看来,他对父皇请辞是发自肺腑的,枉我还以为这是他以退为进呢?那他现在人呢,你把他安置在了哪里?」

  「苏达那。」北斗答着,眉头皱起,人呢?半晌后他发现有些古怪,回头一看,见裴瑾正饶有趣味的盯着他看。

  「我说北斗先生,打你回来就有些神不守舍,你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是找什么呢?」裴瑾戏谑道。

  北斗脸色一正,一本正经道:「眼睛里钻了沙子,我把它转出来。」

  「噗。」裴瑾一口茶喷了出来,笑了半天后才能开口再说话,「你还是找你的好徒弟帮你吹吹吧,你别找了,她在后院跟小乙研究五行八卦,你去找吧……唉唉,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明天我要进宫,你可准备好啦!」看着北斗一溜烟就走没影了,裴瑾笑着摇头,这才几天啊,就想成这样了,这开了窍的北斗先生真是吓死了人。

  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肃穆下来,裴琳是劫来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呢?

  裴瑾一开始是没想着对付裴琳的,他是延帝最为挚爱的人,谁碰谁就是死,为此他要对付皇后,也是特意等到裴琳离开后才行动,怕的就是一不小心将裴琳给扯了进来,可是……裴瑾想到那张纸条就有点不寒而栗。

  裴瑾双眸一沉,想起太子出行那天中午的事了,那天他进宫回禀完事后要走,却在殿门前遇到了王福年,收到王福年递来的一个眼神后,他心一动,便在出去时放慢了脚步,果然不多时,王福年便跟了出来。

  殿外守卫森严,耳目众多,交谈不宜,他看到王福年做了个手势,便上前故作攀谈道:「父皇最近身子如何了?」

  王福年道:「已经好多了。」

  「如此便好,还是有劳王总管多加照管。」他施礼答谢。

  王福年赶紧扶住,「折煞奴才了!」

  而一搀一碰间,王福年手心里的纸条传到了他的手中,等到走出宫外上了马车,他打开纸条,看完上面内容时,心就沉下来了……

  十知十六事系尔所为,不知何故,行前命吾转告天,小心九,已截留,十不可留。

  再说北斗跑到后院,看到小司正挨着小乙坐得近,眼神就有点冷。

  「你跟我回屋。」北斗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回到屋里,小司有点纳闷,「北斗先生,有事吗?」

  北斗沉默半晌,红着耳朵道:「我眼睛里钻了沙子,你帮我吹吹。」

  ◎             ◎             ◎

  裴瑾烦恼的事还不只太子这一桩,每天到了夜里,他这烦恼就更上一层楼。

  为何?颜世宁伤口渐好,养着病又养着胎,各种滋补品便流水似的端来,于是一个月下来,她的气色越来越好,身子也渐渐丰腴起来,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只不过裴瑾也就只能过过乾瘾,没法,北斗说了,不宜行房!

  只是娇妻在怀,焉能无动于衷?于是每次亲热之下,裴瑾都觉得这火啊,都快把自己烧成渣了,而颜世宁在他撩拨之下动了情,他尚能抚弄她至宣泄,可他这坚不可摧的架势该怎么办啊?

  「爱妃……」这夜锦帐之内,裴瑾眼看着这火又烧起来了,眨着眼睛向颜世宁哀求。

  颜世宁知道他的意思,蒙着被子不应,只不过被子里的脸却是红彤彤的,裴瑾想要摸过她的手,她也一把抽走犹如被蛇咬。

  「爱妃……」裴瑾眼神可怜得不像话。

  「不答应。」被子里传来颜世宁的声音。

  「就一次嘛……」

  「不要。」颜世宁转过了身。

  「哼!一点都不体贴我,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裴瑾愤然道。

  颜世宁转过眼,见他郁闷神色,眼睛一转,有些犹豫,本想说些什么,谁知裴瑾很快又转过头,继续一副可怜相,「宁妹,你就行行好嘛……」

  颜世宁趴倒装死,想起会压着胎儿,转个身继续装死。

  裴瑾见她拒意已决,捶床,「这个孩子太讨厌了!」

  「再讨厌也是你的。」

  「虽然是我的,但我也有理由讨厌嘛,宁妹,你就帮下忙嘛!」裴瑾说着,又开始缠上来。

  颜世宁忍无可忍,擡起一脚将他踹下了床,「今晚不准睡床,裴瑾你烦死人啦!」

  片刻后,裴瑾披着衣裳被赶出了屋门,守在外面的小乙见到自家主子一脸悲怆,与小甲对视一眼后,不厚道的笑了。

  「你再笑我就跟你算算帐!」裴瑾见之怒道,上回颜世宁受伤,小乙怎么说也有点守护不力,可也因为他那一扑,颜世宁才无甚大碍,再加上小乙都差点抱着颜世宁的大腿求饶了,裴瑾也就只象徵性的惩罚了一下,说记在下次,这回见他幸灾乐祸,不免恐吓起来。

  小乙一听却当真了,笑脸瞬间转变成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见自家主子还是一脸愤然,又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道:「王爷,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话就说。」

  小乙眼珠子一转,道:「其实,那个王爷啊,怀孕三个月后,小心点也是可以的。」

  裴瑾眼睛亮了,「当真?」

  小乙连连点头。

  「你怎么知道?」裴瑾狐疑。

  「我在北斗先生的书上看到的,您知道我从来是个有追求、讲进步的好下属。」小乙笑得谄媚又真诚。

  裴瑾一听,眉毛竖起来了,「丫的!北斗这厮又骗老子!」上回是七天骗半个月,这回乾脆是一年了!

  看着自家主子气势汹汹的杀去了药房,小乙笑得自得,哼哼,北斗先生,可别怪我出卖你,谁让我跟小司姑娘聊得好好的你就杀出来呢,坏人好事的人最讨厌了!

  小乙怡然自得的笑,冷不防看到裴瑾突然停下脚步又转过头来,匆忙之下来不及拉下脸,笑容僵在嘴边。

  裴瑾皱眉,目光深邃,「我说小乙,你怎么知道我屋里的事?」

  「呃……」看着自家主子笑得危险,小乙龇牙,而后慌忙捂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裴瑾愤然,「小甲,把这多耳朵的关进柴房,两天不准给饭吃!」

  「是。」小甲肃然领命。

  小乙挣紮,「小甲小甲,你不要这么粗暴,你温柔点,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扛……哎,小甲,你干嘛把手放在我的屁股上?」

  「砰」的一声,小乙被重重的扔进了柴房,小甲锁上门,愤然离去。

  当天夜里,药房内发生了很多事,只不过药房的主人被迷晕了,没有发觉,等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怀里躺着的女孩,一下惊得弹跳起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北斗惊慌失措,捂着被子喊道。

  小司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道:「那我怎么在这里?」

  就在这时,门被重重推开,裴瑾走进来,满面春风。

  「哎呀呀,我看到了什么?唉哟,大家转头转头,不该看的不要看。」裴瑾边说着边驱赶身后的人。

  北斗看着他身后一大帮的人,瞠目,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裴瑾会带着十来个人,一大早的过来!

  那边裴瑾还在高声大喊:「大家都记得啊!我们没有看到北斗先生的床上有别人,真的没有看到,没有看到啊!北斗先生床上没有女人,没有!」

  北斗听着他大声喧哗,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这时耳边又传来一个缓慢的声音,「北斗先生,你会娶我吗?」

  北斗转头,见小司一脸认真,心一跳,声音却僵住了。

  小司目光有些黯淡,随后低低道:「那我只好死了。」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不许!」北斗见状,立马喝道。

  小司擡起头,泪眼婆娑。

  北斗咬牙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司摇头,「北斗先生你不要勉强了。」

  「不勉强!」北斗喝完,声音变低了,「你……你很好!」

  小司愣了愣,然后破涕而笑,随后又一把扑到北斗怀里,「北斗先生!」

  北斗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整个人又僵住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弯起胳膊轻轻环起她。

  柴房里,小乙听到小司要嫁给北斗先生了,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回神过来后一把扑到小甲身上,哭嚎道:「小甲,我的小司没有了。」

  看着他又要把鼻涕眼泪往自己身上抹,小甲狠狠推开,「你死开!」回头又补了句,「赶紧把包子吃乾净!」

  小乙看着放在边上的热气腾腾的包子,热泪盈眶,「还是兄弟好啊!」

  ◎             ◎             ◎

  等到鸡飞狗跳的贤王府恢复了安宁,北斗沉着脸来找裴瑾了。

  看到他那棺材板的脸色,裴瑾悠闲的啜着茶水,再得意的笑,那眼角眉梢都是一个意思,想骗我,不整死你丫的!

  当然北斗来找裴瑾是另有要事的,「我什么时候动手?」他沉沉道。

  本来裴琳一走,他就该潜进宫去对付皇后的,可是裴瑾又派他出去先对付裴琳了,这一来一回已经耽搁了好几天了。

  裴瑾自然看出了他的性急,笑了一下,放下茶杯道:「明日如何?」

  北斗一听,眼中绽放光芒,他本来还以为裴瑾会再拖上一阵,要知道先前他无数次想动手,可又无数次加一的被裴瑾给拦下了,不过看着裴瑾说话轻飘飘的,他一时也不敢相信,「当真?」

  裴瑾笑道:「时机成熟,我是再不会阻止你动手,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究竟会怎么对付皇后呢?」

  「当然是杀个痛快了!」北斗毫不犹豫的说道,而在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之中是浓浓的杀意。

  裴瑾叹了口气道:「就这么一剑杀了,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你有什么主意?」北斗来了精神,他倒也想慢慢折磨皇后那老妖妇的,只不过他是身为刺客去刺杀的,讲的就是迅速,而且为了不拖累裴瑾,还得小心谨慎的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北斗又有些感激起裴瑾了,皇后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而且让他去杀了皇后,对裴瑾来说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可裴瑾为了实践当初的诺言,还是让他去杀了……

  裴瑾看了他一眼,大概也猜出了他的心思,笑了一下,答道:「明日宫中必然就会知道太子出事的恶耗,皇后得知后自然是悲痛欲绝。」

  「什么意思?」北斗问完就想到了答案,目光便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裴瑾见他明白了,温和笑道:「有时候杀人,不需要自己动手的。」

  北斗点头,的确,如果皇后那样死的话,他不用动手,裴瑾自然也不会有丝毫被牵连进去的可能,那样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不过我不敢保证我所预料的一定是对的,你知道在深宫里待久了,心理难免复杂诡异,如果到时候皇后不按着咱们铺的路走,只怕还得由你出手了,嗯,就是你刚才说的杀个痛快。」说到这里,裴瑾又皱眉,「你这杀个痛快是什么意思?就是捅了一下再捅一下,捅个没完没了?」

  北斗看着他一副真正好奇的样子,无语了。

  次日裴瑾进宫去给延帝请安,而在他的随从中,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紧紧跟着,只是走过御花园时,那人人影一闪,消失不见了,裴瑾见着,轻轻一笑,而后又敛神装出恭谨模样。

  北斗潜伏去了,而他还要面对那些人呢!

  殿内,延帝坐于上位,或许是裴琳一事让他遭受重创,于是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倒是边上的穆贵妃跟七王裴璋,一个精神饱满,一个红光满面,皇后未至,说是身子不爽,但谁都知道是心情郁结的缘故,罗妃入了秋,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也没能来,如此这一次小聚竟是人丁寥寥。

  空气里有些沉闷,穆贵妃便笑着开口道:「小九,听闻世宁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颜世宁被康华郡主刺伤这一事是被死死瞒着的,可是这一两个月里不来请安总要有个说法,于是裴瑾对外只说是颜世宁受了风寒,还很严重,穆贵妃与七王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多番打探也终不得结果,没法,自颜世宁嫁入王府,裴瑾就不动声色的把府上那些钉子拔得个乾净,对着被打成铁桶似的贤王府,穆贵妃与七王只能在外边打转而无法窥视其中半分。

  而此时裴瑾听着穆贵妃这一问,表情装得也是恰到好处,只见他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又是歉疚的说道:「比原来是好了,只不过说是还要细细调养几日,世宁不能来给父皇、给娘娘请安,她也是心难安的。」

  延帝闻言蹙眉,还真是多事之秋,眼看天家血脉堪忧,如今九王妃身子又有了问题,那这皇嗣到底几时才能有啊!

  穆贵妃听完,温笑着道:「哎,请安一事来日方长,还是身体最要紧,只不过这一两个月了都不见好,是不是府上大夫……」说到这她又转头对着延帝道:「若不然,派郑太医过去瞧瞧,郑太医的医术可是极好的。」

  不查清楚颜世宁到底得了什么病,她到底是心不安啊,若是生病还好,若是别的……穆贵妃一想到这层就有些坐不住,而她刚才起了这话题,不过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郑太医是她的人,过去一看就能知道究竟,而若是裴瑾拒绝,那里面就肯定有猫腻!

  裴瑾自然察觉到了穆贵妃的心思,擡头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穆贵妃看着他清亮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而延帝听着他们俩说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裴瑾,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得那么恭谨那么谦和时,那种感觉就更甚了,老七从来是想要什么就竭尽全力去争取什么,而老九却从来不争不求,甚至王妃生病多日,他都不会主动去求一个御医回去诊治,同样是朕的儿子,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呢?

  一个锋芒太甚,一个锋芒难测,延帝看着两个儿子,再想着那个去守皇陵的儿子,再想着那个至今不会说话的小十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朝堂之上立储的话题一日日的被搬出,他置若罔闻,书房之内一封封要求立储的奏摺堆积,他置之不理,可是他能拖多久?唉!

  这时,殿外王福年进门求见,满面笑容。

  「发生何事了?」王福年为人淡定老成,无大喜,断不会笑成这般,延帝不由好奇问道。

  王福年给在座诸位施了礼,而后回道:「刚才七王府里来了人,说是七殿下的侧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还笑成这样?延帝沉眸。

  王福年继续说道:「后来怕万一就让大夫查了下,谁知竟查出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当真?」延帝闻言一把站起,不过他不敢欣喜,上回颜世静假孕这一风波可刚定呢。

  「呃……」王福年倒也被问住了,他瞅了一眼穆贵妃跟裴璋,心想他们俩应该不会学着那一对没脑子的姨姊妹吧。

  穆贵妃脸上也是又惊又喜,不过她也知道延帝忌惮的是什么,所以回头说道:「还请陛下恩准,让臣妾把田氏接进宫中,让太医细细诊查,若真是有了身孕,这一摔只怕会动了胎气。」

  这话说得委婉含蓄,其实意思很明白,您若怀疑这孕又是假的,那我便把人接来让您的人验个遍就是了。

  延帝扫了穆贵妃一眼,点了点头,她这番作为倒是光明正大,想来这孕不会有假了。

  穆贵妃见延帝表情缓和下来,对着裴璋投过去一个眼神,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侧妃有孕当然不会有假,她早就验了一回了,而侧妃今日摔跤,再让人查出有孕,再让人进宫急报,一切也是事先计画好的,如今延帝对皇嗣问题极为敏感,必须让他打消所有的顾忌和怀疑才行,故而她费心至此。

  当然延帝也并没有真的下旨把裴璋的侧妃接过来,而是挑了几个信的过的太医前往七王府一查究竟,而当太医回来禀报一切属实时,延帝那阴沉了几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裴瑾从善如流,笑得真诚,「恭喜父皇,恭喜娘娘,恭喜七哥!」

  裴璋也笑得和睦,「什么时候能听到九弟你的喜讯就再好不过了。」

  裴瑾低头,掩住眼角眉梢的沾沾自喜,边还虚伪而哀叹的说道:「唉,儿女之事皆看天意的。」

  裴璋不知究竟,听着这话只笑得更为得意,如今大势所趋,再加又有皇嗣,这位置不属于我,还属于谁!

  只不过当延帝将他的锋芒看在眼底时,眉头又皱起来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淡淡说道:「王福年,回头给九王妃跟七王侧妃都送些东西去。」

  裴璋心头一动,我的侧妃有了身孕受赏赐是理所应当,九王妃为何也有赏赐?

  裴瑾却是心知肚明,这只怕又是他那老子看不顺眼七哥,给他添堵了,倒是又便宜了小狮子;上次得知相府被烧得一乾二净后,延帝也是装模作样给颜世宁赏赐了很多,尽情表现了他的皇家恩慈,如今你无依无靠,但嫁入我皇家,皇家便不会怠慢你。

  一时之间,裴瑾突然有些感慨,他这老子爹,防外敌入侵、边疆战乱,防朝堂党争,还得防着自个的儿子,真是忒累了,而他跟小狮子呢,也是可怜的,时常被晾着,有用的时候再提溜出来做做挡箭牌,或者用以平衡一下这有些失衡的天秤……

  裴瑾走神间,延帝顿了顿又开口了,「另外,老九,老七妻妾众多,为了皇家子嗣,你也该多多开枝散叶,回头朕着人再给你选几个侧妃、侍妾吧。」

  裴璋听着这话,牙根都要咬断了,父皇是什么意思?是要擡高九弟来打压自己了吗?

  裴瑾也道不妙,他只想着保住颜世宁母子了,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要是任着人把别的女人塞进贤王府,那还不乱套了!一时之间裴瑾思绪纷纷,如何才能打消延帝这一念头?言辞拒绝只怕不能,可是要说出世宁已有身孕,那之后只怕也不太平了……

  突然之间,裴瑾一个灵光闪现,想起了一件事,延帝刚才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多诞下子嗣,那这么说,阴葵就不会是他下的了,这一认知让裴瑾绷着的心终于松了松,而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面面相觑的穆贵妃母子……

  就在裴瑾暗暗盘算间,殿下又传来急报。

  「陛下,我等领命迎驾,一路上却始终不见十殿下踪迹,寻至龙吟岭,竟发现十殿下被人杀害并被抛屍深渊!」

  听到急报者惊慌说完,延帝只觉一个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看着龙颜大变,急报者吓得声音都颤抖了,「回陛下,我等也不敢确认。」

  「怎么不能确认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确认了?」延帝脸色又青又白。

  「因为,因为……因为那些屍首都被摔得四肢不全,而且龙吟岭下面豺狼横行,有的……有的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了……」

  四肢不全……面目全非……延帝听着这几个字,整个人都颤栗了,意识瞬间被抽空,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八个字不停盘旋回绕。

  而当面前出现那块熟悉的玉佩和印章时,延帝一把瘫倒在了龙椅里。

  「陛下,这些都是在龙吟岭下找到的。」

  裴琳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襁褓之中的,牙牙学语的,蹒跚学步的……一点一点浮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想到这么一个温顺聪慧的儿子被人残杀,被豺狼啃咬得死无全屍,延帝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对着整个宫殿咆哮道:「是谁杀了他?是谁杀了朕的太子……朕的太子,朕唯一的太子啊!」

  眼泪滚滚落下,因为延帝想到裴琳临走时他的拒而不见,他本以为不会多久他就会回来的,却不知那一别就成生死相隔,「给朕查,狠狠的查!朕要将他碎屍万段,碎屍万段!」

  华丽的宫殿飘荡着愤怒心碎而又绝望的龙号,在场所有的人都变色。

  穆贵妃跟七王后背滋汗,因为刚才延帝咆哮间,那愤怒的眼神是对着他们的,是啊,他们是最有理由杀害太子的,可是这一切真的不是他们做的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裴瑾也是心惊,惊的是延帝对着裴琳竟有那么深的感情,父子情深,同样是父,面对不同的子,却有着这么天差地别的情,突然间有个荒谬的念头闯入裴瑾的脑海,如果死的是他,父皇会哭吗?很快裴瑾又把这个念头扫除了,他开始觉得可笑,纵使父皇对十弟情深如此,可十弟却对父皇您却淡漠得很啊!因为根本没有人杀太子,而是太子自己杀了太子。

  边上的王福年也是一脸惊慌,可要仔细看,他那眸子里却整一个古井无波。

  延帝大怒而失态,众人识相退下,裴瑾出门时与王福年四目相对,各自投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             ◎

  穆贵妃处,气氛有些凝滞。

  「璋儿,裴琳是你派人杀的?」穆贵妃向自己的儿子投去疑惑的目光,裴璋一向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裴璋忙摇头,「就算儿臣想要他的命,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啊!」

  「那这到底是谁干的?」穆贵妃尖利的指甲拍在桌子上,一下就给折了,痛得她直吸气,拿着剪子狠狠剪掉后,又肃然道:「原本一切尽在掌握,谁知竟出了这岔子,裴琳一死,不管是谁干的,别人首先就会想到我们,你看你父皇刚才这眼神,恨不能吃了我们一样。」

  裴璋想到延帝刚才的暴戾,微微有些发怵,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又变得又狠又硬,「我看父皇是压根不想把皇位传给我,您看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他唯一的太子?哼!我有哪点不比那废物差。」裴璋越想越不平衡,「现在老十死了倒好,他再没个念想了,我倒要看看,他除了把皇位让给我,还能让给谁!」

  穆贵妃眯着眼睛道:「倒也是,别说不是我们干的,就算是我们干的他又能怎样?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所以在你父皇那边,我们放宽心吧,我现在只是有些担心,杀害老十的幕后黑手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裴璋眉头一动道:「会不会是那边的仇家?您知道,后党做了那么多事,可结了不少怨啊!」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穆贵妃不敢掉以轻心,顿了顿,又道:「郑太医去老九那的事不能耽搁,如果颜世宁真有身孕,那麻烦就大了。」

  「儿臣明白。」

  穆贵妃沉吟半晌,突然又问道:「璋儿,你对老九怎么看?」

  裴璋一愣,道:「原先我一直觉得他不简单,可后来看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就觉得他其实很简单,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不对。」穆贵妃摇了摇头,「我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我们一直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是那个渔翁,可会不会真正的渔翁并不是我们?」

  裴璋背脊一耸,「这是何意?」

  穆贵妃望着那只燃着熏香的铜炉许久才缓缓道:「比如说,他已知晓是我下的阴葵之毒,比如说,他其实并不是无意皇位,而是等着我们跟后党争得你死我活,然后他再乘势崛起……而太子便是他所杀,为的就是嫁祸给我们。

  你想,自他从南疆回来后就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中秋刺杀一事,当时虽然都被怀疑了,但他可是最不被人注意的,之后颜世静假孕,其实若不是他府上的那人传出消息,我们也是并不知情的,那会不会就是老九故意把消息传到我们耳里,然后再借刀杀人呢?

  再说成亲那日,颜世静又为何会突然摔倒?这一件件事情分开来看都没什么,可是一联系起来就容不得人不怀疑了!」

  裴璋动容了,「老九有这么可怕?」

  穆贵妃默然。

  「可是如果他想争夺皇位,必然要有自己的势力,可这么多年我们不是没有防着他,他跟什么人往来,我们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根本就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人!」裴璋道。

  穆贵妃沉吟半晌,低声道:「现在一切都是揣测,但我们可要更加紧的盯着他了,以防万一!」

  「儿臣明白。」

  等到裴璋离去,穆贵妃还在思索这个问题,裴瑾,你的实力到底藏在了哪里?

  ◎             ◎             ◎

  当天夜里,裴瑾有些辗转难眠,今日宫中延帝的反应让他动容,脑海里王福年纸条上的字也是被一遍遍的放大,扰得他有些烦心,如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废太子裴琳已经死了,裴琳自己设下的金蝉脱壳之计太精妙了,任谁都不会再相信废太子还活着,可偏偏他还活着,而且还活在自己的手底下。

  如果被人知道这一秘密,只怕会引来滔天大祸,到时候就算不是他安排的刺杀,也会被认为是他安排的,以绝后患,当初他就该把裴琳给杀了,可是……他下了不手啊!裴琳既然都打定主意要走了,为何还要摆一道呢?裴琳到底要做什么呢?裴瑾看着帐顶,怅然叹气,而后又翻转了个身。

  而颜世宁睡了一下午,这会本来就睡意浅,枕边人还翻来覆去的,她就更睡不着了。

  「裴瑾,你这是烙饼呢?还是怎的?」眼看着他又动来动去,忍无可忍之下,颜世宁又一脚踢了上去。

  裴瑾搂过她的腿架在自己腰上,往她怀里蹭了蹭,胳膊上挨了一巴掌后,他咧嘴一笑道:「我发现你有了身子之后脾气越发暴躁了,这样不好,不好。」

  颜世宁想了想,还真是,不过她丝毫没有反省的自觉,反而挑眉道:「怎么,受不了了?」

  裴瑾连忙点头,「受得了受得了。」开玩笑,他要敢说一个受不了,今晚准得又被赶出门。

  「那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去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得到满意答覆后,颜世宁又问道,裴瑾是什么人,能让他烦心得夜里都睡不着的,这事可不小。

  裴瑾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反问道:「在你眼中,你觉得我十弟是个怎样的人?」

  「有礼,柔顺,文弱,漂亮。」颜世宁想了想,又加了句,「看上去人畜无害。」

  裴瑾琢磨着最后四个字,而后道:「那如果我这人畜无害的十弟想要害人了呢?」

  「啊?」颜世宁有些吃惊。

  裴瑾沉吟片刻,将纸条上的事说了出来,这些事情太过重大,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无所保留的诉说了。

  颜世宁听完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是十月初六的事我们做得极为隐秘,根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太子怎么会知道?」

  「这个原因我也想不透,而且看样子十弟是很笃定的下了判断,而不是只是怀疑,那么他必然是有确凿的证据的。」裴瑾的目光变得深邃。

  颜世宁抿唇思索,回忆着十月初六之前之后发生的一切,颜世静之事其实多是她出手的,太子如果察觉到什么,应该也是她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而当回忆的画面停留在颜世宁被人从井中捞出来的瞬间时,颜世宁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个可能。

  「裴瑾,你记得我当时跟你说颜世静死得古怪吧?」

  裴瑾点头,颜世宁后来跟他说了相府之中发生的所有事,而在颜世静突然坠井死去这件事上,两人都产生了怀疑,颜世宁没有出手,那么颜世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井了?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她疯疯癫癫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只是怀疑归怀疑,两人始终也想不出答案,毕竟人全都死了,相府也早就烧成了灰烬,两人苦思无果之下也就只好作罢。

  「你的意思是,是十弟杀了颜世静?」一瞬间,裴瑾看出了颜世宁的心思。

  颜世宁沉眸,「那天我被颜世静吓着了就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匆匆走了,可没多久颜世静就被发现死在了井里,我记得后院里有一个小门的,那会不会在我跟颜世静说话的时候,太子就已经进了后院躲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知道十月初六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随后颜世宁又把当时说的话一一想出来,说给了裴瑾听。

  「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十弟为什么要杀颜世静?」

  黑夜里,裴瑾的声音深沉,颜世宁想着唇红齿白、笑得温顺的太子,再想想他伸出双手将颜世静推进井里的画面,莫名的心里有些发寒,她向裴瑾怀里靠了靠,然后道:「太子杀颜世静只是揣测,也许,也许不是真的呢!」

  如果真是那么一个看上去无害的太子杀了颜世静,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裴瑾知道她心寒,便搂紧了她,「我本来还不想跟十弟打照面,现在看来,我得去见见他了。」

  裴瑾的声音有些沉重,颜世宁也知道他的心思,北斗将太子劫回来后就一直关押在一个地方,只是裴瑾从来没有去看过,或许就是顾念着那丝兄弟情分,倘若真的见了面,就是彻底撕破了脸。

  颜世宁听着他的口气,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先前让北斗将他劫来,你是否还有些不忍?」

  见裴瑾沉默,颜世宁又道:「我可觉得你是再明智不过,你想,如果真的让陛下有了察觉,那可真就是前功尽弃了。」颜世宁说着这话,心里也有些后怕,裴瑾现在立于不败之地,仰仗的不过就是他无欲无求的伪善表面,一旦他表现出一点对权势的渴望,只怕立马会引来延帝的压制,想到这里,颜世宁蹙眉道:「你说陛下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

  裴瑾无奈一笑,「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十几年了,曾经我都怀疑自己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了。」

  颜世宁闻言咧嘴,「你还真能想,依陛下那性子,你要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还能让你活到现在?」

  「所以呀,我也打消了这念头。」裴瑾顿了顿,又道:「不过有生之年,我是一定要将这问题问清楚的。」

  颜世宁看着裴瑾表情变得肃然,心里受到震动,裴瑾一向温良恭谨,那么如何才能撕下伪装,将这么埋藏于心间的问题问出呢?只怕就是他再不畏惧延帝的时候了,可是那又是什么时候呢?颜世宁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才把思绪转了回来,她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事,擡起头,目光灼灼,嗓音压低,「还有一个问题。」

  「嗯。」裴瑾看着颜世宁突然的转变,微微一怔。

  颜世宁眼睛一眯道:「为什么陛下身边的王总管会给你传纸条?」

  「呃……」裴瑾眨巴了下眼睛。

  颜世宁眼睛一瞪,「你上次可说了什么事都不瞒我的。」上次裴瑾瞒着容氏真实死因一事,颜世宁可记恨了好久,最后裴瑾讨饶说:「以后什么事都不瞒你」时,她才掀过这一页。

  裴瑾看着母狮子又开始炸了,赶紧顺毛,「呃,你这不是从来没有问过我嘛,这不算欺瞒你啊!真的真的,好啦,我招了还不成嘛,这可是个惊天秘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的!」

  接着裴瑾便原原本本把自己跟王福年的关系说了出来。

  第三章

  王福年十三岁进宫,当时还是末等里的末等,在欺软怕硬的后宫之中,当时年幼的王福年没少被欺负,有一次被当成替罪羔羊,差点被活活打死,而就在他命悬一线间,有个少年为了避开宫人寻找,溜进了他的屋子,待看到他只剩一口气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金丹给他吃了,喂完听到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便又爬窗跑了。

  而王福年吃了那粒金丹,不可思议的保住了元气,并依靠自己顽强的心志,硬是把自己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那时王福年并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他太低下了,皇宫里那些高贵的主子根本不是他能见的,但也许正应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在之后的日子里,凭藉着自己的踏实勤劳忠厚,他竟一步步的爬上来了,虽然缓慢,但到底摆脱了末等的身分,而他再遇到那少年已是七年后了,彼时他不再年少,少年也长大成人,他站在宫殿门口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盔甲笑得一脸豪迈的英气男子,心潮澎湃。

  没曾想,当年的救命恩人竟是如今声名远播、战功赫赫的镇南王!

  只不过王福年不敢近身相认,甚至连安都不敢请,因为当时他虽然已经不再卑微,但他已是威远王的人了,而镇南王也丝毫没有将王福年认出。

  在镇南王班师回朝之后,二王之争掀至顶峰,而在之后的日子里,王福年的地位越来越高,镇南王的势力却越来越弱,等到先帝驾崩,威远王继位,镇南王就彻底没落。

  看着一日比一日堕落的镇南王,王福年心如刀绞,可他只能默默注视着,然后在必要的时候悄悄的施以援手,不得不说,后来镇南王得以多活十来年,全亏他的暗中周旋,只是他千防万防,防不住延帝在给镇南王的酒中下了幻药,等到他知道时镇南王已经坠马而死。

  英雄逝去,空留遗憾,王福年设坛敬香,痛哭一场后,继续做回他的陛下跟前的红人王管事,而在不经意间,他又把目光落在了那个镇南王极为疼爱的、不为帝宠的九皇子身上,宫中风云诡谲,王福年如履薄冰的度日,而在他内心最深处还留着一丝纯净,那就是知恩图报,可是恩人已经死了,他还能怎么报?那就爱屋及乌,替他好好照顾那个可怜的皇子吧!

  「老王头是个很谨慎的人,对每一个人都同样的样子,不偏不倚,也正是因为这样,深得父皇信任,而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跟他没有丝毫瓜葛,更没想到他在暗地里对我默默注视了那么久。」裴瑾不无怅然的说道。

  「那你后来怎么又知道他的事了?」颜世宁静静的问道。

  裴瑾动了下身子,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宣城吗?」

  颜世宁闻言,脸色一变,裴瑾第一次来宣城,她才六岁,每天被欺负得欲哭无泪,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惨状,颜世宁牙又开始痒了。

  裴瑾回忆起那段时光却欢乐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目光又有了些沉重,「那时我母妃被害死,随后又有人想害死我,如果不是老王头事先给我通风报信,我现在早就没了。

  那时我在服丧,老王头奉旨前来,说完话没忙着走,反而停下道:『殿下,明日小心喝汤。』

  我很纳闷,但还是留了心眼,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果然皇后送来了汤,我拿了银针一测,针立马黑了,我吓得不轻,寻了个机会跑去找了老王头,老王头这才把藏了二十年的秘密给抖了出来,说到最后,他劝我出去避一避,当时杨大人告老还乡,我便随他出去走一走吧……」

  「所以你才来了宣城?」

  「嗯。」

  颜世宁感慨万千,「皇叔说没帮到你什么,事实上,在冥冥之中他帮了你很多很多。」

  「是的,如果没有他,我只怕早就没了,也根本没有机会遇到你,更不会有后代。」裴瑾说着,手摸向颜世宁的腹部,目光中满是感激,想到什么,裴瑾又道:「世宁,看样子你有了身孕的事是不能再瞒下去了。」

  「嗯?」

  裴瑾无奈的眨眨眼道:「父皇说了,为了子孙后代,要让我学七哥多挑几个侧妃、侍妾。」

  颜世宁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掩饰得很好,只眯着眼笑,「那好极啊!我正觉得家里冷清,多点人也热闹。」说完继续微笑,好一副贤良淑德。

  裴瑾听着,也不说话,同样微笑着看着她。

  于是这帐中就是一副诡异的情景,夫妻二人四目相对,皆脸带笑意,只不过这笑意里皆让人觉得阴恻恻。

  半晌后裴瑾笑道:「爱妃可以再虚伪一点。」

  颜世宁无辜眨眼,「妾身句句发自肺腑。」

  「是吗?」裴瑾逼近。

  「是的。」颜世宁坦然。

  「咦,你现在怎么不怕痒了?」挠了半天见颜世宁始终无动于衷,裴瑾纳闷道。

  颜世宁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我都练出来了。」

  裴瑾郁闷。

  颜世宁看他那样,咧嘴笑了,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才又道:「那我们就要把我怀孕的事说出去吗?」

  裴瑾想了想,摇头,「再过段时间吧,等胎儿稳足了再说。」

  「嗯,到时候我会小心的。」颜世宁郑重的说道。

  裴瑾见状,将她一搂道:「放心吧,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不在,我也会派人保护你的!」

  这话听着窝心,颜世宁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笑得开怀。

  夜渐渐深了,然而颜世宁却越发睡不着了,把刚才裴瑾说的话又想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她推了推裴瑾道:「我原来还很纳闷,你为什么对宫中局势那么了若指掌,还以为你挺有能耐,原来啊,不是本人太厉害,而是帮手太强大!」

  裴瑾跟颜世宁说了好一会儿话,心里也不那么烦闷了,正闭目养神着,冷不防听着这一问,来不及回神,等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后,笑了,「那你可就说错了。」裴瑾辩驳道:「刚才说了,老王头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不到十万火急,他是不会跟我有任何接触的,而我也深知他的谨慎,所以不会轻易找他,这最近一次主动去找他,还是因为你呢!」

  「我?」颜世宁奇怪了,怎么扯上她了?

  裴瑾促狭笑道:「某人不是很好奇,为什么父皇又突然答应了十弟跟颜世静的婚事吗?还那么着急忙慌的,某人想要知道的事,我还不得想法设法的去打探清楚啊!」

  颜世宁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狠狠踢了他一脚,「你再虚伪些嘛!到底谁比谁想知道!」

  裴瑾抱着她的腿使劲摸了一把,笑得跟掉进米缸的老鼠一样,颜世宁挣脱不开,怒!

  指尖光滑细腻撩起了心潮,裴瑾想着小乙说的话,再算了算日子,眼光一闪,贼笑道:「爱妃,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咱们小心开荤吧?」

  颜世宁眼睛立马瞪圆了,「不行!」

  「行的。」裴瑾说着,一双手已经不老实起来了。

  颜世宁的酥胸已经很是饱满了,捏在手里细嫩软滑,裴瑾是爱不释手,手指撩拨了几下,便迫不及待的解开衣带子把头钻了进去,柔软被含住,感觉着舌头的舔弄,顷刻间,颜世宁的身子就软了,几个月的床笫云雨,裴瑾早就将她的身体琢磨得透澈,而憋了这么久,他也早就饥渴难耐,于是情不自禁的,揉搓的力度就加大了。

  「疼……」双乳又被咬又被吮,还被挤捏,颜世宁不禁呼出了声。

  裴瑾猛然想起她的左胸还受着伤,连忙止住,「是伤口又疼了?」

  颜世宁脸红着道:「不是,是被你咬疼了。」

  一个咬字销魂至极,裴瑾浮想联翩,下边也就更加昂扬,他舔了下唇,眯眼道:「现在我咬你,待会让你咬我。」

  颜世宁一听,脸红得更厉害,只是来不及说话,又一个吟声自唇间逸出。

  裴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路吻了下去……裴瑾分开她的腿,还要往下,颜世宁却禁不住这种刺激,忙捧住了他的头,「不要这样……」她迷离着双眸,低低说道。

  裴瑾擡头看着她,暧昧一笑,然后手一动就把颜世宁拉到了身下,挤开她的腿,托起她的臀,而后腰一挺,那昂扬就触碰到了花园口,却也不急着进去,而是促狭的一挺一蹭,在边缘挑拨,「不要那样,那是要这样吗?嗯?」

  颜世宁全身已被撩拨透了,脸色绯红如醉了酒,身上灼热如烧了火,双乳饱满挺立,目光迷蒙如痴,下边更是酥痒麻一波波的侵袭着,再感到那硬物就抵在了入口,不自禁的浑身就有些颤栗,等到裴瑾一手又揉住那丰润,下边的小嘴儿便一个抽搐吐出了水。

  裴瑾感觉到了颜世宁身体细微的反应,伸手往下探去,发现密林中已经潮湿,嘴角一勾,狡黠的笑了,却也不立即大军侵入,反而是稍微挪开了身子,先派出了先锋队,手指没入甬道,温热绵软的触感瞬间传递全身,裴瑾腹内熊熊大火,可脸色却从容不迫,甚至继续调戏着颜世宁道:「或者是这样,嗯?」说着,手指抽插,感觉到那敏感的一点后,又邪恶的一刮,顷刻间春雨就落下来了。

  颜世宁绷着身子,呻吟出口。

  裴瑾加重了力道,又说道:「爱妃到底是要怎样呢?」

  颜世宁看他不停撩拨自己,却又不痛痛快快的给,又急又羞又恼。

  裴瑾还在那不急不缓的问道:「爱妃,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颜世宁见他越发过分了,恼羞得不成样子,最后牙一咬,恨恨的道:「裴瑾,我要去睡觉了!」说着,腰一扭就要跑路。

  裴瑾如何能让她如愿,手一揽,又将她拖了回来,不过这回他再不敢捉弄了,别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是他禁了三个月的慾望都快要将他焚了身了!当昂扬挺进深渊之时,禁了三个月的慾望瞬间迸发,颜世宁眯着眼舒服的低吟着,情不自禁的搂住了裴瑾的脖子,裴瑾也是舒爽到了极点,吻着身下人的唇,下边又深深浅浅的抽动起来。

  「你看,现在不是你咬我了?」裴瑾这时候还想着戏弄颜世宁,咬了咬她的耳朵后,又贴在她耳边呢喃着道:「世宁你可真是紧,咬得我很舒服。」

  颜世宁腿环在了他的腰上,手又搂着他的脖子,全身的支点便全集中在了他托着自己臀部的手上,坦诚相对、亲密无间、极度销魂之时,再听着这样的话,这身子里的浪潮一瞬就被掀至到了顶峰,而后呼啦一下将她彻底淹没,于是下边咬得更紧了。

  裴瑾感觉着里面的抽搐,直觉被包裹得更紧了,都快动不了了,不过颜世宁是到了,他可还在不上不下呢,顾忌着腹中胎儿,他不敢压着,多半是腾空着动作,于是许多力都使不出来,使不出力又如何能痛快?轻轻的抽动了一会,裴瑾又轻声道:「我们换个姿势如何?」

  颜世宁还在晕眩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只觉身子被翻了过来,而当那昂扬再次刺入的时候,高潮余波未消就又被掀起了新的一波。

  「太深了……」颜世宁眼角噙着泪,说不清是痛还是快乐。

  裴瑾也感觉到了,这个姿势他借着顺滑一下就入了底,比原来任何姿势都更深更里,也更畅快了,瞬间裴瑾就跟寻到了宝藏般笑了,如此美妙滋味,以后还得多多尝试才是,话说宫里某处似乎藏着很多珍奇秘笈,还是前朝某位姓绿的皇帝私家珍藏的摹本,嗯,以后有机会得好好寻一寻,裴瑾如此想着,下边的动作更厉害了……

  这夜,颜世宁丢了好几回的魂,等到她瘫软在自己怀里,裴瑾自己才痛快的又宣泄了一次,而后他拉过锦被,搂着她的腰心满意足的睡去,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突然被吵醒,是颜世宁说了梦话。

  「擦,敢给他找侧妃、侍妾,以后生了孙子都不给你看!你个老混蛋!」

  裴瑾愣了半晌,等到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老混蛋」指的又是谁后,禁不住哈哈大笑。

  王府里的旮旯角里,小乙正睡得欢实,耳边捕捉到一阵笑声后,整个人都警觉了,等听清是自家王爷后,瘪了瘪嘴,翻了个身继续又睡去,感觉到有点冷,又往边上温暖处挤了挤。

  小甲被挤醒,不耐烦的一脚把他踹了下去,「滚你自己的床上睡去!」

  ◎             ◎             ◎

  王府的夜已经安静,宫里的夜却有了动静。

  皇后听闻太子出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抱着太子的衣裳哭了又哭,一国之母的风范被弃之不顾,她骂着穆贵妃、骂着裴璋、骂着那个凶手,骂到嚎啕大哭,骂到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了过去,延帝听到禀报后也是心力交瘁,最后令太医给她弄点安神的香,让她好好睡一觉再说,而吩咐好这一切后,回头他又开始默默流泪。

  此时栖凤宫中一片寂静,周边守夜的侍卫尽忠职守的守着,没有察觉任何动静,便默认着一切太平,其实倘若他们进内扫一眼,就能发现殿内陪夜的宫人极为古怪的全部睡倒。

  殿内燃着太医调配的安神香,可是谁都不知道这香已经被调了包。

  而当万籁俱寂之时,憔悴不堪的皇后恶梦连连,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母后,荣华再盛,转眼不过云烟,还是不要太计较了。」

  「万象无边,诸如尘,诸如烟,执念过甚;合手中作孽,因果回圈,万劫不复;放下屠刀,或可解矣。」

  她想要听清,可是这声音又变成了……

  「纳命来!纳命来!」

  「报应!报应!」

  一声声,一阵阵,幽森、肃寒,就跟来自幽冥鬼府般,可偏偏这声音那么清晰,就跟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

  「是谁?是谁?」她坐起身,张大眼睛四处张望,卸了妆容而显得格外年老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而当她看到一个影子从黑暗中走出,慢慢向自己逼近的时候,她瞬间毛骨悚然。

  四周的灯火全部熄灭,隐隐的夜光中只看得到此人瘦削而修长,脸上戴着一张可怖的鬼面獠牙的青铜面具。

  「你是人是鬼?是人是鬼?」皇后想到什么,又慌张的朝外喊着,「来人!来人!」

  「你不用喊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面具下,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传来。

  皇后闻言,一个激灵,待看到那些倒地的宫人后,面色刷白,而后颤栗的看着面具人,颤声道:「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面具人幽幽道:「我是来要你命的。」说着,抽出了长剑。

  皇后看清那把剑后,惊悚了,「你是盛家的人!」

  「亏你还记得。」北斗的声音平淡,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恨意。

  「盛家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皇后难以置信道。

  「很不幸,我还活着。」

  剑尖已抵到咽喉,皇后再不敢动。

  北斗看着这个老女人,很想就这么一剑刺下去,可想到还有事要问,便忍着道:「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想不到也有今天吧,你害死的那么多人,可都在你背后盯着你看呢!」

  深宫秋夜本来就有些幽寒,再听着这一句话,皇后就更觉背后冷飕飕的了。

  「你看,盛家百千个冤魂,后宫无数个无辜的性命……」

  「不!你盛家才不冤呢!」皇后这会已经稍微稳了下心神,她飞快转着脑子,寻找着解救之法,而在镇定之时听着悖逆的话,她自然而然的就反驳了。

  只是听着她这话,北斗恨意却更深了,「不冤吗?如果不是你,我盛家如何会被铲除得一乾二净?」

  皇后抿唇无话了,的确,当年盛家确实有谋反的嫌疑,但其灭亡,归根结底还是她一手导致。

  「你为了你儿子的皇位,害死了那么多人,连腹中胎儿都不放过,你也真是太恶毒了!」不经意间,北斗又转过了话题。

  「腹中胎儿?」皇后的反应却是诧异。

  「珍贵妃母子不是你害死的吗?」

  「珍妃?」皇后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变得寒冽,「你是谁的人?」

  北斗暗惊,没想到这个老妖妇这么警醒,不过他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又转开了,「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了你儿子做尽了丧天良的事,却没想到到头来一场空吧!」

  被提到痛处,皇后整个人都痉挛了,再想起今日听到的恶耗,眼泪又淌了下来,而后她又擡头厉声道:「是你杀了我的琳儿是不是?」

  北斗看着她脸上的绝望与痛心,心里满意的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没有人杀你的儿子,而是他自己设了一个局想要远走高飞,你会怎么想?」

  「怎么可能!」惯然的,皇后就反驳了,只是话说完,之前裴琳的种种迹象就浮现在了脑海里,这种事他也不是干不出来,皇后一瞬颓然。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儿子现在还活着,他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你放了他!」皇后一下就要扑上来。

  北斗剑一扬,又制住了她。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皇后的脸上满是拚命的神色,裴琳是她的全部,是她一生的心血,之前听说他被杀,她就跟整个人被掏空了般,而今听闻他还活着,一瞬又燃起了斗志。

  北斗盯着她,淡然道:「你的儿子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一念间。」

  「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在乎你的儿子吗?那么以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

  空气里一下沉默,然而皇后却是惊心动魄。

  半晌后,她道:「就凭你一句话,本宫如何能信,你让我见他!」

  北斗沉眸,稍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扔在了床上。

  皇后打开一看,脸色变了,只见里面放着两根手指,而一根手指上正戴着一枚她再熟悉不过的戒指,而在下面还有一张纸,夜色下字迹朦胧却熟悉……我还活着。

  「要不要我把他一块一块的割下来送给你确认?」看到皇后又是惊又是疼又是喜的表情,北斗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不!」皇后立马否决。

  「那就好。」

  皇后闭嘴了,她看着那两根手指,心颤了,流泪了。

  北斗扫了她一眼,道:「你为了你的儿子不是可以做所有事吗?如今就以命换命吧!你死,你的儿子不能做太子,但能活着,你自己考虑吧!」说完,收剑转身离开。

  等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听到身后传来怨毒的声音,「你是不是裴瑾的人!」

  北斗脚步一顿,回头冷冷道:「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人消失了,偌大的宫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皇后紧握着锦盒与信纸,泪在不知不觉中已止住,只剩下一双乾涸的眼睛茫然的不知看向何处,前尘往事汹涌而来,想着自己儿子现在可能有的处境,她心如刀绞。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又变了,琳儿落在裴瑾的手中,总比落在裴璋手中好,只是没想到,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九王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到底是疏忽了!

  而现在如果她不死,琳儿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她死了,琳儿当真会没事吗?视线落在那两根断指上时,她的心又抽痛了,裴瑾给她设了个局,局上只有一条道,不管她怎么想,她都只能朝他设定的方向走,他就是揣摩尽了自己的心思!

  想起那个温和恭谨的九殿下,皇后突然觉得他比毒蛇都可怕,比世间任何东西都可怕!

  想到什么,皇后突然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四处寻了下后,在床柱的阴暗处刻下了几个字,她可以死,但她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裴瑾。

  当把一切都遮掩好后,皇后的眸子里闪现出了阴毒而灼热的光芒,而后她拿起一条白绢,甩上了床梁。

  锦帐飘动,朦朦胧胧。

  片刻后,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北斗看到那个直挺挺的身子再没动静时,便走上前去,确认皇后死得不能再死时,他的眉头微微一动,神色松缓下来,是一种报仇雪恨后的茫然。

  怔了半晌,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部抹去后,飘然离去。

  ◎             ◎             ◎

  昭庆三十年的冬天,皇后薨,废太子薨,举国同哀。

  而在所有宫人都忙着垂泪之时,一名太医拢着衣裳自偏门走了出去。

  郑良看着雾蒙蒙的天,心想今年又将是个寒冬,叹了口气后,他上了前往贤王府的马车。

  郑良头一回来贤王府,一进门便被一个大脑门的小厮给迎了进去。

  「唉哟,郑太医您可来了,小的可恭候多时了,您这出门也不多穿点衣裳,这天冷风大了,万一把您给冻着了那就过意不去了,来来来,您往这请,我们家王妃在这歇着呢,哦,对了,小的叫小乙,有事您吩咐。」

  郑良看着这笑容满面、模样清俊的小厮,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这贤王府里的人可真都随了九王爷,整一个随和,哪像七王府里的,一个个板着脸,就跟欠了他们二两银子似的!

  心里胡思乱想着,郑良就跟着小乙进了屋。

  屋里燃了暖香,置身进去很是舒坦,郑良不动声色的嗅了嗅,知道这香是出自高人之手,早就听说贤王府里有一人医术极高,他也早就想切磋切磋,奈何不同阵营,没法接近,而看到边上站着的那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时,他琢磨着,这一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北斗先生了,顿时他的眼中满是欣赏神色。

  而北斗瞥了他一眼,却是扭开了头。

  走至内室,见着裴瑾端坐着,郑良赶紧行礼,一番客套后他便开始诊治。

  锦帐挂着,郑良道:「烦请王妃把胳膊伸出来。」

  帐内传来一声咳嗽,而后一只白嫩的胳膊就伸了出来。

  片刻后,郑良下了论断,「王妃脉象微弱,确是受了风寒之故,然而其内里又有一股虚火,一冷一热之下,这才不得好转。」看了下丫鬟递来的药方后,他点点头,「这药开得极妥,想来再过三五日,王妃便能好转了。」

  裴瑾闻言松了口气。

  得了结果,郑良也不坐久留,将实在难以推辞的银票收入袖中后,他拜别而去。

  宫中,穆贵妃听到郑良的回禀后,眉头一皱,「原来真是我多心了。」

  「没有怀孕便好。」裴璋啜了口茶,接着转头又笑道:「如今老十去了,皇后也去了,那边现在是大厦将倾,只待我轻轻一推,变成一堆散沙了……」想到劲敌已除,素日严酷的裴璋禁不住喜上眉梢。

  穆贵妃自然也深有同感,斗了几十年的女人终于死了,实在是从心底透出来的爽,不过想到一个疑惑,她又蹙了下眉,「倒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还以为她会以为凶手是咱们而疯狂的报复……」

  裴璋不以为然,「她对老十可是视为一切的,听闻老十的恶耗,她自然是觉得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了,万念俱灰之下,自寻短见也不是不可能,您没听说吗?当时她听闻老十去了,可是一把就要撞上墙,哭号的说要跟他一起去的……」

  穆贵妃听着有理,点了点头,「你看她在宫里横行了这么多年,其实也就是个无脑的,论心机,她还不如康华呢,不过就是仗着她背后娘家的势力罢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后党这拨人也不足为虑了,之前那帮狠的死的死,老的老,也动弹不了几日了,那几个年纪轻点的也不难对付,往日有皇后在,有太子在,他们还能撑着,现在可就是个群龙无首的局面,刚才我还说推动一下,现在想来,压根都不用我动手,这帮人也不是蠢蛋,认清了形势后也就乖乖的隐匿下去了,就跟之前的国公府一样。」

  想起曾经威震一时的国公府,裴璋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后他凑过来低声道:「母妃,您说当年国公府怎么就突然间垮成这样了?」

  穆贵妃擡起眼皮看他,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楼再高,架不住天要它塌啊!」

  裴璋立马了然了。

  半晌后,穆贵妃捏起一颗梅子放入嘴里,吮出了酸味之后,闲闲的道:「如今东宫已除,九王无后,等到国丧一过,得抓紧让那些人奏请立储了。」

  裴璋闻言,眸中精光一盛……

  于此同时,贤王府内,郑良一走,锦帐就被掀开了,床榻上颜世宁跟小司并排躺着,脸上都带着狡黠的笑。

  「怎么样,没露馅吧?」颜世宁下床问道。

  裴瑾赶紧扶着,「自然是没露陷。」回头又对小司道:「这回可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服了北斗的药装病,只怕计画还不能这么圆满。」

  小司正下床,听到裴瑾这么说,忙要答话,谁知被北斗一把打断,北斗打断的话很简单,只一个字,「哼!」

  「你哼什么啊?」裴瑾奇道。

  北斗瞅了眼小司的胳膊,又哼了一声,小司的胳膊被那姓郑的老头给摸去了,虽然隔了一块巾帕,可也还是摸了!哼!他都没摸过呢!

  北斗哼得莫名其妙,众人也懒得搭理他,颜世宁看着北斗瞟着小司的眼神,却是心头一动,看着边上也没别人,便道:「话说,咱们王府里好久没办喜事了……」

  什么意思?北斗眉一动,耳朵竖起来了。

  裴瑾听颜世宁这么一说,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了,看着北斗的目光也变得促狭,「北斗你年纪也不小了,小司也十六了吧,嗯嗯,可以成亲了,哎呀,世宁,最近有没有好日子啊?」

  「唔,好日子什么的,只要人开心,哪天不是好日子啊!」

  「爱妃说的是,要不就明天吧,我看大夥都挺开心的,北斗,你开心吗?」

  北斗见那对邪恶的夫妻俩把目光齐齐的看向自己,头一扭,目光看向窗外,一副老子很不开心的模样,想到什么,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小司,见她无甚反应,又扭开了头。

  「哎呀,看来北斗先生不开心嘛,这可如何是好?」裴瑾一副忧心状。

  「他没有不开心啊!」

  我哪有不开心!北斗心里正呐喊着,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赶紧扭头。

  说话的是小司。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不开心?」裴瑾抱着手问道。

  小司看了一眼北斗,认真道:「每次他耳朵红了就说明他其实很开心的,你看他的耳朵那么红……」

  北斗看着一脸坦然的小司,感到一朵乌云从头上飞过。

  裴瑾跟颜世宁看着北斗的窘样,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咱就明天办喜事吧!」

  而这时小司又幽幽的开口了,「可是现在是国丧期,不能成亲。」

  裴瑾跟颜世宁笑容僵住了,又一朵乌云自北斗头顶飘过。

  是啊,皇后薨逝,正国丧呢,他们三个没把它当一回事,所以就忽略了,可人家小司可记着呢!呃,那该怎么办?人家小司都这么说了,总不能继续无视啊!

  「不过我们可以偷偷的成亲,不让外边的人知道……」半晌后,小司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噗!这话一说,北斗的耳朵更红了。

  ◎             ◎             ◎

  这一天,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了,外面的悲声渐渐淡了,贤王府里的喜色却浓了起来,只是这喜色都隐得很好,旁人难以察觉,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鞭炮齐鸣,甚至没有天地交拜,一干上下只换了新衣,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礼就成了。

  入夜,北斗跟小司被送入了洞房。

  要进门时,裴瑾突然拉住了北斗,凑在耳边小声问道:「我说,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北斗这厮太纯情了,别说还不开窍吧!

  北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别忘了我是个大夫。」

  他是个大夫,还是个遍览医术的大夫,那些房中事他如何能不懂,哼,小瞧人!

  裴瑾一想,也对啊,便嬉皮笑脸的道:「那你尽兴哈!」

  北斗「嗯」了一声,就要走,谁知裴瑾又一把拉住了他,「你确定真的懂?」

  被拉扯了半天,北斗才甩开了裴瑾,得以进门,想着裴瑾最后那狡黠的眼神,北斗心里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过很快他又将之抛诸脑后,关门锁门锁窗,检查一番后,安心进内。

  新房是一个小院子,颜世宁特意命人收拾出来的,而婚仪虽然简陋,新房之内却一点也不粗糙,颜世宁早就命人偷偷的把北斗的药房布置一新了,腕粗的如玉红烛燃着,大红簇花鸳鸯锦被铺着,一片喜庆色彩。

  北斗看了一眼,面容沉静,心却跳得飞快,待看到坐在床沿的小司时,这心都快跳出来了,故作安稳的坐到床沿,北斗看看地,望望天,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接下来要做什么?书上没有说啊!北斗正在犹豫间,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余光一瞥,见小司的屁股正向自己小心的挪过来,而她的手也正朝自己的手伸过来。

  啧,这小丫头胆子真大,这个念头刚落下,北斗心里又生起了感慨,小手还真嫩……

  感觉到小司整个人都要靠在自己身上时,北斗牙一咬,决定不管了,拧腰,转身,扑倒,压住,掀开红盖头,一气呵成!只是……

  当看清身子底下躺着的那人的面容时,北斗心里瞬间千万头马奔腾而过,啊啊啊啊……

  门哗的一下打开,看着站在门外俯身倾听的裴瑾,北斗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而在他的手里,女装打扮的小乙眼泪汪汪,「王爷,救命啊!」

  等到被调包的小司被送回来后,北斗的脸色才稍稍的缓和了些,只是他看着裴瑾的眼神还是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丫的!就知道有问题!

  裴瑾看着北斗一脸愤色,却是老神在在,毫无毁人好事要遭天谴的自觉,咧嘴一笑后,他悠哉悠哉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哼,你可是把老子骗得惨死了!

  北斗闻言,郁卒,这天底下谁都可以惹,千万别惹这厮!

  等到北斗再次关门,裴瑾回头看着可怜兮兮的小乙哈哈大笑。

  小乙忧伤道:「王爷,您太残忍了,万一北斗先生猴急得不掀开红盖头就把我给办了呢?」

  裴瑾拍了拍他的肩,好生安慰道:「那你就从了吧。」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屋内,北斗确认了三遍边上坐着的是小司本人后,才放下心来,只是确认完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晌后,他道:「今天我们成亲了。」

  小司应道:「嗯。」

  北斗又说道:「现在是洞房花烛。」

  小司应了一声:「嗯。」

  北斗表示,「那我们早点睡觉吧。」

  小司答道:「哦。」

  说着,小司开始脱衣服。

  北斗大惊,「你做什么?」

  小司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北斗先生你睡觉不脱衣服的吗?」

  两人各自脱了衣服,平躺在了同一条被子底下,闻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芳香,北斗只觉全身都绷紧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一刻值千金……北斗默念了一百遍后,转过了头,当对上小司明亮的眼睛时,一下他的脑子就被抽空了。

  「北斗先生,你睡不着吗?」小司问道。

  「呃,啊,嗯……」身子怎么越来越热了?

  「那我们就洞房吧。」小司说着,眨了眨眼睛。

  北斗震住了,小司,你太直接了!

  而小司说完,抿着嘴巴想了一下,而后支起身,俯在了北斗的上方。

  小司的衣裳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件小肚兜,于是北斗目光一往下就看到了小司裸露的脖颈跟膀子,而看到胸前盈盈的突起时,轰的一声,北斗只觉全身都冻结住了,而在他三魂未定、六魄流离之际,突然又发现小司低下了头,她……她要做什么?

  当柔软的双唇覆在自己嘴上的时候,那三魂六魄彻底被打散了,北斗彷佛看到了一把火,瞬间把自己烧成了一地渣,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下传来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咚咚咚……」什么声音?北斗一惊,扭头就向床外看去。

  只见一个人慢悠悠的从床底下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后,面无表情道:「王爷让我对你说,三更半夜,早点睡觉。」说完,「嗖」的一下,开门蹿了出去。

  我去,再不走快点,还不得让北斗先生砍成泥,小甲这么想着,溜得更快了。

  门外,裴瑾依然笑靥如花,「北斗先生,这么晚了还出来做甚?」

  「裴瑾!」北斗咬牙切齿。

  「哎呀,这大喜的日子不要这么严肃嘛!」而当裴瑾看到北斗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脸色变了,慌忙扭头转身就跑,「哎呀哎呀,有话好好说,大喜日子切记舞刀弄枪,有话好好说嘛!」

  看着自家王爷被北斗先生追杀,窝在墙角的小甲跟小乙心思不同。

  「我们要不要帮帮王爷?」小甲忧虑的问道。

  小乙剔了剔牙,道:「我才不去,要不是王爷撺掇我祸害北斗先生,我才不会被扔出来,到现在屁股都疼……呜呜,小甲,我的屁股好疼啊,你给我揉揉……」

  「你死开!」

  「话说你怎么也答应王爷一起祸害北斗先生了?」

  「呃,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小乙擡头看天,低头就怒了,「今儿初一,哪来的月亮!」

  小甲眼睛一闪,不说话了。

  才不告诉你王爷答应我跟你拆了小黑二人组呢!

  「那你怎么也答应王爷了?」半晌后,小甲也问道。

  小乙看了看天,叹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王爷答应我将小黑二人组保持下去的事,我会跟你说吗?

  等到确认外边的人都散了,屋子里再无漏洞,北斗这才气哼哼的回到了床上,只不过等他看到床上的小司时,傻眼了。

  「呼……呼……」

  居然给睡着了!北斗彻底给跪了!等到半夜时候,北斗还在翻来覆去,洞房花烛,心上人却兀自睡得欢,只留他一人烙饼似的翻滚,这滋味……真正是销魂。

  而又翻了两圈后,北斗惊喜的发现小司好像有醒的迹象了,赶紧躺平闭上眼睛!

  咦?没动静?

  那再翻一个身吧,北斗正要再翻滚,耳边小司的声音却响起了,「北斗先生,你睡不着吗?」

  「没有!」北斗赶紧否定,只是说完,鄙视了自己一把,你敢回答得再乾脆一点,再清楚一点嘛!

  「那要不要继续洞房花烛?」小司抿着唇提议道。

  北斗刷的睁开眼,看了眼小司后,眨了眨眼睛,勉强的说道:「那好吧。」

  「嗯。」小司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支起身,低下脑袋准备亲他的嘴。

  北斗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为什么每次都是小司主动?这么想着,他伸手扶住了小司,「呃,我来。」

  「哦。」小司应完,乖乖躺下,而后又补充了一句,「王妃说你可能不懂,让我主动点的。」

  谁说我不懂的!北斗心里郁闷,头已低了下去。

  小司的唇软软的,香香的,北斗轻轻的舔了舔,觉得味道好极了。

  半晌后,小司睁开眼道:「北斗先生,你是不是不会亲嘴?」

  北斗愣住,我不是一直在亲吗?

  「你该把舌头伸进我嘴巴里的。」小司说着,伸出手一勾,将北斗的脖子拉了下来,然后探起头就再次亲了上去,同时小舌头也伸了进去。

  「喏,就是这样的。」

  「你,你哪里学会的!」

  「王妃教我的啊!」

  北斗闻言差点趴倒,这对夫妻俩还真是能操心啊!

  而在唇舌相缠间,北斗管不了旁的了,他很快沉沦进了那前所未有的悸动与甜蜜里,绷紧的身体开柔软,呼吸开始局促,身下人的衣衫也开始慢慢解开,当那对小兔子跳出来的时候,北斗的目光喷出了火,然后就跟寻常的毛头小夥一样,一头栽了进去。

  「北斗先生,北斗先生,你轻点,疼的……」小司却有点受不住北,斗的啃咬了。

  北斗闻言,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我知道了。」

  小司脸红红的一笑,然后捧起他的头又亲了上去。

  花园口渐渐湿润,并拢的小腿传递着主人内心的紧张,北斗将它分开,然后将龙首对准了入口,只是……怎么死活都进不去啊!

  小司感觉着撕裂般的疼,北斗也是苦不堪言,书上明明就是那么说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而屋外墙边凑着的两个脑袋,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也是揪心得很。

  「你说他行不行?」

  「果然北斗还是不开窍!」

  「那要不要把他喊出来指点一下?」

  「算了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啊啊……啊!」

  看着笑得一脸狡诈的王爷带着王妃走了,小乙郁闷,「不准我去听墙角,你们倒自己听去了,「哼!」

【网络版】

《夫君,悠着点》作者:苏行乐【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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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2 16:28:48 |只看该作者
看看去,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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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0 13:27:50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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