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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擒王为夫《上》
作 者:海青拿天鹅
书 系:点点爱AL406
出版日期:2014/09/02
【文案】
身为朔北王,当朝最有权势的藩王,萧元煜不是什麽纯情不知世事的少年,
他见过的女子成千上万,什麽样的美人不曾见识过,女子在他面前展露娇羞,
他见得多了也从不曾流连驻足。更不用说眼前女扮男装的夏初华才十几岁,
刚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他这样英俊又高贵的男子拥在怀裡,
面红耳赤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这一回,曾经不羁、曾经傲慢,
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萧元煜却动了心思,
不知脾气火爆又任性的夏初华,她……有没有那麽一点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书 名:擒王为夫《下》
作 者:海青拿天鹅
书 系:点点爱AL407
出版日期:2014/09/02
【文案】
夏初华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萧元煜的时候,他刚从战场杀出来,
煞气凛凛,教人生畏,但他却笑得很好看。
他看上她又如何,喜欢她的人可海了去了,而且他得罪过她,
这仇她可是记上的,就算他长得一表人才、风采翩翩,
她也不会对他见色起意。
可做了二回柳下惠的萧元煜,求亲不成,竟拉著她的手,伸往裤裆下面,
夏初华先愣了愣才发现,那裡有一样硬硬的物事杵在二人之间,
萧元煜无赖道:「就凭你看过它两回,我清白都没了,你不负责吗?」
【试阅】
正月过后,天气仍然寒冷,五原郡的边陲小城闻县仍然有积雪,城牆内外却已经搭起了脚手架,守城的军士和民夫忙忙碌碌地将老旧的城砖加固,等天气暖和以后再清理护城河的淤泥。
城中行人车马来来往往,有乡下来赶集的民人、有倒换官文的商旅还有巡逻的军士,街道并不宽阔,却是熙熙攘攘,与内地的县邑无异。
城北是兵营所在,将军府的前堂上,五原郡守刘拱不停地张望,好一会才看向一旁的主簿文钦,和气地说:「不知殿下平日何时起身?」
文钦答道:「殿下平日皆早起,即便冬日,卯时已巡营,今日嘛……」他的话音微微拖住,笑了笑,没说下去。
刘拱听得这话,一抹喜色浮上眉梢。
文钦拱手道:「郡守若有急事,某即刻往寝中去请……」
「不必、不必。」刘拱连声道,笑意盎然,「在下昨夜醉宿府上,今晨要赶回郡中,特来向殿下辞行,既然殿下还在歇息,某不便打扰,还请主簿代为致意。」说罢不顾文钦挽留,作别而去。
文钦在府前,目送郡守的车驾远去,站了一会,他转身将侍从招来,「殿下何在?」
侍从道:「殿下正在后院。」
文钦颔首,迳自朝府内走去。
后院裡静悄悄的,几树桃花在牆头院角绽露著一抹豔色,廊下的侍卫见到文钦,端正地行礼。
文钦正想问他们殿下何在,忽而望见澡堂的屋顶上缓缓冒著烟气,心中不禁苦笑。
声名响亮的朔北王、朝廷征虏大将军,自己这个主簿就是给他当管家使的,幸好自己出身平平、脾气和顺,禁得住累、耐得住烦,若换作身世娇贵些的人,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文钦一边腹诽著,一边小心翼翼地撩开澡堂的布帘,毛毡做的帘子很厚实,昏暗的室内点著烛台。
文钦刚进去,一股温暖的水气迎面而来,绕过门后的屏风,窗台下,浴池冒著腾腾白气,一人背对著他靠在池边,天光透过绢糊的窗纸,勾勒著线条结实的脊背,氤氲间,隐见热汤蒸出的淡红。
修容如玉、伟仪如松,文钦的脑子裡突然浮起这句话来。
文钦自知冒失,脚下一转正要出去,却听裡面声音传来,「进都进来了,有事?」
文钦一哂,回头,只见萧元煜已经从池中站起来,一旁的内侍连忙将浴衣给他披上。
「殿下,京城的诏书来了。」文钦站在屏风后面规矩地说。
「嗯。」萧元煜应了一声,隔著屏风,文钦只听得那边传来轻微的衣带窸窣声。
文钦等待著,少顷,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昨晚刘拱送来的美人……」他寻找著措辞,「在下以为,刘拱为官,郡中多有非议,殿下收受其馈赠,只怕落人把柄,请殿下……」
「昨夜送回去了。」萧元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单衣鬆鬆地披在身上,髮际水润黑亮。
文钦愣了一下,「如此……」
「霁云先生甚是有趣,昨夜与他长谈,收穫颇丰。」萧元煜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将衣带繫好,「过些日子閒了,定要再邀他一叙。」
文钦笑了笑道:「霁云先生隐居多时,若非殿下昨日有好酒,只怕再请十年他也不肯出来。」
萧元煜莞尔,没接话,从文钦手中拿过锦盒打开,取出裡面的诏书。
文钦垂手站在一旁,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信裡写的是什麽,每年这个时候,春朝在即,各地的诸侯王都会收到入京的诏书。
萧元煜也是诸侯王,今上的亲弟弟,按理说也在春朝之列,不过他与别人不同,从先帝时起,他就封为朔北王,手握著镇守北境的重兵,从朔方到并州,边境之地皆由他管辖,也就是因为如此,没有大事,萧元煜可以不必回朝。
文钦瞅著元煜的神色,从前他看过诏书之后都是直接丢给自己,让自己写一篇情真意切的表回过去,繁文缛节、搜肠刮肚,自己每次都痛苦不堪,却敢怒不敢言……
正腹诽著,萧元煜终于看完,瞥向文钦,唇角忽而一弯,「你说过霁云先生最爱陈年新丰?」
文钦不明所以,点点头,道:「正是。」
萧元煜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迳自挑帘出门,衣袂带风,「我去京中,不久便可带一车来请他。」
京中?文钦怔了怔,他记得这位大王明明昨天还神色跋扈地说过,春朝是閒人们的事,将在外,那些萝哩萝嗦的应酬与他无关。
「太皇太后七十寿辰,我不回去一趟不像话。」萧元煜道。
文钦了然,连忙应下。
萧元煜是个王,回京要有回京的排场,这下子他这管事的又少不得折腾一场,还是麻烦啊……文钦心裡滴咕著,无奈地跟著出去。
◎ ◎ ◎
日头将要落下,陈留城的街市上热闹已经渐渐散去,却仍是人来车往,宽阔的大街上,石版路面早已被磨得光可鑑人,忽而闻得一阵开道的吹打声传来,车马行人纷纷向两边避让。
「呵,好阵仗。」街边一座食肆裡,有人望见远远而来的队伍,笑著说了一声。
众人皆望去,只见道路那头各色旗幡猎猎,在夕阳下张扬著鲜豔的色泽,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虽未将仪仗看得清楚,却一眼即知来头不小。
陈留地近京畿,乃是通衢之地,人们见多了世面,翘首看了一会,又神清气定地继续吃茶。
「这是哪国的诸侯吧,近来春朝,每日都有诸侯到驿馆停留。」有人评论道。
「兴许是。」另有人道:「昨日我出门访友,曾见胶南侯的仪仗从街上过。」
「这可不是寻常诸侯。」一名老者看了一会悠然道:「那是个王,看到降龙旗和拉车的马不曾?」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讶色,不禁又转头再望去。
仪仗已经近了,只见卫士开道,几十身著锦衣的侍从浩浩荡荡而来,中间拥著一辆气派十足的马车,五匹周身璎珞、体态优雅的白马,拉著一乘饰金镶钿的大车,走得不疾不徐。
「旗上无名号,也不知是哪个王。」有人说。
「这还不好猜?」老者抚鬚,「各位可曾看见那旗子上的鹿?」
众人了然。
「我曾听闻,高皇帝赐鹿义子赵恽,封中山国,此后中山国便画鹿为旗,如今这位莫非就是中山王?」一人讶道。
老者笑而不语,众人了然。
旁人笑道:「中山桓王过世后,中山国都只派丞相来朝,如今终于来了个正主。」
「中山桓王?可就是那个传说面如好女、嗜香如命的?」
「正是,听说他嫌汤药太臭,便往裡面添了香,结果把自己治死了。」
众人笑起来。
「话说,如今看来,这位中山国新王身体好了?桓王也是个妙人,可惜只得了一个儿子,倒不如隔壁的燕王,嗜色如命,光儿子就生了三十几个。」
众人笑得更乐。
有人意味深长道:「朝廷必定遗憾非常,如今藩国渐势大,朝廷立志削藩,若是这位中山王薨了,朝廷便可名正言顺地撤了中山国。」
「是啊,据说来朝的诸侯大多称病,只派王子或丞相来朝。」
旁人道:「中山王总是要来一次的,毕竟是个王嘛。」
说话间,仪仗从街面上经过,不少人拥堵在街边,好奇地朝马车张望,卫士驱赶也不挪步,可那马车遮挡得严实,裡面的人半个影子也看不到,只能看著那辆精緻的马车由护卫森严的侍从们拥著走过。
「管他什麽王呢,吃茶吃茶。」众人望著那队伍远去,继续谈笑。
「主人。」食肆一角,侍从见那些人聊得热闹,忍不住对閒坐吃酒的梁荣说:「小人方才从驿馆中出来,见馆中的人早得了消息,好些人想去前庭一睹中山王真容,主人……」
「不去。」梁荣摇摇头,抚著花白的鬍鬚,悠然道:「我已告老还乡,但求清静。」
传说中的中山王驾临,驿馆中不乏好事者围观,欲一探究竟,车驾才到馆前,裡裡外外已经站著许多人。
「请大王落驾。」内侍将车前的锦帘挽到一边,恭敬地说。
众人望去,只见一隻白淨的手从帘内伸出,内侍连忙接住,小心翼翼地将裡面的人引出来。
只见那中山王果真如传闻所言,看著身量不足,约摸十四五岁年纪,可儘管早已名声在外,当众人看清他的相貌时仍无不暗叹。
长眉凤目、肤白如玉,好一个长相精緻的美少年,他身形稚气未脱,衣袍穿在身上,略显单薄,却自有一番清俊灵气。
「喵」的一声传来,一隻毛色纯黑的猫在中山王的怀裡探出头来,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中山王摸摸牠的头,对四周的注目彷若不见,他抬眼,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头,望向驿馆四周平凡无奇的屋舍树木,阳光落在秀緻的眉宇之间,中山王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漠然。
◎ ◎ ◎
夜晚,一轮新月挂在当空,投下浅淡的光。
三更之后,城中之人皆已经安然入睡,举目望去只有零星灯火。
梁荣夜裡睡得浅,一觉醒来觉得口渴又酒虫挠心,索性起身去找驿丁要酒喝,夜风很凉,梁荣喝了一盅酒,慢悠悠地散步回来。
四周寂静,偶尔有猫叫声传来,似乎惊了夜枭,发出一长串咕咕声。
陈留的驿馆算是大驿,梁荣的厢房偏僻,只有左侧的室中住了从人毛二,此时正鼾声如雷。
梁荣推开门进了屋子,正要和衣躺下,忽然看到透著月色的窗户上映著个黑影,登时吓了一跳,他心知不好,转身想夺门而逃,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梁公。」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低而平静,「别来无恙。」
梁荣浑身一震,冷汗飕飕冒出,他转过身看著那窗前的人影,室中虽暗,他却几乎能感受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和其中的寒光。
「殿下……」梁荣僵立,声音发虚。
田彬出门外守著,足足等了两刻钟才看到萧元煜从裡面出来。
夜色中,萧元煜的神情看不清,「处置一下。」
田彬颔首,轻快地进去。
室内,梁荣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月光从半开的门外投来,落在他死灰般的脸上,血在夜裡如同黑墨,从嘴唇到衣领污了一片,却无挣扎痕迹。
咬毒?田彬心裡想著却毫不耽搁,手脚俐落地取出准备之物,将室内布置一番,出了门,却见萧元煜没走,倚在牆边,廊下柱子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只觉沉寂。
我自知罪孽深重,此事终不可善了,就算殿下肯放过我,宫中也不会放过我,只是此事全是我一人做下,求殿下勿伤我家人……梁荣死前说的话仍在心底重现。
元煜,北边有了你,朕便心安了,许多年前,那人微笑的对他说,眉眼间俱是自豪,萧元煜闭闭眼。
田彬上前,轻声道:「殿下。」
「走吧。」萧元煜声音无波无澜,直起身,朝围牆的方向走去。
一串夜枭声传来,轻而诡异,田彬知道那是守在驿馆牆下的徐衡在催促他们,穿过僻静的迴廊,驿馆的高牆就在眼前,一棵老槐树挨著牆内,是翻牆的上佳之地。
二人加快步子,才到树下,突然间树枝「哗啦」一动。
田彬大惊,连忙闪向一旁,同时拔刀,待定睛,却发现那树上一双圆目在月光下亮如鬼火,朝他露出尖牙,「喵。」
一隻黑猫?田彬愣住,这时夜枭的叫声陡然变得急促。
有人,田彬凛然,与萧元煜对视一眼,立刻闪身躲入隐蔽之处,屏息等待了一会,只听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未几,一个白色的身影闯入前方月光与树荫的交错之处。
田彬仔细看,只见是个少年,身上穿著长得及地的绢袍,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面容在月光下莹白秀緻。
好个俊俏小郎君,田彬心裡讚道。
田彬以为这个少年是路过,可没多久却见他走到槐树下,四下裡看看,一脚踩著树干攀了上去。
唉,贼?田彬讶然,用口型问萧元煜。
萧元煜没回答,看著少年轻快的身手,眼睛微微眯起。
初华十分小心,她一直等到三更,竖著耳朵听到外面没有半点动静才开了窗子,小心翼翼地出来,冯暨那老匹夫耳目多得很,害她找隻猫都麻烦得要死。
她远远听到了将军的叫声,果不其然,那笨猫爬上了槐树却不敢下来,一个劲地叫唤。
「别叫了,来了、来了。」初华都哝道,顺著粗壮的树干爬上去。
槐花才刚刚开放,四周飘著淡淡的甜香。
「别动。」初华对将军说道,可眼见著要搆著,一声尖叫突然打破四周的寂静。
「来人,起火了,快来人!」
初华一惊,转头张望,视线越过院子的屋脊,只见不远处有明亮的火光照出,滚滚黑烟看得真切,她不禁皱眉,不是因为失火,而是突然出了这事,院子裡的侍卫会惊醒,若是发现她不在……
果然,纷乱之声四起,初华忙一把抱起将军,顺著树干下去,就在这时,树身突然一摇,不待初华回神,两道黑色人影已经矫健地从大树另一侧飞攀而上。
初华目瞪口呆,贼?她想看清些,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迴廊传来,管他呢,先回去要紧,初华忙跃下,藉著树影无声遁去。
◎ ◎ ◎
驿馆的大火惊了全城,第二日,陈留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据昨夜去救火的府吏说,那火是住客喝醉酒,碰翻油灯所致,近来一连几日的大太阳,房屋乾燥,火蹿得很猛,把大半个院子烧得精光。
「怎麽这样不小心,喝个酒还能丢了命。」
「听说还是个告老还乡的朝官,被活活烧成焦黑,哎,可怜哪。」
「欸欸,听说昨夜中山王也住在那驿馆裡,差点把中山王住的房子也烧了。」
离城十馀里远的一处路边茶寮裡,几个赶路的旅人七嘴八舌议论得热闹,田彬几人一语不发地听著他们说话,吃完了茶,徐衡叫来店主人,付了钱后起身离开。
马匹在路旁的树荫下吃草,萧元煜自己解了马,踏著乘石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如行云流水,田彬也上了马,偷眼观察著萧元煜的神色,并无异常。
他们半月前从五原出来,来到陈留住了几日,今日午后跟著出城的人潮离开,对于梁荣,田彬只知道他是太医署中的医官,年纪到了告老还乡,至于萧元煜为何千里迢迢来找他,昨夜他暴毙前二人说了什麽,田彬一无所知。
走在路上,田彬和徐衡交换著眼色,跟随萧元煜多年,他们知道有事做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怎麽,昨夜中山王在那驿馆裡?」徐衡想起方才那些人的话,讶异地问。
「中山王有什麽稀奇,朝觐之时,京城的各路王侯多得跟不要钱似的。」田彬嘻嘻一笑,「依我看,昨夜那爬树的小公子才有趣,也不知是谁家的。」
「什麽谁家的,就是小公子家的呗。」
「这你就不懂了。」田彬神祕地说:「我问你,那小公子看起来多大?。」
「嗯?」徐衡回忆了一下,「十几岁吧。」
「十几岁却像个成人似的束髮,你可想到了什麽?」
徐衡茫然地道:「什麽?」
田彬策著马贴近些,拍拍他肩头,「知道信阳的张偃吗?」
「信阳张偃?」徐衡想了想,「哦,许多年前在京中作赋得了陛下赏的那位?我母亲都知道他。」
「告诉你一件祕闻,可不能传出去。」田彬眨眨眼,低声道:「这位名士除了好文墨,还好娈童,我听说他最喜欢十几岁的少年,让他们打扮成大人的样子,行事时还要穿得端端正正……」
徐衡听著面红耳赤,没等他说完就嚷起来,「什麽乱七八糟的,你是说昨夜那人就是张偃的娈童?」
「哎呀,你嚷什麽?不是不是。」田彬连忙瞪他,还想再说,却突然看到萧元煜瞥来的目光,两人立刻齐齐襟声。
「怎麽不说了。」萧元煜似笑非笑。
田彬乾笑一声,立刻掉转话头,「殿下,那位中山王不是说快病死了吗,怎麽突然要去春朝?」
萧元煜看他一眼,「不许人家病好了?」
徐衡有些不平道:「殿下,您看看人家,香车卤簿,招摇过市、沿途供奉,殿下比他大多了,加起来就三人,风吹日晒还要自带乾粮。」
「那也没有哪个王年纪轻轻就出征在外,手裡管著几十万大军。」田彬道:「你倒是带著卤簿仪仗过来啊,再闯到驿馆裡抓人,再把房子点了。」
「那也行,索性把中山王也灭了,朝廷肯定高兴。」
萧元煜听著这两人肆无忌惮地吹牛,没接话,将目光望向路边广袤的原野。
如果你对庙堂无所求,就别再回来了,几年前,舅父郭越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知道先帝为何将北境交给你。
握著马鞭的手紧了紧,萧元煜的目光渐渐沉下,低叱一声,加快了行速。
◎ ◎ ◎
今年的春朝恰逢太皇太后七十寿辰,于是格外热闹,各地的大小诸侯云集京城,即便是不便前来的也捎上了贵重的寿礼,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各种名贵的宝物,却是第一次入京朝拜的中山王。
当中山王进入章台宫的大殿,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他大病初癒,皇帝淮许乘坐步辇上朝,觐见时,中山王端坐在步辇上,宛若玉人,身后的随侍皆衣饰华美、持花捧香,在中山王身后亦步亦趋。
当今的天下人喜爱形容修美之士,中山王身分矜贵、容貌出众,甫一露面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拜见时,连皇帝也忍不住与他多说两句话。
中山王年纪虽小却极有章法,待人接物有礼有节,面对天子也自有一番大方的气度,更令众人刮目相看。
朝会的隔日,太皇太后的长乐宫热闹起来。
寿宴上,皇室的远近族支都派了人来,可谓子孙满堂,灯烛灿若繁星,照得殿上通明,不仅各诸侯、藩王和宗亲,太后、皇帝、诸公主、皇子也齐聚殿上。
太皇太后端坐上首,太后和皇帝列次陪坐,乐声悠扬,来贺寿的诸侯和藩王轮番拜见,献上各式各样的寿礼。
太皇太后姓周,与中山王的曾祖母、中山恭王的王后是姊妹,中山王上前拜见时,她看著这个身材单薄的俊俏少年,满面疼惜,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只不肯放。
中山王献上的寿礼中有一样中山国特产的金丝蜜枣,盛在精緻的漆盒裡。
太皇太后看著,忽而动容道:「你曾祖母在世时,也每年给老妇送一盒蜜枣来。」说著,眼睛发红。
中山王看著她,怔了怔。
身后的中山国丞相冯暨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中山王向太皇太后一揖,道:「父亲故去前,常言承太皇太后疼爱,奈何沉疴缠身,不得赴京,临终前仍惦记著要给太皇太后爱吃果脯。
睿华不孝,亦常年卧病,去年病好,母亲说这是太皇太后福泽所致,令睿华亲自拜见太皇太后,亦偿父亲遗愿。」中山王说话不像一般少年那样充足,声音带著些稚弱的软脆,一番话却是熨贴得体。
冯暨愣了愣。
太皇太后听著大受感动,又感叹了一会方才破涕为笑,罢了却不肯让中山王下去,让内侍在身旁另置一席,让中山王坐下。
坐在附近的温太后打量著中山王,笑著对太皇太后道:「中山王眉间都有几分桓王的影子,可依我见,却比桓王更俊俏。」
太皇太后亦笑,问冯暨,「中山王此番出来可有医师跟随?服侍之人可足够?」
冯暨道:「太皇太后不必忧虑,国中跟随而来的医师和从人皆是充足。」
太皇太后颔首道:「若有缺短,禀与我知。」说罢又叹一口气,「中山王大病刚癒,尚且能千里迢迢来看老妇,我有些个亲孙儿却远在边鄙不得回来,也不知何时能见。」
这话出来,四座众人讪然。
朔北王萧元煜,先帝的二儿子、皇帝的异母弟弟,他自幼聪慧,少年时崭露将才,十七岁随军出征北境失地,一战成名,也因此封了朔北王。
先帝病逝的那一年,羯人联合羌人进攻西海,朔北王率军出征,待得胜利,先帝已经去世,太子即位成为新皇,也就是从那时起,朔北王一直留在北境没有回来。
此事在朝臣和民间一度议论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是在宫中没有人敢提,能当著温太后和皇帝的面念刀朔北王的也只有太皇太后。
温太后看皇帝一眼,似笑非笑,轻轻吹著一盏茶。
皇帝面色不改,微笑道:「元煜镇守边关,朕亦是十分想念他,祖母若是挂念,正好昨日他的信到了,朕这就命人取来给祖母唸一唸?」
太皇太后轻哼道:「罢了,那些檯面话,不用你唸我也知晓。」
皇帝笑了笑,正要再说,忽然间,侍中汤荃小跑著上殿来,向众人一拜,喘著气道:「禀太皇太后、禀陛下,城门传来消息,朔北王已经到了城外!」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变,皇帝的笑意凝在唇边。
「朔北王回来了?」太皇太后目光一亮,惊喜非常。
温太后亦是惊诧,神色疑惑不定。
皇帝问内侍,「何人所报?可无看错?」
「是城门校尉急报,侍卫千人,旗帜、符信俱是无误,确是朔北王。」
「还等什麽,快快去将朔北王迎来。」太皇太后满面喜气,急切道。
温太后目光一闪,看向皇帝。
皇帝面带微笑,道:「朔北王千里迢迢回京,一路辛苦,还不速速迎接。」
朔北王回来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殿,管弦乐声的掩盖下,众人议论纷纷、低语一片。
太常丞郭越满面愕然。
「朔北王竟是回来了?」宗正看著郭越,笑道:「前两日问仲清,还骗我说不知。」
郭越陪笑,心裡却忍不住纳闷,这个脾气难测的外甥,如今是搭错了哪根筋?
「元煜可许多年不曾回来了。」鄢陵大长公主对太皇太后笑道:「定是为了母亲的寿辰特地回来的。」
朔北王?中山王坐在一旁,听著这些人的言语,只觉得这三个字耳熟却想不起来。
过了大半时辰,内侍上殿来禀报,说朔北王已经到了殿外。
「宣。」皇帝道。
中山王顺著众人的目光朝门口望去,只见外面阳光斜斜地透过殿前的帷幔,一人健步走来,身影出现在明晦交接之处,长身玉立,未几,面庞在灿若星辰的灯烛光中渐渐清晰,在众人的讚叹声中,中山王的眼睛也随之定住。
「孙儿来迟,向祖母请罪。」萧元煜风尘僕僕,俊朗的面容却无半分疲态,神采奕奕、唇角含笑,走到在上首众人前,端正一礼,「元煜拜见母亲、拜见陛下。」
太皇太后激动得眼圈发红,不等他行完礼,只招手道:「元煜,快来,让老妇好好看看。」
萧元煜走到太皇太后近前,才跪下,太皇太后已经一把将他扶起,看著他,满脸心疼,「又黑又瘦,在那等荒凉之地定是吃了不少苦,你怎去了这麽久,这狠心的儿郎,老妇过一年少一年,也不回来看看……」
太皇太后越说越难过,拉著萧元煜的手直掉眼泪,温太后见状,看看萧元煜,对太皇太后和声劝道:「母亲莫难过,元煜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鄢陵大长公主笑道:「今日是母亲的寿辰,大喜之日该高兴才是。」
听得众人一番劝慰,太皇太后方止住泪水,看著萧元煜道:「你一去数年,如今回来,可要留多些日子。」
萧元煜无奈而笑,道:「孙儿遵命。」
太皇太后却不依不饶,又向皇帝道:「陛下也得看好了,边疆的事,多紧急也给我扣下,天下人这麽多,说缺元煜一个,老妇可不信。」
皇帝讪然,忙拱手答应道:「祖母有命,朕岂敢不从。」众人皆笑。
鄢陵大长公主笑著对萧元煜说:「元煜不知晓,今日这宴上,太皇太后可是哭了两回了,方才见中山王哭了一回,见到你又哭一回。」
中山王?萧元煜顺著她的目光转头,未几,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那个俊秀少年,目光倏而定了定。
四目相对,中山王看著萧元煜,只觉那目光虽温和,却似含著某种穿透力,能探入心底。
「这是朔北王。」太皇太后莞尔,对中山王道:「论辈分,你该称他王叔。」
中山王颔首,行礼道:「拜见王叔。」
萧元煜看著他,亦微笑还礼,「原来是王姪,幸会。」
◎ ◎ ◎
中山王在京城的府邸,多年来不曾敞开大门,如今终于迎来主人,修葺一新。
太皇太后知道中山王身体不好,没有将他留太久,早早让他回府歇息。
寝殿裡锦帐低垂,炭火送暖、香气温软。
几名侍女走进光照昏暗的屋裡,瞥瞥纱帐后面的两人,女官暮珠乌髮半散、身上的衣服凌乱,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半侧香肩,明豔的面容泛著胭脂般的潮红,中山王枕在她的腿上,眯著眼睛,似乎在享受她的伺候,时而轻哼一声,暧昧撩人。
侍女们相视窃笑,一人在帐外小声道:「大王,汤沐备好了。」
中山王没回答。
「知道了,下去吧。」暮珠声音软软地说。
侍女答应一声,退出门外,暮珠眼角瞥著那门关上,继续服侍中山王。
「嗯……哦……」中山王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暮珠的手,捂著耳朵瞪她,「疼死了,要聋了。」
暮珠也不耐烦地瞪她,「别忘了,你是中山王,中山王最喜欢别人伺候掏耳朵。」
「难受死了。」中山王捂著耳朵,又对她身上的衣服指指点点,「还有你的衣服,啧啧,搭一半、散一半,她们还以为你、你是……」
「是什麽?」暮珠不以为然,得意地撩撩头髮,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轻推她一把,娇笑道:「她们以为了才好,大王身体康复了,神勇无匹、王国之幸。」
中山王白她一眼,抱起一旁的黑猫将军,自顾地去沐浴。
汤室裡热气蒸腾,将军以为中山王要让牠洗澡,才进门,就「喵」的一声从她怀裡跳走。
「都下去。」暮珠跟著中山王背后来到,对侍女们吩咐道。
侍女们应下,纷纷退出去。
中山王看也不看暮珠,自顾地走到汤池前,宽去外衣、裡衣、袴,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和腿,还有缠在身体上一圈圈的白绫。
「呼。」当白绫解开,她如脱桎梏般长吁一口气,把那堆白绫团成一团,厌恶地用力扔开,「勒死我了。」
暮珠无奈地拾起来,「等会还要用呢,丞相要见你。」
「不见。」
「初华……」没等暮珠说完,她已经跳进了池子裡。
「哗啦」一声,汤水被溅得高高,漫出了池子,不一会,热腾腾的水中钻出一个溼漉漉的脑袋和半截白皙的颈背。
中山王,不,初华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水,回头,秀緻的脸庞红润晶莹,兴奋道:「暮珠,这汤水好舒服呀,你也来。」
暮珠看著她片刻,有些头疼,「你这个样子,哪裡像什麽中山王。」她愁眉苦脸,「别忘了,你是代替大王来的。」
「知道、知道。」初华敷衍著,笑咪咪道:「暮珠,这汤沐真的好极了,香香的。」
暮珠知道她秉性,叹口气,只得由她。
「听说今天在殿上,大家都快吓死了。」暮珠道:「他们说好几次都怕你忘词,露了底细。」
「怎麽会。」初华不以为意,「那太皇太后可好说话了,拉著我说个没完。」说著她忽然想到了朔北王,趴在浴池的边缘上,望著她,「暮珠,你知道朔北王吗?」
「朔北王?」暮珠正在收拾著初华的衣服,想了想道:「听说过,很厉害的一个人,镇守北境多年,胡人都不敢进犯。」
「是吗?」
暮珠看看她,一笑道:「听说今日朔北王也在殿上,你见到他了吗?长得如何?」
初华想著朔北王的样子,高高的,微笑的时候……她微微眯眼,那笑容……
「暮珠,我以前曾经见过朔北王。」她说。
暮珠讶然道:「你见过他?什麽时候?」
「好几年前。」初华回忆道:「五原的一个富户请我们去演百戏,恰好逢著胡人劫掠,朔北王救了我。」她说著,望著氤氲的水气,心底有些怦怦跳。
去寻你的家人吧,那个骑马的少年将她放到地上,意气风发,脸上带著浅浅的微笑。
暮珠见她说著说著有些出神,眼睛亮晶晶的,不禁抿嘴笑起来,「是吗?你那时觉得他如何?」她凑过来,挤著眼贼笑,「救了你的大英雄,可想过……嗯?」
「嗯。」初华点点头,「想过。」
「哦?」暮珠眼睛一亮,「怎麽想的,说说。」
「还能怎麽想,把他拉到戏班裡呗。」
「戏班?」暮珠讶然。
「是啊,他可厉害啦,他骑在马上,能射箭、能砍刀,还会用手捞人,我们戏班裡那时就差一个马术好的。」
暮珠无语。
初华遗憾地说:「如果他不是王就好了,要是能出演,一定赚大钱。」
暮珠再次无语。
◎ ◎ ◎
等初华终于沐浴完出来见冯暨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拉得老长。
「丞相。」初华无视暮珠使劲使眼色,抱著将军坐到软榻上,小脸上还带著沐浴的水润之气,「何事?」
冯暨看著她懒散的样子,脸色更是难看,「为何这麽久才来?」
「久吗?」初华眨眨眼,「不过洗了个澡。」
冯暨额头跳了跳,冷冷问道:「今日为何擅自开口?我跟你说过,你只需要说事先背好的,其馀都由我来应付。」
「嗯?」初华这才想起殿上的事,道:「可那时太皇太后拉著我的手啊,而且我不是也说得挺好吗?」
「还有,侍卫说你在陈留时,私自溜出了院子。」
「那时将军不见了,我找将军去了……」话没说完,她的脖子突然被狠狠掐住,提起来。
「喵!」将军跳了开去。
「丞相!」暮珠惊叫一声,想上前阻止却被两个内侍架住。
冯暨与初华面对面,语气如目光一样阴戾,「你最好莫忘了身分,若在中山国,我捏死你易如捏死一隻蝼蚁。」
「可惜这是在京城。」初华毫不挣扎也不畏惧,与他对视,「丞相莫忘了,现在我是王。」
冯暨眯起眼,好一会,「哼」了一声,放开手,初华屁股落回软榻上。
冯暨居高临下,声音冰冷,「方才宫裡的内侍来了,太皇太后要到太和苑赏春,命你随往,近身服侍之人我已安排好,隔日你便过去,在那边要万事谨慎,切不可出了纰漏。」
初华面无表情地道:「这不消丞相提醒。」
冯暨已恢复常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拂袖而去。
「初华!」见那些人离开,暮珠忙跑过来,「伤了吗?」
初华看著她,不以为意地一笑,「他怎能伤我?」
暮珠仔细看她脖子,的确没有伤痕这才放心,又探向她的手,却发现汗腻而冰冷。
「你啊……」暮珠又好气又著急,忍不住教训道:「你跟丞相顶什麽嘴?这裡裡外外全是他的人,万一……」
「不会万一的。」初华舒展舒展身体,仰躺在垫子上,「我要是被你们丞相收拾了,他拿什麽来冒充中山王。」
「嘘。」暮珠瞪起眼。
初华瘪瘪嘴。
见初华没心没肺的样子,暮珠叹口气,轻轻道:「你既然不乐意,当初答应来做什麽?」
「嗯?」初华看著她,眨眨眼。
这个假装中山王的差使,的确不是她的本意。
初华姓夏,自幼没有父母,从记事起,唯一的亲人就是祖父夏琨,祖父办了一个百戏班,领著十多号人走南闯北糊口过活,凭著幻术的绝技,很有些名声。
去年祖父去世,戏班也散了,夏初华带著祖父留下的钱财,一心想再组戏班,却知道自己年纪太小,便打算凭著祖父传下的本事,先投到别人的百戏班子裡练一练。
不料有一天她跟著戏班到了中山国,演了一场戏之后,官府的人突然来到,把夏初华带进了中山王宫,在那裡她见到了王太后和冯暨。
王太后是个冷漠的女人,见面的时候,她看了夏初华一眼,没有说话就让冯暨带了下去。
冯暨告诉她,她长得很像中山王,中山王要去京城朝贡,但是重病缠身,走不得远路,希望夏初华能够代替中山王去京城一趟,他说了一笔钱财的数字,并保证事成之后她不但会有钱,还可以享受到贵族一样的生活。
夏初华开始时并不动心,她跟著祖父闯荡多年,知道做买卖的规则,冯暨的条件听起来诱人,却空口无凭,这些人来势汹汹,到时候要反悔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她见到了中山王。
那是她拒绝的时候,冯暨不让她离开,并把她关在牢房裡,夏初华正恼怒,没多久却有人打开了牢房,领她出去。
在一座十分漂亮的宫殿裡,她见到了中山王,那是个十分羸弱而美丽的少年,跟她年纪相仿,却躺在榻上。
当夏初华看清楚他的容貌时,瞪大了眼睛,那张脸跟她居然真的很相似,夏初华看著他,几乎以为看到了镜子裡穿著男装的自己,而当中山王开口,夏初华更是震惊。
「你是初华?」中山王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笑,声音温和,「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睿华。」
夏初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曾经问过祖父,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哪裡,祖父告诉她,她没有父亲、母亲。
「那我是怎麽来的?」夏初华问。
「你啊,你是天上掉下来的,祖父以为掉了馅饼,跑过去捡,就见到了你。」祖父笑咪咪地说。
夏初华曾经信以为真,但随著年龄渐长,她早已经不信了,虽然她没有再问过祖父这样的问题,但是对自己身世的好奇却一直埋在心底。
直到她看见睿华,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年纪还有几乎相同的名字,疑惑像得到了雨水滋润的种子,一瞬间破土发芽,在心中疯长。
「你若是不愿意就走吧,没有人会拦著你。」睿华和善地对她说。
夏初华却犹豫了,辗转考虑一夜之后,她决定留下来。
为了让她装得更像中山王,冯暨安排夏初华跟著睿华起居,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夏初华会演戏,模仿的本事绝佳,而且因为这个行当的缘故,她从小就穿男装,适应起来很容易,但是夏初华觉得,有些事并不需要模仿。
他们喜欢吃同样口味的食物、喜欢同样颜色的衣服,有时他们甚至会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个想法,夏初华吃惊又好奇。
相处日久,她觉得睿华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麽中山王,而是一个离别了很久的朋友。
对于朋友,夏初华是毫不吝啬的,睿华的生活太闷,不是学习就是躺在榻上歇息、吃药,她时常使出一些小技艺给他解闷,比如把一支牙箸变成一枝花,或者把冯暨的笏板变成笤帚,冯暨气得脸色发青,睿华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夏初华来到睿华身边本是为了假扮他,但意外的是,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睿华明显开心了许多,身体也开始日渐好转。
「我真羡慕你。」有一次,睿华看著她,眼睛裡满是嚮往,「你会做很多事、去过很多地方,不像我只能待在这裡。」
「你会出去的。」夏初华安慰他,「你是中山王,等你的身体好了,哪裡都能去。」
睿华却是苦笑,没有说话。
即便如此,王太后对夏初华的态度也始终没有变化,王太后冷冷地看著她,彷彿充满厌恶,但夏初华并不在乎她。
服侍夏初华的暮珠性情宽和,跟夏初华说了不少中山国的事,周围的宫人都小心谨慎,跟夏初华最熟悉的暮珠新来没有几年,夏初华想问的事,一点也没有打听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离开王宫去京城的前一天,睿华突然对夏初华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全都会告诉你。」
夏初华躺在垫子上,望著黑黑的屋顶。
父亲、母亲……她听说睿华是王太后亲生的孩子,如果有那麽一丝可能,自己和睿华真是一对双生子?夏初华使劲摇脑袋,王太后才不会是她的母亲!
暮珠说得对,她不喜欢中山国、不喜欢王太后、不喜欢冯暨,但是睿华……
「谁说我不乐意。」夏初华理直气壮,「我乐意得很。」
◎ ◎ ◎
太常丞郭越回到府中,刚刚换下官服,家人就来禀报,说朔北王登门来访。
「让他进来。」郭越没好气地说,让侍妾把官服挂好,自己坐到榻上。
家人答应了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萧元煜风尘僕僕地走进来,见到郭越,微笑道:「舅父好閒情,这院子跟上回比起来,可越发雅緻了。」
郭越看他一眼,哼道:「比不上朔北,能把人迷得几年不著家。」
萧元煜笑了笑,走到郭越面前,端正一礼,「外甥元煜,拜见舅父。」
郭越虽然肚子裡窝著火,但看到萧元煜如此却是一丁点也发不出来了。
郭越与妹妹郭婕妤自幼相依为命,郭婕妤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一个儿子,郭越请了先帝的淮,常常进宫探望萧元煜,也是因此,萧元煜跟这位舅父的情谊也比别人更深一些。
「你啊……」他将萧元煜扶起,不知说什麽好。
虽然昨日在殿上已经见过,但如今在家中相对到底不一样,郭越看著这个外甥,眉宇间英气朗朗,似乎仍然是当年那个来向他告别的少年郎,但仔细看又觉得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身形更健壮、目光更深,俨然已经能够配上朔北王的封号。
郭越的眼睛有些溼润,深吸口气道:「你去了这麽多年也不回来,可知家中担心得紧?」
萧元煜看著舅父两鬓的白髮,心中亦是慨叹,却是一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郭越瞪眼,「我话还没完,我早先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吗?那些诸侯王都知道派别人来朝觐,你回来做什麽?」
「外甥想舅父了。」萧元煜仍笑,神色轻鬆,「舅父放心,外甥此番回来是为了见太皇太后,更是为了见舅父。」
「油嘴滑舌。」郭越骂道,脸上的笑容却绽到了眼底。
甥舅二人见了面,各是高兴,郭越命厨中备宴,与萧元煜各叙长短。
府中喜气洋洋,萧元煜的舅母杨氏,带了儿女们来与萧元煜相见。
距离萧元煜上次来拜别,已经过了好几年,如今再看,表弟、表妹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三个表弟,一个刚刚及冠,两个已经娶妇入仕;而两位表妹,一位已经嫁人,还有一位仍在闺中。
郭珺今年十六岁,生得容貌端庄,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一心侍奉,还未定下人家,元煜这位表兄,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只知是个响噹噹的皇子,贵不可言,如今相见,看到他俊朗出众,谈笑风生时又平易近人,不禁怦然心动。
席间,杨氏问起萧元煜的婚事,萧元煜却笑了笑,说自己忙碌奔波,还顾不上著落。
杨氏和蔼道:「殿下离京多年,不仅舅父、舅母,宫中的太皇太后亦一直将此事挂念,殿下该早日定下才是。」说著瞥了郭珺一眼。
郭珺看到了母亲的目光,娇羞低头、抿唇浅笑。
「此番回来有何打算?」宴后,郭越与萧元煜在后院对饮,郭越道:「真的只是回来看看?」
萧元煜颔首道:「多年不曾回来,总该都有个交代。」
「陛下那边如何?」
「我只带了随侍,又无兵马。」
「说的就是这个。」郭越皱眉道:「你回京城来,连兵马也不带,万一……」
「带得了多少。」萧元煜淡淡道:「带个几千一万吗?不但不够打,谋反的罪名也坐实了。」说著他笑了笑,「舅父放心,我既然敢回来便是早有预备,不会有事。」
郭越看著他,想到皇家那些个明来暗往,叹口气,喝了一杯酒,「还有一事。」他说:「你舅母宴上那话说得对,你的婚事可曾考虑过?」
「舅父还未示意,外甥怎敢擅谋。」
「少跟舅父扯皮,我问你,在五原这些年,几个侍妾、几个孩子?」
萧元煜笑道:「舅父这话说的,军中比别处严明,我是主帅,自当身正为范,怎敢经营这些。」
「一个没有?」郭越狐疑地看他。
「一个没有。」
郭越盯著他,片刻后忽而变色,紧张道:「你这小儿该不会与先帝一样嗜好?」
萧元煜几乎一口酒喷出来。
「你可万万不能学你父皇。」郭越酒劲上来,著急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爱女子却去喜欢那些涂脂抹粉的男人,阴阳失和、颠倒乾坤,以致社稷生乱、引祸杀身,元煜……」
「舅父。」萧元煜哭笑不得,「我不喜欢男人。」
郭越「哼」了一声,「你最好别骗我,我是为你好。」
「是、是。」萧元煜拿起酒壶,再给他满上。
郭越说的是先帝的事,先帝是个有为之君,在他的治下,仓廪富足,亦不曾有过大灾大害,但他生性风流,不仅喜好美女也喜好龙阳,最得他宠爱的人并非后宫中的哪位女子,而是宜春侯沉庭。
沉庭出身卑微,但生得姿容修美,一朝得幸即得封侯,先帝去哪裡都会带著他,关系之密切,无人不晓,但最终先帝也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萧元煜听到先帝的死讯匆匆赶回时,沉庭已经被诛灭九族,罪名是下毒弑君。
郭越喝著酒,仍旧哼哼唧唧,「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绑到你母亲陵前狠狠打。」
萧元煜看著他,沉吟片刻后道:「舅父,外甥有一事想问您。」
「何事?」
「我父皇真的是被沉庭毒死的吗?」
郭越手中的杯子停了停,他看向萧元煜,醺红的脸上,目光诧异而炯炯。
「为何这麽问?」他道:「你发现了什麽?」
「太医梁荣。」萧元煜道:「曾有人将一只小瓶交给他,将瓶内之物下到父皇的汤药裡。」
郭越惊诧非常,身上的酒气化作冷汗,登时消散,他急忙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低声问萧元煜,「你问过他?」
「嗯。」
「是何人与他?瓶内何物?」
「他不肯说。」
郭越盯著萧元煜,他脸色平静,彷彿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他咽咽喉咙,只觉声音发虚,「你到底回京城来做什麽?」
萧元煜看著他,沉默片刻后却莞尔,再给他酒盏满上,「外甥方才不是说了,想舅父了,回来看看。」
而此时的皇宫中,「砰」的一声,精緻的酒盏在地上摔得粉碎,内侍和宫人们唬了一下,连忙伏跪在地,不敢出声。
「增兵十万,他这是何意?」皇帝面色铁青,又将一份奏章用力摔在地上。
「陛下。」温太后责备地看一了他眼,让左右都退下,「何必发这麽大火,去年北边年景上好,胡人养得马肥,元煜要增兵,也是为了及早防范。」
「将朕的禁军都给他得了。」皇帝冷冷道:「朕的儿子都知道北境的事朕管不了,朝中的大臣,说不定还有人觉得他才是父皇属意的储君。」
「可你才是皇帝。」温太后微笑,「皇帝只有一个,你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
皇帝依旧神色不豫。
温太后看著他,低低道:「陛下若实在心烦,他也不是动不得。」
「杀了他?」皇帝有些不耐烦,「他要是能随便杀掉,朕还会等到现在?」
「陛下是明君,怎会弑亲?」温太后笑笑,将一枚杏脯放入口中,看著他,「他只带了一千亲卫,没有军队,京城二十万禁军还困不住这点人吗?他现在回来,可是陛下收回北境兵权的大好时机呢,离开了那几十万大军,他算得什麽?」
皇帝却皱眉,「可胡人……」
「胡人怕什麽。」温太后冷哼,「陛下忘了?几年前不也是胡人帮了大忙。」
皇帝没有说话,看著铜灯上的烛火片刻,闭了闭眼,「朕再想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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